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等回去
源清素捂着側腹,假裝很疼地吸着氣,說:“......輪到誰洗了?”
“沒弄髒吧?”白子一邊起身,一邊嫌棄地問。
源清素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正猶豫着,白子不滿地哼了哼鼻子,似乎就算臟也只能認了。
“小蝴蝶,我們去洗!”
“噢!”小蝴蝶坐草地上似的坐在她頭頂,左手撫摸圓鼓鼓的肚子,右手高舉歡呼。
就在這段時間,綾子附耳,低聲對伏在她肩上的姬宮十六夜說了什麼。
姬宮十六夜先是點點頭,又搖頭,隨後羞得轉頭撲入源清素懷裏,還擰着他的腰,低聲說:“都怪你!都怪你!”
喝着熱茶的神林御子,瞅着源清素。
——說什麼了?
——不知道。
——你要瞞着我?(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
“......”
源清素確實聽到了。。
修行者不使用神力,除了身體韌性好一點,能做出許多高難度動作,和常人沒有根本性的區別,擅長體咒的同樣如此。
唯獨他是例外。
箱根火龍、紅金色龍,只是短時間和殘骸融合,身體強度還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內——修行者的範圍。
現在,完全體的珊瑚魔蛾和他合二為一,源清素每天都在懷疑自己還算不算人類?
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
無所不能的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
源清素越發清楚地意識到,這或許是「妖身咒」的另一種危險。
萬幸的是,融合的不僅有珊瑚魔蛾,還有玉姬的神巫咒,時刻幫助他維持清醒。
這樣的源清素,聽清一米外的悄悄話,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
他手撫着懷裏姬宮十六夜的細肩,上本身微微傾斜。
神林御子的上半身,也跟着下意識靠過來一些。
“我媽說,‘弄裏面了?’,十六夜點頭;我媽又說,‘有了沒有?’,十六夜搖頭;我媽最後說,‘什麼時候結婚?’。”
神林御子楞在那裏,也許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綾子和姬宮十六夜說這些是關心,但她和源清素之間,成了男女之間的下流話。
源清素看着她細直白皙的脖頸,故意邊說話,邊呼氣:“是你自己要聽的。”
暖洋洋的氣息,心像是被拽緊一般緊縮,神林御子瞪了他一眼,坐正身體。
源清素以為她聽了會生氣,但出乎他的預料,神林御子除了一開始的手刀,沒有其他介意的表現。
是因為從小獨自生活,對這方面缺少應有的常識?
但就算沒有接受世俗的觀念,佔有欲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秉性才對。
那為什麼不介意呢?
只有三種人會不介意,一是徹底的不關心,二是習慣了,三,像綾子這樣,對源清素的生活只在乎開心不開心,幸福不幸福。
御子是習慣了,還是把他當成孩子,真的對他懷有遠超一般的母性了?
源清素忍不住猜測,眼神還瞄着她,試圖看出什麼。
“清素,我也要結婚。”六齣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源清素都忘了,北海道巫女也很不同,出生在雪地里,不修行就能看見式神。
他認真想了想,語氣坦然誠懇地問:“六齣花,你喜歡我嗎?”
“喜歡是什麼?”六齣花問,隨即又補充道,“我知道喜歡是什麼,我想問的是,怎麼才算是喜歡?”
神林御子放下茶杯,看着北海道巫女。
姬宮十六夜躺在源清素懷裏,也覺得好玩似的打量她。
“喜歡嘛,很簡單,想和對方在一起,想觸碰對方,哪怕是簡單的走路,只要和對方一起,也會覺得快樂。”源清素說。
六齣花沉吟着。
姬宮十六夜想起源清素第一次拿自己的頭髮在指尖繞圈時,自己心裏的羞澀與暖意。
而神林御子,想起源清素那句:“讓我摸一下你的腿。”
嘴角正要微笑,餘光瞥見賴在他懷裏的姬宮十六夜,笑容又消失了,淡淡地說:
“喜歡不是想觸碰對方。”
“那又是什麼?”源清素好奇地扭過臉來,注視那張最最最喜歡的臉。
“是只想觸碰對方。”神林御子看着他的眼睛說。
“咳,對不起。”
“沒什麼。”神林御子收回視線,“就算你想觸碰的不止我一個人,我還是只想觸碰你。”
她好像有點害羞,辯解似的的又添了一句:“這也是喜歡。”
姬宮十六夜可愛又不滿地皺起鼻子,因為源清素悄悄牽住了神林御子的手,這也是喜歡。
綾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心情太好,以至於忘記剛刷了牙,情不自禁拿起一枚橘子,等剝開了才想起來。
“諾依。”她裝作好心替金髮公主剝的。
金髮公主臉扭過去,嬌艷的嘴張開,眼睛依舊不離遊戲。
就在綾子不動聲色處理橘子時,六齣花從沉吟中回過神。
“我應該喜歡你。”她對源清素說。
“理由呢?”
“神林、姬宮,我想試試她們兩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生氣的心情。”北海道巫女說。
“這是好奇。”姬宮十六夜說。
“在海上,源清素要被凍死,我後悔了,覺得應該堅持。”仙藻巫女又說。
“這是友誼。”神林御子給出結論。
“就在剛才,打掃衛生之前,”六齣花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源清素說完‘媽,六齣花說你可怕’,我心裏湧起一股特殊的情緒,想打他,但又捨不得。”
“......”
姬宮十六夜仰起臉,瞅着源清素:“輪到你了。”
“什麼輪到我?”源清素下意識反問。
“我、御子,下面不就是你?”她是指回答六齣花問題的順序。
但這最後一個問題,又該怎麼回答?
綾子覺得十分有趣,下意識又剝了一個橘子,回過神,盯着橘子看了兩秒。
“小依。”
諾依瞅了眼三位針鋒相對的巫女,對母子倆的表現很滿意,這才公主的待遇——別人討好綾子,而綾子討好她。
“好感!”源清素想到這個詞,“只是好感。”
“好感?”六齣花雙眸疑惑地看着他。
“覺得對方還不錯。”
“我覺得你不錯。”六齣花立即說。
“這就是好感,但不是喜歡,僅僅因為好感,就要結婚,這絕對不行。”
“一定要喜歡才能結婚?”
“世界很殘酷,也很無奈,喜歡不一定結婚,結婚也不一定喜歡。不過對我來說,一定要喜歡才能結婚。”源清素說。
“只要是喜歡的,都要結婚。”神林御子十分貼心,替他補充說明。
“咳,就你們兩個。”
“就你們兩個。”姬宮十六夜應該是太喜歡源清素了,所以才會重複他說的話,只是語氣學得完全不像。
源清素假裝沒聽見,趕緊轉移話題:“所以我希望,六齣花你也能因為喜歡而結婚,當然不結婚也沒事。”
“那怎麼才能從好感變成喜歡呢?”北海道巫女簡直成了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問的寶寶。
“沒有這麼做的必要。”源清素堅決地說,“不為喜歡而喜歡,不為結婚而結婚,你該做的是順其自然,發自內心的喜歡上一個人。”
他是在拒絕她。
“可是我想喜歡你。”頓了一下,六齣花又說,“這不算順其自然,發自內心嗎?”
源清素說不出話來。
六齣花扭頭去看姬宮十六夜,姬宮十六夜臉埋在源清素懷裏。
她又去看神林御子,神林御子喝茶。
最後,六齣花望向綾子:“媽媽,這不算順其自然,發自內心嗎?”
綾子看着她,說:“我聽小夜子說了你的事,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
“嗯。”
“假如清素沒有和小夜子、御子在一起,不是修行者,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學生,你還想喜歡他嗎?”
“媽媽,這個世界沒有假如的。”
“嗯,我知道。”綾子輕輕點頭,“但這個假如非常有意義,告訴我好嗎?”
六齣花再次沉吟起來,最後,緩緩地、像是在挑選詞彙一般回答綾子:“我也不清楚,覺得可能會,可能不會。”
“不管清素會不會成為修行者,我都會喜歡上他。”剛才還把臉埋起來的姬宮十六夜,此時驕傲地說。
“這麼肯定?”綾子笑道。
“當然啦。”姬宮十六夜十分自信,因為她對源清素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只要看見了,就不會放過他。
這個時候,京都之主是記不起一見鍾情這次詞的。
姬宮十六夜又在源清素懷裏看着神林御子,看似好奇,實則挑釁地說:“假如源清素不是修行者,神巫大人應該不會喜歡上他吧?”
神林御子沒回答她,而是看向源清素。
假如你是普通人,你會喜歡上我嗎——她的眼神傳來這樣的意思。
危機一下子來到了源清素這邊。
“人生中是沒有什麼假如的!”源清素現學現賣,語氣更加肯定。
“但這個假如很有意義,回答我好嗎?”神林御子連笑容都很像綾子。
源清素從沒覺得自己母親的表情如此可怕過。
“會,當然會。”他還能說什麼。
“我洗好了。”穿着浴衣的白子和小蝴蝶,紅着臉走進來,“諾依,到你了。”
“好。”諾依邊玩遊戲,邊站起身。
源清素抓住機會,結束這個話題似的對仙藻巫女說:
“總之你要想清楚,你做的一切,是不是完全出於你自己的意志,而不是看別人怎樣,就跟着怎樣。這個世界,只有普通人才會人云亦云,天才都飛揚洒脫,而你毫無疑問是天才!”
六齣花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頭。
源清素希望她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
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對他的表態很滿意。
姬宮十六夜甚至主動給源清素剝了一個橘子。
“嗯,張嘴。”她還要喂他吃。
“清素,我衣服忘了,給我拿過來!”浴室方向,傳來諾依的聲音。
“自己拿!”源清素高聲回道。
然後,所有人都看見赤條條的諾依,一邊盤着她那頭華麗的金髮,一邊邁着她修長雲潤的雙腿,從浴室走出來,經過客廳,往卧室走去。
然後又從卧室,經過客廳,回到浴室。
“.....”
姬宮十六夜笑吟吟地收回手,自己把橘子吃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無所事事的源清素,帶着客人們在島上散步。
冬日晴空湛藍,沒有一點風,太陽十分暖和,防波堤邊的海水清澈見底。
到了橄欖海灣,一直延伸進海里的碼頭上,有兩伙島民在釣魚,老頭們裝備齊全,小孩們隨便帶了根杆子。
蹲在這些人身邊、分不清到底是誰家的柴犬,扭頭看向走在海邊的源清素等人,面無表情地盯着小蝴蝶。
“我去看一眼!”路過時,源清素丟下這句話,跑上碼頭。
“男人拒絕不了釣魚。”北海道巫女說。
“你還知道這個?”姬宮十六夜好奇地問她。
“不管是夏天,還是結冰的冬天,太閣一直在釣魚。”北海道巫女平靜地回答。
“跟小孩一樣。”白子不屑的語氣,不知道是對太閣,還源清素。
神林御子看着碼頭上的源清素,他正瞅着別人的水桶。
七八秒之後,他回來了。
“這麼大點兒的河豚,估計還沒魚餌值錢。”源清素右手食指與拇指比劃出五六厘米的長度。
“你喜歡釣魚?”姬宮十六夜問他。
“還行。比起釣魚,我更喜歡釣魚的時候,架一個火爐,把釣上來的魚馬上烤來吃。對了,夏天我們去多摩川露營怎麼樣?邊釣魚,邊烤魚。”
“剛才六齣花說,太閣也喜歡釣魚。”
“太閣是好人!”源清素十分肯定,“釣魚不會有壞人。”
“等他一劍劈了你,你就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了。”姬宮十六夜好笑道。
源清素也笑起來。
幾人繼續沿着海邊散步,步子很慢,如果有一條狗的話,大概會時不時停下來,催促他們似的回頭等他們。
“不管男女,無論什麼職業,都有好壞,哪怕是教師、警察也不例外。”神林御子的聲音像冬日一般澄澈明凈。
“行啦。”姬宮十六夜無奈又嫌棄,“你還真把他當小孩教育了,綾子媽媽都沒你這麼啰嗦。”
“我媽啰嗦的時候也挺啰嗦。”說完,源清素笑起來,“但不管是我媽,還是神林小姐,再啰嗦我也願意聽。”
“那我呢?”姬宮十六夜問他。
“你?不等我嫌你啰嗦,你自己就嫌自己啰嗦了。”
姬宮十六夜用扇子敲了他一下,笑了起來。
“這也是喜歡?我要不要也啰嗦?”北海道巫女十分認真地問源清素。
“不用!”源清素想都不想地說,聲音還控制不住地稍稍放大了一些。
那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的拒絕與害怕,連白子都忍不住,嘴角揚起笑容。
“六齣花,”為了以防萬一,源清素進一步解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點和缺點,你不需要模仿任何人。”
“可是我除了好看,沒有優點。”她很認真,真的認為自己除了好看,沒有任何優點。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是謙虛,還是驕傲。
“人也不是非要有優點,不善良就是壞人?怕死就是膽小鬼?人只要......”
源清素還沒安慰完,六齣花想起什麼似的打斷他,說:“我不怕死。”
“......你看,我們這裏就你不怕死,夠了!”源清素用蓋棺定論,這話題到此為止的語氣,狠狠地說。
姬宮十六夜她們嘻嘻哈哈咯咯地笑出聲,整座小島都煥發生氣,吹過橄欖樹的微風,像春天一般溫柔。
笑聲與海浪聲中,六齣花看着源清素,不知怎的,第一次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她猶豫着是不是要打了他一下,當然,力氣會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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