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對於吳婆婆的昏迷不醒,劉辰龍的分析是,因為腦震蕩積下的淤血壓住了血管,導致腦部供血不足,雖然現在淤血已經被羅大海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消除了,但畢竟拖了那麼長的時間,腦組織大部分處於缺氧狀態過久,很可能已經導致部分腦組織壞死。所以要進行救治,確實還是很麻煩的事情。

劉辰龍讓東孜保帶着阿東到門外守着,不許任何人接近。然後走到吳婆婆身前,緩緩提手,結了個“不空成就佛”手印。

“不空成就佛”手印,解天下一切傷、寒、毒、苦。

隨着劉辰龍垂眉閉目,功力運轉,手上緩緩浮出一個“不空成就佛”手印虛影,在空中凝定了半晌,越漲越大,漸漸籠罩住吳婆婆的全身。

儘管吳婆婆經過羅大海的治療,體內傷患可以說是痊益了大半,但劉辰龍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先以“不空成就佛”手印神通將其全身血脈梳理一遍,那印結罩住吳婆婆周身,隨劉辰龍法力的運聚,緩緩溶入吳婆婆體內,只見吳婆婆彷彿身體也伸展了一下,雖然仍如剛才一般昏睡不醒,但面容已是恬淡平和,不再露出痛苦扭曲的神色,一如只是沉沉睡去一般。

劉辰龍緩緩收手,自“不空成就佛”手印罩住吳婆婆以來,吳婆婆體內的情況便在他腦海中顯現得一清二楚,現在他知道吳婆婆體內血行通暢、經脈無阻,所有的傷患已經全然不見。

劉辰龍長吸了口氣,忽然腳下開始繞着吳婆婆身周踩起一種奇怪的步伐,左右兩手五指相互交叉握住,右手大姆指布內側,左手小指在外側。正是藏密大手印金剛界中的“金剛舞菩薩”手印。

“金剛舞”本是藏傳佛教在大型法會及特殊節慶之時,用歌舞的方式表達佛菩薩神變幻化度眾生的方式。“金剛舞菩薩”大手印,取其菩薩慈悲,無所不渡之意,以一點慈悲心起念,引發天地間盎然生氣,解世間一切憂、悲、苦、死。

劉辰龍奔行益急,手上手印連轉,腳下步法更是千變萬化,漸漸直若一道虛影在吳婆婆身周穿插來去,一股淡淡的生氣,隨着劉辰龍的法力施為自吳婆婆百會天靈處注入,輕微直似若有若無,但所過之處,吳婆婆原本沉寂的腦部卻是??然開始輕輕跳躍活動起來,恰如寒冬乍過的一點春意。無形無象,卻令萬物回春,大地欣欣向榮。

如果照現在醫學的觀點來看,腦死亡基本就可以判定人自然生命的終結。但事實上人的大腦是人身上最奇怪神秘的地方,直至現在,醫學上仍然無法將大腦的功能分析得很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人對於大腦的開發率是極為有限的,正常人對於大腦的開發一般不超過百分之五,而尚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區域終其一生都處於沉睡狀態。

吳婆婆的部分腦組織已經壞死了,劉辰龍的功力尚未達至可令生命死而復生的地步,他的辦法是以金剛舞菩薩大手印喚醒吳婆婆腦中其餘原本沉睡的大致對應的部分,進行功能替代,其中關礙,着實不好把握,待得劉辰龍感覺功行圓滿站定在吳婆婆身前時,已是渾身大汗淋漓。

此時吳婆婆臉上顯現出苦痛掙扎的神色,身體也不似剛才般全無反應,而是一直微微地顫動着,卻似是掉在一個深沉的噩夢裏,掙扎着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劉辰龍深知已到了關鍵的時候,他默然閉目半晌,調聚功力,臉上神色端嚴肅穆,手提至胸前,將左右手的姆指、食指各自成一圓形相併,再各自將左右手后三指豎起合掌。正是大手印金剛界的“尊勝空”印這時他功力運轉已是極致,全身罩着一層淡朦朦的五彩祥光,指輪轉動間,一條條彩光隨之流轉,發出輕微的霹啪聲。

在門外的東孜保,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幾乎當時就跪了下來。

劉辰龍卻是無暇旁顧,“尊勝空”印的殊勝處,便在於忘世間一切有無具障,從而心下便可得大光明加持,劉辰龍手印推出,這點感應一生,只見從吳婆婆心臟部位,突然亮起形如雞卵的一點光亮,漸漸擴大,周至全身。

劉辰龍吐氣開聲,全心全意地自口中發出一聲:“?!”真言響處,吳婆婆頓時身子一跳,那言咒一出,卻不隨劉辰龍閉口而消失,反自是在室中長久縈繞不去,聲響越來越大,到後來直如千萬人在耳畔齊頌一般驚天動地。

偏偏在室外一點聲息全無,哪怕站在門口的東孜保與阿東,也聽不到半點異狀。

吳婆婆的全身隨着真言的震動有規律地波動着,真言益響,波動益急,終於吳婆婆“唉呦”一聲大叫,當堂翻身坐了起來,茫然四顧,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好餓啊!”

劉辰龍翻手下壓,一切聲響隨之消彌無形,東孜保與阿東早已飛奔了進來,扶住吳婆婆,劉辰龍也顧不得他們,站在那裏,逕自閉目調息了起來,他從無治人的經驗,這次治療,對他而言,實在是冒險之極,要知藏密心法療人之時,施術人與受治者心神相連,如果吳婆婆承受不住,劉辰龍的心神也必遭受嚴重打擊,是以此時雖是僥倖成功,實在也是消耗甚大,汗透重衣。

好半晌,劉辰龍才回過神來,抬眼時,卻見東孜保與阿東扶着吳婆婆,三人直挺挺地跪在面前,不由嚇了一大跳,連忙把他們半拉半架地扶了起來,苦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以後不要這樣動不動下跪了,會折我壽的!”

東孜保眼睛一瞪:“你救了娘,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而且我跟阿東現在都是你的奴隸,向你行禮有什麼不可以的!”

劉辰龍又好氣又好笑,喝道:“胡鬧!”但看着東孜保又想爭辯,他也知道以東孜保的性子一時半會說不明白,忙對他說:“現在別說這個,應該先找些醫生來檢查一下吳婆婆的情況才是!”

東孜保的倔勁又上來了:“找那些漢人醫生有什麼用,你……呃……主子的神通才是最好的!”

吳婆婆在旁邊喝道:“怎麼就不聽恩公的話!”

東孜保看來對吳婆婆很敬畏,低下頭去,喃喃地說些什麼,想來還是不太服氣,劉辰龍也只好先不理他,嚴令東孜保呆會不許亂說話之後,按鈴叫來了醫生,讓他們趕緊組織專家,替吳婆婆做一個全面檢查。

那些專家看到吳婆婆生龍活虎的樣子都傻眼了,一番複雜的測驗后,得出的結論是吳婆婆的狀態恢復得理想到無以復加,簡直比沒受傷前還好,大家七嘴八舌猜測詢問着,為什麼會在吳婆婆身上連續發生兩次生命的奇迹。

東孜保這次倒是很聽劉辰龍的話,無論那些專家怎麼問,也不開口,連搖頭點頭都不給,只是木頭一樣地站在那裏,那個小男孩阿東也是,只瞪着一雙大眼,緊緊捉着東孜保的衣襟,哪怕最後某個據稱對兒童心理有所研究專家都搬來了巧克力跟玩具,也還是不給他們一絲表情。而至於吳婆婆,年老體虛,又是重病初益,那群專家終究還是有着人道主義的良心,吩咐護士照顧老人家進食之餘,也不敢多去打擾她。

最後專家們在探索生命奇迹的高尚理想驅動下,也只好不顧縣長的面子,將火力集中劉辰龍身上,劉辰龍避無可避,只好天南地北地瞎侃了一頓,從苗族的原始宗教信仰、現代醫學關於“假死還魂”的解釋直扯到這間醫院傳說中數年前曾發生過的靈異事件,把一群專家說得一愣一愣的,鬱悶不已。

應付完這些專家,再把一直說要回家的老太太勸服了再住院觀察幾天,伺侯老人家睡下,劉辰龍這才喘了口氣,有點跟東孜保對話的時間。

其實他一直都想跟東孜保了解一下當天的情況的,畢竟東孜保是直接當事人,以後哪怕在處理那個協警的時候,他的話也是很重要的證詞之一。應該要聽一聽。

提起那天的情況,東孜保卻是一臉的懊喪,把頭深埋進膝蓋,不住口地埋怨自己:“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要不是我貪圖錢,娘又怎麼會……還好有主子!”

劉辰龍再三追問下,才知道,原來東孜保是堅持不肯遷移的幾戶人家之一,他一直要求,自己不要什麼縣郊的房子,只要發給他一萬塊錢。因為林永興在佈置遷移談判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遷移補助款的事,所以村裡鎮裏都對他的要求感到很為難。然而東孜保卻是出了名的倔,一再聲明,除非先把錢給他,否則打死也不遷。

那天的協警也已經與東孜保接觸過好幾次了,又是平日裏在鎮上橫慣了的主,聽東孜保說得這麼牛氣,不由老大不爽,於是兩個人開始推推掇掇,可是論身板他哪裏能比得過自小在山裏打獵熬練出來的東孜保,很快就落了下風。吳婆婆是出來勸架的,可那無良的協警居然把火就撒在吳婆婆身上,一把推倒了吳婆婆,還在她身上踩了一腳。

劉辰龍這才知道吳婆婆的內出血恐怕也不只是推倒時撞上的,估計這一腳也是關鍵,而且事情的經過也遠不如林永興所描述的那般是無意中的衝突,不由心裏直冒火。

他抬頭看着還在懊喪中的東孜保,心裏一陣憐憫,柔聲說道:“這件事情你一點錯都沒有,是那個協警的責任,我一定會?查清楚,給你跟吳婆婆一個交代的!”

劉辰龍頓了一頓,又說道:“其實你們每個人都會有遷移補償款的,而且應該都在一萬元以上,這個政策現在也沒變,如果……”

他話還沒說完,東孜保居然高興得跳了起來,臉上都泛起了紅光,總算還顧及着睡着的吳婆婆,不敢高聲,抱起阿東一直喃喃地說著:“太好了,太好了!”

劉辰龍本就覺得奇怪,東孜保個性粗豪,看上去不是貪心的樣子,怎麼會這麼在意那一萬塊錢?而且他雖然是直腸子,卻不笨不傻,怎麼會不要房子只要一萬塊,縣郊的房子怎麼算也不止一萬啊,現在看到東孜保的神情,似是急需這一萬塊錢的樣子,忙問了一句:“怎麼了?你有什麼困難急需用錢嗎?”

東孜保放下阿東,臉上露出滿足幸福的笑:“不,不,有一萬塊就夠了,有了一萬塊阿東就有書念了!保哚會打獵,平時不怎麼需要用錢!”

“保哚不貪心,如果不是為了阿東要上學,唉……外面象他這樣大小的孩子都上學了……不過這下好了,阿東可以有學上了!”

劉辰龍看着那個一直捉着東孜保衣襟而無表情的小男孩,現在聽了東孜保的話,居然小臉上堆滿了笑,不由心裏顫了一下,一時無語。東孜保卻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劉辰龍聽了好久才明白,原來苗族村裡原本是有一所小學的,那還是縣裏在應付國家普及九年義務制教育檢查的時候建起來的,但因為村裏的小孩都不怎麼喜歡上學,大人們也並不覺得多需要去學那些東西,於是學校漸漸就荒廢了,有門路的老師都調走了,剩下的大多在混日子,也不管學生去還是不去,平時基本都沒怎麼開課。

東孜保一心想讓小孩上個好點的小學,就一直拖着沒讓阿東到村裏的小學去,但他到縣裏問過了,縣實驗小學的校長告訴他,要到縣把小孩轉到縣上的小學上學,要交一萬兩千塊的“擇校費”,東孜保跟吳婆婆拼了命地攢錢,但現在獵戶也不好做,不但動物越來越少,而且許多動物都是不能打的,東孜保兩年多來,才攢了兩千多塊錢,眼看着阿東已經九歲多了,同齡的小孩都已經讀二年級了,是以東孜保發誓,無論如何要讓阿東趕上今年九月份開學的時候上得起學。

他不是沒想到拿了房子再換錢,但那樣阿東上學又得拖上一年了,於是他寧願放棄房子,只要求拿一萬塊錢,希望能讓自己的兒子能到縣裏真真正正地學本事,這個情況他也跟村裡鎮裏反映過,可是林永興根本就沒有考慮這個特殊情況,據說當時還罵了一通替東孜保說話的村幹部,說要是每個人都象這個東孜保一樣諸多要求,那他這鎮黨委書記就不用做事了!要求東孜保快點簽了協議,等簽了之後他才可以考慮錢的事情。但東孜保卻是很倔,堅持要等拿到了錢,才肯簽協議,於是怎麼談也談不攏,才發生了開頭那一幕。

劉辰龍聽得心裏沉甸甸的,痛恨林永興的不通人情,也為東孜保說的苗族村小孩的教育困境感到一陣無力!

“看來自己這個縣長沒當好啊!”他在心裏暗暗說了一句。

他蹲下身,望着阿東,這時一向怕生的阿東跟他熟了,也不怕他,一個勁地對着他笑。

劉辰龍拍拍阿東的腦袋,和藹地問:“阿東,想讀書嗎?”

阿東大眼睛裏露出企盼的神色,堅定地點了點頭。

劉辰龍笑了:“阿東真乖,叔叔一定保證讓你有書念!今年幾歲了?你媽媽呢?”

阿東本來一臉的笑,聽到劉辰龍的最後一個問題,卻是馬上沉下了臉,狠狠瞪了劉辰龍一眼,又躲到東孜保的身後去了。

東孜保沉聲喝斥着他:“阿東,怎麼可以對縣長這樣沒禮貌?”在劉辰龍的一再要求下,他終於也不叫劉辰龍“主人”,而改稱“縣長”。

劉辰龍有點摸不着頭腦,擺擺手制止了東孜保繼續責怪阿東,望着東孜保問道:“怎麼回事了?小孩的娘呢?”

東孜保憨厚的臉上沒有了任何錶情,冷冷地說了一句:“走了!”

劉辰龍看着東孜保的神情,有點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自覺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走了?”

東孜保看着窗外的天,長出了口氣,淡淡地說:“是啊,走了,她原本也應該走的,她本來是我們‘確’里最漂亮的姑娘……”

“我們本來很要好的,她阿爸不讓她嫁給我,她就偷偷跑到我家來……”東孜保臉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良久,才接著說了下去:“後來她去城裏看她姐姐,她姐姐是早兩年嫁到城裏的,住了幾個月,回來后她就開始不一樣了,總說我沒讀書,跟她不能溝什麼……對,溝通,說跟她不能溝通,我以為她只是使些小脾氣,也沒在意,還是樂呵呵地每天上山打獵,讓她在家看着阿東跟娘,縣長,你說‘溝通’是什麼玩意?只要一家人能在一直一起不就是最好的了嗎?”

劉辰龍也不知該點頭該搖頭,東孜保卻自顧自說了下去:“有一天我打獵回來,她就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封信,阿依朵很聰明,上過小學,她會寫信,我拿去給德瓦老爹讀了,才知道……才知道……”

東孜保有點哽咽着,劉辰龍伸出手,拍着他的肩頭,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東孜保卻抬起頭,臉上重新煥起神彩,抱起阿東,象在做結論似的大聲說:“所以阿東一定要讀書,讀了書,就能走出大山去,讀了書,就不會再讓人瞧不起!”

阿東在東孜保的懷裏,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劉辰龍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有點黑了,他給縣教育局的白局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好好解決阿東的入學問題,眼前不由得還一直閃動着阿東那充滿希望的眼神。

他甩甩頭,努力讓自己暫時忘卻這惱人的情緒。

因為,是時候去見汪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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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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