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之欲
宋丑似乎並不在乎賓客們對他的嘲笑,反而覺得這是莫大的榮耀。他本是一個被宋氏收養的外姓人,加上平時賭博打架,在宋氏宗族內一直不受尊重。如今靠着“聰明才智”得到了這個鄄城都尉的職位,自然是覺得光宗耀祖,臉上有光。
對於他而言,得到了最重要。至於怎麼得到的,不重要。
這時候衛起忽然問道:“對了,你說那個族兄還有個兒子?”
宋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哈哈,那個小子嘛,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劉京笑着問道:“他是你的侄子,你難道不救他嗎?你不怕你的妻子怪罪你嗎?”
“救他?哈哈哈。”宋丑笑起來,“救他做什麼呢?養大了來分我的家產嗎?而且我那個族兄本來就不喜歡我,我為何要救他的兒子呢?”
這時候衛起問道:“他死了?”
“嗯,我聽差役說,已經被斬首了。至於那個女人怪罪,又有什麼用呢?”宋丑說話時眉飛色舞,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反正生米煮成了熟飯。
“你是不是都知道?”宋歆聽到此處,渾身已經如同寒冰一樣涼。雖然他佔據了這個肉身,可這身體原本的記憶和感情,也和他融為了一體。聽見宋丑如此對待自己的家人,宋歆恨不得衝過去一刀捅死了他。
“我告訴過你,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心。”于吉嘆了口氣,接着道:“他去牢房裏看你的時候,你會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嗎?”
“我要殺了他。”宋歆冷冷道。
于吉說道:“我勸你不要,你先在不但殺不了他,只會搭進自己的性命。”
宋歆沒有再說話,低下了頭。于吉說的不錯,自己現在能做什麼……
這時候衛起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諸位,我今晚準備了助興節目,諸位想不想看看?”
賓客們馬上響應,“衛公子,你準備了什麼好玩的?”
衛起一指拓山說道:“我的院公張鄙告訴我,這個鮮卑崽子擅長角抵,不如讓他出來娛賓如何?”
“好!”賓客們都喝彩起來。衛起哈哈一笑,舉手一拍,宴廳外面又走進來幾個赤膊的壯碩大漢。
“我新近從北方買回來的幾個氐奴,角抵之術也很不俗。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氐奴厲害,還是鮮卑狗子厲害。”說完,他看向了拓山。
“啊!”拓野嚇得驚呼一聲,衛起看着她一笑。他很享受這種隨意支配人生死的感覺,這讓他感覺到無限的滿足。
這時張鄙對着拓山大喊了一聲:“小子,公子讓你出來,你還站着做什麼?還不滾出來?”
一名賓客問道:“衛公子,想必你已經想好了彩頭吧?”
衛起一笑道:“哈哈哈,兄台說的不錯,你們看這個妮子如何?”
眾人目光順着他的手,集中在了拓野身上。
“衛公子,這是何意?她做彩頭?”
“她是這個鮮卑狗子的妻子。諸位可以押注,最後贏了的,就能帶她去快活一晚。”
拓野聽到這話,頓時呆若木雞,眼淚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劉京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酒盞喝了一口。拓山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了,拳頭捏的嘎嘎作響,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衛起冷冷一笑,看向拓山說道:“若你能贏了這幾個氐奴,我就除了你的賤籍,升你做護院,怎麼樣?”
不得不說,衛起這種揣摩人心的本事,是與生俱來的。如同圍城必闕,對一個憤怒和絕望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一點點生的希望更能瓦解對方的抵抗意志了。
本來憤怒的拓山瞬間就有了希望,他生怕自己聽錯了,又問道:“你不騙我?”
衛起意味深長地掃視他一眼,“那是自然。”
“好!”拓山馬上答應下來,“我願意和我妻子拓野交換,你若能除了她的賤籍,我一定打敗他們三個。”
衛起微笑道:“哈哈哈,好。”
賓客們紛紛不滿地嚷嚷起來,“哎,衛公子,這話怎麼說呢!她不是彩頭嗎?”
衛起呵呵一笑,“諸位莫急,女子我這裏有的是,這個不行,換一個就是了。”
賓客們這才滿意點點頭。衛起手掌一拍,一名衛家的家奴端着一個籌碼盤走進來,這上面有可以寫名字的木板,還有下面的算珠,來記錄誰下的注碼。還有幾個衛家僕人取來浸了鹽水的粗麻繩,圍出一個一丈見方的場地。
拓山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來,走到宴廳場地中央。他覺得自己和自由就差那麼一點了,這場比斗一定要贏!
賓客們都是眼前一亮,沒想到拓山身體這般健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無數道目光,帶着各色意味在拓山身上掃視着。特別是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看見了拓山這一身肌肉,幾乎都要流口水了。
劉京看到拓山的身材,眼睛微微發亮,彷彿像是看到了難得的珍寶似的。
“他能贏嗎?”宋歆看見拓山雖然健壯,但是那幾個氐奴看起來也兇惡得很。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于吉卻輕蔑一笑,“呵呵,衛起的話,能信嗎?這小子怕是要失望了。”
“難道衛起是騙他?”
于吉道:“當然是騙他了,先不說能不能打敗那三個氐奴,就算打敗了他們,你以為衛起真的會放了拓野嗎?”
說話期間,拓山已經和氐人站在了宴廳中央,氐人比他高了一個頭,也脫的只剩下一條白布遮羞。他一身的肥肉,臉上有幾道可怖的疤痕,連着一隻左灰色的左眼,顯然是遇到野獸給抓瞎了。
“這還真像是相撲。”宋歆暗忖道,不過後來的日本相撲,也是從角抵發展而來。
拓山看到對方比自己高大,他心中暗暗盤算着策略。
那個氐人大漢雙掌猛然一拍,發出響亮的聲音。接着他大吼一聲,朝着拓山撲了過來。賓客中爆發出一陣喝彩。就在他即將抓住對手的時候,卻發現拓山已經踏步到了自己左邊,因為這個氐人瞎了左眼,這裏正好是他的盲區。
不過他也早就料到了對手會抓住自己的弱點。猛一轉身就看見拓山已經朝着自己沖了過來,大漢爆喝一聲,左拳如同一柄流星錘似的掄了過來,若被這一拳打中,登時就會昏迷。
拓野見到這沉重的一拳幾乎要打中了拓山,嚇得驚叫了一聲。劉京饒有興趣的瞟了她一眼,繼續看着場中的拚鬥。
只見拓山一個低頭,靈活閃過了對方的拳頭,順勢繞到了氐人左眼盲區。接着手臂一拖,順勢一扭。氐人手臂吃痛,想要回身,可是拓山又繞到了他左側后。氐人視線還沒來得及轉過來,拓山伸出腳頂在了氐人大漢的腿彎,猛然一推,氐人站立不穩,腳下又是一拌,撲通一聲滾倒在了鹽繩之外。
“砰!”他沉重的身子摔在地上,讓宴廳的地板都為之一震。
“好!”宋丑率先喝彩起來。
拓山瞪了他一眼,轉身看向衛起,“我贏了。”
“哈哈哈,只是一局而已。還有兩個呢!”
說完他又看向摔在地上的氐人漢子說道:“哼,沒用的東西!白吃白喝養你何用!再換一個上來!誰敢給我不用全力,我就砍了他的手腳!”
“他要車輪戰?!”宋歆暗暗擔心起來,拓山就算再厲害,在每天吃不飽的情況下,體力又怎麼跟得上。“呸,小人!”他在心中暗罵道。
于吉說道:“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有什麼資格和衛起談條件呢。就算他把這些氐人都打敗了,衛起也不會給他除去賤籍的。”
“不過出乎我的意料,這小子竟然還是個角抵高手。”于吉似乎也很讚許拓山的本事,“宋歆,你看好了。記住他的一招一式,角抵是個強身健體的好辦法,現階段能快速幫你強健體魄。”
第二個氐人漢子換了上來,他這次根本就沒喲給拓山喘息的時間,一進圈子就如同一頭灰熊似的猛撲過去。同時巨大肥厚的手掌如同兩個蒲扇,恨不得把拓山給拍死。
拓山見對方手掌力大,就繞着他遊走躲避。
“等什麼,打啊!”
“對啊,快上!”
賓客們不滿意叱罵起來。
氐族漢子突然一步踏前,手掌向下猛然一拍。拓山閃躲不及,只要抬起手臂格擋。
“砰!”一聲悶響,拓山向後退了幾步。感覺到手臂發麻,骨頭都隱隱作痛。
劉京的眼睛一直盯着拓山的動作,一雙三角眼內閃動着神秘莫測的微茫,彷彿在思考着什麼似的。
拓山硬接了一掌,甩了甩胳膊,冷笑一聲,突然他大吼一聲,竟然沖向了氐人。兩人嘭的一聲撞在一塊,互相抓住了對方的腰繩,開始比拼力氣。
拓山畢竟身輕,拓山咬着牙拚命推擠,卻還是被氐人一步步推向了繩界邊緣。眼看着就要被扔出去的一剎那,拓山突然身子一扭,側身胯部向氐人漢子小腹一頂,漢子小腹突然一吃痛,手臂就軟了。
拓山靈活一個扭身。
“噗通!”
第二個氐人漢子摔在了繩界之外。
“彩!!!”賓客中間爆發出一聲喝彩。
“晦氣!”有的賓客押注在氐人身上,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氣悶地喝起酒來。
拓山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顯然方才的比拼,讓他有點脫力。平時干那麼多活,吃的都是豬食,並不足以補充體力。
這時候第三個氐人壯漢跳進繩界之內,他看準了拓山體力不支,也不答話直接就衝過來抱住了拓山的腰,手臂猛一用力,拓山只感覺氣都喘不上來。
他抬手猛砸氐人後背,可還是一步步地被推向了繩界之外。
氐人感覺到後背的拳頭明顯沒了力氣,嘿嘿一笑,竟然將拓山給摁在地上,掄起大巴掌就是一頓亂打。
拓野看到這一幕,終於忍不住用手捂着臉,掩面哭泣。
“呀!”拓山大吼一聲,突然伸手扣住了氐人漢子的右眼,漢子眼睛吃痛,抓住拓山的手臂就朝着反關節一擰。
拓山慘叫一聲,手臂脫臼。
接着那個氐人漢子還不滿足,又在他身上打了幾拳,才將拓山扔出了繩界。
“輸了......”
宋歆十分惋惜,可于吉也說過,就算贏了,衛起也必然會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