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乖一整天都在捧着臉發獃。
“那個小傢伙咋了？她都這麼坐那兒一天了。”
三尖兩刃有些擔憂看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憂傷背影，湊近了戳了戳一旁的哮天犬。
萎靡不振的哮天犬垂頭喪氣趴在地上，連翻個身都懶得動，有氣無力答着：
“那個小混蛋能有什麼煩心事，無非是怎麼纏着我主人罷了。”
哮天犬可沒忘了這小傢伙跟自個搶主人的事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段時間主人出去辦事兒都不肯帶他了，他正鬱悶着呢。
“奇怪，最近主人怎麼總不在殿裏，梅山兄弟也不見人影，難道出了什麼事兒？”
三尖兩刃刀不想理會哮天犬跟一個小傢伙爭寵的幼稚行為，分享着不知從哪得來的小道消息：
“誒，前些日子主人好像還回了崑崙境一趟，從那兒求了塊不知道什麼法器，瞧着金燦燦的，主人最近也總在密室里待在，像是做什麼工匠活。你說主人究竟是在搗鼓啥？”
“你可少操心了，能有啥事兒是主人都擺平不了的，主人連你三尖兩刃刀都沒帶在身上，能有啥大事兒，還不如想想怎麼打發時間呢。”
哮天犬懶懶翻了個身，就看見小傢伙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深深嘆了口氣：
“一個人到底為什麼會同時喜歡上不同的人呢？”
三尖兩刃、哮天犬：？？？
梅山兄弟：？？？？
*
真君神殿出大事了，關於哪個臭小子拐走了真君掌上明珠的芳心的流言已經傳出了各種不同的版本。
有人說是廣寒宮打了幾千年光棍的玉兔，有人說是托塔天王家年少成名的三太子，更有人說是追上天來的找自家童養媳的東海龍王小兒子，只恨不得把仙界所有年齡相仿——至少，是看起來年齡相仿——的男仙全編排上，青梅竹馬天降湊成一鍋，活生生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多角虐心戀。
當然流傳最廣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真君神殿那個乖巧天然白蓮小海王究竟辜負了多少小少年的心。
當然玩笑歸玩笑，這一切的鬧劇都悄摸摸終止在司法天神踏進真君神殿的一瞬間。
那位久居上位常年冷臉不近人情的真君大人，鮮有的毫不掩飾釋放出了周身的戾氣，黑得能滴出墨的臉色昭示着他此刻的陰雲密佈的心情。
“二爺，凡間那個姓劉的孩子……”
跟在他身後的康老大隱隱有些顧慮，被楊戩抬手制止了制止了剩下的話，
“此事容后再議。”
“二爺，王母請您去瑤池——”
楊戩腳下不停，被解下的大氅在空中劃出冷然的弧度，被老六接在了懷裏。
“嗯。”
“二爺……”老六捧着那身玄色大氅，小心翼翼湊到楊戩跟前，
“那個，娘娘讓您帶着小丫頭一同前去……”
楊戩腳步一頓。
思考人生大事中突然被cue的小乖：？
*
“楊戩，西海的事兒我還沒找你麻煩，你倒是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啊！我可真是小瞧了你，你可好大的威風，膽敢違抗聖令，留下那個孽障！”
王母冷笑着看着那個垂眸的人，看似一副恭敬的模樣，實際皮下全然是一副反骨，
“當真以為得了陛下一句允諾，便能讓你踩着我的臉往上爬了！”
“小神不敢。”
“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娘娘息怒。”
王母看着座下那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恨不得摔了手裏的琉璃盞，拿着手邊的杯盞嘭得一聲砸在桌上。
“我告訴你，趁着陛下還沒有發現，趕緊把人間的那個叫沉香的麻煩給我處理了，還有西海那個小禍害，把她給我帶進來，本宮要親自見她。”
*
獨自待在瑤池外頭的小乖依舊在思考着世紀難題。
爹爹難道不是天生就該喜歡娘親嗎，就跟小乖天生就喜歡爹爹和娘親一樣呀，那為什麼阿璽會說爹爹喜歡嫦娥姐姐呢，如果爹爹喜歡嫦娥姐姐的話，那娘親算什麼呢，小乖又算什麼呢？
不對，爹爹就應該喜歡娘親的，可是爹爹為什麼會喜歡娘親的同時又喜歡嫦娥姐姐呢，究竟什麼才是喜歡啊，為什麼可以同時喜歡不一樣的人呢，大人們都好奇怪哦……
坐在天河邊上的小乖緊皺眉頭，滿臉都寫着苦大仇深四個字，殊不知這幅小大人的模樣早就落入了旁人眼裏。
“嘩啦”一聲水響，一陣輕薄的細雨籠在了小乖身上，像是打招呼一般帶着微微的涼意輕輕落在了小傢伙軟乎乎的臉頰上，小乖眨了眨眼睛，驚奇地“咦”了一聲，就瞧見身後泛着粼粼波光的天河裏盪出一陣水幕，帶着盈盈的水光掠過她發梢，幻化出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亮晶晶的河變成了漂亮姐姐！
小乖驚得合不攏嘴，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小傢伙，想什麼那麼入迷？”
難得見天庭出現新面孔，弱水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機會到天閘晃悠晃悠，便瞧見這個小傢伙坐在那兒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小乖嘆了口氣，又支起了軟乎乎的腮幫子：
“小乖在想，為什麼爹爹不能像娘親喜歡爹爹一樣，只喜歡娘親一個呢？真是太奇怪了。”
弱水被這番繞口令似的小孩子言論逗笑了，索性同她坐到一起：
“那小乖覺得呢，喜歡究竟是什麼呢？”
“就像小乖天生就喜歡爹爹一樣啊，小乖想天天待在爹爹身邊，想讓爹爹開心，這就是喜歡呀。”
“不，不對，”弱水溫柔的笑起來，
“那只是依賴，你同你爹爹間的千絲萬縷的羈絆，都來源自血脈的力量，那是一種，不可阻攔，跨域千山，任何事情都無法斬斷的感情——親情。”
“那，那爹爹對小乖也是親情嗎，那爹爹對娘親又是哪一種喜歡呢？”
“當然，爹爹對小乖的喜歡，是疼惜，是愛護，但你的父母又不同，”
弱水輕笑一聲，回憶起那段千年的往事時帶上一抹惋惜，
“你的父母，曾是讓三界艷羨的神仙眷侶，但可惜的是，那場千年的婚姻，終歸是走向了盡頭。
他們因為深愛而走在一起，也因為太過深愛而越來越遠，這也許不是一個人的過錯，但是沒人能在那一場千年的糾葛里說出對錯。
也許是太難熬，也許是孤寂，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分離。”
“可是，爹爹是神仙呀，神仙也會為這些事情煩惱嗎？”小乖歪着腦袋，不解。
“對，神仙同凡人不同，但仙凡同源，沒有人逃得過七情六慾的掌控，小乖你說，你只喜歡爹爹一個人嗎？”
“不，小乖還喜歡六哥哥，喜歡康伯伯，喜歡嫦娥姐姐，還喜歡三尖兩刃刀！還喜歡狗狗！”小乖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
“這不就對了，小乖也做不到只喜歡一個人嘛，所以為什麼爹爹不能喜歡別人呢？”聽見三尖兩刃的名字，弱水眸子微微一閃。
“可是，小乖怎麼知道小乖的喜歡，是哪一種喜歡呢？”
“哈哈哈，這個等小乖長大了，就自然明白了。”
弱水笑着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嘆息一聲，
“其實這世間情情愛愛的，又有誰能說清楚呢，連司法天神那樣的人物都困於情感，或許這就是天條存在的意義吧。
倘若你的祖母還在，她或許就能告訴你，那些讓人奮不顧身也要擁抱的東西，究竟是為什麼了。”
“祖母？”
*
瑤池裏王母居高臨下看着那個闖了南天門差點鬧翻了天還從凌霄寶殿全身而退的小傢伙，終於琢磨出點不對勁兒來。
這小禍害來了天庭沒幾天，幫着她說話的人倒是漸漸多了起來，連一向聽她號令的楊戩最近都有倒戈的傾向。
王母眯起了眼，看着那個看起來傻乎乎一派天真的漂亮小傢伙，心中冷笑，也不知這小禍害用這般模樣騙去了多少仙家，連陛下的心都快偏到西天去了。
動是不能輕易動了，但也不能任由她如此造次下去了，得趕緊把人送回西海。
王母微眯的眸子裏閃着胸有成竹的光，她執掌欲界多年，連楊戩都是她的手下敗將，還能拿不下這麼一個小丫頭？
小乖站在爹爹身邊正納悶着，方才她正聽弱水姐姐講的什麼雲裏霧裏的還沒聽明白，只模模糊糊聽見了什麼從沒聽說過的祖母？還沒等她問個明白，就瞧見爹爹大步朝他們來。
弱水姐姐只瞧了一眼，同人道了聲好，便瞟見躲得飛快的三尖兩刃刀，也不多言語，徑直回了天河。
然後小乖就跟着爹爹到了王母跟前。
“稚子何名？”王母端着架子，問。
小乖奇怪地撓了撓頭，心想舅爺爺都記住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壞女人怎麼還問小乖的名字呢？
哦，小乖知道了，一定是她記性不好，那小乖就多說幾遍好啦。
小乖這樣想着，便奶聲奶氣回答着：
“我叫小乖！小乖多說幾遍，你就不要忘記啦~”
“大膽！”王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把小乖嚇得直往爹爹身後躲。
記不住就記不住嘛，小乖下次再告訴壞女人好啦，至於那麼生氣嘛。
小乖暗暗吐了吐舌頭，瞧了一眼座上王母的神色。
王母平復了心情，眯起眼朗聲問道：
“我問你，你的生母是誰，生父又是誰？”
“娘親就是娘親，爹爹就是爹爹呀。”
小乖覺得這個壞女人的問題好奇怪，但還是乖乖地回答了。
王母極力按捺住自己幾乎暴走的脾氣，好聲好氣問：
“那好，我問你，既然你認司法天神當你的生父，那你是不是因為這，所以想待在他身邊。”
“當然啦，小乖最喜歡爹爹啦！”小乖笑眯眯挺起了小身板，一副驕傲的小模樣。
“那你是不是也不願意他受到什麼傷害。”王母見小傢伙上鉤，開始循循善誘。
“嗯！小乖會保護爹爹的，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爹爹！”小乖攥起了小拳頭，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襯着她小小的身板，顯得尤為可笑。
王母唇邊勾起一抹微笑，儼然勝券在握。
“那如果，給他帶來傷害的人，是你呢？”
小乖疑惑地“啊”了一聲，愣住了。
小乖會給爹爹帶來傷害嗎？可是小乖一直乖乖的很聽話呀，小乖怎麼會傷害爹爹呢，太奇怪了……
小乖蹙着細細的眉頭，想不明白。
王母趁熱打鐵，追問：
“你爹身負司法天神一職，執掌天條天規，斷人間七情六慾，自然不能有□□，而你的存在，就是他身上永遠甩不掉的最大污點。”
小乖驚得合不攏嘴，滿臉難以置信。
小乖、小乖那麼厲害的嗎……
王母眼見大事將成，胸有成竹倚在座上，居高臨下看着猶疑不定的小傢伙：
“當年你的母親犯下大錯，動了凡心，那場千年的婚姻折磨了他們上千年，而如今，她還讓這樣的痛苦加註在你身上！
想想吧，旁人是不是都是父母愛護，而你可曾見過你娘一面！現在，你以為在這個人身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錯了！你在他身邊，才是給他帶來痛苦，讓他想起那段失敗的婚姻，讓他動搖，讓他不再是那個公正嚴明的司法天神！”
小乖被嚇得一震，往後撤了一步。
王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恐嚇的語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而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天庭從來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小乖獃獃看着逼近的那個雍容華貴的面容，籠罩過來的身軀一點一點吞噬掉那一個小小的，面露驚恐的身軀。
娘親，是錯的……嗎？
小乖不該來天庭不該打擾爹爹嗎，可是小乖只是想陪一陪爹爹呀……
小乖不該來嗎，小乖也錯了嗎……
那一個無措的身影在王母的咄咄逼人下越顯得嬌小柔弱，讓人瞧了忍不住心生憐惜，一直沉默的楊戩隱隱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按捺住自己，收進袖子的手掌握成拳，別開了眼。
比起待在他身旁，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王母一雙眸子裏映着小傢伙迷茫的小臉，便知道大事已成，只要這個小禍害自己要回西海，那玉帝也說不得什麼。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王母很是輕鬆地踏上階，坐上本來的位置，甚至頗有閑心地端起了琉璃盞淺淺啄一口清酒。
然而沒等她坐穩，就聽見小傢伙一派天真的話。
“可是……”
小乖撓了撓頭，問出了那個一直讓她困惑不解的問題，
“天條沒有規定神仙不能生小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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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企圖上線但慘遭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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