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在無數鎂光燈照射下,王長盛代表硯海縣政府、汪木代表億科地產,正式在關於硯海縣以苗族村為中心的沿線旅遊線路開發協議上籤下了字,至此,億科地產的這次投資事宜算是正式敲定了下來。

汪木這次會在這邊多留幾天,以考察苗族村的現有社會生態,並與硯海縣方面討論決定改建方法。

省里的兩位領導還有市委書記黃立平,參加完簽約儀式就走了,臨行前省委李奕枝秘書長還特地交代了一下,要求市委跟硯海縣方面要做好工作,讓那些記者們在播報這段消息時盡量不要提及汪木剛才的講話內容,電視新聞則最好對剛才的說法做消音處理,看得出來,幾個大領導對汪木的講話也很頭痛,如果不是汪木這個億科地產是全國知名的地產界明星企業,山南省方面也特地做過資本調查,確認億科地產目前經營狀況良好,決對不會是皮包公司,恐怕幾位領導聽了剛才那番話就直接把汪木當成個走江湖的騙子捉趕來了。

會後的記者招待會上,省里的幾家媒體聽李秘書長打過招呼,倒也罷了,外地的媒體記者們卻一直在追問汪木關於剛才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汪木卻只是諱莫如深地笑着,堅持只回答時間會證明一切。那些記者們又開始轉而追問劉辰龍跟王長盛,王長盛只會說官話,在這個場合一下都快蒙了,不過他也算頗有急智,信口便從億科地產這次投資對於開發硯海縣乃至整個山南省經濟上的意義說起,提到了這次開發計劃很可能是“西部大開發”戰略裏帶有先行者性質的一環,對於整個中國西部今後的經濟格局都足以產生重要的影響,並進而可能影響到國家今後的產業佈局,進而談到了中國崛起,所以推論汪董可能是在這個意義上說的,並一再強調硯海縣會在一切方面積極配合汪董提出的要求。從一個二十億的旅遊投資項目引申到中國崛起,這個推論的誇張程度比之汪木剛才的話也是不遑多讓了,那群記者大爺們自然又是一陣大嘩,汪木也是真做得出來,也不出聲,只是看着王長盛一直壞笑。

在那群記者們不依不撓地提問下,劉辰龍無奈,恨恨地偷瞪了汪木一眼只好出來收拾殘局。他按自己的理解跟記者們講了汪木的苗族血統,講了汪木對於苗族文化的強烈感情,講起了苗族文明跟華夏文明原本是兩個并行發展的文明體系,但後來華夏文明成為了正統,苗族文明則逐漸邊緣化,以致於在五千年的歷史裏,幾乎都只是看見華夏文明的發展史。汪董這次的說法,大概是站在重新開發苗族文明,追回逝去的五千年,從而豐富了人類文明史的高度上說的吧。

儘管劉辰龍這種說法還是很勉強,但也算是今天諸多猜測中最能讓記者們接受的一種說法了,於是各個媒體後來幾乎都按照這個說法發了新聞稿。其實那些記者們追問也只不過是想多找點花邊資料罷了,他們從來也沒去深想過汪木的話會有多少真實含義,幾個資深記者覺得自己早就識透了,這不過是一個噓頭罷了,語不驚人死不休早就是一種被廣泛掌握的炒作手段,汪木來這一手並不奇怪。

應付完記者,剩下的晚宴就輕鬆了,汪木的亢奮狀態還沒有過去,到處找人灌酒,一直說是要為了這個歷史性的時刻而乾杯,張福興、羅懷仁這幾個領導沒撐多久就被他搞得丟盔棄甲,紛紛推說有事,先行離場了。王長盛還主動過來找汪木碰杯,結果被汪木逮着一口氣硬灌了大半瓶茅台,當場就鑽桌底下去。最後還剩下跟汪木支撐的,還是只有劉辰龍。

劉辰龍眼看着大領導們都離場了,這才喘了口氣對着又要跟他吹瓶的汪木悄聲說道:“老哥,你這來的是哪一出?我怎麼都看不懂了,說得也太玄乎了吧?!”

汪木哈哈大笑了起來,跟劉辰龍說道:“兄弟,我這還是照顧着大傢伙的情緒,很遷就地說了,你老弟剛剛掰的不也擦着點邊了嘛,回頭你就知道了,喝酒喝酒,今兒我高興啊!”

就這樣,到得晚宴結束,劉辰龍送汪木回賓館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七、八分醉意了,沿路上,汪木的高興還沒下去,一路哼着苗族小調,跟劉辰龍說著苗族的傳說與典故。劉辰龍雖然一直感應着汪木身上的那股氣機,十分好奇,但看着氣氛不對,也沒有問。

汪木一再對劉辰龍說著,苗族文明根本不止是想像中的那樣,只有原始的社會組織,原始的宗教信仰還有原始的生產方式,他好幾次提及,苗族文明其實是超越時代的,在不久的將來,肯定會給劉辰龍,給全人類一個意料不到的驚喜。

劉辰龍對此卻不是很相信,有口無心地應着,汪木看得出來,笑道:“兄弟暫時還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他沉沉說道:“16世紀,伽利略說亞里士多德是錯的,兩個不同重量的鐵球在同一高度落下,應該是同時着地,人們不相信,他就到比薩斜塔上去做實驗,結果呢?兩個鐵球是同時着地了,但當時人群里一片驚呼,大家都說,是伽利略施了魔法,在欺騙上帝!”

“呵呵”,汪木抬頭,看着點點的星,輕柔的夜風拂着,象在撫慰遊子的心:“人啊,從來不能真正聆聽什麼,從來不曾真正看到什麼,他們只聽自己想聽到的,只聽自己想看到的,只要跟自己固有理念不合的,哪怕再明顯的事實,他們也無法接受,要不是……要不是……我又怎麼會……嘿……”

汪木似是想起了什麼,靜靜地站在那裏,一時沉默了下去,這時身處在快到縣賓館的林蔭道上,夜裏沒有什麼人,劉辰龍跟兩個保鏢也停了下來,六月的山南,天已漸熱了,此時隱隱傳來聲聲蛙鳴,月沉如水,劉辰龍看着汪木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裏有種感觸涌了上來,汪木雖然年少多金,家資巨億,但他給劉辰龍的感覺卻是殊少快樂,反倒一直籠罩在一種深深的孤獨悲哀之中。

汪木轉過頭,眼裏似乎竟有着淚光,他笑着對劉辰龍說:“兄弟,這次我還會在這多住上幾天,什麼時候把你媳婦帶來給我見見!”

“我媳婦?”劉辰龍沒想到汪木突然會說這句,愣了一下才苦笑着說:“汪哥,我可是千年光棍,沒人看得上眼,您要是什麼時候看有合適的替我打包一個算了。呃,對了,我也沒見過嫂子呢,是留在深圳嗎?”

汪木哈哈大笑,聲音充滿了愉悅之意,一滴淚卻沿着眼邊流了下來:“快了,快了,應該很快可以讓你見到你嫂子!”

他轉過身來,按着劉辰龍的肩膀說:“兄弟,哥哥今天真的很高興,今天不但離我的夢想近了一步,也離……也離她近了一步……”

劉辰龍微微怔神,剛想說話,忽然響起一聲怒吼:“你這個叛徒,有什麼資格提她?!”隨聲聲間響處,路旁暗處一條人影快似流星趕月般直射出來,射向汪木。

這時便看出各人的反應不同來了,劉辰龍修為最高,但實戰經驗太少,一時間還有點沒醒過神來,下意識地腳下一側,擋在了汪木的身前。卻是汪木那兩個保鏢反應最快,幾乎在那道身影出現的同時,便自化成兩道黑色的閃電,向那道身影撞了上去。

電光火石間,三道身影撞在一起,黑暗間隱隱閃出幾道血光,兩個保鏢悶哼幾乎同時了一聲,就在半空中打着轉旋跌了開去,那道身影只是稍頓了一下,仍舊向汪木直射而來,汪木本也是有修為的人,但此時卻似是忘了躲避,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眼裏閃動着失望與悲哀的神情。

那道身影猶未到跟前,擋在汪木身前的劉辰龍已感到凌厲的殺意,兩位保鏢的阻擋替他爭取了一點時間,劉辰龍此時也顧不上露了底,手指翻飛,頃刻間將左、右手腕交叉,右手腕在內,左手腕在外,兩手掌則分別將拇指、小指指尖成一環,中間三指豎起微張,結成了藏密大手印金剛界中威力最強的軍荼利印。

軍荼利印,又稱軍荼利羯摩印,軍荼利乃是藏密傳說中的金剛忿怒相的化身,亦稱之為“能量之蛇”、“拙火”,軍荼利印,乃是以自身心中一點真陽,於瞬間引發人體內忿怒母火,無堅不摧,無難不解。

那劉辰龍一結成軍荼利印,身周三丈的空氣便似剎那間凝固成實體一般,那道身影也是隨之停滯在半空中,情形詭異無比。

但只在那凝滯瞬間,見見那身影徒然一聲大吼,卻是漫天噴出一蓬血來,就此掙脫開劉辰龍的束縛,便欲越過劉辰龍的頭頂,又復直直往汪木身上射去。

劉辰龍卻也在同時一挺身,手上印結高舉過頂,瞠目張口喝了一聲:“咄!”只見隨着這聲真言出口,劉辰龍身周原本凝固住的空氣便在那一瞬間以劉辰龍為中心塌陷了下去,又在下一刻徒地爆發出來,“砰”的一聲巨響,那道身影直似當空被千鈞鐵板拍中一般,直飛出老遠,功力所及,連汪木也是踉踉蹌蹌地退出好長一段。

劉辰龍這才沉腰坐馬,散了手上的印結,剛才雖然只是轉瞬間的功夫,但軍荼利印剛猛無比,相對對功力的消耗也是極為巨大,以劉辰龍的修為,此時也不禁有些氣喘吁吁,渾身直似被水潑中一般沿着頭頂往下滴汗。

劉辰龍正欲調息,卻見那道人影掙扎着欲爬起來,汪木竟往那道人影身邊跑去,伸手欲扶,劉辰龍大驚失色,叫了一聲:“小心!”卻是險些岔了氣,一時咳嗽不已。

只見那身影一直伸手欲掐汪木的脖子,卻是始終無力,在汪木的扶持下勉強站了起來,喝了一聲:“走開!“把汪木狠狠地推開,卻帶得自己也險些又跌倒在地。

那人抬起頭來,正迎着月光撲下,灑得他滿頭滿臉,劉辰龍這才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不由又是一聲驚呼:“羅大海?!”

這裏羅大海原本厚實的臉膛已是充滿猙獰的神色,左額直至鼻翼處一道長長的傷痕,皮肉外翻,想是剛才被汪木的保鏢所傷,嘴角也是一大片血漬,身上衣服上更是血跡斑斑,也不知是他剛才自己吐出來的血,還是受傷流出來的血。這時他怒目睜睜地看着汪木,一臉咬牙切齒。

汪木看着羅大海,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阿海……連你也想殺我?”羅大海昂然道:“蚩尤的子孫,人人都會想着狙殺你這個叛徒,現在是我沒用,落在你手上,要怎麼處置儘管隨便,不要在這裏假惺惺!”

劉辰龍調完息,聽着羅大海的話也不由苦笑,他更覺得羅大海的狀態有問題,這簡直便是古代武俠小說里的對白,哪裏象一個活在21世紀的人應該說的?!

他想了想,直走過去不由分說捉住羅大海的手,羅大海想甩開,卻是甩不掉,汪木也是一驚,正想說些什麼,卻又徒然明白了,只靜靜地看着劉辰龍施為。

劉辰龍按住羅大海,暗聚起“不空成就佛”印,強行灌入羅大海體內。他看出羅大海與那兩個保鏢兩敗俱傷,本已是傷勢不輕,又以兩傷之法激發自己的潛能破解自己“軍荼利”印的禁咒,體內更是傷上加上,如果及時加以治療,恐怕會有性命之虞。他對羅大海一向並無惡感,甚至還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因着立場不同,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是以現在他也不管什麼恩怨,先幫羅大海治療了再說。

只是他聽着汪木與羅大海的話,也是滿懷困惑,只是隱隱知道,羅大海跟汪木的關係,必定不簡單。

汪木看着劉辰龍功行運轉下,羅大海臉色好看了許多,不由也是臉露欣慰之色。劉辰龍查覺羅大海傷情基本穩定,已無生命危險,便自放開羅大海的手,他也不想此時便幫羅大海完全恢復功力,畢竟羅大海此時的情緒極不穩定,如果他恢復了功力后再暴走起來,自己可真真正正是作繭自縛了。

羅大海忽忽地喘着氣,眼神卻一直在盯着汪木。汪木定定地看了羅大海半晌,眼神里漸漸有了柔軟,他嘆道:“阿海,走吧,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我是對的!”

羅大海哼了一聲,冷道:“你今天不殺我,我一定會回來殺你!”

汪木搖了搖頭,低下頭,看着滿地柔柔的月光,輕輕說道:“不管你怎麼看我,在我心裏,你始終是少年時那個愛跟我搶酒喝的弟弟!”

劉辰龍詫異地看了汪木一眼,羅大海也是周身一震,獃獃地站了半晌,忽然向汪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汪木一愣,繼而滿臉喜色,快步走過去便欲拉起羅大海:“阿海,你終於明白我了么?”

羅大海卻撥開他的手,緩緩而堅決地搖了搖頭。他抬起頭,沖汪木說道:“如果你肯聽我一句勸,放下一切跟我回去認錯,你就還是我最敬愛的哥哥,我從來沒跪過人,沒求過人,但現在,我跪你!求你!”他說著,磕下頭去。

汪木希望的眼神在那一剎那又灰黯了起來,腳下一個踉蹌,竟似快昏過去一般,劉辰龍連忙扶住。汪木擺擺手,沖羅大海說了一句:“你走吧,我是不可能再回頭了。而且,很快你就會知道,我從來就沒錯!”語氣低?,卻似不勝唏噓。

“為什麼?”羅大海仰天長嚎了一聲,聲音里充塞着莫名的悲憤,他站起身來,看着汪木,眼神又漸漸轉為冷酷,對着汪木說道:“侵入蚩尤領地的人,一定會受到蚩尤嚴厲的懲罰!”

劉辰龍已經無數次的聽到羅大海重複這句話了,但這次羅大海口中透出來的堅決森冷的氣氛,還是讓劉辰龍不覺打了個冷戰。

汪木搖搖頭,卻是不想再說些什麼。羅大海複雜地瞪了汪木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只要一天不死,就會再來找你的!”轉身蹣跚着走了,劉辰龍本欲追上去,卻被汪木止住了,劉辰龍想了想,也便遵從了汪木的話。他想追上羅大海,也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治好羅大海的臆想症,但現在看來,羅大海與汪木之間,顯然另有隱情,不是這麼簡單。

劉辰龍查看了一下汪木那兩個保鏢的情況,卻是沒有受什麼傷,只是一時閉過氣去。顯是羅大海志在汪木,並未對兩名保鏢下什麼重手。劉辰龍以“不空成就佛”手印幫他們各自治療了一下,便基本恢復了。

一行人方自繼續往賓館方向走去,汪木一路上卻是很沉默,弄得劉辰龍也不好問他些什麼。轉眼到了賓館門口,劉辰龍才對汪木說道:“汪哥,有些事我不明白,但世事不如意者十之,汪哥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汪木輕嘆了一聲,轉身對劉辰龍微笑着說道:“沒什麼,我從來沒奢望過有人能明白!”語氣蕭索,卻似有着無盡的傷心事。

劉辰龍也是第二次聽汪木說起這話了,只是這次汪木的感觸似乎比上次更深了些,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只好默默地陪汪木站了一會。

好半晌,汪木仰天打了個哈哈,對劉辰龍說道:“老弟,本來今晚想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但眼下恐怕你我都沒這個心情,不如就此別過,改天再說吧!”

劉辰龍也沒什麼辦法,只好點了點頭,對汪木說道:“汪哥晚上要注意安全,羅大海的狀態不穩定,要提防他做出什麼事來!”

汪木搖頭苦笑:“我不相信阿海會殺我的,哪怕……哪怕……”他停了一會,才向劉辰龍點頭笑道:“老弟,我會小心的!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劉辰龍答應了一下,目送汪木走進賓館裏,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對汪木開始有一分認同親切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今晚不經意間看到了這個滿心滿眼大志的強人原來也有真情流露的柔弱一面。

換做自己,恐怕承受不住那份孤獨吧,劉辰龍嘆了一口氣。

他再三交代了負責賓館保衛的武警大隊長王守亮,晚上必須加強警戒,參照一級警衛標準,要王守亮親自佈置、親自檢查,也約略跟王守亮提了一下,可能會有人對汪木不利,要求王守亮務必要保障汪木的安全,否則唯他是問。

看着王守亮滿口答應了下來,並轉身馬上便去加以佈置,劉辰龍才轉身往家裏走去。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劉辰龍折騰了一天,着實也累了,再加上這時多少還有點殘存的酒氣,見夜已深了,也便倒頭就睡下了。

是以當凌晨三點多時,電話鈴聲不祥地響起時,劉辰龍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他還不是很清醒地捉起話筒,電話里王守亮顫抖的聲音報喪似地嚎着:“劉書記……出事了……不得了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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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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