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男人

第一章

那個男人

東流入海的江水將城市一分為二，逆而西行的曾宇穿行在街道中。

藉著街邊店鋪櫥窗的倒影，曾宇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扮。白色襯衫有點舊了，洗乾淨后領子有點泛黃。熬了幾個夜之後，臉色有點發白，略顯暗淡的眼圈。皮鞋穿的次數很少，擦過之後很亮，就是款式有點老了。

人生有很多選擇，名校畢業的高材生曾宇，在一家貿易公司工作一年後離職創業。曾宇在企業里是幹活的人，每次功勞多算在主管的頭上卻無太多怨恨。人貴有自知之明，曾宇這點不錯，他並不怨恨主管。一年的工作經歷，留給他的不僅僅是不開心，還有足夠的工作經驗。以及，有機會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並學習主管的長處，如何與人打交道。對上對下，主管都能做到遊刃有餘，口碑極佳。

曾宇對主管的評價很客觀，媚上而不欺下。曾宇離職的時候，主管挽留再三不得，嘆道：居人下而不失其志，離職創業需要勇氣，你比我強。且臨別贈言：如果不能改變這個社會，那就改變自己。同時，要在自己的心裏畫一條底線。

曾宇自勉：金玉良言，當謹記之。

低頭看手機，時間還早，盛夏的酷熱難耐，前方的電影院充滿了誘惑。看場電影的時間還有，曾宇做出了選擇。

一部恐怖片才開場，曾宇匆匆而入，看見屏幕上飛濺的血化作字幕，音效影響着情緒。眼睛適用了短暫的黑暗后，抬頭找座位時，只有一張慘白的臉，兩個空洞的眼珠正在看着他。被音效帶入了恐怖氣氛中的曾宇，忍不住發出一聲嚎叫：“啊！”

“怎麼了怎麼了？”那張慘白的臉發出了聲音，站起來的時候，順手揭下了臉上的白皮。大熒幕前有個男人，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手指着曾宇，發出一針清脆的笑聲：“哈哈哈！”曾宇捂着胸口，心跳平緩一些才扶着座椅站起來，看清楚這是個活人，手裏還抓着一把白色的面膜，忍不住吼一聲：“看電影敷面膜，想嚇死人啊？”

沒有了再看電影的情緒，也沒有跟這個陌生女人計較的心情，曾宇怒氣匆匆的轉身就走。身後傳來那個女人嬌柔的吐槽：“膽小鬼！”

曾宇拳頭捏緊，我忍，我不跟女人計較。電影院裏意外的變故，並不都是壞事，至少出了一頭的冷汗，驅散了曾宇心頭的燥熱。

兩個小時后，曾宇從電影院供人休息的椅子上站起來，走出去，穿過馬路，邁步走進對面的七星大廈，鴻達貿易有限公司在八樓，前台個子高挑，看見有人進來，立刻站了起來，面帶職業微笑：“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做的。”

曾宇露出對着鏡子苦練過的微笑：“你好，我叫曾宇，求見貴公司韓總。”

前台保持微笑：“您有預約么？”曾宇在大公司干過，知道大公司的規矩和這些前台的苦處，笑道：“沒有預約，現在預約可以么？”

毫無疑問，曾宇被擋駕了。不過也不算白來，留下了一份毛遂自薦的計劃書。

曾宇看上的是鴻達公司引進的一個紅酒品牌“索菲”，出身法國波爾多地區的一個名氣不大的酒庄。這個地區有大小酒庄八千多，索菲名聲不彰，酒的質量還算不錯。鴻達公司引進該品牌之後，營銷方面做的不盡如人意。

曾宇希望能得到一個小區代理的機會，花了很多時間來研究，擬定了一份營銷計劃，希望能打動鴻達公司的韓總。

曾宇沒有糾纏前台，留下營銷計劃書，禮貌的告辭了。

蕭瀟又低頭看了一次手錶后，起身離開了藍魅咖啡屋。曾宇和蕭瀟相識於此，決定分手的時候，蕭瀟也選擇在這裏。曾宇的遲到給了蕭瀟一個不錯的下台階，走出咖啡屋，拿出手機的蕭瀟發了一個短訊：我先走了，別找！

曾宇的離職是兩人分手的借口，實際原因是蕭瀟在愛情和物質面前，做出了選擇。兩年前，蕭瀟來到這個城市打拚，到酒吧來推銷啤酒，認識了曾宇后相戀。兩年後向這個現實的社會低頭，並安慰自己，當初與曾宇在一起，是因為害怕孤單，也因為曾宇長的帥。

帥，又不能當飯吃！這個理由，很充分！

曾宇趕到的時候，看見是蕭瀟鑽進一輛小車的背影。小跑追上來出了一身的汗，曾宇只能聞到一絲尾氣。

過去半年，同在一次城市的曾宇和蕭瀟之間見面很少，電話聯繫也從一天一次減少為一周一次，一月一次。蕭瀟的理由是工作忙，曾宇卻是真的忙。

曾宇還是決定挽救自己的愛情，給蕭瀟發了一條短訊：對不起！我遲到了！

蕭瀟看短訊的時候，穿着絲襪的大腿上有一隻手，朝着駕駛位子上的男人送去一個媚笑。手法熟練的打字，蕭瀟很快的回了一條：不必了！分手吧，別怪我！

曾宇低頭看消息的時候，江楠的車停在邊上的車位上，抬頭看着那個一臉焦慮的英俊男子高大的身影，江楠遲疑了一下，沒有上前去搭話，只是安靜的看着他。回想起電影院裏的一幕，江楠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曾宇走後，江楠也沒繼續看電影，而是追了出來，認出曾宇之後，一直盯着他，曾宇走進七星大廈，出來在外面等韓立人，一直在盯梢的江楠，在車裏看的很清楚。

十六個月前，也是在這個酒吧，江楠和朋友遭遇幾個喝多的男子糾纏，當時在就打打工的曾宇上前解圍，挨了那些人的打。事後江楠去找曾宇表達謝意，才發現他主動已經離職了。

再一次見到曾宇時，已經是大學畢業典禮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的曾宇，在講台上發言。

畢業典禮結束后，江楠去找曾宇，再次撲空，他已經先走一步。

江楠本以為，自己和曾宇應該沒有緣分，沒想到今天的緣分來的如此意外。

曾宇拿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茫然的坐在街邊，看着眼前的車水馬龍。

江楠小心翼翼的靠近，看見了他臉上的悲傷，還有一種叫做心痛的情緒。

擔心打擾他的江楠轉身悄悄離開，走進酒吧。吧枱的高腳凳上，一個體態豐腴，皺着眉頭的少婦轉過身子，看着江楠嘆息道：“親戚提前來了，疼的厲害，今天要放你的鴿子了。”

“曾宇在外面！好像出了點事情。”江楠看似隨意的說一句，少婦袁蕾按着肚子，不屑的歪歪嘴：“蕭瀟那個女人剛才在這等了不到五分鐘就走了，她甩掉曾宇不是遲早的事么？”

“還記得那次客人喝醉了攔着我說胡話的事情么？曾宇為我挨了打，一直想謝謝他。可惜，他那天是來辭職的，留在這裏的手機號碼不用了。大學畢業畢業典禮上，我才知道與他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典禮結束去找他，沒想到他又先一步走掉了。”江楠明媚的臉上略顯遺憾，更具知性之美。

“哎，你還別提這個，我去叫他進來。”袁蕾起身出門，沒一會進來時身後跟着眉頭深鎖的曾宇。“這是蕭瀟留下來的東西，讓我轉交給你。”袁蕾遞過去一個信封，曾宇接過打開，倒出來的是一把鑰匙和一條白金鏈子。

鑰匙是曾宇租住的房門鑰匙，白金鏈子是送給蕭瀟的生日禮物。

曾宇獃滯的看着手裏的東西，緩緩的裝回去。江楠一直沒說話，抱着手坐在高腳凳上，一直在審視曾宇。這個男人每一個給江楠的印象都不一樣，第一次攔住那些喝醉的客人，被打的時候也沒有還手，生生的扛着拳腳，把江楠護在身後，把她推走。第二次在畢業典禮上，怎一個青年才俊！這是第三次，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傷情么？

“袁蕾姐，來一杯威士忌，不加冰。”聲線厚重，略帶沙啞。江楠第二次聽到他說話，很有辨識度的聲音。

“小曾，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得提醒你，心情不好喝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曾宇是那種國字臉，濃眉大眼，不用化妝就能演影視劇里的正面形象。單單看臉的話，這種面相很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加上聲音的特質加成，效果絕佳。

“我知道，現在我又能做什麼呢？”曾宇旁若無人的坐在吧枱前，手裏的文件袋隨手放在吧枱上。袁蕾一臉的苦笑搖搖頭走進吧枱，動手倒了一杯酒遞放下。

曾宇拿起酒杯，稍稍緩了一下，仰面幹掉了杯中的酒，站起來轉身就走。飽經世情的袁蕾抱手不語，江楠卻牢牢的記住了舉杯那一瞬間，曾宇臉上濃濃的感傷，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不自覺的為他感到難過。

“哎，挺好的一個小夥子。在我這打工三年，做事從不偷奸耍滑，待人謙恭有禮。很多女客人都很喜歡他，各種暗示他都當著沒看見。也不知道蕭瀟使了什麼魔法，居然讓他陷進去了。”袁蕾搖搖頭，這種事情外人真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江楠用肩膀輕輕的撞了一下袁蕾：“女客人裏頭，也有你吧？”

袁蕾的丹鳳眼裏頭生出衛生球：“我以為只有我這樣的風塵里打滾多年的女人才會這麼說話，沒想到你這樣端莊大方，秀外慧中的女人，也走上了這條路。”

“不要轉移話題，老實交代你的問題！”江楠窮追猛打，袁蕾伸手來捏她的臉頰：“你個小蹄子，老娘從來不吃窩邊草。”

兩個女人一陣打鬧，因為曾宇出現帶來的壓抑氣氛，消散的乾乾淨淨。

“咦，他好像掉東西了。”江楠的戰鬥不濟，趕緊轉移話題。指着吧枱上文件袋和信封。

袁蕾趕緊追出去，曾宇已經不見了，回頭嘆息道：“我收起來吧，等他回來取。”

“剛才忘記對他說一聲謝謝了，東西給我吧，回頭讓他打我電話，免得又找不到他人。”江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這麼拿起曾宇留下的東西，總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袁蕾有點吃驚，看了一眼江楠，沒有說什麼。其實她很想提醒江楠：那個男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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