第八章 散入櫻花滿鈴鹿(中)
天照神宮內,空無一人,一道白衣金袍的男子突兀出出現在殿中的金蓮池旁,手中抱着一隻紅色幼獸,這金袍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梳理這紅色小獸的毛髮,小獸匍匐在此人懷中,不敢動彈。
金袍男子對着那金蓮池屈指一彈,頓時池水翻湧,池中金蓮居然是瞬間怒放,搖曳生資。
看着如此情景,那金袍男子不但沒有絲毫的歡喜,甚至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民間有首詩,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可民間還有首詩,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兩句我都不是很喜歡,我認為一個人只要站在了頂點,會有很多人送你那珠花,神道到了極點,哪怕是明月,我要它看我,它就不敢去照別的地方。”
男子彷彿自言自語,額頭上太陽印記熠熠生輝,“古往今來,多少曠古決今的絕世天才,都拜倒在情之一字上,我卻不同,我因情而證道。天地茫茫我皆俯視之,卻和她一人的道不同,不相為謀起來,到頭來好借好還,誰也逃不過。”
懷中紅色小獸突然越下,輕盈的落在地上竟化作一位嫵媚傾城的女子,女子匍匐在地,復而抬起頭,淚眼婆娑:“公子,奴婢也喜歡一詩。”
“說吧。”
“勸君憐...”
話還沒說完,那金袍男子就比了個制止的手勢,女子低下頭,再度變成了紅色小獸,惹人生憐,男子卻不為所動。
朱漆大門緩緩開來,金袍男子抱着小獸,剛剛好坐在了王座上,入門走來的正是鈴鹿櫻三人,待走到大殿中央,為首的御饌津朝那坐上欠身一拜,坐上金袍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不比多禮。
正是天照大神。
雨神上官靖得以昭御,可以不拜,鈴鹿櫻就是個凡間女子,更不懂高天原的禮數,不過鈴鹿櫻還是跟着御饌津一樣有模有樣的行了一禮。
御饌津剛欲開口,天照大神確是揮了揮手:“我已知曉你們過來的用意,只是這鈴鹿山能不能下雨,我還需要與這位巫女小姐單獨商議。”
眾人沒有料到這天照大神竟然如此神通廣大,連對天照月讀這對兄妹還是有些了解的的御饌津也不禁失了神,論占卜算茦,她御饌津當屬高天原第一人,可是連她都沒算準的事情,天照大神卻算準了,御饌津皺了皺眉毛,難道有人報信?
聽聞是要和鈴鹿櫻單獨商議,上官靖更加警惕,手不知不覺就靠近了腰間的劍,這時一隻柔軟的小手卻握住了他的手被,上官靖抬眸一看,只見少女眼中帶笑,好像在示意他放心。
上官靖呼出一口氣,把臉轉向一邊,不再看少女的神情,肩膀上的小狐狸跳下少女肩頭,對着鈴鹿櫻喊道:“不行我們就回鈴鹿山,別逞強。”
鈴鹿櫻背對着小狐狸,豎起雙指,往下輕壓了兩下,這是她從小和小狐狸約定的“交給我吧”的手勢。
看到這個手勢的時候,小狐狸好像鬆了口氣,她總是那麼讓所有人放心,也總那麼讓人放心不下。
金色的光芒覆蓋了鈴鹿櫻全身,小狐狸恍然想起。
這個手勢,好像從來都是這個未滿雙十年華的小姑娘。
對她比的...
鈴鹿櫻和天照大神被傳送到一處雲天之上,在這個地方剛好可以俯瞰整個蓬萊,天照大神和鈴鹿櫻相對而立,一片空間中僅剩兩人,連那隻天照抱在手上的紅色小獸都消失不見。
天照負手而立,看着翻滾的層雲淡言道:“我知道你此次前來想讓鈴鹿山那塊地方下雨。”
一貫天真愛笑的巫女姑娘此刻卻是收斂了神色,不卑不亢的問道:“既然你知道鈴鹿山兩年未雨,為何不給鈴鹿山下雨?”
看着氣勢洶洶的鈴鹿櫻,天照微微抬了抬手:“諸天萬界不過縹緲一粟,生靈億萬,如何周全?”
鈴鹿櫻抿了抿嘴唇:“你說的對,你舍小取大,是護住了蓬萊眾多生靈,但是我不一樣,我目所能及不想見生靈塗炭,不想見民不聊生,你顧你的大道,我走我的小橋。鈴鹿山兩千餘民的擔子,我一人挑起便是!”
說完鈴鹿櫻便憤然轉身,準備離去。
“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身後響起了天照的聲音。
“在所不辭。”巫女姑娘堅毅道。
沉默了一刻。
天照大神的聲音再度響起:“其實你若願意嫁給當下天帝,他願意網開一面。”
鈴鹿櫻突然哈哈大笑:“原來如此,什麼狗屁為護大蒼生而捨棄小蒼生,不過是一己私慾罷了。”
她轉過身,對着天照大神一字一句道:“告訴他,哪怕我鈴鹿櫻死狀凄慘,我也不會嫁給這個虛偽的天帝!”
字字珠璣,天照大神愣愣出神,面前的女子眼神憎惡的看這着他,她這輩子明明只是個普通的人,憑什麼當著他的面說她一個人庇護鈴鹿山?
在天道眾神面前如此渺小的人,居然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
哪怕位臨九天之上,成為眾生之主,受那麼多人的敬仰,為何她區區一個鈴鹿櫻,還是得不到?
到底是為什麼?
天照大神的眼神突然變得冷厲異常:“那我便要讓你看看你所要庇護的生靈是何等的醜陋不堪。”
鈴鹿櫻不再理會天照大神,轉身朝着天照神殿走去,留下天照大神一個人站在雲上愣愣出神。
這位高天原的執掌者突然蹲在了地上,看着眼下芸芸眾生,哼起了歌。
“半世恍然如夢,授藝冷暖浮生。顛沛流離知音少,無人撐過凜冬。寒花開於漠北,蓉葦生於南中。翻過小山重,卻見姑娘比花紅..”
依稀依稀,悠遠哽咽,聲漸遙遙,故人不聽......
鈴鹿櫻低着頭走到天照神殿前,踢了塊雲層中的小石子,腳尖有些酥麻,抬起頭,理了理頭髮,把雙手背在身後,悠哉悠哉的回到了神殿中。
上官靖和御饌津看到鈴鹿櫻進來神情自若的樣子,皆是鬆了口氣,看樣子是成功了,小狐狸雨墨跑到她的腳下,沒有站在她的肩膀上。
“成功了?”御饌津走過來關切的問道。
鈴鹿櫻臉上帶着笑臉:“你們兩個就等着給鈴鹿山下雨的指令吧!”
這話傳入御饌津耳中,御饌津才真正鬆了口氣。
“你是要回去了嗎?”上官靖感覺氣氛不對,開口問道。
鈴鹿櫻點了點頭:“離開也有段時間了,想家了,對了,很高興遇見你們。”
少女歪了歪腦袋,神態溫柔。
上官靖皺了皺眉。
倒是事解決了,御饌津是真心替鈴鹿櫻高興,想着去凡間也不是什麼難事,以後說不定能長見面,便拉着鈴鹿櫻的手道:“有空帶我去看鈴鹿山的夜空。”
鈴鹿櫻拉過御饌津的小拇指,拉了拉勾:“約定好了的。”
上官靖上前一步,開口道:“我再送你一程吧。”
說完掌中化出一艘靈船,鈴鹿櫻抱起小狐狸雨墨,毫不客氣的跨了進去,回頭道:“只要不是飛劍就行。”
上官靖冷若冰山的臉色浮現出一抹笑容。
鈴鹿櫻眨了眨眼:“多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這一次上官靖沒有撇過頭,直直的看着鈴鹿櫻,這一次啊,姑娘臉紅了。
靈船沒入雲海,抱着雨墨的鈴鹿櫻看着雲海發獃,懷中的小狐狸重新爬到了少女的肩膀上,少女這才低着頭說:“其實我沒成功。”
小狐狸伸出肉嘟嘟的小爪子拍了拍姑娘落寞的臉:“我還不知道你,剛剛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鈴鹿櫻沒有說話,輕輕的拂了拂小狐狸柔軟的毛。
“你啊,想這想那,都不會為自己想想,我也懶得問發生了什麼,我知道就算你告訴我,也是騙我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什麼天下蒼生啊,什麼人間百態,都離我們太遠,我說過了,不行,咱就回鈴鹿山。”
小狐狸老神自在的喋喋不休,鈴鹿櫻輕輕一句:“想回鈴鹿山了。”
兩界之間突然紅霞翻湧,一道赤紅的螺旋直指九天而上,似要刺穿九重天闕,剎那間是天地奇景,三界罕見!
雲天一線間,紅霞送少年!
兩年未雨的鈴鹿山已經不能用民不聊生來形容,可以說是真正的人間煉獄,乾裂的河床,成片的枯木,還有曝屍荒野的不知名白骨。
鈴鹿山五村瀕臨存亡之際,早已喪失了道德底線,很大一部分人靠着搶別人的東西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鈴鹿櫻再度下山之時,五村正在集合開着一個秘密會議,各村代表都齊聚一堂,首席上一位金袍男子顯得格格不入。
幾天前,這位金袍男子降臨在雲錦村,雲錦村民見此人衣着華貴,想要劫住這人,卻不料此人揮手間幾名雲錦村民瞬間化為煙塵,接着在眾人驚愕的表情中隨手一揮,天空中烏雲密佈,不一會兒這一小塊地方居然下起了雨,緊接着,那金袍男子又一揮手,天空中烏雲散去,烈日當空。
金袍男子負手而立,緩緩開口道:“我就是神,想讓鈴鹿山下雨,你們就聽我的。”
會議桌上,金袍男子手指有規律的敲擊着桌面,寂靜的空間中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幾位村長紋絲不動。
“其實讓鈴鹿山降雨的條件也很簡單,鈴鹿山上有位叫鈴鹿櫻的巫女,只要你們說是她造成了鈴鹿山不下雨的原因,將她綁起來處死就行了。”
金袍男子淡漠的開口道。
金袍男子一開口,雲錦村長立即附和起來:“那鈴鹿山上的巫女都是妖女,處置妖女本就是我們鈴鹿山的分內之事!”
稻田村,古塘村,豐山村代表人紛紛附和,金袍男子指鹿為馬的計量這些人居然當面顛倒黑白。
金袍男子狀若癲狂,哈哈大笑,說著村民們聽不懂的話:“你看,這就是你拚命庇護的子民!”
就在這時,鈴鹿村的村長卻站了起來:“鈴鹿小姐對我鈴鹿村有大恩,並不是你們口中的妖女,她聰明善良,比眼前這位虛偽的神更像神明!”
金袍男子笑聲戛然而止,雲錦村長一拍桌子指着坂田村長罵道:“妖女就是妖女,上神大人說需要她死,她應該為自己能夠獻祭感到榮耀,老頭子你別在這胡說八道!”
話音剛落,一道看不見的力量讓雲錦村的村長直接化為了煙粉!
其他幾位村長解釋面露恐懼,只有坂田村長拄着拐杖,不卑不亢的看看他,金袍男子突兀一笑,揮了揮手道:“把他給我綁起來!”
等到鈴鹿櫻趕到山腳下時,這裏早已圍上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男女老少,他們皆是面黃肌瘦,人群里突然響起一陣呼聲:“妖女鈴鹿櫻禍害鈴鹿,天意殺之!”
一開始只有很少的聲音,但是隨着呼聲越來越多,那些婦孺,那些小孩在也紛紛舉起拳頭呼喊。
頓時殺鈴鹿櫻以祭蒼天求雨的說法變成了事實。
鈴鹿櫻看到此情此景,退了兩步,抬頭看了眼青天,突然柔和一笑。
小狐狸雨墨從鈴鹿櫻肩膀上跳下來,扯着她的褲腳道:“我們回去,回山上去,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鈴鹿櫻卻不為所動:“敢問是誰要我鈴鹿櫻的命,又是誰許諾給鈴鹿山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