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撞豆腐了
腦子嗡嗡嗡的,好像置身一群蜜蜂中,于丹青皺了皺眉,右手習慣性往床邊摸去,準備開燈看看是啥情況。眼還沒睜開,就聽一稚嫩女聲激動大喊,“小,小姐?醒了?!小姐醒了!”緊接着,就有人拉着她的手臂不斷搖晃。
于丹青動作頓住,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緩了緩情緒,氣若遊絲般睜開了眼。
屋裏已經點上了油燈,但是只點了床尾燈柱上的一盞,暈黃的燭光將屋子也照得一片暗黃。
床前站了個小丫頭,小丫頭滿臉淚痕,眼皮兒上還掛着淚珠兒,半傾着身子激動的抓着她手臂,望着她又哭又笑,“我就說嘛,小姐吉人天相,肯定會醒的。”丫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又鬆開了手,興奮道,“小姐等着啊,奴婢這就去,去叫王嬤嬤!”
話落,便往外跑,嘴裏還大聲喊着,“嬤嬤!嬤嬤!小姐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于丹青看着她歪歪扭扭的背影,唇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不多時,便見小丫頭領了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進來。
婦人生得珠圓玉潤,一張圓盤子臉上儘是欣喜,眼裏包着滿滿的淚花兒,與她視線相觸時,那淚花兒立馬就滾了下來,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右手捂着心口便哭着往床前跑來。
跑姿和小丫頭一樣,一顛一簸,生澀又艱難。
于丹青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直到她在床前站住了,才輕聲喊了句,“嬤嬤。”
“誒誒!”王嬤嬤連連點頭,彎着腰身抓住于丹青的手就往自己臉上貼,哽咽着道,“您可算是醒了,老奴以為,以為您……”搖了搖頭,“老奴還以為,我這輩子都沒臉下去見夫人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嗯。”于丹青輕輕應了一聲。
王嬤嬤突然撒手,緊張的盯着她,“小姐,您感覺怎樣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就是,就是,小姐?”小丫頭在一旁不停的點頭附和,雙眼晶亮的望着她。
這半天裏,于丹青早已習慣了這種酸痛感,並且也不願多說,就怕像先前一樣,說一句錯一句,平白的讓人起疑,於是淡淡道,“還好。”
聞言,王嬤嬤愣了愣,隨即雙手不停的拍打床沿,哭得那叫一個呼天搶地,地動山搖,“我可憐的小姐啊,小小年紀就遭這麼大的罪,都怪老奴不好,沒能照顧好您啊!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可能還好,老奴想想就疼,您怎麼可能——”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驚悚的瞪着于丹青,“小姐——?!”
這,這是什麼眼神?
于丹青心頭一跳,遲疑問,“怎麼了?”
王嬤嬤淚眼婆娑的望着她直搖頭,搖得于丹青心頭特沒底兒,暗道不會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吧?
王嬤嬤突然抬起雙手不停的拍打額頭,活像丟了自己最珍愛的寶貝兒一般,懊惱不已,自責不盡,“都是老奴不好,讓您受了這麼大的罪,都摔傻了!”
“咳咳咳!”于丹青突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正着,無言的望着眼前這個極富想像力和表演力的嬤嬤。
她看着像傻子么?她覺得自己挺正常。
“小姐,您沒事吧?”小丫頭緊張的盯着她。
王嬤嬤也停止了拍打哭喊,眼巴巴的望着她。
于丹青笑笑,“沒事。喉嚨癢了下。”
“哦。”小丫頭放下心來,頓了頓,驚疑的問,“小姐,您真的,沒什麼想說的?”
于丹青眨了眨眼,努力思索,她該說些什麼……
想了半天,仍覺兩眼抓瞎,乾脆搖了搖頭,苦惱道,“頭暈得很,把燈都點上,或許能清醒點。”
小丫頭連忙點頭,麻利的把屋裏油燈全都挑亮了,然後跑回來繼續盯着她看,“現在呢?”
“嗯,好些了。”于丹青道。
“那,小姐?”王嬤嬤和小丫頭同時發問,一臉熱切的望着她。
于丹青好無語,完全不明白她們覺得她應該說什麼,最終問了句無關痛癢的話,“我睡了多久?”
小丫頭眼神一暗,整個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您睡了兩日了,茶飯未進。”說著,眼珠一瞪,趕緊跑去圓桌旁,翻茶杯提茶壺——
剛提起茶壺手就一頓,茫然的看向于丹青,“小姐,您等一下,沒水了,奴婢去給您重新打壺水來。”
于丹青想說是她喝了的,卻見小丫頭已經提着茶壺,搖頭晃腦的嘀咕着“明明我上午才換的水,怎麼自己沒了,難道我今天迷糊了”出去了,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小姐?”王嬤嬤一臉悲慟的看着她。
于丹青蛾眉輕蹙,實在不明白這王嬤嬤是啥意思,虛虛弱弱的問,“嗯?”
王嬤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望着她,蓄着滿眼的淚花問道,“您沒什麼想說的嗎?”
于丹青想撞豆腐了,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沉吟片刻,想着一個小女娃受傷昏迷,初初醒來見到身邊的人,該是委屈痛苦的想哭吧?
思及此,于丹青努力把眼眶憋紅,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望着她,“嬤嬤,我,我……”
“小姐慎言!小姐的苦,老奴都知道。”王嬤嬤神色一松,急忙搖手打斷了她。
于丹青心塞,這人一直問她是否有話說,她剛一張嘴,又趕緊打斷,這腦迴路她還真是跟不上節奏。
不過,瞧這陣勢,小姑娘處境應該十分艱難,在自己屋裏說話都得小心翼翼。
還真是內憂外患。
她突然就沒了搭理王嬤嬤的心情,神色淺淡的點了點頭。
這時,小丫頭提着水壺跑了回來,去圓桌旁,給她倒了杯溫開水端過來。
王嬤嬤用衣袖抹了兩把臉,輕柔的扶起于丹青,又塞了個團花大迎枕在她背後靠着,這才接過水杯,對小丫頭道,“沉香,你去看看,檀香怎的還沒請來大夫。”
“嗯!”小丫頭應聲,飛奔了出去。
不多時,丫頭檀香站在門口稟告,“小姐,許大夫來了”。
“快請進來!”王嬤嬤忙扭頭看去,把水杯收好,掏出手帕給於丹青蘸掉嘴角上的水漬。
檀香打起帘子,一位發須皆白,雙目精光閃閃的老頭兒走了進來。
王嬤嬤面上一喜,忙就朝老頭兒招手,“許大夫,您快給我家小姐瞧瞧!”
許大夫點頭,走到床前,放下藥箱,取出一張小方帕搭在於丹青手腕上,然後彎着身子細細觀察了她面部,再垂目仔細號脈。
約莫一盞茶過去,許大夫仍是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王嬤嬤和檀香有些沉不住氣了,皺着眉頻頻看他,想催又不敢催。
于丹青也有點兒着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副身板兒千萬別有什麼大問題。
少時,許大夫終於抬起頭來,面色凝重的看着于丹青。
王嬤嬤見狀,忙將檀香打發了出去,然後顫抖着聲音問,“怎的,許大夫,我家小姐很嚴重?”
許大夫花白的眉毛擰成了一股線,輕輕搖頭,“於二小姐可是沒有按時服藥?或者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王嬤嬤認真想了想,皺着臉道,“沒有啊!葯都是餵了的,什麼東西都還沒吃呢。”
“你確定?”許大夫一臉嚴肅,“仔細想想。”
王嬤嬤點頭,“我確定!”頓了頓,又道,“哦,就今日中午,湯藥沒喂。”
許大夫不太信,“你確定,只有今日中午沒喂葯?”
王嬤嬤鄭重點頭,“我確定!”
許大夫面露不悅,“你再想想!”
于丹青聽得好無語,他倆這樣掰扯下去,要說到什麼時候?能說重點不?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輕咳一聲,喚回兩人的注意力后,扯出一朵虛弱的微笑,道,“許大夫,我到底怎麼了,請你直說就是,我都能接受。”
許大夫面露驚詫,京城人盡皆知,於相府二小姐是個怯弱不着調的,而眼前這人,似乎不然,正待說話,卻聽王嬤嬤驚恐的迭聲說道,“小姐啊,您別嚇老奴啊,許大夫不也說了,可能只是沒按時服藥而已,只是延誤康復,您可別灰心啊,您一定會沒事的,您別自己咒自己啊,您才十四歲,您的日子還長着呢……”
于丹青笑容僵住,這王嬤嬤認為,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于丹青扯了扯嘴角,安撫性的拍了拍她手背,繼續看向許大夫。
許大夫正皺着眉毛看着王嬤嬤,察覺到于丹青的視線,迎向她,“於二小姐請放心,你並無大礙。之前從亭子摔下,又在水裏泡了一陣,這才導致昏迷不醒。若是按時服藥,早該醒來,斷不會現在才醒。”
于丹青鬆了口氣,含笑說道,“我中午就醒了,只是那時屋裏沒人,一直也沒來得及說,不成想,倒是給許大夫添麻煩了。”
“於二小姐言重。”許大夫客氣的笑笑,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幾番欲言又止。
于丹青挑眉,“可是還有不妥之處?”
許大夫略微壓低了聲音,“你體內寒氣甚重,宮寒之症是有的,該是長期服用了致寒藥物。”說罷,便回到桌邊,低頭開方子。
于丹青皺眉,下意識接口,“意思是,我可能不孕不育?”
許大夫手上一頓,抬頭看了她兩眼。于丹青也反應過來,這話從個閨閣小姐嘴裏說出來,好像是不妥,沖他笑笑,沒再言語。
王嬤嬤總算從許大夫話里驚醒,頓時急眼兒,跑到桌邊殷切的望着他,“許大夫,您再仔細瞧瞧?每年府里都會給主子請平安脈,從沒哪個大夫說過小姐宮寒啊。”
于丹青眼睛微眯,“嬤嬤不必着急。可能是以前的大夫沒看仔細。許大夫說的肯定沒錯。”
王嬤嬤哪能不急,“可是小姐,許大夫上次來瞧,也沒說這個呀,怎麼今日突然就冒出個宮寒來了?”
于丹青頓時啞然,朝她輕輕搖頭,“聽許大夫的。”還有半句“下來再請其他大夫瞧瞧”沒出口。
許大夫把方子遞給王嬤嬤,“這是治宮寒的方子,一日三次,連續服用七七四十九日即可。”
王嬤嬤捏着方子看了看,還是不放心,“許大夫,您還是再給我家小姐瞧瞧好嗎?您上次可沒說——”
許大夫面露不悅,斜她一眼,低頭收拾藥箱,“你家小姐癥狀並不嚴重,也非罕見病症,老夫行醫幾十載,豈會連這個也看錯?今日是見她討喜,才多了句嘴。”
就差沒直接說,上次不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不討喜。
王嬤嬤一噎,瞪了許大夫一眼,尷尬的看向于丹青。
于丹青好笑,“多謝許大夫仗義相助。嬤嬤,好好感謝感謝許大夫。”
王嬤嬤眼裏突然閃過一抹厲色,朝春榮居方向惡狠狠的看了看,然後用力一點頭,塞了一個大荷包給許大夫,嘴裏不停的說著感激話把他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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