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有文化才可怕
聽到宋歆說要紙筆,大家都是一副瞭然神色,“對啊,看一看筆跡不就知道了?”
陸君親似乎並不擔心,臉上仍然是一副自信神色,他這麼聰明,豈能想不到這一點呢。“嘿嘿,你小子就這點本事么?”他心中冷笑道。
等待紙筆上來,宋歆取了一支筆,蘸了墨水,遞給地上跪着的程武,說道:“程將軍,能寫字否?”
“寫字?”程武也以為宋歆要讓自己寫幾個字,對照筆跡。可是這時候,宋歆走到陳矯面前,先是一禮,然後道:“季弼先生,這書信能否讀給程將軍聽呢?”
“讀?”陳矯眼眸一縮,盯了一眼程武,似乎猜出個七八分了,笑道:“這自然可以。”
宋歆又轉頭對程武說道:“將軍,一會季弼先生讀什麼,你就將他寫下來,如何?”
“寫...寫下來?”程武握着筆,大惑不解。
曹仁此時有些明白了,“來,給程武取張桌子來。”
接着陳矯就拿着信,開始念了,他念的很慢。
“江陵偏將程武,具降書於周都督帳下。武事曹多年,豈意曹瞞肆行無道,把持朝政,禍亂朝綱,見棄於天。武雖幼時隨曹,然亦不齒其恣行惡事,屠戮百姓,天所不容。今提烏合之兵,攜矯召妄動干戈,襲擾生靈,雖得偶勝,亦難逃恥敗也。”
“長史大人,別讀了!”這時候,有的人已經聽不下去了。出離憤怒地盯着地上寫字的程武,開始後悔方才為什麼要跪下幫他求情。恨不得現在就拔劍砍了程武這個賣主求榮的小人。
地上的程武也是哆哆嗦嗦,已經是渾身的汗水,浸透了後背。汗水和淚水滴在紙上,洇濕了好幾個字。這種感覺就像是公開處刑。他上戰場砍人的時候、面對敵軍人山人海的時候,也都沒有如此害怕過。可現在,這一封降書讓他幾乎都要小便失禁了。
宋歆上前輕輕說道:“程將軍莫慌,繼續寫便是。”
“我...我寫不下去了...將軍,你殺了我吧。”程武淚水流了下來。
宋歆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陸君親,見他的臉色有些微微發白。看來這人也大概猜出自己的用意了。
陳矯問曹仁道:“將軍,還要讀么?”
曹仁一笑道:“先生繼續。程武,你給我認真寫,一個字都不能落掉!少一個字,我打你十軍棍。”
程武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就像讓他在敵陣中沖個十幾回,也沒感覺這般疲憊。
這時候,陳矯繼續讀道:“今仁等賊,竊據江陵,阻都督弔民伐罪之兵,實乃蚍蜉撼樹,自不量力也。武特修降書,願獻曹仁首級於都督賬下。懇鑒愚悃,俯容改過,啟更新之路。”
信件讀完,許多將軍臉上都露出訝異神色,並非因為程武要殺死曹仁,帶着他的頭領賞。而是他們驚訝,程武竟有這般文采...
宋歆走到程武身邊,俯身問道:“程將軍,寫好了么?”
程武噗通一聲跪下,“請將軍殺了程武吧...”
宋歆將程武寫的信拿到曹仁面前,曹仁接過一看,竟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把信件又遞給陳矯,後者拿來一看,也是仰頭大笑。留下一臉懵逼的程武,和一旁心有不甘的陸君親。
陳矯問程武道:“程將軍,你可知道‘懇鑒愚悃,俯容改過’之意么?”
程武一臉懵,搖搖頭。
眾人看的莫名其妙,曹仁眼中帶着淚說道:“我說程武啊,你今後可要多讀書,多寫字啊,看你這信寫的。。。”
眾人傳看過後,都是一陣鬨笑,程武寫的信件上不但錯字連篇,還有好多地方空着,不會寫的...
牛金拿着信,拍着程武後背,敲得咚咚響,“我老牛還驚訝你怎麼能寫出這麼文縐縐的話兒來,原來根本就不是你寫的。”
程武還在糾結寫不出來字被軍法從事的事情,一直低着頭不敢說話。曹仁道:“好了,程武,免你無罪。”
這時候一旁跪着的陸君親面如死灰,他怎麼就沒想到,程武是個讀書不多的人,哪能寫得出這種信件來。他算到了對筆跡,所以用心模仿了程武寫的報告,卻沒料到宋歆剛才敏銳捕捉到的信息。
十四、五歲便跟隨曹仁征戰,能有多少時間讀書寫字的,能寫個戰況報告就不錯了。還什麼“懇鑒愚悃,俯容改過”,程武聽都沒聽過,更別說寫了。
宋歆指着這些竹筒說道:“將軍,你看這些竹筒都是統一樣式,裏面的絹帛紙張都是差不多大小,恐怕也都是這位陸大人親手代筆,想要行反間計的。”
他走到陸君親面前,俯下身子盯着他的臉說道:“陸大人,你模仿筆跡的本事,實在令在下佩服。”
曹仁拿着信件,在陸君親面前晃了晃,嘲諷道:“這叫什麼?百密一疏?離開前還想用反間計,讓我自斷手足么?”
陸君親沒想到自己佈局很久的反間計,讓宋歆一個聽寫考試就給破了。宋歆此時心裏,也只能替陳武他們感謝一下曾經的班主任了。當年的古文聽寫考試,可是讓宋歆痛苦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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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個程武是個只愛學習,不愛砍人的三好學生,他今天這條小命十之七八要丟在這。有時候,有文化才可怕呀...
“左右,將陸君親押入大牢,趙達,你給我好生伺候伺候陸大人。問完了以後,梟首掛在城頭,給周瑜好好看看”
趙達自然知道什麼意思,瞭然一笑,躬身一禮,招呼人將陸君親押了下去。
曹仁走到那一堆竹筒前,接過一隻火把,將竹筒付之一炬。
這時候程武走到宋歆面前,淚流滿面地說道:“多謝宋歆小哥,程武沒齒不忘...”
“哎,我說程武啊,你這沒齒不忘四個字,會不會寫呀?”牛金在身後打趣道,頓時又是一陣鬨笑,程武瞬間臉紅到耳朵根。
“呸,我寫不出,你們就能嗎?”
“其實我也寫不出,哈哈。”宋歆馬上說道。
眾人一聽,又是爆發出更大的一陣鬨笑。
當天夜裏,曹仁設宴款待眾人,特別是宋歆,曹仁竟然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以示重視。
宋歆感覺到了一種全所未有的感覺,就是融入一個集體,融入一群人的感覺。
“將軍,我與魏大哥還有約定,目前宋涯表哥身體業已康復,宋歆請求回歸襄陽。”
曹仁等一聽他要走,紛紛露出了惋惜之色。可他們也不想讓宋歆繼續留在危城之內。
“既然如此,那曹某就不挽留了,我今夜修書一封煩請小兄弟一併帶給丞相。”
這時候陳矯起身道:“嗯,在下也有書信,想要委託宋歆帶給丞相。”
宋歆一聽,回去這一趟還要客串快遞員,不過還是爽快答應了。
次日清晨,宋涯的傷口已經基本痊癒,能夠騎馬了。
二人到將軍府面見曹仁,向他告辭。
牛金自然十分難捨,本想將二人收入帳下聽用。但無奈之前已經答應了魏通,只得放二人回去。他為二人準備了兩匹快馬、若干行裝。
“宋小哥,我牛金待得將來戰事結束,必定會與小哥喝個痛快。到時候你可不許賴啊。”
牛金牽着給宋歆的馬,笑呵呵地拍了拍馬背,大手把韁繩交給宋歆,話語中甚有些不舍之意。
“牛將軍放心,等將來我軍凱旋,宋歆必會擔酒恭候。”宋歆接過韁繩,深施一禮。
“二位,這是子孝將軍和在下的書信,望你二人帶書信面見丞相。回去路上恐怕有敵軍滋擾,你們二人一定要小心。”陳矯遞上兩封信給宋歆二人。
“是,請大人放心,我二人定會將信傳到。”宋涯恭敬施禮,接過信件。
程武走過來,對宋歆行了個大禮,說道:“昨夜若不是小哥,程武也見不到今日的太陽,程武無以為報,只有這珍藏的老酒,為你踐行了...”
“哎,我說程武啊,你不是說這酒喝完了么?”牛金的大嗓門突然說道,程武沒說話,只是瞪了他一眼,將牛皮酒囊塞給了宋歆。
“牛將軍不必擔心,宋歆將來一定弄些好酒送給你。”
“好,一言為定!”
宋歆和宋涯對着幾人拜了拜,翻身上馬,士卒打開城門,放他們出城。
出城時,開門的士卒對着二人行禮相送。
牛金幾人登上城樓,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都有些不舍,不知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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