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窮志短
林閬坐在病房外不安地等候，指甲快要把掌心摳破皮來。良久，代羽從房間裏走出，向她傳達患者旨意：
“聞少醒了，他要見你。”
他繼而對龍叔和六婆說到：“我送兩位回去，今天辛苦你們了。不用擔心，聞少並無大礙。”
林閬放鬆一口氣，誰知代羽話音未落，“麻煩林閬姑娘幫我照看下聞少，我會儘快回來。”
那豈不是要和他單獨相處……林閬面露難色，求助地看向龍叔和六婆。
“不用這麼麻煩。”龍叔語氣溫和，“等丫頭出來，我們一起打車回去就行了。”
代羽笑容禮貌：“這是聞少的意思。”
突然，病房裏傳來響亮的摔東西聲音，伴隨一聲怒吼：“在外面磨蹭什麼！”
“既然這樣，我們先回去了。丫頭，待會兒我讓三七來醫院接你。”
龍叔的話讓林閬安心很多，六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放心，沒事的。”
林閬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好似失去了陽光的照拂。她忐忑地推開房門，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地上的花瓶碎片觸目驚心。林閬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繞過去走到病床前面，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抬起頭。”戚洺聞的聲音沒有溫度，帶有几絲嘲諷：“現在害怕了？呵，推我的時候可是厲害得很。”
戚洺聞欣賞着面前人局促不安的樣子，頗為滿意。額頭隱隱作痛，讓他禁不住惱火，卻又哭笑不得。那麼一個小身板，力氣倒是不小。
“對不起……”林閬一邊道歉一邊抬頭看向他，頓時更加內疚。
他穿着一身寬鬆的病號服，額頭包紮着白色繃帶，唇色微許泛白。最嚴重的是左手臂，袖子高高挽起，白色石膏無聲控訴着她的罪行。
“你說，我該怎麼報復你？”
戚洺聞不像是在說笑，林閬心驚膽戰，聽他話語冷漠：“或者你跪下來求我，我考慮放你一馬。”
“是你，是你先動手的。”林閬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小聲嘀咕：“誰知道你這麼柔弱，輕輕一推就掉下去……”
“你說什麼？”戚洺聞聲音高了八度，想要起身胳膊傳來陣痛。
林閬努力挽回過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的醫藥費我來出，請你原諒我。”
戚洺聞彷彿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竟然跟他談錢。“一千萬，我要現金。”
訛詐，赤裸裸的訛詐。林閬不覺胸悶氣短，一千萬？她想起戚洺聞對她的“開價”。報復，絕對是報復。
“我沒有那麼多錢。我會結清你的醫藥費，再次向你說聲對不起，我先走了。”
“等一下。”戚洺聞喊住要離開的她，“我看不上你那些零頭。這樣吧，你好好伺候我這一下午，我就饒了你。否則，我會天天派人去酒吧鬧事，讓你在西市待不下去。無論你到哪裏，我都不會放過你，我要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威脅奏效，聽者轉過身來。
“你不要太過分！”林閬自知卑微渺小，語氣中含有几絲乞求。
“過來，給我倒水。”戚洺聞倚在床頭，頗有權力在握的得意。
林閬眸光黯淡了下去，慢吞吞地走到床邊桌子，倒好一杯水遞給了他。
戚洺聞沒有接過，直直地盯着她：“沒看到我胳膊骨折了？好好伺候。”
水杯停在半空。林閬真想收回手，眼前人屬實得寸進尺，明明他的右胳膊安然無傷。
書中有言，對抗人生侮辱的最好武器是勇氣、恣意和忍耐。而現在，她只能選擇後者。
“水都涼了！我要喝熱水。”戚洺聞喝了一口她喂到嘴邊的水，淡淡開口。
林閬保持鎮定，拿起水壺出去打熱水。
“你想燙死我？”戚洺聞再度刁難。
林閬克制委屈，把熱水在兩個杯子裏來回倒，熱氣漸漸消退。
“真是夠笨的。”戚洺聞喝下兩口，右手推開玻璃杯，不依不饒：“去買些水果回來，我只給你五分鐘。要是敢逃跑，你知道後果。”
林閬壓抑怒火，匆匆跑出去履行命令。
不一會兒，她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嘩啦一聲推開了門，把裝着水果的袋子遞到他的面前，大口喘着氣：“可以了吧？”
戚洺聞看了下牆上鐘錶，目光落在膠袋裡：“給我削個蘋果。”
“我沒有水果刀。”林閬理直氣壯。
他挑眉道：“這是你的事情。還是五分鐘，我要看到削好的蘋果。”
林閬像踩了風火輪一般再次跑出去，沒過一會兒，便拿着買來的水果刀卑微地削起蘋果。
她吃蘋果一向是洗乾淨直接啃，從來沒有削過皮。此刻只能竭盡所能，在戚洺聞的煩躁催促下，將人生第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了他。
戚洺聞想笑，還是忍住了。蘋果被林閬削得坑坑窪窪，像個慘兮兮的娃娃。他故作嫌棄，開口道：“你會做什麼？蘋果弄成這樣我怎麼吃！”
林閬頭低了下來，蘋果也從他視線中落下。
他產生一絲不忍，語氣平和些：“扔了吧。”
林閬照做，水果刀還沒放下，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扶我去衛生間，我要解手。”
怒火怦然爆發，林閬緊握住手中刀：“戚洺聞！請你適可而止！”
戚洺聞被那凜凜刀光晃了眼睛，不生氣反而發笑：“你在想什麼？我只是讓你扶我過去，又沒讓你幫我脫褲子。”
林閬臉紅到了脖子根，倉皇別過頭去。
“還不過來！”
戚洺聞感到身心舒暢，看林閬低頭羞怯，莫名心生悸動。他恢復冷靜，決定繼續挑逗：“站在這裏，等會兒給我洗手。”
如果再忍耐下去，她一定會吐血而亡。
“好，我等着。”林閬抬起頭，泛紅臉頰綻放笑意。
輪到戚洺聞錯愕，他故意掀開上衣，沒想到林閬毫不躲閃。他只好繳械：“你出去，別在這礙事。”又補了一句：“去走廊等着，把門給我關上。”
“沒問題。”林閬聽話地走出去，“砰”地關上門。她想起方才戚洺聞的表情，不覺笑了出來，在心裏對他揶揄：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
她拿起手機，趁機給三七和木頭髮微信。龍叔不是說會讓他們來接她嗎？怎麼還沒來。
正在這時，病房門“啪”地對上了牆壁。“給我進來。”
林閬只好收起手機，將他扶到病床上。
一個護士端着葯具走進門，為戚洺聞注射止痛藥。護士整理好針管，看了一眼旁邊的林閬，笑着開口：“聞少這次的女朋友很特別啊，跟以前的都不一樣。”
“是么，哪裏不一樣。”戚洺聞饒有興趣。
林閬被護士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拖鞋裏的腳趾頭縮了縮。
“說不上來。”護士善意地微笑，搖了搖頭。
“我不是他女朋友。”林閬辯解，奈何毫無作用。
“我懂的，不打擾你們了。”護士繞過滿地狼藉，走出關上了門。
戚洺聞看向林閬，再次提議：“做我女朋友吧。你放心最多一個月，我厭煩了就會讓你離開。你還得到一千萬，多好的交易。”
“你以前女朋友都是這樣追求的嗎？”林閬不待他回答，繼續說出：“那你也太可悲了。”
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響徹房間，戚洺聞的憤怒變成一地殘渣。
林閬嚇得一顫，撐住從容面色：“看，你又摔東西，還動不動就打人。其實這些行為很幼稚，好像除了暴力，你沒有其他解決事情的辦法。”
“那你告訴我怎麼做？眼前有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我要怎樣讓她閉嘴。”戚洺聞眼睛眯起，心火燃燒。
“很簡單。你接受她的道歉，停止對她的欺辱。恩怨一筆勾銷。”
戚洺聞笑出聲，她還當真了。
林閬不知他的笑是什麼意思，依舊全身警惕，卻聽他言語舒緩：
“給我剝個香蕉，這你總會吧？”
她不由驚異，見他退了一步，也不再多言。
戚洺聞咬了一口香蕉，看她動作很乖順，然而一副忍辱負重的表情。
門被突然推開，木頭的聲音猶如破天之音：“小林姐！我們來了！你還好……吧……”
木頭一臉震驚地看着眼前畫面，今日大八卦新鮮出爐，有幸被他當場目睹：小林姐貼心地喂戚洺聞吃香蕉，兩人含情脈脈難捨難分。
他又觀察到林閬的模樣，發覺不太對勁。
林閬頭髮隨意綁着，臉色憔悴，唯有一雙看向他們的眼睛閃爍生機。
她，活脫脫一個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三七！木頭！”林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聲音因激動變得顫抖，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最終只能化為一句：“你們終於來了……”
戚洺聞冷哼一聲，她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自己對她已經夠仁慈了。他一把拿過林閬手中的香蕉，大口吃了起來。
“我要去上班了。”林閬有底氣很多。
“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別忘了，我變成這樣是誰幹的。”戚洺聞將香蕉皮精準地扔進了垃圾桶。
林閬急忙遞上紙巾，聲音減弱：“我喊護士過來……”
“滾吧。”戚洺聞用力接過紙巾，吐出兩個字。
林閬猶如刑滿釋放，不由地喜上眉梢。“謝謝！你好好休息。”她急切地跑出了病房，還不忘給三七和木頭招手。
三七和木頭禮貌地和病床上的人告別，跟隨林閬離開了房間。
戚洺聞面容淡漠下去，他將手裏的紙猛地扔出，紙團滾落在垃圾桶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