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嘯江湖
【劍，萬兵之尊;劍術，杳之若日，偏如騰兔，縱橫逆順，直復不聞。】
昨日的咖啡店內，霞之丘詩羽坐在座位上細細品讀着手中的畫稿，在心中默念着寫在畫稿第一格的旁白。
學校里談事情有點不方便，所以顏開就提議來了昨日的那間咖啡店，而聽顏開的語氣，他似乎是那裏的常客。
顏開果然如霞之丘詩羽所想，找她的目的和漫畫有關，兩人來到咖啡店后，霞之丘詩羽還沒開始點單，顏開就直接將一疊厚厚的畫稿遞給了霞之丘詩羽，霞之丘詩羽只是略一掂量就發覺，這畫稿怕不是有三四百頁！
居然直接悶頭畫了這麼多，他就不怕投稿失敗，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沫么？
一般而言，新人漫畫作者就算有自信之作，也都只會畫個兩三話就去進行投稿，因為就算他們的作品被漫畫社看中，研討后覺得這漫畫可以連載，也會對漫畫進行一定程度的指正，這是編輯部的權力，也是對不理解市場行情的懵懂新人漫畫作者愛的教育。
也就是說，這三四百頁的畫稿，就算拿去投稿，並成功了，也有很大可能要被迫修稿大部分，少說兩百頁！
但想想對面少年那十來分鐘就畫出一頁畫稿的火箭速度，霞之丘詩羽又覺得，或許人家是根本不怕吧，手快就是任性！
可以隨手刪掉幾萬字甚至十幾萬字文稿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碼字姬霞之丘詩羽倒是對顏開升起了幾分認同。
“霞之丘學姐要點什麼，請隨意點，勞煩你一趟實在不好意思，所以這次就讓我來請客吧，請無論如何不要拒絕。”
招來服務生，顏開將點單的權力交給了霞之丘詩羽，並事先聲明由自己來買單。
東瀛和中原的風俗習慣有相近之處又有大不相同之處，就拿男女一起出來吃飯來說，若是在中原，那基本是男性請客，女性只要帶張嘴來就行，而在東瀛，除非情況特殊，不然一律是AA制的。
說來也是奇怪，在這種時刻，一直主張男女平等女性站起來的中原女性，總是會變得嬌弱一些，只等男性大包大攬開口買單，而已經習慣作為男性附庸的東瀛女性，卻又顯得很自強，會堅持付自己那份錢，真是奇哉怪哉。
當然，這次是顏開有求於霞之丘詩羽，所以顏開請客也是理所當然的。
霞之丘詩羽挑了挑眉，腹黑的性格不由冒了出來。
“那我要這個這個這個！”
霞之丘詩羽一口氣將價格最高的幾個甜點點了個遍，還挑了一杯最貴的摩卡咖啡。
讓你大方！
記單的服務生則是喜上眉梢，這些甜點和咖啡加起來，可是要上萬日元啊。
“一杯白開水，謝謝。”
顏開神色不動，對服務生道。
霞之丘詩羽心中竊笑，只以為顏開是心痛得只能點白開水省錢。
沒有看到顏開難看的臉色，服務生心中有點失望，但還是去準備甜點和咖啡。
到不是那服務生喜歡宰客，而是顏開這人嘛……
連着一個月來咖啡店都只是點一杯一百日元的白開水，這也怪不得服務生對顏開有意見。
雖然服務生拿的是死工資，顏開點什麼都和他沒關係，但是服務生對這種小氣的客人還是忍不住不高興。
甚至連店長都對顏開有意見，本來免費的白開水，就是因為顏開，店長才破例將它定價為一百日元，為此，店長沒少被進店光顧的客人罵，但不這麼做又確實是咽不下那口氣。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關鍵是討厭這種佔着茅坑不拉屎的客人！學校邊上的店鋪租金可是很貴的！
不提服務生和店長的怨念，在等甜點上桌的這會兒功夫，霞之丘詩羽繼續看起了畫稿，這一看，就不由入了神。
故事講述的，是一名農民出生的武士在無敵於東瀛之後，千里渡海前往中原尋找對手，因而在中原武林掀起一波腥風血雨的故事。
這名東瀛武士在漫畫中被刻畫得極為強大，人設也非常吸睛，由農民成長為東瀛第一高手，這不比四代的兒子嚷嚷着要成為火影強？
草根崛起啊，這恐怕也只有中原人敢畫，在東瀛漫畫界，可沒幾個人敢這樣，畢竟血脈宿命論在東瀛可以說是如同魔咒一般，不是誰都承擔得起打破他的後果的。
時間有限，霞之丘詩羽只看了個開頭，只看到那群中原名門正派被逼無奈，設計讓那個東瀛武士柳生一劍和中原第一劍客燕北飛決鬥，而這個燕北飛好像也是個非常有故事的人，和中原名門正派有着說不清的恩怨，而且比起柳生一劍似乎更有主角相。
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物，一個叫蒼松的道士，以前是綠林大盜，為了一統江湖而混入了江湖第一大派武當，甚至已經得到武當掌門的認可，成為武當的繼承人。
有勇氣、有志向、有毅力，這不比那啥燃？
三個疑似主角的人，這是一部群像漫么？
正當霞之丘詩羽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顏開敲了敲桌子，發出聲響打斷了霞之丘詩羽，對霞之丘詩羽道：“霞之丘學姐，咖啡要涼了。”
霞之丘詩羽這才從漫畫的世界中驚醒過來，一看時間，原來已經過去半個小時，桌上不止已經放上了自己點的甜點，連咖啡都不再有熱氣冒出。
“這漫畫，挺有意思的……”
霞之丘詩羽恢復高冷的表情道，卻不知因為被漫畫中激烈緊張的劇情吸引，她的臉和耳朵早已經微微泛紅，高冷的表情根本綳不住。
顏開沒有拆穿，微微一笑道：“謝謝誇獎。”
頓了頓，顏開接着道：“若是霞之丘學姐覺得這漫畫尚可的話，不知可否幫學弟一個忙？”
“你先說幫什麼忙。”霞之丘詩羽慢慢冷靜下來。
這部漫畫，霞之丘詩羽半個小時也就讀了一百來頁，不是她看漫畫慢，而是這漫畫有着許多細節需要細細品味，不同於時下流行的那些快餐漫畫，爽就對了，眼睛過一遍就行，都不用帶腦子看。
尤其是其中許多對話，都大有深意，蘊含人生百味，讓霞之丘詩羽看一遍不夠，非得細細咀嚼，多看幾遍才過癮。
這樣一部漫畫，要說霞之丘詩羽能幫上什麼忙，霞之丘詩羽是真想不到。
“實際上是這樣的。”顏開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當然，由於寬大的眼鏡遮擋，並沒人能看出，“我的日語一半是我舅母教的，另一半是自學，應付日常到還湊合，但在編寫人物對話的時候，卻時不時覺得不對味，所以，我想求助一下霞之丘學姐出色的文學能力，幫我把漫畫裏的對白按照原本對白的意思，稍微修改一下，讓這些對白能通暢易讀一些。”
原來是這樣……
霞之丘詩羽恍然。
仔細回憶剛才看過的漫畫內容，確實，這部劇情緊湊，邏輯合理，人物性格分明，分鏡超強，讓人看了腦內自然而然就腦補出了連續的動作，力量感和表現張力也是滿分，不看後續，只說霞之丘詩羽現在看到的這些內容，霞之丘詩羽認為，顏開這漫畫就算比之那些漫畫界的一線大神也不遑多讓。
當然，後續如何就有待分說了，是否能成為神作，可不是光看開頭就能確定的。
而這部漫畫若硬是要說有什麼毛病的話，那大概就是人物對白在語法上有那麼點小問題，但也並不影響閱讀，至少霞之丘詩羽能很好的理解人物的對話。
不過這點小瑕疵不提還好，這一提，卻又像是一根刺般扎進了霞之丘詩羽的心裏，讓霞之丘詩羽的強迫症有點蠢蠢欲動。
不過，讓未來的大文豪霞詩子老師做這些小事，也未免太過殺雞用牛刀了，感覺隨便找個國語分數在九十以上的學生都可以勝任，霞之丘詩羽有點小不高興。
但考慮到自己若是答應了下來，那不就能第一時間看到這部漫畫的後續么么？霞之丘詩羽不得不點頭答應下來：“好吧，既然學弟都這般懇求了，那我也只能幫幫你的忙了。”
東瀛的社會關係非常重人情，高年級在有對低年級喝五吆六的權力的前提下，自然有着幫助低年級的義務，若是只對學弟學妹施以學長的威嚴，卻連學弟的一點小忙也不肯幫，這對學長的人望也是有着非常大的打擊的。
所以霞之丘詩羽決定還是幫幫這個“可憐”、“弱小”、“無助”的學弟吧，畢竟看他挺文弱內向的樣子，拿出用功良久的畫稿交給自己，讓自己指正，想必也是掙扎猶豫了很久，霞之丘詩羽作為人生的大前輩，自然不能打擊學弟啦！
我還沒說幾句吧，怎麼就變成了懇求？
顏開腦門升起一個問號，不過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顏開只是想了想就略了過去。
“既然如此，那就謝謝霞之丘學姐了。”顏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將其推到霞之丘詩羽面前。
霞之丘詩羽下意識拿起信封一看，隨後呼吸為之一窒。
裏面居然是全是諭吉（萬元鈔票）！
“你這是什麼意思？”
霞之丘詩羽驚疑不定。
“沒什麼，潤筆費。”顏開很平靜地回答，“我媽對我說過，壞人才談理想，好人談錢。請人幫忙，若是只空談理想和人情而不給予好處的話，這不顯得我很虛偽么？所以謝禮是必須給的。我不知道霞之丘學姐心儀什麼事物，就只能選擇最庸俗的東西作為替代，還請霞之丘學姐不要見怪！”
霞之丘詩羽吞了下口水，一百萬日元，就算她家境屬於富裕的那一類，這麼大筆錢也不是她這個年紀可以簡單擁有的。
她人生中，第一筆靠自己力量賺錢的，便是《戀愛節拍器》稿費再加上小說發行的版稅，加起來也只有八十幾萬。
沒辦法，她只是新人作家，稿費低，版稅比例也不高，而且八十幾萬日元，已經不是一筆小錢了，比得上一般工薪階層兩三個月的收入。
但是，今天，就在現在，一百萬日元就這麼在霞之丘詩羽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推到她面前，霞之丘詩羽心中的波瀾絕不是簡單兩句話就能說清的。
“不，不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用不着這樣的酬勞！”
霞之丘詩羽不是很堅定地拒絕道。
無論如何，這一百萬的酬勞都太高了，若說請她吃幾頓飯，霞之丘詩羽也就愧領了，但是這麼大筆錢，霞之丘詩羽要是收下了定然良心不安——她的工作根本不值這個價啊！
還是說，這中原人對自己有什麼企圖？
有着“我是萬中無一的美少女”的自覺和自負的霞之丘詩羽立時警惕了起來。
莫非這中原人想要用金錢腐蝕誘惑我，然後對我做這樣那樣的事情？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霞之丘詩羽在腦補完三本惡墮的本子后，更是堅定了拒絕的心。
顏開可不知道霞之丘詩羽在短短時間內腦補了什麼，而是笑道：“按理來說確實不需要，但是我始終相信，小付出雖然也有得到大回報的可能，但大付出得到大回報的可能要更高是不是？”
“這部漫畫是我的心血之作，只有是能讓它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提升，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我之所以給出一百萬日元，不是說我只願意付出一百萬日元，而是我現在弄動用的閑錢只有這一百萬，若是我有一千萬的閑錢，我也絕對不會吝惜！”
“若是霞之丘學姐真覺得自己的工作值不了這麼多錢，那就請你把工作做出這樣的價值吧！”
顏開一臉鄭重地道，這次就算有那寬大礙眼的眼鏡在，霞之丘詩羽都能感受到顏開的意志是多麼堅定，他是真的將這部漫畫看得很重，甚至到了傾其所有的地步。
同為創作者，霞之丘詩羽對顏開的這種心情很有共感。
但是，就算這樣，你也不能這樣強人所難啊！
霞之丘詩羽心中來氣，D級難度的任務，就算她玩出花來，也得不到SSS的評價啊！這是在為難她霞之丘詩羽！
相比於糾結中的霞之丘詩羽，顏開則輕鬆多了：“不過看到這個金額的報酬能讓霞之丘學姐感到壓力，那我也就放心了，我相信霞之丘學姐為了對得起這一百萬，一定會將自己的工作做的盡善盡美的是吧？”
霞之丘詩羽心中確實想着，若是真收下了這筆錢，自己該如何用心完成顏開的委託，但一聽顏開的話，頓時更氣了。
這中原人，性格似乎比看上去要惡劣得多啊！
顏開可不管霞之丘詩羽在心中如何腹誹他，他起身叫來服務生，買單完后對霞之丘詩羽道：“霞之丘學姐，我還有打工，就不繼續陪你了，畫稿是複印件，你拿回去隨意看就是，有要改動的地方就直接用鉛筆寫上就好。當然也請不要將畫稿外傳，謝謝！”
居然還要去打工？
霞之丘詩羽挑眉：“你家應該很有錢吧，居然還要去打工？”
就算是一般成年人也很難得輕易拿出的一百萬日元，顏開眼都不眨一下就付給霞之丘詩羽，按霞之丘詩羽所想，顏開肯定是富家子弟無疑。
私立神間學校不禁止打工，不止如此，還和不少需要打工學生的單位有良好的交際，每年會向那些單位輸送定額的學生，讓學生在那些單位打工，嗯，不收抽成的。
但霞之丘詩羽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能賺到一百萬的打工崗位啊！
霞之丘詩羽之前已經了解到顏開是今年才來東瀛的留學生，也就是說，若顏開沒有說謊，他真是打工賺來了一百萬，那麼，他也就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打工，這一百萬是月薪來着。
真要是有什麼單位的工作崗位有一百萬的月薪，不要說高中生了，成年人都會搶破頭的。
“哈哈。”顏開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道，“我家確實有點錢，但實不相瞞，我現在算是離家出走中，因為我家裏並不支持我畫漫畫，我是自己自作主張跑來東瀛留學的，只為了追求我的夢想。所以，我早就被家裏斷了零花錢，付給你的一百萬，確實是我打工賺來的。”
顏開對自己的情況並不避諱，但也點到為止，沒有多說。
富家公子為了追求夢想離家出走么？這橋段電視上是用爛了，但現實中看到還真有幾分新鮮。
霞之丘詩羽打量着顏開，對他的好感度略微上升。
不過，打工賺來一百萬，你打的什麼工，夜店牛郎么？看你的顏值也不像是能吃這碗飯的啊？
霞之丘詩羽在心裏毒舌道。
哎，等等，我為什麼只是在心裏吐槽，居然沒能說出口？
霞之丘詩羽心中升起疑惑。
她可不是什麼含蓄溫柔的女人，恰恰相反，在私立神間學校二年部的兩大美女中，不同於被奉為“現代大和撫子”而備受後輩以及同輩仰慕的毒島冴子，她霞之丘詩羽是以毒舌遠近聞名的，更甚至，這毒舌的名聲，還要比她才女的名聲更為響亮一些。
但也不知怎的，到了顏開面前，往日不假思索就會開啟的毒舌模式居然一直處於宕機狀態，一句難聽的話也說不出口。
顏開離開了，霞之丘詩羽對着一桌的甜點卻毫無食慾，只能看着顏開離開的方向道：“真是個怪人！”
至於這話中有着什麼樣的情感，怕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緊緊捏着畫稿，霞之丘詩羽囫圇灌下了咖啡，然後讓服務生將甜點打包，同樣起身離開咖啡店。
她一個人顯然是吃不下這麼多甜點的，本意只是想讓顏開心痛下，但顏開連一百萬日元都願意眼睛不眨一下地付出，那這點甜點的錢對他來說當然也無關痛癢，一拳落在空處，現在的霞之丘詩羽不僅沒有惡作劇成功的喜悅，反倒是開始計算卡路里。
這麼多甜食，是要多少運動量才能消耗掉其中的卡路里啊！我只是個柔弱的文學少女，我才不想運動呢！我這是被那個混蛋中原人算計了么？是吧？是吧！
霞之丘詩羽頭痛道。
什麼？不吃？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此世間，唯美食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