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輕舟

第一百一十一章 輕舟

“趙境你的死期到了。”十五目露凶光咬牙切齒道。

趙境淺淺一笑,並不慌張,只是平靜的看了看她,像是老友寒暄一般的說,“幾年未見,小舟,你長高了不少。”

“住口!你這個叛徒,沒有資格,如此喚本郡主!”十五攥緊了手中的刀,恨憤交加言,“今日我便替漠北,殺了你這天盛走狗,為我爹報仇!”

“小舟,你手裏的刀好像,還是我送的吧?”趙境不由陷入了回憶,喃喃着,“還記得你百日時,我們一堆人圍看你抓周,你卻反手把你爹的官印,從腰上扯了下來。後來你說你想入朝為官要做宰相,你爹笑話你說歷朝就沒有女人做宰相的,那知你更加高興,說這樣你就會是漠北第一女相了,時間可過的真快,轉眼那個小女孩,居然都已經變成大姑娘了。”

他對她笑着,眼神還是像以前那樣,和藹可親。

爹爹的兄弟有很多,可他最信任的就是趙境,而她最喜歡的伯伯也是趙伯伯。

因為只有趙伯伯知道,她不喜歡那些金銀首飾,不喜歡那些胭脂水粉,她喜歡的是刀與劍,書與棋。

每次爹爹數落自己時,趙伯伯就會替自己解圍,吸引爹爹的注意力,讓自己開溜。

她很喜歡聽各位伯伯行兵打仗的事迹,但他們總是說,她是個女兒家,女兒家不能聽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只有趙伯伯會繪聲繪色的講給她聽。

所以在楓歌城的那段時間,她總是黏着趙境,有人甚至說笑要沈酬勤,把她送給趙境做女兒算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她曾視為親人的人,卻害死了她的至親!

如果不是他半道倒戈,在背後捅刀子,爹爹同溫慎言那一戰就不會敗,爹爹也不會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的地步!

“閉嘴!”十五吼了一聲,上前就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氣到手發抖說,“你不配提我,不配提爹爹,爹爹視你為手足,幾次捨身救你,可你呢?你卻背叛了他,背叛了漠北,背叛了沈家軍!!”

趙境卻笑着說,“小舟,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裏倒是有幾分高興。”

“高興?”他居然說他高興?十五怒極反笑,問,“你在高興什麼?”

“我高興,你還是那個小舟,你並沒有被權術吞噬了本心,成為權術的傀儡。”

“你什麼意思?”

趙境道,“你知道,為什麼你爹爹一度強烈反對你跟着陛下習權術嗎?因為權術會潛移默化的淡掉人的情感,將他們變成一個自私冷漠的傀儡,就像陛下一樣。”

十五冷笑一聲,道,“趙境你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在污衊陛下!”

“小舟,我並沒有污衊陛下,他本就是個自私冷漠的人。”

“住口!”十五的刀逼近,鋒劃破了皮膚,血一點點流了出來,她道,“陛下是一代明君,豈容得你這個叛徒來批判!”

“那你可知真正要害你父親的不是我,而是陛下呢?”趙境同她說,“小舟,不管你現在信不信我,你父親是自願被溫慎言降的。”

“不可能!你胡說!”十五一把揪起了趙境的衣裳,“我沈家滿門忠烈,為陛下鞠躬盡瘁,立無數汗馬之功,陛下他為何要害我沈家,你休得在此信口雌黃!”

“滿門忠烈又如何?你父親功高震主,漠北百姓信沈酬勤不信陛下,那他就得死!”趙境道,“你應該知道,兵敗的前一月,我隻身回過皇城,那時陛下他就對我下令,要我除掉你父親,而我後來也才知,原來陛下更狠的是,這一切他都同天盛串通好了,殺了你父親讓我來背禍,這樣他就能夠全身而退,繼續做他那個道貌岸然的聖君!”

可是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溫政良想要攻打他,所以沒有殺掉自己,反而把一切真相告訴了自己,還一直試圖說服自己,想要借自己熟悉漠北這點,收服漠北。

“那你為什麼說我父親是自願的?”

“因為我把陛下的命令告訴了他,他便逼着我把這戲演完,就這樣我把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親手送到了敵人的刀下。”趙境低頭笑了起來,眼裏卻滿是蒼涼和痛苦。

十五難以置信,“不,不可能,陛下他怎麼會……”

陛下明明是那麼喜歡沈家,待自己更是如同親女兒一般,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害沈家!

“你在騙我,一定是你在騙我。”十五不願相信。

趙境道,“你若不信,待你殺了我之後,回漠北看看,那時你就會知道了。”

“好,那我就先殺了你!”十五恨之入骨的舉起了刀,對着他的脖子。

趙境沒有任何反抗逃跑之意,反倒坦然的閉上了眼睛。

十五揮刀而下,可又頓時停住,此刻刀尖離他的脖子,只剩下不到一根髮絲的距離。

她努力了這麼久,千里迢迢來到漠北,受盡屈辱,卑躬屈膝,就是為了能夠找到他,殺了他,現在她終於可以動手了,但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刀再往下。

她氣自己的婦人之仁,但最終還是沖不破內心的那一道線。

十五一刀插入了他旁邊的桌子上,握緊了刀柄低着頭飲恨吞聲道,“若我回去發現並非你所言,我定歸來將你碎屍萬段!”

她扭頭,那滿是血絲的眼,看向了他。

然後十五轉身就要走。

可趙境卻叫住了她。

十五腳步一頓,轉身冷問,“你還有什麼事?”

趙境起身走到牆邊,將一副畫取下,後面藏着一個盒子。

他抱着盒子來到十五的面前,說,“這是我悄悄取回的大哥的屍骨,你帶他回家吧,記住,他的家在楓歌城。”

父親……

十五雙手顫抖的接過木盒。

她的父親,是那麼的高大偉岸,這個盒子這麼小,怎麼就能把他裝下了呢?

一顆顆淚珠,落在了盒子上。

十五趕緊擦掉,抱着盒子往外走,但還沒走多遠,一道劍氣忽朝自己襲來,她一轉避開,可惜臉上的面紗被挑掉。

定睛一看,居然是溫玉言!

溫玉言也是一驚,眼前人不就是自己,曾經所夢之人嗎?

“你是什麼人?”溫玉言質問。

十五已經恢復了本來的樣貌,叫溫玉言陌生中卻又有幾分熟悉之感。

十五不回答,只想要逃走。

溫玉言卻不放過她,招招阻礙並且殺氣騰騰。

他已領命,只要是從趙境房中出來的人,不論是誰當即誅殺。

十五根本不是溫玉言的對手,沒過兩招便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眼看他的利劍便要朝自己命門而來,她脫口道,“殿下!”

溫玉言頃刻一頓,劍尖只差一毫便刺入了她的眉心,襲來的劍氣拂額前青絲。

“殿下,你要殺我嗎?”十五含着淚光問到。

溫玉言整個人難以置信,眼前這個女人明明如此陌生,可是為什麼她卻同十五的聲音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溫玉言滿臉疑惑。

她緩緩走近他,說,“殿下,我是十五。”

溫玉言不可置信,眼前人怎麼可能會是十五,他的十五不是這個樣子。

“殿下,我真的是十五。”她的指尖慢慢撫上了他的手。

熟悉的觸感,叫溫玉言一愣。

就在他失神之際,十五眼神一變,突然趁機奪過了他手中的劍,快速一劍劃上了他的腿。

溫玉言驟然單膝跪倒在地,震驚的望着她,她提着劍對他道,“溫玉言,以後不要再這麼單純了。”

十五轉身朝遠處逃離。

溫玉言起身向追,可卻站不起來,手指緊緊陷入了泥土之中,眼睜睜看着她消失在了夜色。

但十五本欲出宮,可卻發現宮門已關,溫政良的羽林軍也隨之追捕而來。

“遇樂郡主,久仰。”溫政良同她道。

“你知道我是誰?”

“是。”溫政良笑言,“不得不說,你的棋局真的很好,幾次差點叫我深信不疑,只可惜你的眼睛太像沈酬勤,雖然你刻意改變了自己的談吐舉止,但可惜那刻在骨子裏的皇室傲氣,是你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秦威殺糖豆,就是一個計。

溫政良早就懷疑了她的身份,故意向溫玉言透露趙境的行蹤,就是為了能夠引她入室。

並且特意先安排了溫玉言攔截她,一是為了讓他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二是為他來捉拿自己爭取時間。

她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天盛皇帝。

“聽聞遇樂郡主文武雙全,朕向來愛才如命,倘若你願意歸順於朕,助朕收復漠北,朕可以將之前的事情全都既往不咎,你依舊是我天盛的太子妃。”溫政良勸說到。

十五冷笑一聲,言,“歸順?做夢!”

“怎麼你還想為了你的國盡忠不成,那你可知你的國,卻一心想要你的命。”溫政良道。

十五握緊了手中的劍,一字一句道,“那我也絕對不會,歸順於殺父仇人!”

“既然如此,那朕便也留你不得了。”溫政良收起了放下臉上溫和的笑意,眼中頓時冰冷一片,殺氣四溢。

頃刻十五同他們便打了起來。

但很快趙境也趕來相助,他拉着十五衝出了圍捕,從一處暗道逃出了皇宮,只可惜溫政良的還是很快追了上來。

趙境鬆開了十五的手,將她一下子丟到了馬上,但他自己卻未上來。

“趙伯伯?”十五疑惑的看着無動於衷的他。

趙境道,“你趕緊走,我去拖住後面的人。”

“不行趙伯伯,我們一起走!”十五一下拽住了他的衣角,緊張的說到。

趙境握住了十五的手,鄭重的道,“小舟,保重。”

說著他猛打了一下馬,馬頓時超前奔去,他也鬆開了十五的手。

十五回首,只見他隻身奔入了敵人堆中,數十支長槍刺穿了他的身體,他握着那些搶身將官兵撂倒,轉身一面口吐着大量鮮血,一面同十五拼盡最後一氣,大聲道,“小舟!記住你父親的話,找到你自己的道!”

十五扭回頭,眼淚一顆顆往下滾落,但她不能停下,更不能回頭,攥緊了韁繩,忍着蝕骨般的悲痛,拚命的朝前飛奔而去……

趙境死了,十五也逃走了,宮中也很快收拾好了亂局,一切就都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只有腿上的傷,時刻提醒着溫玉言,那夜之事並非大夢一場。

他坐在書房,一言不發。

楚瀟然走了進來,將一卷畫軸房到了他面前,說“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查清楚了,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什麼賤民十五,她真正的名字叫沈輕舟,乃是沈酬勤之女,漠北的遇樂郡主。”

楚瀟然告訴他,遇樂郡主在漠北,深受漠北帝王的喜愛,從小又天賦異稟,因而她自幼便同別的女子不同,她習的是帝王權術和佈陣兵法,更是一代弓師,白羽塵的學生。

可以說沈輕舟在漠北,就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無論是文濤還是武略,都叫漠北那一眾皇子望塵莫及。

因此,沈輕舟很小就在皇子們的學堂聽堂,是那裏面唯一的女孩兒,漠北帝王更是有時會親自為她專門提點,可以說,她活的比皇子還尊貴,過得比公主還體面。

溫玉言緩緩打開了畫軸,看着畫上絕世佳人,他無法相信這就是他最愛的十五。

原來,所有一切都只是個騙局!

沈酬勤兵敗,沈輕舟心中有疑,查出是趙境在背後使詐,為了營救沈酬勤她服下了,可以致使自己容貌醜陋的丹藥,哪怕那丹藥會損心神,但她還是毅然決然如此,隨後便孤身前往了天盛。

她打探好了皇室的一切,為了能夠獲取一個既可以在皇城長久立足,又能不被人重視的身份,她將目標落在了當時最不受寵的溫玉言身上。

黑市偶遇,再度相遇,一切都是她刻意為之,是她故意將自己賣入了黑市,又故意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藉著報恩之名留在他的身邊。

讓別人覺得,她只是個命運悲慘,卻又懂得知恩圖報的可憐女子。

所以就算她來路不明,也不會有人去細查於她,何況他那個時候自己都無人問津。

沈酬勤被押送入城那日,看着囚車中的人,她幾次都想要動手,可是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動了手不但會毀了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更救不了人,所以她忍了下來。

只能在人群中眼睜睜的看着沈酬勤被帶走,雙眼死死仇視着溫慎言的背影。

她在入府的第一刻其實糖豆就認出了她,但她們各自為了各自的目的,隱瞞彼此,演繹着此時的身份。

她說她喜歡杏花,說她的家鄉有滿城的杏花,可他卻沒有想到過,杏花乃是漠北國花。

他一直以為她給溫慎言下毒之事,只是意氣用事的想為了替自己出氣,只是為了將皇后她們一軍,但其實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摸清天牢地勢找到被關押的沈酬勤。

那日她找到了沈酬勤,想要帶他離開,可是栓着沈酬勤的枷鎖,複雜多變她費了半天勁也沒法去打開,拿刀也砍不斷。

“沒用的,小舟。”沈酬勤笑了笑說,“你走吧,這裏危險,趕緊離開。”

“不!我千里迢迢而來,就是帶您走的,在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想到法子救您出去的!”她拚命弄着枷鎖,她知道如果這次帶不走父親,那麼後來的機會將會更加渺茫,她心急如焚又盡量保持冷靜,大顆的汗從額頭滑落。

可是她還沒解開,就聽到了溫慎言的聲音而來。

“快走小舟!”沈酬勤頓時緊張了起來,將她推開。

“不,我不能走。”她慌亂了起來,胡亂的撕扯着枷鎖,可就是解不開。

“小舟!”沈酬勤抓住了她的雙肩,讓她立刻冷靜。

她看着沈酬勤,眼眶濕潤泛起淚光。

“哭什麼。”沈酬勤道,“你忘了我們的家規了嗎?”

她低下頭,努力憋會眼淚,哽咽的說,“沈家兒女,絕不輕易落淚!”

“對了,這才是我沈酬勤的女兒,這才是我漠北國的郡主!”沈酬勤抓緊了她的肩,“小舟,你記住,往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摒棄本心,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道!”

沈酬勤鬆開了她,起身居高臨下嚴肅的命到,“沈輕舟聽令,本將命你現在速速撤離,不可再回!”

她雙手顫抖的抱拳,緩緩單膝跪下,一字一句道,“輕舟,領命。”

溫慎言走到了沈酬勤面前,沈酬勤依舊無視於他。

“漠北鎮國大將,聽聞你從無敗績,應該沒想到會落在我的手上吧?”溫慎言得意的笑了笑,說,“今日本太子遵父皇之令,取你性命,你若是肯向我跪地求饒,本太子能夠死的痛快點。”

沈酬勤依舊不屈不撓。

溫慎言惱怒,命人將他綁在了柱子上,然後一刀又一刀的捅進他的身體。

沈酬勤仰頭放俯視着溫慎言,一面吐着血一面鏗鏘有力的說“吾兒輕舟,生來聰穎,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惟願吾兒,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磨肌壯骨胸懷盪,風雨不息砥礪登……”

躲在暗處的她,聽着這些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被折磨致死,心如刀絞,全身發抖,手指更是在牆壁抓出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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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權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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