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美婢

第27章 美婢

衛起這一路,像是郊遊似的。時而縱馬奔馳,時而又遠遠落在隊伍後面。

只是苦了他那些侍衛,只能緊緊跟着,生怕他出什麼岔子。

“表哥,他們就這般胡鬧?這哪像是上戰場的樣子。”

宋涯不屑地輕聲一哼道:“他們這些人啊,出身好,哪用得着親自上陣拼殺。都是讓我們這些貧苦出身的去拚命的。回來他爹再找個名士,幫他評價一番,將來被舉薦做官時,這些資歷都好吹噓。”

宋歆點點頭,心中略有些傷感。同樣是命,卻貴賤如天淵之別。看來內卷現象,這時候就有了。階級躍遷在這個時代,尤其艱難。

周圍的景色單調而蕭索,除了白色的雪,就是路邊的枯草樹枝,整個隊伍都昏昏欲睡。衛起騎馬累了,索性鑽進大車內,不久后,裏面就傳出他和兩個女子的嬉笑調情聲,一點都不避諱眾人。

宋涯遞了個眼神給宋歆,兩人都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傍晚車隊在一片樹林邊駐紮,此地雖然是野外,但是不遠處有水源,林間也不缺柴草。宋涯就下令紮營造飯。大家都走的累了,趕緊收拾的收拾,造飯的造飯。

宋歆坐了一整天,他也覺得疲累,他伸展一下僵了的手腳,就趕緊去幫助一旁造飯的弟兄拾柴。

正在忙活時,衛起的一名侍妾尖利刻薄的聲音從車內傳出,“賤婢,這點事都做不好!!”

緊接着,一個婢女就被從車裏推了出來。她撲通一聲摔進了雪堆里。不少人聽到動靜,好奇地駐足觀看。

宋歆皺眉看過去,頓時一愣,“拓野!?他怎麼也在隊伍里?”

他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此時此地見到她,過去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這時候,車子裏一個侍妾伸出頭來,惡狠狠地呵斥道:“賤婢,去給公子打熱水來!”

拓野雖然被打,但是臉色依舊平靜,甚至都看不出他的情緒。她站起身,微微行了個禮,就去後面的車子找木盆。

“賤婢!還不快去!磨磨蹭蹭的!”

“好了霞兒,莫要呵斥她了。”車子裏傳來衛起慵懶的聲音。

“公子,你又護着她!”這個叫霞兒的侍妾顯然是吃醋了,故意嗲嗲地撒嬌起來。拓野冷冷看了車子一眼,提起木桶朝不遠處的小河邊走。

宋歆對宋涯說道:“表哥,我去幫她一下。”

“表弟,這是衛家的事情,你可別管太多了。”

“表哥放心,正好我也要去打水煮粟。”

宋歆說完,提着兩隻桶向河邊走,看見拓野正在敲河水上的冰,宋歆走過去,輕聲道:“我來幫你吧。”

拓野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回頭,眼前之人樣貌卻很陌生。

“不...不必了。”

宋歆只是一笑,取出桶里的木棍,將冰面敲了,又幫拓野打了一桶水。

“多謝。”

看着她走遠,宋歆不禁感嘆,“若是當日你和我一起逃了,也不至於落得這樣。”

回去后,正遇到另一些拾柴的民夫高興地叫起來,“抓了兔子啦”,只見幾個漢子提着幾隻兔子叢林中跑出來。

對於走了一天的人來說,這點肉實在難得,雖然每個人可能分不到一口兔肉,但是哪怕有口湯喝也是很解饞的事情呀。

大家三下五除二將兔子剝了,放在火上烤。

可是還沒等他們高興太久,衛起的兩名侍衛就走過來,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這些兔子烤好了嗎?公子他們走了一天疲憊了,拿去給他們享用吧。”

眾人一聽都傻了眼,自然不情願。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容易捉到的兔子,憑什麼他一句話就給他。

看見眾人不動,護衛一瞪眼道:“等什麼,還不快送去?公子萬一生了病,你們擔待得起嗎?”

說著他竟然一指宋歆道:“你,現在就送過去。否則公子發怒,我看你們誰能擔當的起。”

宋歆一愣,沒想到對方讓自己去送兔肉。看了眼周圍的人,個個臉上帶着怨憤,宋歆也就沒動。

那名護衛見到宋歆不聽他的話,頓時雙目圓瞪,大踏步走上前,抬手揚鞭就要抽打宋歆。

這時宋涯笑眯眯地走過來,一把捏住護衛抬起的手臂,暗暗使勁將他的手壓了下去,臉上依舊帶着笑意道:

“這位兄弟,有話好說,你將兔肉拿去就是了,何必動手打我的兄弟呢?”

護衛知道宋涯這是故意露些手段,藉此警告自己。又發現對方力氣比自己大,話語客氣顯然是給自己台階下,也就按捺住怒意說道:“哼,以後要好生管教你的手下。”

“那是,那是,我會好生管教他。”

宋涯拍着他的手臂,這人不傻,看出了自己是給對方臉面。

見護衛將剛烤好的兔子拿走,眾人對此事都有些不滿,“宋大哥,他們將兔子全要走了,我們吃什麼...”

“就是,他在家天天山珍海味的還不夠,還要來搶我們的食物。”

宋涯無奈的搖搖頭,“這人我們得罪不了,這樣,我們再去設幾個陷阱,說不定還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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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不遠處衛起和他的美婢、侍衛們吃着剛烤好的兔肉,眾人也更覺得羨慕和憋屈。有些不滿的人還在小生嘀咕咒罵著衛起。

眾人只吃了些粟米煮的粥,肚子裏還是咕咕叫。這時不知道是誰拿出了一隻胡笳吹奏起來,悠揚哀婉的曲調在營地中飄蕩,令所有人都有些神傷。

宋涯聽見胡笳之聲,隨手拿起了一截圓木,用小枝隨着胡笳樂曲敲起來,

唱道:“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

一旁的人群跟着節拍激昂和唱起來:“海內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當大家唱到:“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去,豈復有還時。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之時,人群中已有不少人開始抹眼淚,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幼時從軍,每每都是以唱歌來抒發思鄉之情。

宋歆也被此曲調和哀婉詩詞感動,想起和母親阿姊分別,悲從中來,也不由自主跟着唱起來。這也是他來到這裏后,第一次聽到這種曲調,十分新鮮。在他所處的年代,這些漢代音樂幾乎都遺失殆盡,只有詩詞流傳下來。

歌聲勾起了兩世的回憶。

“阿弟,心急了吧?馬上就要好了。”回憶中阿姊笑了笑說。

“嗯。”記憶里,宋歆重重點了點頭,偷偷咽了口口水,生怕被取笑。那時候他還是受家人呵護的孩子,現在卻不得不面對未知的將來。

阿姊只是希望能見到凱旋歸來的阿父,能一家人吃一口麥粥。她希望能夠多做活,為家裏多賺些錢。希望阿父能看到聰明的阿弟。希望族長能夠向侯爺推薦阿弟將來能做官。

“恭喜啊,兒子,你考上清北大學啦。”回憶又跳到了來自現代的宋歆,一臉慈祥的母親高興地祝賀著兒子。

可這一切,如今都破滅了。

“好了,你們唱夠了沒,晚上唱這種晦氣的詞?公子要休息,莫打擾了他。”

遠處一聲女子的嬌叱傳來,打斷了宋歆的回憶,也打斷了眾人的歌聲。眾人紛紛皺眉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衛起的獸皮帳篷前,衛起的另一名侍妾秋兒,脾氣竟然比那個霞兒還要跋扈。她正挑着眉毛怒盯着這裏的民夫和士卒們。

這時,衛起懶洋洋的聲音傳來,“秋兒丫頭,你讀書太少,這是蔡文姬的《悲憤詩》,這曲子也是大樂師孫瑛所作,可不是什麼晦氣的詞。他們唱就唱吧。我也很久沒聽過這些歌謠了。”

“公子,奴家不是怕你休息不好嘛...而且和這些粗鄙之人同行,人家怕公子受了委屈嘛。”

“哈哈,好了,丫頭,你的心我領了,快進來吧。”

這時,拓野走出來,想要扶侍妾秋兒進帳,秋兒卻直接將她的手甩開,惡狠狠地說:

“今晚在外面候着,若我叫你不在,定要好生收拾你!”

拓野低着頭,連連答應。

這時她似乎感覺到一道目光,也向宋歆這邊看過來。看見是那個幫自己打水的小兵,眉頭微微動了動。

她覺得這道目光很熟悉,很像一個人。

“又是酒肉,又是姑娘,哼!”宋歆聽見身邊有人嘀咕。

不過大家看着那些虎背熊腰的侍衛,誰也不敢高聲說話,也只好打碎牙往肚裏咽。兩撥人的營地如此之近,但地位又遠如天淵。

這裏的民夫大多出自一個地方,而衛家在當地也是有名的士族,這裏許多人都是為他們家耕種的。脫離了士族的土地,這些人都會是無家可歸的流民,誰也不敢得罪他們這些地方豪強。

夜深了,暫時壓下去的疲憊感,又開始折磨這隊人馬。大家或躺在火邊,或靠在車輪上,漸漸的營地鼾聲四起。

老天爺也似乎很憐惜這些人,雖然是冬天,但是沒有寒風呼嘯,只有月朗星稀,要送他們一夜好夢。

看見拓野后,宋歆的內心實在難以平靜。過去的種種往事湧上心頭。他想起了和拓野練習角抵、又想起了逃走的那天晚上,衛起身後的她。

不過,兩人此時已如身處兩個世界。

收拾下煩亂的心情,他緩緩起身,對宋涯說,“表哥,你們等候一下,我去林中看看有沒有野獸。”

“現在去?”

“表哥你放心吧,我不會有危險。”

一個時辰后,宋歆扛着一頭嘴角淌血的大野豬回來了。眾人見到山豬,就要歡呼,宋歆連忙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指了指衛起那邊。

眾人將山豬剝了悄悄分好。這天氣寒冷,豬肉放七八天也不會腐爛。

看他們去忙碌,宋歆安定心神,進入了一種空靈的修鍊狀態,他的身體彷彿變成一個漩渦,將周圍的氣吸納了進去。一個時辰之後,宋歆便覺得神清氣爽,疲憊和寒冷一掃而空。

一夜無話。

待得天光大亮,宋歆停止修鍊,看到有一些民夫和士卒已經起身開始收拾行裝。

他也下車來,幫助民夫裝車。雖然一夜沒有休息,但是精神飽滿,完全不疲憊,這也正是修鍊的好處。就算只是吐納天地玄氣,帶來的身心愉悅也是普通人不會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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