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王后是人間清醒
眼見郁瑤的氣色一天天好起來,在夏季即將到來之時,烏剌合激動的說:“瑤瑤,我找欽天司看過了,後日晚上,有氐四星穿過什麼四星,哎呀,總之就是後宮將有大事發生。”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想儘早舉辦封后大典,想讓你儘快當王后。你高興嗎?”
她揚起嘴角淡淡的笑着:“都要做王后了,能不高興嗎?”
烏剌合看到她波瀾不驚的表情,也有點訕訕的。他問:“猜猜我給你做了什麼?”
她搖搖頭。
“我專門讓人去姑墨為了你尋了天下第一的裁縫,做了件舉世無雙的鳳袍禮服,保證你會非常喜歡。”
“王上真是太費心了。不過是一場典禮,走個過場而已,怎麼還這麼破費?”她依舊淡淡的笑着,活成了人間清醒。
“瑤瑤,這是你為我穿的嫁衣,我希望你成為這世間最美的王后。超過精絕女王。”烏剌合覺得自己有些卑微,畢竟自己是烏慈國國王,怎麼能這樣低三下四的討好一個女人?但,當她看到郁瑤嘴角淡淡的微笑時,還是忍不住心動。
典禮那天,晴空萬里。是大漠近些日子裏難得的好天氣。
郁瑤像是一隻提線木偶般被人安排着做各種準備。
等到宮人送來封后大典的禮服時,郁瑤還是暗戳戳的在心裏狠狠的羨慕了一把古代的王后。
這件明黃色鳳袍,簡直不能用巧奪天工四字形容,簡直是美輪美奐。明黃色打底,上綉八隻彩鳳,穿插數朵牡丹,鳳凰用金線縫製,既不招搖又顯得尊貴,鳳凰的尾翼竟然是用一顆顆金珠點綴。牡丹顏色處理的極為靜穆素雅,色彩變化微妙,彷彿一副仙氣飄飄的潑墨山水畫。
素素小心翼翼的接過鳳袍,拖在手裏讚歎道:“天啊!真好看!王后,您快穿上試試吧。”
郁瑤緩緩轉過臉問:“你叫我什麼?”
素素不好意思的笑着說:“以前我們是打算浪跡天涯的姐妹,現在你封后了,不能再以姐姐稱呼你了。”
她淡淡的轉過身去,對着鏡子說:“怎麼?連你也長了一雙富貴眼嗎?”
素素忙解釋說:“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怕現在宮中人多口雜,萬一被人聽到,傳到王上耳朵里,不好聽。”
“假如有一天,連你也和我生分了,那這世間就沒有什麼可信任的了。”郁瑤心頭浮現出阿靜的臉,只是那些記憶彷彿存留在大腦皮層前世的記憶一般,既熟悉又陌生。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還是叫你郁姐姐,好嗎?”素素笑着,趴在郁瑤的肩頭,從鏡中看着她。
鏡中的郁瑤沒有畫飛進髮際線的眼線,只是薄施粉黛,大病初癒的痕迹依舊明顯,凹陷的兩頰顯得顴骨更加突出,嘴唇看起來毫無血色。
素素擔憂的握着胭脂膏說:“郁姐姐,塗一點胭脂吧。不然整個人看上去都沒精打採的。”
郁瑤在指間上沾了一點點,均勻的塗在嘴上。可是看來看去,還是覺得不夠好,又蘸取了一大塊,塗在唇上。
“真好看。郁姐姐,在中原時,你一定有很多傾慕者吧?”
郁瑤笑着說:“如果我告訴你,我來自未來,你會信嗎?”
素素笑着問:“什麼是未來啊?”她當然不會把這種姐妹之間嬉笑的話當真,反倒是認真的幫郁瑤穿起鳳袍。
郁瑤一邊穿衣服,一邊說:“公元二零二一年,距離現在大約一千四百年。我是跟着同學出來玩的時候,無意中時空穿越而到這裏的。”
“啥?郁姐姐,你身體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發燒說胡話呢?”說著,素素的手就探過來摸了摸郁瑤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后還自言自語道:“沒發燒,說什麼胡話呢?我一個子也沒聽懂。”
郁瑤對着鏡子說:“是那條大魚指引我到這裏。就是你們見過的那條大魚。”
素素擺弄着衣服的手一下僵在半空中,喃喃的問:“什麼?原來你早就知道有這樣一條大魚?”
她淡淡的笑着說:“早在兩年前我就見過它。只是沒想到,它竟然有這樣大神通,還會起死回生的法術。”
素素驚訝的說:“可它是妖物。是不祥之物。”
“在我的認知里,它只是未知生物。存在於某個我們不得而知的空間而已。”
緊張到發抖的素素不再說話。她覺得自從郁瑤死而復生后,總是說一些冉根毛骨悚然的話,這不會是那條大魚附體了吧?郁瑤也不再說話,她知道,讓古代人相信未來,確實是神話故事。
當素素幫着郁瑤穿好鳳袍站起身時,宮中伺候的侍女和小廝全部都跑來參觀。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哇!天仙下凡!太美了吧!”
郁瑤說:“謝謝你們的誇獎。”
“時辰到了,轎輦已經到門口了。王后,請您移步。”門口有人高呼道。
素素小心翼翼的幫郁瑤托起鳳袍:“走吧,郁姐姐,大好的日子就要到了。只是,姐姐,你還記得那件事吧?”
她高高的昂起頭,精緻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沒有一絲亂髮。頭上的金釵在暖春陽光下熠熠發光。
“至死不渝。”她朱唇輕啟,淡淡的說。
甬道很長。坐在轎輦上的郁瑤想起林向笛,相守不多的日子像是電影的長鏡頭,一幀幀一幅幅,在她面前閃過。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場景是他們在慈仙城的集市上,她在奮力的吆喝賣仙女鏡,林向笛被一群婦女團團圍住。最後,林向笛委屈巴巴的邊數錢邊說:“我又被人吃豆腐了。”
在她最喜歡的一部電影裏,瘦瘦小小的女孩問:“人生一直這樣痛苦,還是只有童年是這樣?”殺手回答:“一直如此。”
她的內心極其痛苦,做上后位,意味着離推翻烏剌合的日子更近一步,卻也意味着林向笛歸來后,能再相見的機會屈指可數。
長相思長不過天長,長相思太長心不安。老林,請在殊途同歸的盡頭等等我……
轎輦終於穿過長長的甬道,到了王宮正殿天譽殿。
這是朝臣們與王上議事之地,先王在世時,每日必定在此地辦公。而烏剌合登基后,殿前的青磚縫隙中,竟然長起株株野草。前面開闊的場地是開展各項大典活動的場所,是大軍出發前的集結地,是班師凱旋的慶功地。寂靜多年,無人出征。
今日裏,眾位朝臣紛紛早到。來自揭陽國的王后離若鴻被廢,新立的王后又是一位妖后,竟然可以起死回生。眾位朝臣都惶惶不可終日。不怕死的進言道:“為什麼要廢黜已經生子的王后,而立一名連通關文牒都拿不出的妖女?”
烏剌合才不聽那些,揮揮手不耐煩的說:“別嘚嘚了。沒有通關文牒又怎麼樣?生了王子又怎麼樣?千金難買我樂意!”
一國之主當成這樣,也是舍他其誰。這些朝臣見勸解不了烏剌合,便轉而來煩舒林。沒想到舒林更簡單粗暴:“王上是老大,聽他的安排就行。”
大家都打心底里討厭舒林這種趨炎附勢之輩,但又不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氣吞聲。今日妖后登殿,還是得穿上整齊的官服前來道賀,一臉不悅。
郁瑤出現在廣場上時,站在天譽殿台階上的烏剌合站起了身。
她身着鳳袍,裊裊婷婷,眉眼如黛,嘴唇如血。一眾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朝臣們紛紛側目。這般漂亮的女子,就是在這西域三十六國中,也是上品。
“漂亮女人就是紅顏禍水,褒姒、妲己、妺喜、驪姬這不都前車之鑒嗎?”一位老臣砸着嘴說道。
“大人這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嗎?”
“去去去!等到她真正禍國的那一天,你們就知道了!”
“烏慈國還用她禍?咱們這位王上就已經禍的差不多了!”
“……”
郁瑤高高的昂着頭,走在紅毯之上,一步步都像是美人魚踩在刀尖上。心裏熱辣辣的疼痛。聽到有人這樣議論自己,她的目光立刻甩了過去。
那幾個大臣急忙調轉目光,低下頭去。
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匆匆記住幾人的模樣后,繼續向前走去。短短的幾百米路程,卻像是走盡了前半生一般漫長。
“瑤瑤,你終於來了。”烏剌合走下台階,迎接他美麗的王后。當他的手攥住郁瑤冰涼的手指時,只聽到郁瑤輕輕的說了句:“這就對了!”
還沒等烏剌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聽到奏樂聲響起。大典開始。
烏剌合牽住郁瑤的手向台階走去,他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烏慈國的王后。我們今天正式結為夫妻。”
郁瑤揚起嘴角笑笑,眼神卻冷冰冰,毫無熱情。烏剌合覺得有些恐懼感席捲心頭,卻不知從何而來。
繁雜的儀式開始,從祭天拜地,到祈福納祥,從交換庚帖,到行禮對拜,整個儀式冗長的拖拉了兩個時辰。
最後,烏剌合拉着郁瑤站在天譽殿前對大臣、妃嬪和眾多侍女小廝宮人們說:“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人議論王后。尊敬她就如同尊敬我一樣。後宮有了郁王后,就不會再有宮斗!”
郁瑤帶着笑看了看烏剌合,輕咳一聲,問:“我能講兩句嗎?”
烏剌合皺着眉哂笑道:“哪有女子站在這裏講話的?”
“那我就來做一個吃螃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