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若有盡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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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以後。
淮河以南。朱家鎮。冬天。
一家無名的饅頭店。
小兔正在揉面做饅頭,幾年前她帶着女兒圈圈四處流浪，後來到這個地方以做饅頭，賣茶葉蛋為生,過着清貧的生活,兩年前,一個雙腳天生殘疾，而且有智障的小男孩被人扔在街上無人理睬,小兔把他抱回家,取名小小。
從前有許多光棍和無賴想打這個女人的壞注意。
這是一個冰冷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並且刺尖上還有巨毒的女人……
光棍和無賴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她們一家人的生活是平靜的……
小小坐在輪椅上玩耍,圈圈在一邊寫作業。
一個人進來了,這個人尖嘴猴腮,一雙小眼睛四處掃描,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錯,這個人真的不是好人,是個在朱家鎮騙吃騙喝,不務正業的混混朱小二。
“小兔姐姐,還在忙啊？”朱小二陪着笑臉,打着哈哈,隨手就將兩個饅頭拿在手裏。
這個沒有出息的傢伙,天生就是一個賤人的相:“小兔姐姐的饅頭又白又大，真的很好吃!”
小兔懶得理他,這個傢伙在這裏就好像在他自己家裏一樣隨便,吃不了還會兜着走,幾年來一直如此.不過今天他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一副不想走的樣子，還好心地對小兔說:“姐姐,你一個帶兩個孩子太辛苦了,你本來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這個壞人什麼時候不是壞人了?居然變成了菩薩:“我一個朋友想收養小小,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甚至，他還可以給你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啊!在混混朱小二的眼中絕對是一個大數目.他天真地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沒有出息,他信心十足地認為小兔會感激他,會立刻就答應,甚至會以身相許,而自己在半推半就之中會委屈一下自己!!啊啊!
“給我滾!”小兔放下手裏的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更冷冷的聲音。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朱小二大吃一驚.豈止才是?簡直是晴天霹靂。
“出去!”小兔厲聲喝道。
朱小二心裏一顫，兩腳發軟，落荒而逃,不過在逃走時依然忘不了隨手牽羊幾個饅頭。
“媽媽的,居然有你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活該你窮……”朱小二逃出去了很遠，才想起該痛罵一番這個連錢也不知道賺的愚蠢女人。
小兔看着朱小二落荒遠去，心裏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她立刻出去，把小小抱起來，對圈圈說：“快進屋去……”
圈圈懂事地進了屋，圈圈已經七歲了，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蘋果一樣好看的臉，她忽閃着大眼睛忽然問：“媽媽，剛才那個叔叔說的幸福的生活是什麼？”
小兔的心一酸，眼淚在眼眶裏轉動，但是沒有流出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自己也是這麼問媽媽的。
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把圈圈和小小緊緊地摟在懷裏，認真地對他們說：“幸福的生活就是有媽媽，有饅頭和雞蛋吃……”
“我們有媽媽，有饅頭，有雞蛋吃，我們過的就是幸福的生活……”圈圈快樂地說。
小小啞啞地說：“媽媽，饅頭，雞蛋……”
夜黑，更冷。
小兔懷裏摟着圈圈和小小，屋外冷風呼嘯，她睡不着，她把圈圈和小小輕輕地放在一起，自己披衣起床，點了一隻蠟燭。面對牆角一個黑舊的箱子出神。
很久以後，小兔打開了箱子，裏面用紅布裹着一把夾子，一把小刀，一張單刃的刀片。這些都是黑豹留下來的。黑豹，他已經走了好幾年，但是，小兔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銘刻在心的又怎麼可以忘記？
黑豹，我在想你了。
黑豹，你有沒有在你的世界裏想我？
一滴眼淚終於從小兔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很久以後，小兔才擦乾眼淚，鎖了箱子上床，才忽然發現圈圈睜大眼睛，正望着自己。
“媽媽……”
小兔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裏，什麼也不說，但是眼淚涌了出來。
“媽媽。是不是圈圈不乖，不聽媽媽的話，惹媽媽生氣，媽媽才哭了？”圈圈小聲地問。
“不，圈圈是最美麗而且最聽話，最乖的孩子……”小兔哽咽着。
“媽媽是不是在想一個人了？”
小兔默默無言。
“是不是想爸爸了？”圈圈問：“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圈圈也應該有爸爸，爸爸是怎麼樣的爸爸？”
小兔的心更酸，她用力點頭：“媽媽是想爸爸了，你爸爸是一個好爸爸……”
“爸爸到哪裏去了？”圈圈終於問。
“天的盡頭！”
“天的盡頭很遠嗎？怎麼才可以去？”圈圈繼續問。
“天的盡頭很遠，要等你長大之後，你才能去……”
“爸爸會回來嗎？”
“會，等你長大之後，爸爸就會回來的……”小兔把女兒摟在懷裏，說：“雖然現在爸爸沒有回來，可是你還有媽媽，無論什麼時候，媽媽都會很疼你，很愛你……”
幾天後,小兔出外拉雞蛋和麵粉回來，卻不見了圈圈和小小。
圈圈和小小哪裏去了？
小兔扔下東西發瘋一般地找，可是她找遍了朱家鎮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圈圈和小小。
她刻就想起了朱小二。
小兔找到了朱小二,朱小二正翹着雙腳在茶館裏喝茶，悠哉閑哉。小兔厲聲問：“朱小二，圈圈和小小呢？你把他們弄到哪裏去了？”
“小兔姐姐，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呢，我不知道哦！你不要亂說話，亂說話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朱小二標準的無賴型。
小兔幾個箭步就衝進來茶館，提着他的衣領，先一記耳光，,又一腳踹過去,這個男人,這個無賴,居然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小兔放倒在地上,雙手抱頭，大叫投降。
“你現在知道嗎?快說,否則,我廢了你!”小兔再狠狠踢了他一腳。.
朱小二哭爹叫娘：“這件事是朱大胖子的手下乾的!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我只不過說了一下而已!”
朱小二哭喪着臉，一副孫子的樣子。
2 朱大胖子
朱大胖子,又名朱大老闆,真名不祥.若干年前,人們輕蔑地稱他叫死胖子,那個時候他窮,卻長得胖,於是,不善良的人就用他的胖大加嘲諷;看看,這個死胖子,就是吃得太多,才這麼窮的……
那個時候,朱大胖子無地自容!
忽然有一天,他的腰包就像氣球一樣暴漲起來.於是,他的腰桿挺直了,眼睛瞪大了,這個時候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又聚集在他的屁股後面,畢恭畢敬地稱他朱大老闆,甚至連一直被人嘲諷的大肚子也變得完美了:朱大老闆越來越富有了,看看,連肚子也這麼大!
有一天,朱大老闆背着一袋子錢跑到省城天外天娛樂城,把錢往桌上一砸,雙手叉腰,一隻腳高高地踩在椅子上,氣吞山河的聲音:“要最好的酒,最好的煙,最好的菜,最好的女人……”
最隆重的接待,美麗，風騷迷人的老闆娘也親自出馬,當然她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掏光他的口袋,最好讓他欠下萬兒八千,再一腳把他踹出門去,給他吐些口水,罵他死胖子。
但是她低估了朱大老闆。
朱大老闆在娛樂城狂歡了半個月,出門時居然意猶未盡地嘆息:“媽媽的,只不過拔了老子一根毛而已!”
一語驚駭世人!
這個就是朱大老闆!
這一天,朱大老闆又來到了天外天娛樂城.。
身邊簇擁着若干花枝招展的女人,身後跟着一大群混飯吃,賺小費的小弟;身前堆着小山一樣的煙酒飲料.按理,這麼大的場面,他應該是滿足了.可是,他卻有一點不開心。
因為,不遠處有一個女人對他沒有看一眼。
居然有人看不起他!
而且是一個在天外天賺錢的女人。
他最怕,更恨。有人看不起他。
難道還會有人看不起錢?
他總是認為在娛樂城裏的女人沒有用錢打不動的,如果打不動,就一定可以砸得動!
他立刻甩出一大疊鈔票給一個媽咪,讓她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把那個女人給弄過來。
很久后,媽咪灰溜溜地回來.面有難色。
“這個——”媽咪臉有難色，顯然她是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她不是女人?”朱大老闆不解地問。
“應該不是男人。”媽咪苦着臉。
“她不喜歡錢?”朱大老闆三句話離不開錢。
“沒有人不喜歡錢吧！”媽咪和朱大老闆的認識是一致的。
“她為什麼不過來?她有什麼理由不過來？”朱大老闆想不通了。
“這個——”媽咪怕得罪了朱大老闆,更怕斷了自己的財路。
“難道她的錢比我的多?”朱大老闆呼地站了起來,紅了雙眼,如斗狂了的雞,大步竄了過去,怒氣沖沖地問:“你是不是很有錢,比我的錢還多?”
“沒有!”這個女人二十多歲,不是漂亮,但是卻別有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氣質,很高傲,高傲得如冰山上的雪蓮。
沒有很多錢卻這麼高傲!難道她不以為沒有錢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沒有錢你憑什麼敢小瞧我?”朱老闆真的很生氣:“想想我姓朱的也是一條好漢!”
“不見得!”這個女人冷笑。
“什麼?”朱大老闆狂怒。
“換個地方好好見識一下?敢不敢?”這個女人輕蔑地問。
“天下還有我不敢的事情?“朱大老闆哈哈大笑。
在豪華的客房內,朱大老闆剛一進去,便被那個女人一腳踢在地上。
“這是見識什麼?”朱大老闆大叫。
“功夫!”又一腳踩在他的頭。
朱大老闆動彈不得,他立刻就痛恨起自己的肥了。
“你把我的女兒,兒子弄到哪裏去了?”
“你的女兒和兒子是誰?”朱大老闆一頭霧水，哭喪着臉。莫名其妙。
“圈圈和小小.”這個女人就是小兔。
“圈圈和小小又是誰?”朱大老闆嚎叫“這幾天剛送走十多個小孩。”
“有沒有一個雙腳殘疾的小男孩?和他一起就有一個小女孩!”
“有!”朱大老闆立刻就想起來了：“那個小男孩天生就是一個當乞丐的料,我幾個小弟說送到南方一定值大錢!”
“南方什麼城市?怎麼才可以找到?你們把小孩送過去幹什麼?”小兔紅了眼睛。
朱老闆老實交代了。
不得不說說朱胖子的發跡史。
若干年前,朱胖子很窮,但是他並不笨,笨的人一定窮,但是窮的人不一定笨,朱胖子屬於後者。
那一年,朱胖子帶着老婆和一個兩歲的兒子到外面去撈世界——他堅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
然而,他似乎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很快他們身上就沒有了一分錢,更為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老婆眼見他是沒有什麼前途了居然一走了之!
一個灰心喪氣的大男人抱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卻沒有一分錢?這又是一個什麼世道啊!
孩子在哭,因為他餓了。
朱胖子很喪氣,是因為他沒有錢。
正在萬分無奈時,有一個好人出現了:“你這孩子餓了。”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錢,我有什麼辦法?”朱胖子沒有好氣:“我老婆跑了……”
“真可憐!”好心人給了十塊錢。
朱胖子的眼睛一亮,他忽然就看到一條發財的捷徑:這個世界的好心人多,如果利用他們善良的心一定可以發大財。
於是他就在大街上編造了若干凄美和傷心的理由,居然博得滿街同情,一天之間,竟然賺了不少錢。
幾天後,同情他的人明顯地少了,因為他是一個壯實的漢子。收入不如從前,日子不好過,想發大財更難.但是他是一個聰明人,而且很聰明.他立刻狠心將兩歲的兒子一雙腳摔斷,把他放在一個木板車上,拉着四處乞討.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善良的人們不會同情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卻一定會同情一個殘疾的小孩。
善良如果對於善良就是行善,如果對於邪惡則是助紂為虐!
善良的人的心被邪惡的靈魂利用了。
一個人要發財並不難,只要你的心夠黑,夠狠,夠爛!
朱胖子就是踩在兒子的身上開始發跡的!
你這個壞人!
小兔憤怒了，更憤怒的是她的刀，黑豹曾經用過的刀。一刀之後，姓朱的人就成了一個殘廢……
南水河市,一個很有錢的地方!一個聚集了八方乞丐的地方!
現在是十一月的天。
午後,冷冷的天。
一個年輕人歪歪倒倒地晃蕩在大街上,他赤着腳,黑色的褲子挽得很高,上面胡亂地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只有一件,敞開的前胸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刀疤,大大小小,縱橫交錯.他的左臉上也有一道傷疤,從耳朵一直往肩下曼延.兩道眉毛斜飛,一雙兇狠的眼睛,一看就非善良之輩。
他的手裏提着一瓶二鍋頭,不時往嘴裏灌,自己給自己灌酒,他似乎已經醉了,醉得很厲害，這個時候他滿臉火紅,而他臉上的傷疤則像一條恐怖的紅毒蛇,張牙舞爪。
他的皮帶上插着一把尖刀,也就是菜市場上屠夫用來剔骨頭的那種尖刀。
他叫丁如風,十多年前,他是一個被父母遺棄在大街上的孤兒,後來,他被一個名字叫八王的老人收養,開始在江湖上以乞討為生.他乞討的方法就是帶把刀在開店的人門前要錢,如果不給就揚言自殺,一般就是先在自己前胸割一刀,讓血流一地.在這種情況下,店家一般要給錢。
如果真的遇上心如鐵石的頑主,就一定要看誰的心夠狠!更狠，狠到徹底。丁如風從十五歲以後還沒有遇上比他更狠的主!而且經過無數次的拼殺,他現在擁有了大大小小十幾條街道乞討的權利。
在這些街道上,他是夜晚的老大。
他一走過,看到街兩邊乞討的小孩,只要他吹聲口哨,總有幾個小乞丐歡天喜地地圍上來:“下工,下工了……”
他走了幾條街,身後已經跟了十幾個小乞丐,都是十一二歲.女多男少,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在冰冷的街頭可憐的孩子。
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
他們除了乞討能夠生活,還能怎麼生活?
“老大!有人在搶我們的地盤!”身後一個叫小狗的說。
“不要叫我老大!”丁如風已經醉了但是口齒還算清楚：“叫我丁丁!”
丁丁是他的小名。
“丁丁,有個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做生意!”小狗補充說。
“看看!”丁丁又狂灌了一大口酒.然後搖搖晃晃過去。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破舊和骯髒的衣服,一張臉滿是黑灰.一雙驚恐和無助的眼睛。
“乞丐?”丁丁盯了她足足有五分鐘后才淡淡地問。
無言!
“瘋子?”丁丁又問。
還是無言!
“啞吧?”丁丁再問。
依然是無言。
“一個乞丐,瘋子,啞巴!”丁丁自言自語.他一口氣把剩下的酒灌完,卻輕輕地把酒瓶給了一個小乞丐:“放好,這個也是五分錢。”然後他紅着雙眼看了那個女人好久,才說：“無論你是乞丐,瘋子,啞巴.從此以後在我的地盤上混,我罩你,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報我丁丁的名字。”
然後他搖搖晃晃地去了。
女乞丐是誰?她就是小兔,為了兩個孩子,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瘋子和乞丐!
她知道圈圈和小小就在北水河市。為了找到圈圈和小小，她只有這麼做。
夜!
黑夜!
黑夜下掩蓋着罪惡。
但是在黑夜裏更能夠看清罪惡。
小兔卧在冰冷的地上,但是她的眼睛卻在黑夜裏搜尋。
風很冷,夜很深時.有幾個人向她靠攏。
“要飯的？”有一個人慢慢地過來,小兔沒有動,她沒有什麼好怕的。
那個人用腳踢了一下她.小兔爬了起來,很害怕的樣子.但是她看清這個人很粗壯。
“你是從哪裏來的?”這個來的顯然不懷好意。
小兔緊緊地閉着，沒有回答。
“可能是個啞巴!”黑暗裏竄出四五條惡漢圍住了她：“弄回去再說。”
一條麻袋當頭罩下來.小兔眼前一黑,已經被麻袋裝了起來，感覺有人把她扛在肩上,不久,眼前一亮,就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四下里五六條大漢。
“三眼哥,這個女人從街上弄回來的,看看有用沒有?”一個粗重的聲音說。
叫三眼的過來,一雙大手把小兔的臉搬起,當他從小兔的脖子以下看進去,不由哈哈一笑:“可能是個瘋子,不過倒是個好貨,兄弟們先霉了她在說。”
小兔還在想他的行話時,幾個人一涌而上,把她按在地上開始脫她的衣服.小兔大叫一聲一腳踢飛一個人,她準備拔刀，這時門被人一腳重重地踢開。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冷風裏夾着濃濃的酒味.居然是丁丁。
“這個女人誰也不要動!誰也不能動，誰敢動?”丁如風站在門外，冷如冰的聲音。
“丁丁!”一個人脫口而出。
“丁丁也是你叫的嗎?”丁如風一拳飛了過去,那個人頓時橫飛了出去.摔得頭破血流.而且掙扎着爬不起來。
旁邊的一個人一拳就如流星直奔丁丁面門.丁丁居然沒有躲閃,卻拔出了刀,往臉上一送,那個人的拳頭就狠狠地砸在刀尖上。
“啊!”慘叫一聲。鮮血狂噴了出來!
沒有一個人再動。
“不要為了一個瘋女人傷了和氣!”叫三眼的就是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特大的肉瘤,他對丁如風的狠是很清楚的,他不敢和丁如風鬥狠.更不敢和他的刀鬥狠。
“這個女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盤上你們也敢?誰敢?”丁如風刀子一樣的眼睛慢慢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最後落在小兔的身上:“跟我走!”
寒風如刀。
夜色正濃。
丁如風迎風而立,風掀起他的衣服獵獵作響,但他的人如岩石一般沉穩,也如岩石一樣冷漠.他又給自己狂灌了半瓶酒,忽然對小兔說：“你過來。”
小兔過去,丁如風出手就抓住她的衣領,把她的人拖到自己的面前,冷冷地說:“看着我的眼睛。”
然後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鋒利如刀,冰冷如刀。
如果是敵人,在這一瞬間小兔就有不止一個機會把他消滅.但是丁如風不是敵人,他讓小兔立刻就想一個人,一段傷心的往事——黑豹!
丁如風和黑豹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人都很瘦,都如標槍一樣不屈地挺立,而且兩個人的心都是熱的。
丁如風的臉和眼睛都如冰一樣冷漠無情,但卻掩蓋不了他一顆狂熱的心。
“你不是一個乞丐,也不是一個瘋子,更不是一個啞巴!”丁如風冷冷地說：“你可以騙過任何人,卻無法騙我,因為,我從小就開始在江湖上混,從來只有我騙別人,沒有別人可以騙我,而且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偽裝自己,你根本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乞丐。”
小兔依然無言。
“你一定有你的目的,但是無論你有什麼目的,這裏一定比你想像中的更為艱險,你在我的地盤我可以幫你,在別人的地盤上我真的無能為力。”丁如風又開始喝酒,而且他很快就醉了,在人人都以為他醉時,他還是清醒的,在人人都以為他是清醒的時候,他卻醉了。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清醒,什麼時候醉了!
“我是為了我的女兒和兒子來的,他們一個叫圈圈,一個叫小小,一個七歲,一個四歲,小小雙腳天生殘疾”小兔終於開口說話：“他們就在北水河市當乞丐!但是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天生殘疾?”丁如風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明天白天到三眼的地盤上看看,在白天他們沒有那麼大膽。”
然後,他就在街邊睡去,睡在寒冷的風中。
天終於亮了。
太陽升起,但是風依然很冷。
小兔依丁如風的話來到了北水河市最繁華的幾條街。
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蜷曲在一塊木板上的乞丐,他的人最少也有三四十歲,卻最多不超過六十斤,一張臉乾瘦得就只有一張皮,一雙昏濁無光的眼睛,他的雙腳從大腿以下全部沒有,他的人是半卧在木板上,他的一隻手如雞的爪子一樣黑瘦,先推動着面前的一個搪瓷缸子,然後在地上用力地爬動,身子下的木板就艱難的往前移動一下!
給我一點水?
給我一點吃的……
他的聲音很小!他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吶喊!
生命中無奈卻也不屈的吶喊!
只是為了活着,只是為了還殘存的一口氣而已!
吶喊!
善良的人們被他的不幸打動了,一張又一張,大大小小的錢幣放在他的搪瓷缸子裏!
小兔逃離了這個地方,在另一條街上,她又看到了一個乞丐。
這個乞丐沒有了雙手,脖子上掛着布條,栓着胸前的一個破爛的小箱子,小箱子裏散堆着一些錢幣!
一樣的又黑又瘦!
一樣地聲嘶力竭!
給我一毛錢吧!讓我多活一天……
只是為了活下去呀!
活着……
小兔坐在一條街邊,面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幾個人扔給她幾半瓶水和幾個硬幣,可是剛一扔在她面前,總有人很快地拿走。
拿走東西的是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乞丐,他們兇狠地用眼睛盯她,時不時向她揮拳頭,小兔逃走,她在逃時卻意外地看到了地上有一個隱約的圖案:
一個圓圈,旁邊還有兩個字:媽媽!
小兔的心忽然莫名地顫動!有刀尖扎的感覺!
難道是圈圈留下的?一定是圈圈留下的。
圈圈,你現在在哪裏?
圈圈,她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 圈圈和小小此時也在這條街道上,姐弟兩人坐在一個下面裝了輪子的平板上面,圈圈的雙腳小腿正在深度腐爛,已經可以看到裏面的白骨.她已經不能夠站起來,而且,她感覺自己的舌頭也不靈了,可以發出聲音,但是發出的卻不是話,只是吼聲!
無奈地吼聲!
但是她卻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美麗得讓人看一眼就一定會流淚的眼睛。
她的褲子從大腿就被人特意剪去,露出小腿,這是為了博取別人的同情才這麼做的。
圈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她只記得有一天兩個兇狠的男人抱走了弟弟小小。勇敢的圈圈就抱住壞男人的腿，但是她太小了。
她才七歲。
那個兇狠的男人打了她一下，圈圈就昏迷過去了。等她醒過來之後，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小小的殘疾是天生的,圈圈的殘疾卻是人為的!每天他們都會被人拉到大街上,許多同情和可憐他們的人就會給很多錢。
圈圈明白,自己和弟弟就是討錢的工具。
命運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她。
但是她從來沒有哭!
勇敢,一定要勇敢!
這是媽媽說的。
她始終想到媽媽,媽媽一定會來找他們,一定會把他們帶回家!
回家!
回家！
在每一次出來乞討的時候,她總會悄悄的用指頭在地上留下一個圈,在旁邊寫下兩個字:媽媽!
媽媽會來的!
媽媽一定會來的!
媽媽也一定會看到.
她的呼喊,憤怒的呼喊!
夜裏十一點鐘以後，三個人來拉着圈圈和小小回去，他們的夜宵是饅頭和雞蛋。以前，這些人也有給圈圈和小小肉吃，但是圈圈和小小不吃，他們已經習慣了吃饅頭和雞蛋……
南方的冬天不冷，但是小兔的心卻冰冷。因為她看到了圈圈和小小，而且看見圈圈和小小被帶進了一個偏僻的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圈圈和小小又被帶上大街乞討，小兔在遠遠的地方哭。
她是倒在冰冷的地上失聲痛哭。
對於一個乞丐倒在地上沒有多少人會大驚小怪,對與她在大街上失聲痛哭也沒有人會很注意,因為,她只不過是一個乞丐或者一個瘋子而已!
淚水濕了一大片地!小兔是把頭埋在地上哭的,哭昏過去好多次。
她不哭了!
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她的孩子正在受苦,她必須想辦法把孩子救出來,她更要把傷害孩子的惡人千刀萬剮。
一個母親的責任。
一個母親的憤怒。
“吃碗飯吧!”
一個很溫柔的聲音。
一碗飯輕輕地放在她的面前,一個很漂亮的碗,又白又香的米飯,還有誘人的紅燒肉,油煎荷包蛋,小菜。
一瓶礦泉水。
一瓶水有多重?
一碗飯呢?又有多重?
一瓶水,一碗飯有多重,只有一個懂得愛別人的人才知道!
只有一個缺了這瓶水,這碗飯就一定活不下去的人才可以真正地體會有多重!
這個世界還是有好人的!
也許並不多!
小兔慢慢地抬頭,她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
一張永遠年輕漂亮的臉，一個更善良的女人。一個深刻在小兔心裏的女人。
麗麗阿姨！
居然是麗麗阿姨！
啊!
小兔捧着的飯碗忽然就掉在了地上,碎成千萬塊。
八年前,她和大龍一起為了愛而逃!
八年後,居然是在這個地方以這種方式相見。
麗麗更吃驚,因為,她也在兩人目光交織的那一瞬間認出了小兔.但是她卻出奇地平靜,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她蹲下去把破碗拿走,輕輕地對她說:“到我店裏去吃吧!”
麗麗的店就在街的一邊,一家小飯店。大龍正在收拾屋子,大龍變得更強壯，一張臉上滿是鬍鬚。現在店裏沒有一個客人.當他看到跟着麗麗進去的小兔的時候，一張剛毅的臉變得更剛毅。
麗麗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她卻撲入大龍的懷抱，眼淚止不住地流，而且，哭出了聲音……
大龍把麗麗摟在懷裏，用自己強壯的胳膊和寬闊的胸保護和安慰她。眼睛裏有了憤怒。深深的憤怒……
“你怎麼會這樣?”終於，大龍忍不住問。
“那兩個乞討的小孩是我的孩子,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小兔簡短地把這一切告訴了兩人。
兩人都已經聽明白了這一切，麗姨的全身在微微顫抖，她把身子依靠在大龍的身上默默無語。大龍用一隻大手把麗麗攬在懷裏，聲音堅定如鐵:“小兔，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永遠都會幫助你……”
小兔開始流淚。
勇敢,一定要勇敢!
不要哭!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麗姨淡淡地說：“如果你真的要哭,在救出孩子后我陪你。”
麗麗很平靜,但是小兔在她的眼裏分明看到了憤怒。
火山被強壓在地底下的憤怒!
這種憤怒遲早都會爆發的……
“黑豹呢？”麗麗看着小兔，忽然問了句：“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他已經走了！”小兔強忍住悲痛，只能說出四個字，多一個字也說不出。
黑豹。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麗麗什麼也不再問，什麼也問不出……
黃昏的時候。
黃昏。
三眼出現在他的地盤上,三眼又粗又壯又黑,額頭上一個特大的肉瘤,如人的眼睛一般大小，卻比人的眼睛更兇殘。他的身後跟着兩個人,他每到一處,就有幾個人從角落裏出來恭恭敬敬地給他打招呼,但是他總是表現得不屑一顧。
坦白地說,他從前是一個乞丐,雖然現在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他已經是一個乞丐中的乞丐,他總算從社會的底層爬了起來,一個人從社會的底層往上爬，真的是一個艱難和漫長的過程。
他總算爬上來了,他出頭了,雖然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天底下有多少他這麼拽的乞丐?
乞丐有什麼不好?
乞丐就一定沒有錢嗎?
乞丐也一樣可以囂張得目中無人！
至少,三眼現在就是這樣的。
街上忽然又多了幾個很奇特的人,最前面一個白白胖胖,二十多歲,卻留着一個瓦片頭型,他的手裏提着一隻烤鴨,一邊走,一邊大嚼,口水一直順着嘴角往下流.他的身後跟着兩個時時大呼小叫的壯漢一個叫阿二,一個叫阿三,一看就知道是狗仗人勢的傢伙。
三眼一看到他立刻滿面堆笑,他可以很囂張,他可以瞧不起很多人,卻一定不能在這個人面前拽,更不能瞧不起他,因為,他叫阿痴,就是三眼的老大——八王的兒子。
阿痴天生就是一個白痴,智力水平只有七八歲.永遠都只有七八歲。
但是因為他是八王的兒子,所以沒有人敢瞧不起他,更沒有人敢欺負他,他可以在南水河市的任何一條街道橫行霸道,只要他高興!連跟着他的兩個人也是身價百倍,肆意妄為。
做一個有名有勢有錢的人真的是很好啊!
他最喜歡吃的就是烤鴨!
每天都會到街上大吃特吃,通常的情況下是不用給錢的!
三眼也跟在他的身後,說些話和他玩.但是阿痴對他的話不感興趣,因為,他看到了小兔。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大叫起來。
小兔正對他笑。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快步跑過去拉小兔的手，一邊把香香的烤鴨舉在她的嘴邊。
小兔張口就咬,阿痴也爭着撕咬,兩個人的頭湊在一起,親密得真像一對。
“老婆,回家,睏覺……”阿痴親熱地挽着小兔的手，一起回家。
就這樣,小兔到了八王的家。
八王七十多歲,他在五十多歲才有了這麼一個白痴兒子.雖然是白痴,但是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對他可是百依百順。
八王鷹鉤鼻子,鷂子眼,很高很瘦,鬍子花白.他從前是一個乞丐,但是他現在不是了,他常常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孩子,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服穿,他可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啊!
他會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嗎?
八王的老婆也是七十多歲,乾瘦得就剩下一張皮,尖嘴猴腮,眼睛卻是高度近視.她叫八王婆。
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大街上去揀東西——沒有父母要的孩子!特別是一些天生殘疾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八王婆好善良的心!
真的嗎?
小兔躲在阿痴後面,阿痴流着口水:“老婆!我的,睏覺。”
“胡鬧!”八王看了一眼阿痴身後瘋瘋傻傻的小兔，生氣了，罵了句。
“我胡鬧！我胡鬧！”阿痴立刻就坐在地上,撕自己的衣服,然後在地上翻滾,又哭又鬧。
“賊(zui,音,方言)漢子,都是你惹的禍!”八王婆慌了神,一邊責怪八王,一邊哄着阿痴：“乖阿,不哭,不哭!”
“要哭,要哭,要哭!”阿痴一哭就不可收。
八王也慌了,忙蹲在地上哄他。
可是阿痴哭。
“不哭。”小兔忽然說。
“不哭。”阿痴立刻就不哭了：“老婆,我不哭。”
非但不哭,反而就笑。
“老婆,睏覺。”阿痴把小兔拉到自己的床上，一起睡覺。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
四周是高牆。高高的牆。
院子裏人並不多,就是八王和八王婆,阿痴和阿二阿三,還有小兔。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院子裏忽然來了三個客人.不多久,三眼帶着幾個人把圈圈和小小送了過來,然後他們進了一間房子,他們正在研究什麼的時候,阿痴從窗子鑽了進去,小兔也緊隨他一起跳進去。
阿痴端坐在一個角落裏,小兔就把頭伏在阿痴的背上.她的長發披散,但是她的一雙眼睛卻如豹子一般警覺。
幾個人同時嚇了一跳。
八王卻不以為然:“我們繼續。”
這裏正在進行一場買賣。
八王一邊喝茶一邊抽煙,不慌不忙地說:“這些天模子(行話,指殘疾的供乞討的小孩)不好整,也就只有這兩個,原則上是一客不煩二主,整個不拆零,五萬個板起價,看看誰有這個意思。”
在他對面的叫水蛟,不用說就是一個壞人,也就是因為跟了八王混，發了家,現在在福建省發財.他可是財大氣粗,一開口就加了一萬。
“再加一萬。”一個叫毒蛇的黑漢不甘示弱.這個人目前在廣東一帶為非作歹,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
八王不急,現在的形式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於是他插話說:“你們投資再多,半年也會把本錢收回來,以後,還不財源滾滾?更何況現在的模子真的不好整啊!”
“我出十萬。”一直坐在一邊從沒有開口又矮又丑的半老頭子黑阿說：“外加一個模板!(沒有殘疾的小孩)”
黑阿的心夠黑,為人低調,所以錢賺得不少,但是知道的人不多.他對於生意的理解比這兩個人要強得多,所以,他不怕下本錢。
對於他出的價,兩個人沒有辦法,只是又怨又恨地盯了他一眼,無可奈何。
“成交!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八王陰陰一笑。
“現在!”黑阿顯然是有備而來：“我怕夜長夢多!”
現在已經是深夜。
不是很黑的夜。
黑阿帶着圈圈和小小走在一條偏僻的小道上。
“哈哈哈!”有人在狂笑。
“誰!”黑阿大吃一驚,但是他畢竟是從江湖上摸爬出來的.也不是很害怕。
黑暗裏跳出兩個人,居然是水蛟和毒蛇。
“你們怎麼來了?”看來是來者不善。
“鄉巴佬,來送你一程!”水蛟陰陽怪氣的聲音。
“多謝了!”黑阿警覺地說。
“你怕什麼?”毒蛇陰笑：“難道你怕我們會圖財害命?我們也不缺你幾個小錢?不過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商量——”毒蛇拖長了聲音,卻忽然一揚手,一道寒光一閃,只聽一聲慘叫,黑阿的脖子上中了一刀,立刻就倒在地上。
“鄉巴佬!我說說而已,你也相信?還怎麼在江湖上混?真丟人到家了!”毒蛇陰笑;然後對水蛟說：“我們一人帶一個模子,再平分了他的錢財!”
兩個人立刻就開始洗劫一個死人,當他們正得意洋洋地分贓時,有人在不遠處嘆息:“好惡毒的人!”
“誰?”兩個人立刻跳了起來.他們看到一男一女。
“啊!居然是美女?”水蛟驚叫:“我要先奸后殺!不,先奸后賣!”
“沒出息!”毒蛇很不屑水蛟的為人,甚至不齒：“我要帶回家做老婆。”
兩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過去,在他們眼裏,這兩人只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高個子,現在大爺心情不錯.給你一個機會.留下女人和錢立刻消失!”水蛟狂妄得不可一世。
來的人是大龍和麗麗.麗麗依在大龍身邊,美麗動人.所以看得兩個壞人心裏極為興奮。
“把他們送走吧!”麗麗輕輕地說。
“你不要看了.”大龍慢慢地亮出了一把刀。
三尺長刀,刀冷如冰。
“他有刀?”毒蛇意外。
“我們不也有刀,他一個人,我們是兩個!”水蛟說：“難道你怕了嗎?”
“一起上!”毒蛇狂叫。
水蛟已經沖了上去.大龍高高地掄起刀,一刀劈出,刀只如一道閃電,只一刀,一刀!水蛟狂衝上去的人忽然就跌在地上。
而這個時候毒蛇已經竄到了另外一條小道,準備奪路而逃。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可以想像來人的厲害,他只想保住自己,自己的性命永遠高與一切。
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今天是他最後的日子。
大龍手裏的刀飛出,去如疾風.毒蛇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冷。
他的人在寒冷中倒下……
麗麗已經過去抱起圈圈和小小。小小艱難地說：“媽媽，饅頭，雞蛋……”但是圈圈什麼也沒有說，只用一雙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兩人。
“孩子，你媽媽已經來了，帶你們回家……”麗麗心疼地說。
“媽媽——”圈圈張開嘴，說出了聽不清的聲音。
清晨.。
風很冷的時候。
丁如風來到了八王的院子裏。
他又在給自己灌酒.他好像從昨天夜裏就已經醉了,不,應該是他好像永遠都是醉的。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是清醒的。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給自己灌酒?
八王很早就起來了,他正用很複雜的眼光看丁丁。
“你來了?這麼早?”八王淡淡地說。
丁如風卻仰起脖子，大口地給自己灌酒。
“你能不能不喝?”八王很痛心：“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會變的,我已經二十多歲了……”丁丁把酒一口氣喝光,忽然問八王：“你一定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你今天怎麼會想起問這個?”八王很吃驚。
“我已經長大了!”丁丁說。
“是啊!你都二十幾歲了,你也應該知道了。”八王鷂子一樣的眼睛從來沒有過這麼溫情。但是這個時候八王婆出來了。
“賊漢子?誰來了呀!”八王婆是高度近視.她雖然看不清人,但是她的鼻子卻很靈;這麼多酒的味道：“一定是丁丁!”
“你走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八王小聲地對他說。
丁丁離開。
在他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兔。
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小兔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痛苦。
他又有什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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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以後。
淮河以南。朱家鎮。冬天。
一家無名的饅頭店。
小兔正在揉面做饅頭,幾年前她帶着女兒圈圈四處流浪，後來到這個地方以做饅頭，賣茶葉蛋為生,過着清貧的生活,兩年前,一個雙腳天生殘疾，而且有智障的小男孩被人扔在街上無人理睬,小兔把他抱回家,取名小小。
從前有許多光棍和無賴想打這個女人的壞注意。
這是一個冰冷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並且刺尖上還有巨毒的女人……
光棍和無賴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她們一家人的生活是平靜的……
小小坐在輪椅上玩耍,圈圈在一邊寫作業。
一個人進來了,這個人尖嘴猴腮,一雙小眼睛四處掃描,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錯,這個人真的不是好人,是個在朱家鎮騙吃騙喝,不務正業的混混朱小二。
“小兔姐姐,還在忙啊？”朱小二陪着笑臉,打着哈哈,隨手就將兩個饅頭拿在手裏。
這個沒有出息的傢伙,天生就是一個賤人的相:“小兔姐姐的饅頭又白又大，真的很好吃!”
小兔懶得理他,這個傢伙在這裏就好像在他自己家裏一樣隨便,吃不了還會兜着走,幾年來一直如此.不過今天他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一副不想走的樣子，還好心地對小兔說:“姐姐,你一個帶兩個孩子太辛苦了,你本來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這個壞人什麼時候不是壞人了?居然變成了菩薩:“我一個朋友想收養小小,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甚至，他還可以給你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啊!在混混朱小二的眼中絕對是一個大數目.他天真地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沒有出息,他信心十足地認為小兔會感激他,會立刻就答應,甚至會以身相許,而自己在半推半就之中會委屈一下自己!!啊啊!
“給我滾!”小兔放下手裏的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更冷冷的聲音。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朱小二大吃一驚.豈止才是?簡直是晴天霹靂。
“出去!”小兔厲聲喝道。
朱小二心裏一顫，兩腳發軟，落荒而逃,不過在逃走時依然忘不了隨手牽羊幾個饅頭。
“媽媽的,居然有你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活該你窮……”朱小二逃出去了很遠，才想起該痛罵一番這個連錢也不知道賺的愚蠢女人。
小兔看着朱小二落荒遠去，心裏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她立刻出去，把小小抱起來，對圈圈說：“快進屋去……”
圈圈懂事地進了屋，圈圈已經七歲了，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蘋果一樣好看的臉，她忽閃着大眼睛忽然問：“媽媽，剛才那個叔叔說的幸福的生活是什麼？”
小兔的心一酸，眼淚在眼眶裏轉動，但是沒有流出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自己也是這麼問媽媽的。
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把圈圈和小小緊緊地摟在懷裏，認真地對他們說：“幸福的生活就是有媽媽，有饅頭和雞蛋吃……”
“我們有媽媽，有饅頭，有雞蛋吃，我們過的就是幸福的生活……”圈圈快樂地說。
小小啞啞地說：“媽媽，饅頭，雞蛋……”
夜黑，更冷。
小兔懷裏摟着圈圈和小小，屋外冷風呼嘯，她睡不着，她把圈圈和小小輕輕地放在一起，自己披衣起床，點了一隻蠟燭。面對牆角一個黑舊的箱子出神。
很久以後，小兔打開了箱子，裏面用紅布裹着一把夾子，一把小刀，一張單刃的刀片。這些都是黑豹留下來的。黑豹，他已經走了好幾年，但是，小兔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銘刻在心的又怎麼可以忘記？
黑豹，我在想你了。
黑豹，你有沒有在你的世界裏想我？
一滴眼淚終於從小兔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很久以後，小兔才擦乾眼淚，鎖了箱子上床，才忽然發現圈圈睜大眼睛，正望着自己。
“媽媽……”
小兔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裏，什麼也不說，但是眼淚涌了出來。
“媽媽。是不是圈圈不乖，不聽媽媽的話，惹媽媽生氣，媽媽才哭了？”圈圈小聲地問。
“不，圈圈是最美麗而且最聽話，最乖的孩子……”小兔哽咽着。
“媽媽是不是在想一個人了？”
小兔默默無言。
“是不是想爸爸了？”圈圈問：“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圈圈也應該有爸爸，爸爸是怎麼樣的爸爸？”
小兔的心更酸，她用力點頭：“媽媽是想爸爸了，你爸爸是一個好爸爸……”
“爸爸到哪裏去了？”圈圈終於問。
“天的盡頭！”
“天的盡頭很遠嗎？怎麼才可以去？”圈圈繼續問。
“天的盡頭很遠，要等你長大之後，你才能去……”
“爸爸會回來嗎？”
“會，等你長大之後，爸爸就會回來的……”小兔把女兒摟在懷裏，說：“雖然現在爸爸沒有回來，可是你還有媽媽，無論什麼時候，媽媽都會很疼你，很愛你……”
幾天後,小兔出外拉雞蛋和麵粉回來，卻不見了圈圈和小小。
圈圈和小小哪裏去了？
小兔扔下東西發瘋一般地找，可是她找遍了朱家鎮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圈圈和小小。
她刻就想起了朱小二。
小兔找到了朱小二,朱小二正翹着雙腳在茶館裏喝茶，悠哉閑哉。小兔厲聲問：“朱小二，圈圈和小小呢？你把他們弄到哪裏去了？”
“小兔姐姐，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呢，我不知道哦！你不要亂說話，亂說話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朱小二標準的無賴型。
小兔幾個箭步就衝進來茶館，提着他的衣領，先一記耳光，,又一腳踹過去,這個男人,這個無賴,居然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小兔放倒在地上,雙手抱頭，大叫投降。
“你現在知道嗎?快說,否則,我廢了你!”小兔再狠狠踢了他一腳。.
朱小二哭爹叫娘：“這件事是朱大胖子的手下乾的!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我只不過說了一下而已!”
朱小二哭喪着臉，一副孫子的樣子。
2 朱大胖子
朱大胖子,又名朱大老闆,真名不祥.若干年前,人們輕蔑地稱他叫死胖子,那個時候他窮,卻長得胖,於是,不善良的人就用他的胖大加嘲諷;看看,這個死胖子,就是吃得太多,才這麼窮的……
那個時候,朱大胖子無地自容!
忽然有一天,他的腰包就像氣球一樣暴漲起來.於是,他的腰桿挺直了,眼睛瞪大了,這個時候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又聚集在他的屁股後面,畢恭畢敬地稱他朱大老闆,甚至連一直被人嘲諷的大肚子也變得完美了:朱大老闆越來越富有了,看看,連肚子也這麼大!
有一天,朱大老闆背着一袋子錢跑到省城天外天娛樂城,把錢往桌上一砸,雙手叉腰,一隻腳高高地踩在椅子上,氣吞山河的聲音:“要最好的酒,最好的煙,最好的菜,最好的女人……”
最隆重的接待,美麗，風騷迷人的老闆娘也親自出馬,當然她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掏光他的口袋,最好讓他欠下萬兒八千,再一腳把他踹出門去,給他吐些口水,罵他死胖子。
但是她低估了朱大老闆。
朱大老闆在娛樂城狂歡了半個月,出門時居然意猶未盡地嘆息:“媽媽的,只不過拔了老子一根毛而已!”
一語驚駭世人!
這個就是朱大老闆!
這一天,朱大老闆又來到了天外天娛樂城.。
身邊簇擁着若干花枝招展的女人,身後跟着一大群混飯吃,賺小費的小弟;身前堆着小山一樣的煙酒飲料.按理,這麼大的場面,他應該是滿足了.可是,他卻有一點不開心。
因為,不遠處有一個女人對他沒有看一眼。
居然有人看不起他!
而且是一個在天外天賺錢的女人。
他最怕,更恨。有人看不起他。
難道還會有人看不起錢?
他總是認為在娛樂城裏的女人沒有用錢打不動的,如果打不動,就一定可以砸得動!
他立刻甩出一大疊鈔票給一個媽咪,讓她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把那個女人給弄過來。
很久后,媽咪灰溜溜地回來.面有難色。
“這個——”媽咪臉有難色，顯然她是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她不是女人?”朱大老闆不解地問。
“應該不是男人。”媽咪苦着臉。
“她不喜歡錢?”朱大老闆三句話離不開錢。
“沒有人不喜歡錢吧！”媽咪和朱大老闆的認識是一致的。
“她為什麼不過來?她有什麼理由不過來？”朱大老闆想不通了。
“這個——”媽咪怕得罪了朱大老闆,更怕斷了自己的財路。
“難道她的錢比我的多?”朱大老闆呼地站了起來,紅了雙眼,如斗狂了的雞,大步竄了過去,怒氣沖沖地問:“你是不是很有錢,比我的錢還多?”
“沒有!”這個女人二十多歲,不是漂亮,但是卻別有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氣質,很高傲,高傲得如冰山上的雪蓮。
沒有很多錢卻這麼高傲!難道她不以為沒有錢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沒有錢你憑什麼敢小瞧我?”朱老闆真的很生氣:“想想我姓朱的也是一條好漢!”
“不見得!”這個女人冷笑。
“什麼?”朱大老闆狂怒。
“換個地方好好見識一下?敢不敢?”這個女人輕蔑地問。
“天下還有我不敢的事情?“朱大老闆哈哈大笑。
在豪華的客房內,朱大老闆剛一進去,便被那個女人一腳踢在地上。
“這是見識什麼?”朱大老闆大叫。
“功夫!”又一腳踩在他的頭。
朱大老闆動彈不得,他立刻就痛恨起自己的肥了。
“你把我的女兒,兒子弄到哪裏去了?”
“你的女兒和兒子是誰?”朱大老闆一頭霧水，哭喪着臉。莫名其妙。
“圈圈和小小.”這個女人就是小兔。
“圈圈和小小又是誰?”朱大老闆嚎叫“這幾天剛送走十多個小孩。”
“有沒有一個雙腳殘疾的小男孩?和他一起就有一個小女孩!”
“有!”朱大老闆立刻就想起來了：“那個小男孩天生就是一個當乞丐的料,我幾個小弟說送到南方一定值大錢!”
“南方什麼城市?怎麼才可以找到?你們把小孩送過去幹什麼?”小兔紅了眼睛。
朱老闆老實交代了。
不得不說說朱胖子的發跡史。
若干年前,朱胖子很窮,但是他並不笨,笨的人一定窮,但是窮的人不一定笨,朱胖子屬於後者。
那一年,朱胖子帶着老婆和一個兩歲的兒子到外面去撈世界——他堅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
然而,他似乎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很快他們身上就沒有了一分錢,更為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老婆眼見他是沒有什麼前途了居然一走了之!
一個灰心喪氣的大男人抱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卻沒有一分錢?這又是一個什麼世道啊!
孩子在哭,因為他餓了。
朱胖子很喪氣,是因為他沒有錢。
正在萬分無奈時,有一個好人出現了:“你這孩子餓了。”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錢,我有什麼辦法?”朱胖子沒有好氣:“我老婆跑了……”
“真可憐!”好心人給了十塊錢。
朱胖子的眼睛一亮,他忽然就看到一條發財的捷徑:這個世界的好心人多,如果利用他們善良的心一定可以發大財。
於是他就在大街上編造了若干凄美和傷心的理由,居然博得滿街同情,一天之間,竟然賺了不少錢。
幾天後,同情他的人明顯地少了,因為他是一個壯實的漢子。收入不如從前,日子不好過,想發大財更難.但是他是一個聰明人,而且很聰明.他立刻狠心將兩歲的兒子一雙腳摔斷,把他放在一個木板車上,拉着四處乞討.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善良的人們不會同情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卻一定會同情一個殘疾的小孩。
善良如果對於善良就是行善,如果對於邪惡則是助紂為虐!
善良的人的心被邪惡的靈魂利用了。
一個人要發財並不難,只要你的心夠黑,夠狠,夠爛!
朱胖子就是踩在兒子的身上開始發跡的!
你這個壞人!
小兔憤怒了，更憤怒的是她的刀，黑豹曾經用過的刀。一刀之後，姓朱的人就成了一個殘廢……
南水河市,一個很有錢的地方!一個聚集了八方乞丐的地方!
現在是十一月的天。
午後,冷冷的天。
一個年輕人歪歪倒倒地晃蕩在大街上,他赤着腳,黑色的褲子挽得很高,上面胡亂地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只有一件,敞開的前胸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刀疤,大大小小,縱橫交錯.他的左臉上也有一道傷疤,從耳朵一直往肩下曼延.兩道眉毛斜飛,一雙兇狠的眼睛,一看就非善良之輩。
他的手裏提着一瓶二鍋頭,不時往嘴裏灌,自己給自己灌酒,他似乎已經醉了,醉得很厲害，這個時候他滿臉火紅,而他臉上的傷疤則像一條恐怖的紅毒蛇,張牙舞爪。
他的皮帶上插着一把尖刀,也就是菜市場上屠夫用來剔骨頭的那種尖刀。
他叫丁如風,十多年前,他是一個被父母遺棄在大街上的孤兒,後來,他被一個名字叫八王的老人收養,開始在江湖上以乞討為生.他乞討的方法就是帶把刀在開店的人門前要錢,如果不給就揚言自殺,一般就是先在自己前胸割一刀,讓血流一地.在這種情況下,店家一般要給錢。
如果真的遇上心如鐵石的頑主,就一定要看誰的心夠狠!更狠，狠到徹底。丁如風從十五歲以後還沒有遇上比他更狠的主!而且經過無數次的拼殺,他現在擁有了大大小小十幾條街道乞討的權利。
在這些街道上,他是夜晚的老大。
他一走過,看到街兩邊乞討的小孩,只要他吹聲口哨,總有幾個小乞丐歡天喜地地圍上來:“下工,下工了……”
他走了幾條街,身後已經跟了十幾個小乞丐,都是十一二歲.女多男少,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在冰冷的街頭可憐的孩子。
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
他們除了乞討能夠生活,還能怎麼生活?
“老大!有人在搶我們的地盤!”身後一個叫小狗的說。
“不要叫我老大!”丁如風已經醉了但是口齒還算清楚：“叫我丁丁!”
丁丁是他的小名。
“丁丁,有個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做生意!”小狗補充說。
“看看!”丁丁又狂灌了一大口酒.然後搖搖晃晃過去。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破舊和骯髒的衣服,一張臉滿是黑灰.一雙驚恐和無助的眼睛。
“乞丐?”丁丁盯了她足足有五分鐘后才淡淡地問。
無言!
“瘋子?”丁丁又問。
還是無言!
“啞吧?”丁丁再問。
依然是無言。
“一個乞丐,瘋子,啞巴!”丁丁自言自語.他一口氣把剩下的酒灌完,卻輕輕地把酒瓶給了一個小乞丐:“放好,這個也是五分錢。”然後他紅着雙眼看了那個女人好久,才說：“無論你是乞丐,瘋子,啞巴.從此以後在我的地盤上混,我罩你,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報我丁丁的名字。”
然後他搖搖晃晃地去了。
女乞丐是誰?她就是小兔,為了兩個孩子,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瘋子和乞丐!
她知道圈圈和小小就在北水河市。為了找到圈圈和小小，她只有這麼做。
夜!
黑夜!
黑夜下掩蓋着罪惡。
但是在黑夜裏更能夠看清罪惡。
小兔卧在冰冷的地上,但是她的眼睛卻在黑夜裏搜尋。
風很冷,夜很深時.有幾個人向她靠攏。
“要飯的？”有一個人慢慢地過來,小兔沒有動,她沒有什麼好怕的。
那個人用腳踢了一下她.小兔爬了起來,很害怕的樣子.但是她看清這個人很粗壯。
“你是從哪裏來的?”這個來的顯然不懷好意。
小兔緊緊地閉着，沒有回答。
“可能是個啞巴!”黑暗裏竄出四五條惡漢圍住了她：“弄回去再說。”
一條麻袋當頭罩下來.小兔眼前一黑,已經被麻袋裝了起來，感覺有人把她扛在肩上,不久,眼前一亮,就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四下里五六條大漢。
“三眼哥,這個女人從街上弄回來的,看看有用沒有?”一個粗重的聲音說。
叫三眼的過來,一雙大手把小兔的臉搬起,當他從小兔的脖子以下看進去,不由哈哈一笑:“可能是個瘋子,不過倒是個好貨,兄弟們先霉了她在說。”
小兔還在想他的行話時,幾個人一涌而上,把她按在地上開始脫她的衣服.小兔大叫一聲一腳踢飛一個人,她準備拔刀，這時門被人一腳重重地踢開。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冷風裏夾着濃濃的酒味.居然是丁丁。
“這個女人誰也不要動!誰也不能動，誰敢動?”丁如風站在門外，冷如冰的聲音。
“丁丁!”一個人脫口而出。
“丁丁也是你叫的嗎?”丁如風一拳飛了過去,那個人頓時橫飛了出去.摔得頭破血流.而且掙扎着爬不起來。
旁邊的一個人一拳就如流星直奔丁丁面門.丁丁居然沒有躲閃,卻拔出了刀,往臉上一送,那個人的拳頭就狠狠地砸在刀尖上。
“啊!”慘叫一聲。鮮血狂噴了出來!
沒有一個人再動。
“不要為了一個瘋女人傷了和氣!”叫三眼的就是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特大的肉瘤,他對丁如風的狠是很清楚的,他不敢和丁如風鬥狠.更不敢和他的刀鬥狠。
“這個女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盤上你們也敢?誰敢?”丁如風刀子一樣的眼睛慢慢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最後落在小兔的身上:“跟我走!”
寒風如刀。
夜色正濃。
丁如風迎風而立,風掀起他的衣服獵獵作響,但他的人如岩石一般沉穩,也如岩石一樣冷漠.他又給自己狂灌了半瓶酒,忽然對小兔說：“你過來。”
小兔過去,丁如風出手就抓住她的衣領,把她的人拖到自己的面前,冷冷地說:“看着我的眼睛。”
然後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鋒利如刀,冰冷如刀。
如果是敵人,在這一瞬間小兔就有不止一個機會把他消滅.但是丁如風不是敵人,他讓小兔立刻就想一個人,一段傷心的往事——黑豹!
丁如風和黑豹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人都很瘦,都如標槍一樣不屈地挺立,而且兩個人的心都是熱的。
丁如風的臉和眼睛都如冰一樣冷漠無情,但卻掩蓋不了他一顆狂熱的心。
“你不是一個乞丐,也不是一個瘋子,更不是一個啞巴!”丁如風冷冷地說：“你可以騙過任何人,卻無法騙我,因為,我從小就開始在江湖上混,從來只有我騙別人,沒有別人可以騙我,而且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偽裝自己,你根本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乞丐。”
小兔依然無言。
“你一定有你的目的,但是無論你有什麼目的,這裏一定比你想像中的更為艱險,你在我的地盤我可以幫你,在別人的地盤上我真的無能為力。”丁如風又開始喝酒,而且他很快就醉了,在人人都以為他醉時,他還是清醒的,在人人都以為他是清醒的時候,他卻醉了。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清醒,什麼時候醉了!
“我是為了我的女兒和兒子來的,他們一個叫圈圈,一個叫小小,一個七歲,一個四歲,小小雙腳天生殘疾”小兔終於開口說話：“他們就在北水河市當乞丐!但是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天生殘疾?”丁如風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明天白天到三眼的地盤上看看,在白天他們沒有那麼大膽。”
然後,他就在街邊睡去,睡在寒冷的風中。
天終於亮了。
太陽升起,但是風依然很冷。
小兔依丁如風的話來到了北水河市最繁華的幾條街。
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蜷曲在一塊木板上的乞丐,他的人最少也有三四十歲,卻最多不超過六十斤,一張臉乾瘦得就只有一張皮,一雙昏濁無光的眼睛,他的雙腳從大腿以下全部沒有,他的人是半卧在木板上,他的一隻手如雞的爪子一樣黑瘦,先推動着面前的一個搪瓷缸子,然後在地上用力地爬動,身子下的木板就艱難的往前移動一下!
給我一點水?
給我一點吃的……
他的聲音很小!他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吶喊!
生命中無奈卻也不屈的吶喊!
只是為了活着,只是為了還殘存的一口氣而已!
吶喊!
善良的人們被他的不幸打動了,一張又一張,大大小小的錢幣放在他的搪瓷缸子裏!
小兔逃離了這個地方,在另一條街上,她又看到了一個乞丐。
這個乞丐沒有了雙手,脖子上掛着布條,栓着胸前的一個破爛的小箱子,小箱子裏散堆着一些錢幣!
一樣的又黑又瘦!
一樣地聲嘶力竭!
給我一毛錢吧!讓我多活一天……
只是為了活下去呀!
活着……
小兔坐在一條街邊,面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幾個人扔給她幾半瓶水和幾個硬幣,可是剛一扔在她面前,總有人很快地拿走。
拿走東西的是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乞丐,他們兇狠地用眼睛盯她,時不時向她揮拳頭,小兔逃走,她在逃時卻意外地看到了地上有一個隱約的圖案:
一個圓圈,旁邊還有兩個字:媽媽!
小兔的心忽然莫名地顫動!有刀尖扎的感覺!
難道是圈圈留下的?一定是圈圈留下的。
圈圈,你現在在哪裏?
圈圈,她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 圈圈和小小此時也在這條街道上,姐弟兩人坐在一個下面裝了輪子的平板上面,圈圈的雙腳小腿正在深度腐爛,已經可以看到裏面的白骨.她已經不能夠站起來,而且,她感覺自己的舌頭也不靈了,可以發出聲音,但是發出的卻不是話,只是吼聲!
無奈地吼聲!
但是她卻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美麗得讓人看一眼就一定會流淚的眼睛。
她的褲子從大腿就被人特意剪去,露出小腿,這是為了博取別人的同情才這麼做的。
圈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她只記得有一天兩個兇狠的男人抱走了弟弟小小。勇敢的圈圈就抱住壞男人的腿，但是她太小了。
她才七歲。
那個兇狠的男人打了她一下，圈圈就昏迷過去了。等她醒過來之後，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小小的殘疾是天生的,圈圈的殘疾卻是人為的!每天他們都會被人拉到大街上,許多同情和可憐他們的人就會給很多錢。
圈圈明白,自己和弟弟就是討錢的工具。
命運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她。
但是她從來沒有哭!
勇敢,一定要勇敢!
這是媽媽說的。
她始終想到媽媽,媽媽一定會來找他們,一定會把他們帶回家!
回家!
回家！
在每一次出來乞討的時候,她總會悄悄的用指頭在地上留下一個圈,在旁邊寫下兩個字:媽媽!
媽媽會來的!
媽媽一定會來的!
媽媽也一定會看到.
她的呼喊,憤怒的呼喊!
夜裏十一點鐘以後，三個人來拉着圈圈和小小回去，他們的夜宵是饅頭和雞蛋。以前，這些人也有給圈圈和小小肉吃，但是圈圈和小小不吃，他們已經習慣了吃饅頭和雞蛋……
南方的冬天不冷，但是小兔的心卻冰冷。因為她看到了圈圈和小小，而且看見圈圈和小小被帶進了一個偏僻的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圈圈和小小又被帶上大街乞討，小兔在遠遠的地方哭。
她是倒在冰冷的地上失聲痛哭。
對於一個乞丐倒在地上沒有多少人會大驚小怪,對與她在大街上失聲痛哭也沒有人會很注意,因為,她只不過是一個乞丐或者一個瘋子而已!
淚水濕了一大片地!小兔是把頭埋在地上哭的,哭昏過去好多次。
她不哭了!
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她的孩子正在受苦,她必須想辦法把孩子救出來,她更要把傷害孩子的惡人千刀萬剮。
一個母親的責任。
一個母親的憤怒。
“吃碗飯吧!”
一個很溫柔的聲音。
一碗飯輕輕地放在她的面前,一個很漂亮的碗,又白又香的米飯,還有誘人的紅燒肉,油煎荷包蛋,小菜。
一瓶礦泉水。
一瓶水有多重?
一碗飯呢?又有多重?
一瓶水,一碗飯有多重,只有一個懂得愛別人的人才知道!
只有一個缺了這瓶水,這碗飯就一定活不下去的人才可以真正地體會有多重!
這個世界還是有好人的!
也許並不多!
小兔慢慢地抬頭,她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
一張永遠年輕漂亮的臉，一個更善良的女人。一個深刻在小兔心裏的女人。
麗麗阿姨！
居然是麗麗阿姨！
啊!
小兔捧着的飯碗忽然就掉在了地上,碎成千萬塊。
八年前,她和大龍一起為了愛而逃!
八年後,居然是在這個地方以這種方式相見。
麗麗更吃驚,因為,她也在兩人目光交織的那一瞬間認出了小兔.但是她卻出奇地平靜,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她蹲下去把破碗拿走,輕輕地對她說:“到我店裏去吃吧!”
麗麗的店就在街的一邊,一家小飯店。大龍正在收拾屋子,大龍變得更強壯，一張臉上滿是鬍鬚。現在店裏沒有一個客人.當他看到跟着麗麗進去的小兔的時候，一張剛毅的臉變得更剛毅。
麗麗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她卻撲入大龍的懷抱，眼淚止不住地流，而且，哭出了聲音……
大龍把麗麗摟在懷裏，用自己強壯的胳膊和寬闊的胸保護和安慰她。眼睛裏有了憤怒。深深的憤怒……
“你怎麼會這樣?”終於，大龍忍不住問。
“那兩個乞討的小孩是我的孩子,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小兔簡短地把這一切告訴了兩人。
兩人都已經聽明白了這一切，麗姨的全身在微微顫抖，她把身子依靠在大龍的身上默默無語。大龍用一隻大手把麗麗攬在懷裏，聲音堅定如鐵:“小兔，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永遠都會幫助你……”
小兔開始流淚。
勇敢,一定要勇敢!
不要哭!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麗姨淡淡地說：“如果你真的要哭,在救出孩子后我陪你。”
麗麗很平靜,但是小兔在她的眼裏分明看到了憤怒。
火山被強壓在地底下的憤怒!
這種憤怒遲早都會爆發的……
“黑豹呢？”麗麗看着小兔，忽然問了句：“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他已經走了！”小兔強忍住悲痛，只能說出四個字，多一個字也說不出。
黑豹。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麗麗什麼也不再問，什麼也問不出……
黃昏的時候。
黃昏。
三眼出現在他的地盤上,三眼又粗又壯又黑,額頭上一個特大的肉瘤,如人的眼睛一般大小，卻比人的眼睛更兇殘。他的身後跟着兩個人,他每到一處,就有幾個人從角落裏出來恭恭敬敬地給他打招呼,但是他總是表現得不屑一顧。
坦白地說,他從前是一個乞丐,雖然現在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他已經是一個乞丐中的乞丐,他總算從社會的底層爬了起來,一個人從社會的底層往上爬，真的是一個艱難和漫長的過程。
他總算爬上來了,他出頭了,雖然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天底下有多少他這麼拽的乞丐?
乞丐有什麼不好?
乞丐就一定沒有錢嗎?
乞丐也一樣可以囂張得目中無人！
至少,三眼現在就是這樣的。
街上忽然又多了幾個很奇特的人,最前面一個白白胖胖,二十多歲,卻留着一個瓦片頭型,他的手裏提着一隻烤鴨,一邊走,一邊大嚼,口水一直順着嘴角往下流.他的身後跟着兩個時時大呼小叫的壯漢一個叫阿二,一個叫阿三,一看就知道是狗仗人勢的傢伙。
三眼一看到他立刻滿面堆笑,他可以很囂張,他可以瞧不起很多人,卻一定不能在這個人面前拽,更不能瞧不起他,因為,他叫阿痴,就是三眼的老大——八王的兒子。
阿痴天生就是一個白痴,智力水平只有七八歲.永遠都只有七八歲。
但是因為他是八王的兒子,所以沒有人敢瞧不起他,更沒有人敢欺負他,他可以在南水河市的任何一條街道橫行霸道,只要他高興!連跟着他的兩個人也是身價百倍,肆意妄為。
做一個有名有勢有錢的人真的是很好啊!
他最喜歡吃的就是烤鴨!
每天都會到街上大吃特吃,通常的情況下是不用給錢的!
三眼也跟在他的身後,說些話和他玩.但是阿痴對他的話不感興趣,因為,他看到了小兔。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大叫起來。
小兔正對他笑。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快步跑過去拉小兔的手，一邊把香香的烤鴨舉在她的嘴邊。
小兔張口就咬,阿痴也爭着撕咬,兩個人的頭湊在一起,親密得真像一對。
“老婆,回家,睏覺……”阿痴親熱地挽着小兔的手，一起回家。
就這樣,小兔到了八王的家。
八王七十多歲,他在五十多歲才有了這麼一個白痴兒子.雖然是白痴,但是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對他可是百依百順。
八王鷹鉤鼻子,鷂子眼,很高很瘦,鬍子花白.他從前是一個乞丐,但是他現在不是了,他常常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孩子,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服穿,他可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啊!
他會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嗎?
八王的老婆也是七十多歲,乾瘦得就剩下一張皮,尖嘴猴腮,眼睛卻是高度近視.她叫八王婆。
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大街上去揀東西——沒有父母要的孩子!特別是一些天生殘疾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八王婆好善良的心!
真的嗎?
小兔躲在阿痴後面,阿痴流着口水:“老婆!我的,睏覺。”
“胡鬧!”八王看了一眼阿痴身後瘋瘋傻傻的小兔，生氣了，罵了句。
“我胡鬧！我胡鬧！”阿痴立刻就坐在地上,撕自己的衣服,然後在地上翻滾,又哭又鬧。
“賊(zui,音,方言)漢子,都是你惹的禍!”八王婆慌了神,一邊責怪八王,一邊哄着阿痴：“乖阿,不哭,不哭!”
“要哭,要哭,要哭!”阿痴一哭就不可收。
八王也慌了,忙蹲在地上哄他。
可是阿痴哭。
“不哭。”小兔忽然說。
“不哭。”阿痴立刻就不哭了：“老婆,我不哭。”
非但不哭,反而就笑。
“老婆,睏覺。”阿痴把小兔拉到自己的床上，一起睡覺。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
四周是高牆。高高的牆。
院子裏人並不多,就是八王和八王婆,阿痴和阿二阿三,還有小兔。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院子裏忽然來了三個客人.不多久,三眼帶着幾個人把圈圈和小小送了過來,然後他們進了一間房子,他們正在研究什麼的時候,阿痴從窗子鑽了進去,小兔也緊隨他一起跳進去。
阿痴端坐在一個角落裏,小兔就把頭伏在阿痴的背上.她的長發披散,但是她的一雙眼睛卻如豹子一般警覺。
幾個人同時嚇了一跳。
八王卻不以為然:“我們繼續。”
這裏正在進行一場買賣。
八王一邊喝茶一邊抽煙,不慌不忙地說:“這些天模子(行話,指殘疾的供乞討的小孩)不好整,也就只有這兩個,原則上是一客不煩二主,整個不拆零,五萬個板起價,看看誰有這個意思。”
在他對面的叫水蛟,不用說就是一個壞人,也就是因為跟了八王混，發了家,現在在福建省發財.他可是財大氣粗,一開口就加了一萬。
“再加一萬。”一個叫毒蛇的黑漢不甘示弱.這個人目前在廣東一帶為非作歹,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
八王不急,現在的形式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於是他插話說:“你們投資再多,半年也會把本錢收回來,以後,還不財源滾滾?更何況現在的模子真的不好整啊!”
“我出十萬。”一直坐在一邊從沒有開口又矮又丑的半老頭子黑阿說：“外加一個模板!(沒有殘疾的小孩)”
黑阿的心夠黑,為人低調,所以錢賺得不少,但是知道的人不多.他對於生意的理解比這兩個人要強得多,所以,他不怕下本錢。
對於他出的價,兩個人沒有辦法,只是又怨又恨地盯了他一眼,無可奈何。
“成交!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八王陰陰一笑。
“現在!”黑阿顯然是有備而來：“我怕夜長夢多!”
現在已經是深夜。
不是很黑的夜。
黑阿帶着圈圈和小小走在一條偏僻的小道上。
“哈哈哈!”有人在狂笑。
“誰!”黑阿大吃一驚,但是他畢竟是從江湖上摸爬出來的.也不是很害怕。
黑暗裏跳出兩個人,居然是水蛟和毒蛇。
“你們怎麼來了?”看來是來者不善。
“鄉巴佬,來送你一程!”水蛟陰陽怪氣的聲音。
“多謝了!”黑阿警覺地說。
“你怕什麼?”毒蛇陰笑：“難道你怕我們會圖財害命?我們也不缺你幾個小錢?不過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商量——”毒蛇拖長了聲音,卻忽然一揚手,一道寒光一閃,只聽一聲慘叫,黑阿的脖子上中了一刀,立刻就倒在地上。
“鄉巴佬!我說說而已,你也相信?還怎麼在江湖上混?真丟人到家了!”毒蛇陰笑;然後對水蛟說：“我們一人帶一個模子,再平分了他的錢財!”
兩個人立刻就開始洗劫一個死人,當他們正得意洋洋地分贓時,有人在不遠處嘆息:“好惡毒的人!”
“誰?”兩個人立刻跳了起來.他們看到一男一女。
“啊!居然是美女?”水蛟驚叫:“我要先奸后殺!不,先奸后賣!”
“沒出息!”毒蛇很不屑水蛟的為人,甚至不齒：“我要帶回家做老婆。”
兩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過去,在他們眼裏,這兩人只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高個子,現在大爺心情不錯.給你一個機會.留下女人和錢立刻消失!”水蛟狂妄得不可一世。
來的人是大龍和麗麗.麗麗依在大龍身邊,美麗動人.所以看得兩個壞人心裏極為興奮。
“把他們送走吧!”麗麗輕輕地說。
“你不要看了.”大龍慢慢地亮出了一把刀。
三尺長刀,刀冷如冰。
“他有刀?”毒蛇意外。
“我們不也有刀,他一個人,我們是兩個!”水蛟說：“難道你怕了嗎?”
“一起上!”毒蛇狂叫。
水蛟已經沖了上去.大龍高高地掄起刀,一刀劈出,刀只如一道閃電,只一刀,一刀!水蛟狂衝上去的人忽然就跌在地上。
而這個時候毒蛇已經竄到了另外一條小道,準備奪路而逃。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可以想像來人的厲害,他只想保住自己,自己的性命永遠高與一切。
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今天是他最後的日子。
大龍手裏的刀飛出,去如疾風.毒蛇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冷。
他的人在寒冷中倒下……
麗麗已經過去抱起圈圈和小小。小小艱難地說：“媽媽，饅頭，雞蛋……”但是圈圈什麼也沒有說，只用一雙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兩人。
“孩子，你媽媽已經來了，帶你們回家……”麗麗心疼地說。
“媽媽——”圈圈張開嘴，說出了聽不清的聲音。
清晨.。
風很冷的時候。
丁如風來到了八王的院子裏。
他又在給自己灌酒.他好像從昨天夜裏就已經醉了,不,應該是他好像永遠都是醉的。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是清醒的。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給自己灌酒?
八王很早就起來了,他正用很複雜的眼光看丁丁。
“你來了?這麼早?”八王淡淡地說。
丁如風卻仰起脖子，大口地給自己灌酒。
“你能不能不喝?”八王很痛心：“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會變的,我已經二十多歲了……”丁丁把酒一口氣喝光,忽然問八王：“你一定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你今天怎麼會想起問這個?”八王很吃驚。
“我已經長大了!”丁丁說。
“是啊!你都二十幾歲了,你也應該知道了。”八王鷂子一樣的眼睛從來沒有過這麼溫情。但是這個時候八王婆出來了。
“賊漢子?誰來了呀!”八王婆是高度近視.她雖然看不清人,但是她的鼻子卻很靈;這麼多酒的味道：“一定是丁丁!”
“你走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八王小聲地對他說。
丁丁離開。
在他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兔。
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小兔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痛苦。
他又有什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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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以後。
淮河以南。朱家鎮。冬天。
一家無名的饅頭店。
小兔正在揉面做饅頭,幾年前她帶着女兒圈圈四處流浪，後來到這個地方以做饅頭，賣茶葉蛋為生,過着清貧的生活,兩年前,一個雙腳天生殘疾，而且有智障的小男孩被人扔在街上無人理睬,小兔把他抱回家,取名小小。
從前有許多光棍和無賴想打這個女人的壞注意。
這是一個冰冷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的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而且帶刺，並且刺尖上還有巨毒的女人……
光棍和無賴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她們一家人的生活是平靜的……
小小坐在輪椅上玩耍,圈圈在一邊寫作業。
一個人進來了,這個人尖嘴猴腮,一雙小眼睛四處掃描,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錯,這個人真的不是好人,是個在朱家鎮騙吃騙喝,不務正業的混混朱小二。
“小兔姐姐,還在忙啊？”朱小二陪着笑臉,打着哈哈,隨手就將兩個饅頭拿在手裏。
這個沒有出息的傢伙,天生就是一個賤人的相:“小兔姐姐的饅頭又白又大，真的很好吃!”
小兔懶得理他,這個傢伙在這裏就好像在他自己家裏一樣隨便,吃不了還會兜着走,幾年來一直如此.不過今天他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一副不想走的樣子，還好心地對小兔說:“姐姐,你一個帶兩個孩子太辛苦了,你本來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這個壞人什麼時候不是壞人了?居然變成了菩薩:“我一個朋友想收養小小,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甚至，他還可以給你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啊!在混混朱小二的眼中絕對是一個大數目.他天真地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沒有出息,他信心十足地認為小兔會感激他,會立刻就答應,甚至會以身相許,而自己在半推半就之中會委屈一下自己!!啊啊!
“給我滾!”小兔放下手裏的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更冷冷的聲音。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朱小二大吃一驚.豈止才是?簡直是晴天霹靂。
“出去!”小兔厲聲喝道。
朱小二心裏一顫，兩腳發軟，落荒而逃,不過在逃走時依然忘不了隨手牽羊幾個饅頭。
“媽媽的,居然有你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活該你窮……”朱小二逃出去了很遠，才想起該痛罵一番這個連錢也不知道賺的愚蠢女人。
小兔看着朱小二落荒遠去，心裏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她立刻出去，把小小抱起來，對圈圈說：“快進屋去……”
圈圈懂事地進了屋，圈圈已經七歲了，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蘋果一樣好看的臉，她忽閃着大眼睛忽然問：“媽媽，剛才那個叔叔說的幸福的生活是什麼？”
小兔的心一酸，眼淚在眼眶裏轉動，但是沒有流出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自己也是這麼問媽媽的。
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把圈圈和小小緊緊地摟在懷裏，認真地對他們說：“幸福的生活就是有媽媽，有饅頭和雞蛋吃……”
“我們有媽媽，有饅頭，有雞蛋吃，我們過的就是幸福的生活……”圈圈快樂地說。
小小啞啞地說：“媽媽，饅頭，雞蛋……”
夜黑，更冷。
小兔懷裏摟着圈圈和小小，屋外冷風呼嘯，她睡不着，她把圈圈和小小輕輕地放在一起，自己披衣起床，點了一隻蠟燭。面對牆角一個黑舊的箱子出神。
很久以後，小兔打開了箱子，裏面用紅布裹着一把夾子，一把小刀，一張單刃的刀片。這些都是黑豹留下來的。黑豹，他已經走了好幾年，但是，小兔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銘刻在心的又怎麼可以忘記？
黑豹，我在想你了。
黑豹，你有沒有在你的世界裏想我？
一滴眼淚終於從小兔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很久以後，小兔才擦乾眼淚，鎖了箱子上床，才忽然發現圈圈睜大眼睛，正望着自己。
“媽媽……”
小兔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裏，什麼也不說，但是眼淚涌了出來。
“媽媽。是不是圈圈不乖，不聽媽媽的話，惹媽媽生氣，媽媽才哭了？”圈圈小聲地問。
“不，圈圈是最美麗而且最聽話，最乖的孩子……”小兔哽咽着。
“媽媽是不是在想一個人了？”
小兔默默無言。
“是不是想爸爸了？”圈圈問：“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圈圈也應該有爸爸，爸爸是怎麼樣的爸爸？”
小兔的心更酸，她用力點頭：“媽媽是想爸爸了，你爸爸是一個好爸爸……”
“爸爸到哪裏去了？”圈圈終於問。
“天的盡頭！”
“天的盡頭很遠嗎？怎麼才可以去？”圈圈繼續問。
“天的盡頭很遠，要等你長大之後，你才能去……”
“爸爸會回來嗎？”
“會，等你長大之後，爸爸就會回來的……”小兔把女兒摟在懷裏，說：“雖然現在爸爸沒有回來，可是你還有媽媽，無論什麼時候，媽媽都會很疼你，很愛你……”
幾天後,小兔出外拉雞蛋和麵粉回來，卻不見了圈圈和小小。
圈圈和小小哪裏去了？
小兔扔下東西發瘋一般地找，可是她找遍了朱家鎮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圈圈和小小。
她刻就想起了朱小二。
小兔找到了朱小二,朱小二正翹着雙腳在茶館裏喝茶，悠哉閑哉。小兔厲聲問：“朱小二，圈圈和小小呢？你把他們弄到哪裏去了？”
“小兔姐姐，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呢，我不知道哦！你不要亂說話，亂說話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朱小二標準的無賴型。
小兔幾個箭步就衝進來茶館，提着他的衣領，先一記耳光，,又一腳踹過去,這個男人,這個無賴,居然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小兔放倒在地上,雙手抱頭，大叫投降。
“你現在知道嗎?快說,否則,我廢了你!”小兔再狠狠踢了他一腳。.
朱小二哭爹叫娘：“這件事是朱大胖子的手下乾的!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我只不過說了一下而已!”
朱小二哭喪着臉，一副孫子的樣子。
2 朱大胖子
朱大胖子,又名朱大老闆,真名不祥.若干年前,人們輕蔑地稱他叫死胖子,那個時候他窮,卻長得胖,於是,不善良的人就用他的胖大加嘲諷;看看,這個死胖子,就是吃得太多,才這麼窮的……
那個時候,朱大胖子無地自容!
忽然有一天,他的腰包就像氣球一樣暴漲起來.於是,他的腰桿挺直了,眼睛瞪大了,這個時候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又聚集在他的屁股後面,畢恭畢敬地稱他朱大老闆,甚至連一直被人嘲諷的大肚子也變得完美了:朱大老闆越來越富有了,看看,連肚子也這麼大!
有一天,朱大老闆背着一袋子錢跑到省城天外天娛樂城,把錢往桌上一砸,雙手叉腰,一隻腳高高地踩在椅子上,氣吞山河的聲音:“要最好的酒,最好的煙,最好的菜,最好的女人……”
最隆重的接待,美麗，風騷迷人的老闆娘也親自出馬,當然她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掏光他的口袋,最好讓他欠下萬兒八千,再一腳把他踹出門去,給他吐些口水,罵他死胖子。
但是她低估了朱大老闆。
朱大老闆在娛樂城狂歡了半個月,出門時居然意猶未盡地嘆息:“媽媽的,只不過拔了老子一根毛而已!”
一語驚駭世人!
這個就是朱大老闆!
這一天,朱大老闆又來到了天外天娛樂城.。
身邊簇擁着若干花枝招展的女人,身後跟着一大群混飯吃,賺小費的小弟;身前堆着小山一樣的煙酒飲料.按理,這麼大的場面,他應該是滿足了.可是,他卻有一點不開心。
因為,不遠處有一個女人對他沒有看一眼。
居然有人看不起他!
而且是一個在天外天賺錢的女人。
他最怕,更恨。有人看不起他。
難道還會有人看不起錢?
他總是認為在娛樂城裏的女人沒有用錢打不動的,如果打不動,就一定可以砸得動!
他立刻甩出一大疊鈔票給一個媽咪,讓她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把那個女人給弄過來。
很久后,媽咪灰溜溜地回來.面有難色。
“這個——”媽咪臉有難色，顯然她是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她不是女人?”朱大老闆不解地問。
“應該不是男人。”媽咪苦着臉。
“她不喜歡錢?”朱大老闆三句話離不開錢。
“沒有人不喜歡錢吧！”媽咪和朱大老闆的認識是一致的。
“她為什麼不過來?她有什麼理由不過來？”朱大老闆想不通了。
“這個——”媽咪怕得罪了朱大老闆,更怕斷了自己的財路。
“難道她的錢比我的多?”朱大老闆呼地站了起來,紅了雙眼,如斗狂了的雞,大步竄了過去,怒氣沖沖地問:“你是不是很有錢,比我的錢還多?”
“沒有!”這個女人二十多歲,不是漂亮,但是卻別有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氣質,很高傲,高傲得如冰山上的雪蓮。
沒有很多錢卻這麼高傲!難道她不以為沒有錢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沒有錢你憑什麼敢小瞧我?”朱老闆真的很生氣:“想想我姓朱的也是一條好漢!”
“不見得!”這個女人冷笑。
“什麼?”朱大老闆狂怒。
“換個地方好好見識一下?敢不敢?”這個女人輕蔑地問。
“天下還有我不敢的事情?“朱大老闆哈哈大笑。
在豪華的客房內,朱大老闆剛一進去,便被那個女人一腳踢在地上。
“這是見識什麼?”朱大老闆大叫。
“功夫!”又一腳踩在他的頭。
朱大老闆動彈不得,他立刻就痛恨起自己的肥了。
“你把我的女兒,兒子弄到哪裏去了?”
“你的女兒和兒子是誰?”朱大老闆一頭霧水，哭喪着臉。莫名其妙。
“圈圈和小小.”這個女人就是小兔。
“圈圈和小小又是誰?”朱大老闆嚎叫“這幾天剛送走十多個小孩。”
“有沒有一個雙腳殘疾的小男孩?和他一起就有一個小女孩!”
“有!”朱大老闆立刻就想起來了：“那個小男孩天生就是一個當乞丐的料,我幾個小弟說送到南方一定值大錢!”
“南方什麼城市?怎麼才可以找到?你們把小孩送過去幹什麼?”小兔紅了眼睛。
朱老闆老實交代了。
不得不說說朱胖子的發跡史。
若干年前,朱胖子很窮,但是他並不笨,笨的人一定窮,但是窮的人不一定笨,朱胖子屬於後者。
那一年,朱胖子帶着老婆和一個兩歲的兒子到外面去撈世界——他堅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
然而,他似乎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很快他們身上就沒有了一分錢,更為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老婆眼見他是沒有什麼前途了居然一走了之!
一個灰心喪氣的大男人抱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卻沒有一分錢?這又是一個什麼世道啊!
孩子在哭,因為他餓了。
朱胖子很喪氣,是因為他沒有錢。
正在萬分無奈時,有一個好人出現了:“你這孩子餓了。”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錢,我有什麼辦法?”朱胖子沒有好氣:“我老婆跑了……”
“真可憐!”好心人給了十塊錢。
朱胖子的眼睛一亮,他忽然就看到一條發財的捷徑:這個世界的好心人多,如果利用他們善良的心一定可以發大財。
於是他就在大街上編造了若干凄美和傷心的理由,居然博得滿街同情,一天之間,竟然賺了不少錢。
幾天後,同情他的人明顯地少了,因為他是一個壯實的漢子。收入不如從前,日子不好過,想發大財更難.但是他是一個聰明人,而且很聰明.他立刻狠心將兩歲的兒子一雙腳摔斷,把他放在一個木板車上,拉着四處乞討.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善良的人們不會同情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卻一定會同情一個殘疾的小孩。
善良如果對於善良就是行善,如果對於邪惡則是助紂為虐!
善良的人的心被邪惡的靈魂利用了。
一個人要發財並不難,只要你的心夠黑,夠狠,夠爛!
朱胖子就是踩在兒子的身上開始發跡的!
你這個壞人!
小兔憤怒了，更憤怒的是她的刀，黑豹曾經用過的刀。一刀之後，姓朱的人就成了一個殘廢……
南水河市,一個很有錢的地方!一個聚集了八方乞丐的地方!
現在是十一月的天。
午後,冷冷的天。
一個年輕人歪歪倒倒地晃蕩在大街上,他赤着腳,黑色的褲子挽得很高,上面胡亂地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只有一件,敞開的前胸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刀疤,大大小小,縱橫交錯.他的左臉上也有一道傷疤,從耳朵一直往肩下曼延.兩道眉毛斜飛,一雙兇狠的眼睛,一看就非善良之輩。
他的手裏提着一瓶二鍋頭,不時往嘴裏灌,自己給自己灌酒,他似乎已經醉了,醉得很厲害，這個時候他滿臉火紅,而他臉上的傷疤則像一條恐怖的紅毒蛇,張牙舞爪。
他的皮帶上插着一把尖刀,也就是菜市場上屠夫用來剔骨頭的那種尖刀。
他叫丁如風,十多年前,他是一個被父母遺棄在大街上的孤兒,後來,他被一個名字叫八王的老人收養,開始在江湖上以乞討為生.他乞討的方法就是帶把刀在開店的人門前要錢,如果不給就揚言自殺,一般就是先在自己前胸割一刀,讓血流一地.在這種情況下,店家一般要給錢。
如果真的遇上心如鐵石的頑主,就一定要看誰的心夠狠!更狠，狠到徹底。丁如風從十五歲以後還沒有遇上比他更狠的主!而且經過無數次的拼殺,他現在擁有了大大小小十幾條街道乞討的權利。
在這些街道上,他是夜晚的老大。
他一走過,看到街兩邊乞討的小孩,只要他吹聲口哨,總有幾個小乞丐歡天喜地地圍上來:“下工,下工了……”
他走了幾條街,身後已經跟了十幾個小乞丐,都是十一二歲.女多男少,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在冰冷的街頭可憐的孩子。
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
他們除了乞討能夠生活,還能怎麼生活?
“老大!有人在搶我們的地盤!”身後一個叫小狗的說。
“不要叫我老大!”丁如風已經醉了但是口齒還算清楚：“叫我丁丁!”
丁丁是他的小名。
“丁丁,有個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做生意!”小狗補充說。
“看看!”丁丁又狂灌了一大口酒.然後搖搖晃晃過去。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破舊和骯髒的衣服,一張臉滿是黑灰.一雙驚恐和無助的眼睛。
“乞丐?”丁丁盯了她足足有五分鐘后才淡淡地問。
無言!
“瘋子?”丁丁又問。
還是無言!
“啞吧?”丁丁再問。
依然是無言。
“一個乞丐,瘋子,啞巴!”丁丁自言自語.他一口氣把剩下的酒灌完,卻輕輕地把酒瓶給了一個小乞丐:“放好,這個也是五分錢。”然後他紅着雙眼看了那個女人好久,才說：“無論你是乞丐,瘋子,啞巴.從此以後在我的地盤上混,我罩你,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報我丁丁的名字。”
然後他搖搖晃晃地去了。
女乞丐是誰?她就是小兔,為了兩個孩子,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瘋子和乞丐!
她知道圈圈和小小就在北水河市。為了找到圈圈和小小，她只有這麼做。
夜!
黑夜!
黑夜下掩蓋着罪惡。
但是在黑夜裏更能夠看清罪惡。
小兔卧在冰冷的地上,但是她的眼睛卻在黑夜裏搜尋。
風很冷,夜很深時.有幾個人向她靠攏。
“要飯的？”有一個人慢慢地過來,小兔沒有動,她沒有什麼好怕的。
那個人用腳踢了一下她.小兔爬了起來,很害怕的樣子.但是她看清這個人很粗壯。
“你是從哪裏來的?”這個來的顯然不懷好意。
小兔緊緊地閉着，沒有回答。
“可能是個啞巴!”黑暗裏竄出四五條惡漢圍住了她：“弄回去再說。”
一條麻袋當頭罩下來.小兔眼前一黑,已經被麻袋裝了起來，感覺有人把她扛在肩上,不久,眼前一亮,就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四下里五六條大漢。
“三眼哥,這個女人從街上弄回來的,看看有用沒有?”一個粗重的聲音說。
叫三眼的過來,一雙大手把小兔的臉搬起,當他從小兔的脖子以下看進去,不由哈哈一笑:“可能是個瘋子,不過倒是個好貨,兄弟們先霉了她在說。”
小兔還在想他的行話時,幾個人一涌而上,把她按在地上開始脫她的衣服.小兔大叫一聲一腳踢飛一個人,她準備拔刀，這時門被人一腳重重地踢開。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冷風裏夾着濃濃的酒味.居然是丁丁。
“這個女人誰也不要動!誰也不能動，誰敢動?”丁如風站在門外，冷如冰的聲音。
“丁丁!”一個人脫口而出。
“丁丁也是你叫的嗎?”丁如風一拳飛了過去,那個人頓時橫飛了出去.摔得頭破血流.而且掙扎着爬不起來。
旁邊的一個人一拳就如流星直奔丁丁面門.丁丁居然沒有躲閃,卻拔出了刀,往臉上一送,那個人的拳頭就狠狠地砸在刀尖上。
“啊!”慘叫一聲。鮮血狂噴了出來!
沒有一個人再動。
“不要為了一個瘋女人傷了和氣!”叫三眼的就是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特大的肉瘤,他對丁如風的狠是很清楚的,他不敢和丁如風鬥狠.更不敢和他的刀鬥狠。
“這個女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盤上你們也敢?誰敢?”丁如風刀子一樣的眼睛慢慢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最後落在小兔的身上:“跟我走!”
寒風如刀。
夜色正濃。
丁如風迎風而立,風掀起他的衣服獵獵作響,但他的人如岩石一般沉穩,也如岩石一樣冷漠.他又給自己狂灌了半瓶酒,忽然對小兔說：“你過來。”
小兔過去,丁如風出手就抓住她的衣領,把她的人拖到自己的面前,冷冷地說:“看着我的眼睛。”
然後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鋒利如刀,冰冷如刀。
如果是敵人,在這一瞬間小兔就有不止一個機會把他消滅.但是丁如風不是敵人,他讓小兔立刻就想一個人,一段傷心的往事——黑豹!
丁如風和黑豹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人都很瘦,都如標槍一樣不屈地挺立,而且兩個人的心都是熱的。
丁如風的臉和眼睛都如冰一樣冷漠無情,但卻掩蓋不了他一顆狂熱的心。
“你不是一個乞丐,也不是一個瘋子,更不是一個啞巴!”丁如風冷冷地說：“你可以騙過任何人,卻無法騙我,因為,我從小就開始在江湖上混,從來只有我騙別人,沒有別人可以騙我,而且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偽裝自己,你根本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乞丐。”
小兔依然無言。
“你一定有你的目的,但是無論你有什麼目的,這裏一定比你想像中的更為艱險,你在我的地盤我可以幫你,在別人的地盤上我真的無能為力。”丁如風又開始喝酒,而且他很快就醉了,在人人都以為他醉時,他還是清醒的,在人人都以為他是清醒的時候,他卻醉了。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清醒,什麼時候醉了!
“我是為了我的女兒和兒子來的,他們一個叫圈圈,一個叫小小,一個七歲,一個四歲,小小雙腳天生殘疾”小兔終於開口說話：“他們就在北水河市當乞丐!但是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天生殘疾?”丁如風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明天白天到三眼的地盤上看看,在白天他們沒有那麼大膽。”
然後,他就在街邊睡去,睡在寒冷的風中。
天終於亮了。
太陽升起,但是風依然很冷。
小兔依丁如風的話來到了北水河市最繁華的幾條街。
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蜷曲在一塊木板上的乞丐,他的人最少也有三四十歲,卻最多不超過六十斤,一張臉乾瘦得就只有一張皮,一雙昏濁無光的眼睛,他的雙腳從大腿以下全部沒有,他的人是半卧在木板上,他的一隻手如雞的爪子一樣黑瘦,先推動着面前的一個搪瓷缸子,然後在地上用力地爬動,身子下的木板就艱難的往前移動一下!
給我一點水?
給我一點吃的……
他的聲音很小!他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吶喊!
生命中無奈卻也不屈的吶喊!
只是為了活着,只是為了還殘存的一口氣而已!
吶喊!
善良的人們被他的不幸打動了,一張又一張,大大小小的錢幣放在他的搪瓷缸子裏!
小兔逃離了這個地方,在另一條街上,她又看到了一個乞丐。
這個乞丐沒有了雙手,脖子上掛着布條,栓着胸前的一個破爛的小箱子,小箱子裏散堆着一些錢幣!
一樣的又黑又瘦!
一樣地聲嘶力竭!
給我一毛錢吧!讓我多活一天……
只是為了活下去呀!
活着……
小兔坐在一條街邊,面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幾個人扔給她幾半瓶水和幾個硬幣,可是剛一扔在她面前,總有人很快地拿走。
拿走東西的是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乞丐,他們兇狠地用眼睛盯她,時不時向她揮拳頭,小兔逃走,她在逃時卻意外地看到了地上有一個隱約的圖案:
一個圓圈,旁邊還有兩個字:媽媽!
小兔的心忽然莫名地顫動!有刀尖扎的感覺!
難道是圈圈留下的?一定是圈圈留下的。
圈圈,你現在在哪裏?
圈圈,她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 圈圈和小小此時也在這條街道上,姐弟兩人坐在一個下面裝了輪子的平板上面,圈圈的雙腳小腿正在深度腐爛,已經可以看到裏面的白骨.她已經不能夠站起來,而且,她感覺自己的舌頭也不靈了,可以發出聲音,但是發出的卻不是話,只是吼聲!
無奈地吼聲!
但是她卻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美麗得讓人看一眼就一定會流淚的眼睛。
她的褲子從大腿就被人特意剪去,露出小腿,這是為了博取別人的同情才這麼做的。
圈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她只記得有一天兩個兇狠的男人抱走了弟弟小小。勇敢的圈圈就抱住壞男人的腿，但是她太小了。
她才七歲。
那個兇狠的男人打了她一下，圈圈就昏迷過去了。等她醒過來之後，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小小的殘疾是天生的,圈圈的殘疾卻是人為的!每天他們都會被人拉到大街上,許多同情和可憐他們的人就會給很多錢。
圈圈明白,自己和弟弟就是討錢的工具。
命運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她。
但是她從來沒有哭!
勇敢,一定要勇敢!
這是媽媽說的。
她始終想到媽媽,媽媽一定會來找他們,一定會把他們帶回家!
回家!
回家！
在每一次出來乞討的時候,她總會悄悄的用指頭在地上留下一個圈,在旁邊寫下兩個字:媽媽!
媽媽會來的!
媽媽一定會來的!
媽媽也一定會看到.
她的呼喊,憤怒的呼喊!
夜裏十一點鐘以後，三個人來拉着圈圈和小小回去，他們的夜宵是饅頭和雞蛋。以前，這些人也有給圈圈和小小肉吃，但是圈圈和小小不吃，他們已經習慣了吃饅頭和雞蛋……
南方的冬天不冷，但是小兔的心卻冰冷。因為她看到了圈圈和小小，而且看見圈圈和小小被帶進了一個偏僻的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圈圈和小小又被帶上大街乞討，小兔在遠遠的地方哭。
她是倒在冰冷的地上失聲痛哭。
對於一個乞丐倒在地上沒有多少人會大驚小怪,對與她在大街上失聲痛哭也沒有人會很注意,因為,她只不過是一個乞丐或者一個瘋子而已!
淚水濕了一大片地!小兔是把頭埋在地上哭的,哭昏過去好多次。
她不哭了!
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她的孩子正在受苦,她必須想辦法把孩子救出來,她更要把傷害孩子的惡人千刀萬剮。
一個母親的責任。
一個母親的憤怒。
“吃碗飯吧!”
一個很溫柔的聲音。
一碗飯輕輕地放在她的面前,一個很漂亮的碗,又白又香的米飯,還有誘人的紅燒肉,油煎荷包蛋,小菜。
一瓶礦泉水。
一瓶水有多重?
一碗飯呢?又有多重?
一瓶水,一碗飯有多重,只有一個懂得愛別人的人才知道!
只有一個缺了這瓶水,這碗飯就一定活不下去的人才可以真正地體會有多重!
這個世界還是有好人的!
也許並不多!
小兔慢慢地抬頭,她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
一張永遠年輕漂亮的臉，一個更善良的女人。一個深刻在小兔心裏的女人。
麗麗阿姨！
居然是麗麗阿姨！
啊!
小兔捧着的飯碗忽然就掉在了地上,碎成千萬塊。
八年前,她和大龍一起為了愛而逃!
八年後,居然是在這個地方以這種方式相見。
麗麗更吃驚,因為,她也在兩人目光交織的那一瞬間認出了小兔.但是她卻出奇地平靜,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她蹲下去把破碗拿走,輕輕地對她說:“到我店裏去吃吧!”
麗麗的店就在街的一邊,一家小飯店。大龍正在收拾屋子,大龍變得更強壯，一張臉上滿是鬍鬚。現在店裏沒有一個客人.當他看到跟着麗麗進去的小兔的時候，一張剛毅的臉變得更剛毅。
麗麗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她卻撲入大龍的懷抱，眼淚止不住地流，而且，哭出了聲音……
大龍把麗麗摟在懷裏，用自己強壯的胳膊和寬闊的胸保護和安慰她。眼睛裏有了憤怒。深深的憤怒……
“你怎麼會這樣?”終於，大龍忍不住問。
“那兩個乞討的小孩是我的孩子,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小兔簡短地把這一切告訴了兩人。
兩人都已經聽明白了這一切，麗姨的全身在微微顫抖，她把身子依靠在大龍的身上默默無語。大龍用一隻大手把麗麗攬在懷裏，聲音堅定如鐵:“小兔，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永遠都會幫助你……”
小兔開始流淚。
勇敢,一定要勇敢!
不要哭!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麗姨淡淡地說：“如果你真的要哭,在救出孩子后我陪你。”
麗麗很平靜,但是小兔在她的眼裏分明看到了憤怒。
火山被強壓在地底下的憤怒!
這種憤怒遲早都會爆發的……
“黑豹呢？”麗麗看着小兔，忽然問了句：“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他已經走了！”小兔強忍住悲痛，只能說出四個字，多一個字也說不出。
黑豹。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麗麗什麼也不再問，什麼也問不出……
黃昏的時候。
黃昏。
三眼出現在他的地盤上,三眼又粗又壯又黑,額頭上一個特大的肉瘤,如人的眼睛一般大小，卻比人的眼睛更兇殘。他的身後跟着兩個人,他每到一處,就有幾個人從角落裏出來恭恭敬敬地給他打招呼,但是他總是表現得不屑一顧。
坦白地說,他從前是一個乞丐,雖然現在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他已經是一個乞丐中的乞丐,他總算從社會的底層爬了起來,一個人從社會的底層往上爬，真的是一個艱難和漫長的過程。
他總算爬上來了,他出頭了,雖然他還是一個乞丐,但是天底下有多少他這麼拽的乞丐?
乞丐有什麼不好?
乞丐就一定沒有錢嗎?
乞丐也一樣可以囂張得目中無人！
至少,三眼現在就是這樣的。
街上忽然又多了幾個很奇特的人,最前面一個白白胖胖,二十多歲,卻留着一個瓦片頭型,他的手裏提着一隻烤鴨,一邊走,一邊大嚼,口水一直順着嘴角往下流.他的身後跟着兩個時時大呼小叫的壯漢一個叫阿二,一個叫阿三,一看就知道是狗仗人勢的傢伙。
三眼一看到他立刻滿面堆笑,他可以很囂張,他可以瞧不起很多人,卻一定不能在這個人面前拽,更不能瞧不起他,因為,他叫阿痴,就是三眼的老大——八王的兒子。
阿痴天生就是一個白痴,智力水平只有七八歲.永遠都只有七八歲。
但是因為他是八王的兒子,所以沒有人敢瞧不起他,更沒有人敢欺負他,他可以在南水河市的任何一條街道橫行霸道,只要他高興!連跟着他的兩個人也是身價百倍,肆意妄為。
做一個有名有勢有錢的人真的是很好啊!
他最喜歡吃的就是烤鴨!
每天都會到街上大吃特吃,通常的情況下是不用給錢的!
三眼也跟在他的身後,說些話和他玩.但是阿痴對他的話不感興趣,因為,他看到了小兔。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大叫起來。
小兔正對他笑。
“女人,老婆,我的!”阿痴快步跑過去拉小兔的手，一邊把香香的烤鴨舉在她的嘴邊。
小兔張口就咬,阿痴也爭着撕咬,兩個人的頭湊在一起,親密得真像一對。
“老婆,回家,睏覺……”阿痴親熱地挽着小兔的手，一起回家。
就這樣,小兔到了八王的家。
八王七十多歲,他在五十多歲才有了這麼一個白痴兒子.雖然是白痴,但是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對他可是百依百順。
八王鷹鉤鼻子,鷂子眼,很高很瘦,鬍子花白.他從前是一個乞丐,但是他現在不是了,他常常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孩子,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服穿,他可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啊!
他會是一個好心腸的人嗎?
八王的老婆也是七十多歲,乾瘦得就剩下一張皮,尖嘴猴腮,眼睛卻是高度近視.她叫八王婆。
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大街上去揀東西——沒有父母要的孩子!特別是一些天生殘疾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八王婆好善良的心!
真的嗎?
小兔躲在阿痴後面,阿痴流着口水:“老婆!我的,睏覺。”
“胡鬧!”八王看了一眼阿痴身後瘋瘋傻傻的小兔，生氣了，罵了句。
“我胡鬧！我胡鬧！”阿痴立刻就坐在地上,撕自己的衣服,然後在地上翻滾,又哭又鬧。
“賊(zui,音,方言)漢子,都是你惹的禍!”八王婆慌了神,一邊責怪八王,一邊哄着阿痴：“乖阿,不哭,不哭!”
“要哭,要哭,要哭!”阿痴一哭就不可收。
八王也慌了,忙蹲在地上哄他。
可是阿痴哭。
“不哭。”小兔忽然說。
“不哭。”阿痴立刻就不哭了：“老婆,我不哭。”
非但不哭,反而就笑。
“老婆,睏覺。”阿痴把小兔拉到自己的床上，一起睡覺。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
四周是高牆。高高的牆。
院子裏人並不多,就是八王和八王婆,阿痴和阿二阿三,還有小兔。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院子裏忽然來了三個客人.不多久,三眼帶着幾個人把圈圈和小小送了過來,然後他們進了一間房子,他們正在研究什麼的時候,阿痴從窗子鑽了進去,小兔也緊隨他一起跳進去。
阿痴端坐在一個角落裏,小兔就把頭伏在阿痴的背上.她的長發披散,但是她的一雙眼睛卻如豹子一般警覺。
幾個人同時嚇了一跳。
八王卻不以為然:“我們繼續。”
這裏正在進行一場買賣。
八王一邊喝茶一邊抽煙,不慌不忙地說:“這些天模子(行話,指殘疾的供乞討的小孩)不好整,也就只有這兩個,原則上是一客不煩二主,整個不拆零,五萬個板起價,看看誰有這個意思。”
在他對面的叫水蛟,不用說就是一個壞人,也就是因為跟了八王混，發了家,現在在福建省發財.他可是財大氣粗,一開口就加了一萬。
“再加一萬。”一個叫毒蛇的黑漢不甘示弱.這個人目前在廣東一帶為非作歹,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
八王不急,現在的形式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於是他插話說:“你們投資再多,半年也會把本錢收回來,以後,還不財源滾滾?更何況現在的模子真的不好整啊!”
“我出十萬。”一直坐在一邊從沒有開口又矮又丑的半老頭子黑阿說：“外加一個模板!(沒有殘疾的小孩)”
黑阿的心夠黑,為人低調,所以錢賺得不少,但是知道的人不多.他對於生意的理解比這兩個人要強得多,所以,他不怕下本錢。
對於他出的價,兩個人沒有辦法,只是又怨又恨地盯了他一眼,無可奈何。
“成交!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八王陰陰一笑。
“現在!”黑阿顯然是有備而來：“我怕夜長夢多!”
現在已經是深夜。
不是很黑的夜。
黑阿帶着圈圈和小小走在一條偏僻的小道上。
“哈哈哈!”有人在狂笑。
“誰!”黑阿大吃一驚,但是他畢竟是從江湖上摸爬出來的.也不是很害怕。
黑暗裏跳出兩個人,居然是水蛟和毒蛇。
“你們怎麼來了?”看來是來者不善。
“鄉巴佬,來送你一程!”水蛟陰陽怪氣的聲音。
“多謝了!”黑阿警覺地說。
“你怕什麼?”毒蛇陰笑：“難道你怕我們會圖財害命?我們也不缺你幾個小錢?不過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商量——”毒蛇拖長了聲音,卻忽然一揚手,一道寒光一閃,只聽一聲慘叫,黑阿的脖子上中了一刀,立刻就倒在地上。
“鄉巴佬!我說說而已,你也相信?還怎麼在江湖上混?真丟人到家了!”毒蛇陰笑;然後對水蛟說：“我們一人帶一個模子,再平分了他的錢財!”
兩個人立刻就開始洗劫一個死人,當他們正得意洋洋地分贓時,有人在不遠處嘆息:“好惡毒的人!”
“誰?”兩個人立刻跳了起來.他們看到一男一女。
“啊!居然是美女?”水蛟驚叫:“我要先奸后殺!不,先奸后賣!”
“沒出息!”毒蛇很不屑水蛟的為人,甚至不齒：“我要帶回家做老婆。”
兩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過去,在他們眼裏,這兩人只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高個子,現在大爺心情不錯.給你一個機會.留下女人和錢立刻消失!”水蛟狂妄得不可一世。
來的人是大龍和麗麗.麗麗依在大龍身邊,美麗動人.所以看得兩個壞人心裏極為興奮。
“把他們送走吧!”麗麗輕輕地說。
“你不要看了.”大龍慢慢地亮出了一把刀。
三尺長刀,刀冷如冰。
“他有刀?”毒蛇意外。
“我們不也有刀,他一個人,我們是兩個!”水蛟說：“難道你怕了嗎?”
“一起上!”毒蛇狂叫。
水蛟已經沖了上去.大龍高高地掄起刀,一刀劈出,刀只如一道閃電,只一刀,一刀!水蛟狂衝上去的人忽然就跌在地上。
而這個時候毒蛇已經竄到了另外一條小道,準備奪路而逃。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可以想像來人的厲害,他只想保住自己,自己的性命永遠高與一切。
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今天是他最後的日子。
大龍手裏的刀飛出,去如疾風.毒蛇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冷。
他的人在寒冷中倒下……
麗麗已經過去抱起圈圈和小小。小小艱難地說：“媽媽，饅頭，雞蛋……”但是圈圈什麼也沒有說，只用一雙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兩人。
“孩子，你媽媽已經來了，帶你們回家……”麗麗心疼地說。
“媽媽——”圈圈張開嘴，說出了聽不清的聲音。
清晨.。
風很冷的時候。
丁如風來到了八王的院子裏。
他又在給自己灌酒.他好像從昨天夜裏就已經醉了,不,應該是他好像永遠都是醉的。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是清醒的。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給自己灌酒?
八王很早就起來了,他正用很複雜的眼光看丁丁。
“你來了?這麼早?”八王淡淡地說。
丁如風卻仰起脖子，大口地給自己灌酒。
“你能不能不喝?”八王很痛心：“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會變的,我已經二十多歲了……”丁丁把酒一口氣喝光,忽然問八王：“你一定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你今天怎麼會想起問這個?”八王很吃驚。
“我已經長大了!”丁丁說。
“是啊!你都二十幾歲了,你也應該知道了。”八王鷂子一樣的眼睛從來沒有過這麼溫情。但是這個時候八王婆出來了。
“賊漢子?誰來了呀!”八王婆是高度近視.她雖然看不清人,但是她的鼻子卻很靈;這麼多酒的味道：“一定是丁丁!”
“你走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八王小聲地對他說。
丁丁離開。
在他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兔。
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小兔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痛苦。
他又有什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