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媽媽
袁牧差人雇的這個車夫對太平縣內還挺熟,就憑着慕流雲先前說了那麼一句自家住在哪裏,竟然就輕車熟路找到了。
馬車在慕家大門口停了下來,慕流雲縱使有萬般的不情願,也還得恭恭敬敬地把袁牧請下車,自己緊跟着從車上下去,兩隻腳剛沾了地,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再一轉身,一道人影便撲了過來,來人還沒等看清楚什麼模樣,一股子濃烈到刺鼻的香味兒就撲面而來,硬生生把慕流雲整個人都包裹在一陣香風裏面,嗆得他差一點咳出來。
“慕小官人,你可回來了!奴家找你找得可是好苦啊!”一個看起來四十齣頭的婦人捏着嗓子撲上來拉住慕流雲的衣袖,這婦人已然沒有什麼風韻可言,但卻濃妝艷抹,臉上的脂粉厚厚一層,把她臉上的褶子都硬生生填平了。
慕流雲看清了來人是誰,心裏大底也就明白過來,一邊把自己的衣袖從對方拉扯中抽出來,一邊悄悄向後推開半步:“原來是楊媽媽啊,不知道楊媽媽到我家來所為何事?”
“慕小官人,你有所不知啊,最近這幾日,那草果的爹整日跑到我那邊去胡鬧,我最近一段時日為了打發他呀,可是費了不少的口舌呢!”
楊媽媽口中的草果,是慕流雲大半年前買回來的丫鬟,當初是被她那個嗜賭如命的爹拉去想要賣到楊媽媽開的引鳳樓,小姑娘被嚇得嚎啕大哭,抱着門口的柱子死活不肯撒手,被她那醉醺醺的爹當街又踢又打。
慕流雲湊巧打那經過瞧見了,看着不落忍,就提出從楊媽媽那裏把草果買過來。
草果長得平平無奇,不算是什麼美人,楊媽媽從她爹那裏買過來的價錢便不算高,本也是想要當成一般丫鬟來使喚的,慕流雲出手大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仟韆仦哾
“他去你那鬧什麼?”慕流雲眉頭微皺。
“他不知道從誰那裏聽說草果被小官人你給買走,便覺得吃了虧,非說要把草果贖回去。
依我看吶,那廝分明就是在外面又賭輸了,把之前賣草果到我那引鳳樓的錢都給敗了個精光,家裏頭再沒有能拿出去發賣的兒女了,就又開始打草果的主意,聽說小官人家裏頭是咱們太平縣數得上的富戶,這歪腦筋不就打上來了!”
“那楊媽媽跑來找我,可是有什麼擺不平的?”慕流雲不動聲色問她。
“哎喲,小官人這麼說話可就太糟蹋奴家的一片苦心了!奴家就是絞盡腦汁,也得幫小官人分憂啊!”楊媽媽眉飛色舞,“我對那老賭棍說,草果進了慕家那麼久,跟在小官人身邊,就算沒有名,也肯定是有了實的,這樣的身子贖回去難不成還指望嫁給什麼好人家?
別說是好人家,就算到時候他想重新賣回給我們引鳳樓,我都不會再給他同樣的價錢!
我跟他說,慕小官人是何等的倜儻!他院子裏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草果相貌平平,又呆板木訥,你以為你要贖回去,慕小官人還會為了留她就再許你銀錢?只怕是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閨女還得搭上銀子!
他聽我這麼講,心裏也沒了底氣,猶猶豫豫的功夫,我三言兩語又那麼軟硬兼施地一勸說,他就老老實實走掉了,沒敢再提半個要把閨女贖回去的話。”
慕流雲在楊媽媽誇自己“何等倜儻”的時候,感到一陣心虛,扭頭朝那邊看看,正對上袁牧的目光,以及來自袁牧身後的袁甲毫不掩飾的白眼。
“楊媽媽果然周全。”慕流雲慌忙收回視線,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銀錠遞過去,對楊媽媽笑道,“下次那賭棍再去你那邊胡鬧,你便讓他備了棺材到我家中來給草果收屍,免得他三番五次這樣胡鬧,我可沒有那份耐心去打發,楊媽媽的引鳳樓也得開門做生意不是么?”
楊媽媽是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人,哪裏會聽不出慕流雲的弦外之音,連忙滿臉堆笑收了銀子,滿口答應:“慕小官人說的是!若他再來,奴家便是讓人亂棍給他打出去,也絕不會再讓他幾次三番沒完沒了!”
打發了楊媽媽,原本在門口招呼楊媽媽的門房也已經看到慕流雲是帶着客人來的,連忙講兩扇大門統統敞開,恭恭敬敬守在一旁:“少爺,你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慕流雲對門房態度也非常和氣,沖他擺擺手,“快去叫人把家裏那幾間客房都給收拾出來,家裏來了幾位貴客,要住上幾日。”
門房一愣,慕家平日裏可是從來沒有留宿過任何外人的,雖然心中疑惑,嘴上到還是應了聲,連忙跑去叫人。
慕流雲恭恭敬敬帶着袁牧往裏面走,剛過了垂花門,便看到慕夫人打從游廊那頭顛着小碎步急急忙忙沖這邊而來,別看步子小,速度卻不慢,眨眼間就到了跟前,一把拉住慕流雲,把他轉來轉去,前前後後都打量了個遍。
“我的兒喲!你可嚇死娘了!方才小五兒回來跟我說,說是你叫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眉頭還有道疤,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的匪人給擄走了,娘怕是二房、三房那邊使壞,急得要去報官,正琢磨該去縣衙找孔縣令,還是去江州府里找知府大人,你就回來了!
哎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那個疤面匪徒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啊?你是怎麼平安回來的?快和娘說說!娘這心裏啊,真的是不踏實!”
慕夫人身形圓潤富態,平日裏保養得很好,看着就自帶一種雍容之氣,唯獨有一點缺陷就是個子不高。
就比如此刻,她拉着慕流雲連連感嘆,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並沒有發覺在慕流雲身後不遠處,袁牧旁邊的“疤面匪徒”袁甲一張臉已然黑成了鍋底。
自己好歹一個郡王世子身邊護衛,不說英俊瀟洒,至少也是高大威猛的,怎麼就成了“疤面匪徒”了?從未遭受到過如此相貌歧視的袁甲一顆玻璃心碎成了好幾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