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治好母親才戀愛
邱海明滿不在乎地說:“脫掉了白大褂子,在這裏,我也是病人家屬。”
這個意思,不就是說他是自己女婿嗎?蘇秀蘭喜上眉梢,覺得這個准女婿真是懂事,翻了個白眼兒,對女兒說:“你真是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把你的飯都買了,我又吃不下,總不能甩了浪費吧,你們兩個吃正好,把人家往外趕幹什麼?小邱,到床頭櫃這邊來,你們兩個吃飯,兩個飯盒子,一人一個,坐下吃。”
邱海明繞到床這邊來了,端起飯盒子,舀了一些菜,站在邊上,很自然地吃起來,像是和她們一家人一樣。
“你坐吧。”劉蘇悠悠看他不見外,只好把隔壁床的方凳子扯過來。
“醫生在病房裏是不能坐的。”他依然站着。
“你不是說,脫了白大褂就不是醫生了嗎?”劉蘇悠悠反問道。
“但這是我們的職業習慣和操守。”邱海明雖然不是這個病房的主治醫生,但他是病區的醫生,也是趙醫生的助手,趙醫生知道他們的關係,與病人溝通這件事,乾脆就交給他了。
本來今天就要開始治療的,但是,蘇秀蘭要出去玩一天,明天才開始放療。邱海明為了安慰病人,故意開玩笑地說:“今天正好是星期天,阿姨給自己放假。其X你下個禮拜雙休日也可以休息的,幹嘛那麼心急呢?”
蘇秀蘭理直氣壯地說:“我問了趙醫生了,他說放療有副作用,首先會出現消化道的反應,如噁心、嘔吐。還會出現皮膚黏膜的損害,還可以出現什麼骨髓抑制、白細胞下降、血小板下降什麼的……乖乖隆的東,那麼多怪毛病,人都不舒服了,那我還能出去玩嗎?趁我現在還能跑得動,能玩一次是一次。要不然,還不知道,要等什麼時候我才能出去呢?哎哎哎,小邱啊,就是這個放療,要做多長時間啊?”
劉蘇悠悠對着邱海明苦笑了一下,他還是實話實說:“那就看你老人家的治療情況了,一個療程通常需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其中星期一到星期五做放療,周六和周日可以休息。”
“那我要做幾個療程呢?”
“把癌細胞這些敵人殺光就行了,希望能夠速戰速決。”他顯得很有信心的樣子,“所以,您以後有的是時間出去玩兒,不僅唱歌,連跳舞都可以的。”
劉蘇悠悠扭過臉,望着窗外,不願意看邱海明那張含笑的俊臉,說得像真的一樣,卻是對病人的欺騙,讓她有些懷疑,感情上會不會也是謊言呢?
自己已經說明白了:母親的病不痊癒,不談這個事。可是要治好母親的病,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好的醫生,也只是給予患者力所能及的治療方案,延緩死亡期的到來。他盡最大的力量,能保證病人當下的生命質量嗎?自己作為家屬來說,可能更關切未來的生存時間。
母親無休無止提出疑問,邱海明一五一十解答。
兩個人把飯都吃完了,爭着要洗碗筷,就在這個時候,邱海明手機響了,他看也不看,直接掏出來接聽,劉蘇悠悠就站在他身邊,聽得見手機里傳出的聲音是個女生,聲音嬌媚,不知說的什麼。他先是說了聲沒空,對方不依不饒又說了些什麼,他就收線,對母女二人說,他有事,要先走了。
謝天謝地,邱海明終於走了,母親還有些言猶未盡:“多好的小夥子,人家那麼小意,你怎麼冷得像冰棍兒一樣?我們都這樣子了,人家能看得起我們,你不拿鋤頭拿鍬,傲嬌什麼呀?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我就操心你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原來有這一款好好小夥子,你怎麼不早說呢?也免得我為你那麼著急。你說你吧,都23了,女孩子一過25歲,就變成了大齡女青年,再一兩年談婚論嫁,籌備結婚,眼睛一晃,就變成高齡產婦,生孩子都困難……”
“我的媽呀,還沒談戀愛,就想着女兒要生孩子了,想得太遠了吧。正因為我們這個樣子,才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攀龍附鳳……”
“這是什麼話?我女兒也不差呀,他如果是蛟龍,你也是鳳凰,他會騰雲你會飛……”
母親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也不能把X話告訴她,只是說現在不是時候,當務之急是治病,人家有人家的事,現在不就是被人打電話叫走了嗎?說不定有女朋友等着呢。也不想和母親多說,借口洗碗,打斷母親的話,再倒熱水回來,給母親洗臉洗腳擦洗身子,然後把她換下來的內衣褲拿出去洗。
蘇秀蘭是個愛熱鬧的人,自從來到了醫院,除了見醫生見女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是到附近的病房串串門兒,人家不是有家屬陪伴,就是在治療過程中,同病房的老太太什麼話也不能講,她只能躺在床上發獃。
實在憋不住了,小姐妹們打電話問她幹什麼去了?是不是生病不舒服?在病床上躺這麼一陣子,早就急得要命,不願意讓她們擔心,想到即將開始的治療,更沒有時間出去了。於是打起精神,上午才約了大伙兒聚餐。才說中午放鬆心情,下午準備去飆歌,結果中飯剛吃完,就覺得十分疲憊,腰酸背痛的,才懷疑自己身體果然不行了,趕緊打的回來,也不敢和女兒說身體不舒服。
勉強打起精神,晚飯也不想吃,說了一席話,更覺得疲憊不堪,渾身像抽了筋似的,正說躺下來休息,女兒的手機響了,她去洗衣服去了,一時回不來,蘇秀蘭照例拿起來接聽。
點開以後,就聽到一聲呼喚:“悠悠——”
聲音儒雅醇厚,這麼呼喚女兒的小名兒,顯得格外親昵,不是才打了電話來的嗎?上一次一連提了三個問題,女兒還拿着手機出房門收聽的,沒有把話說清楚嗎?怎麼又來電話了?什麼人啊?
她順口問了一句:“找她幹什麼?”
手機里的聲音遲疑了片刻,然後,試探着問:“您是她什麼人?”
什麼人?還要問你是什麼人呢?蘇秀蘭看着屏幕思索,是省城的號碼,只一個“席”子,看起來關係不錯。莫非是女兒在外地談的男朋友?怎麼一點兒沒聽說起呀。一次兩次來電話,口氣還那麼親密,難道是對女兒的騷擾?
蘇秀蘭不客氣地說:“我是他媽!”
對方的語氣更軟綿,帶着討好的意味:“阿姨,您好!您的聲音好年輕啊!”
被人誇獎總是高興的,竟然喊自己阿姨,想必跟女兒差不多大,蘇秀蘭也謙和地笑道:“奔五的年紀,也不年輕了,你是悠悠同學嗎?”
對方連忙回答:“不是不是,我是他劉蘇悠悠的大學老師。”
大學老師?那年紀也絕對不小了,在老娘面前裝什麼嫩呢?蘇秀蘭的語氣就有一點調侃:“我才40幾歲,你就喊我阿姨,是你把我喊老了呢?還是你年紀也不大呀?”
對方的話語帶着笑意:“我雖然也不小了,也才30出頭,和悠悠關係不錯,喊你一聲阿姨,也沒什麼錯吧!”
對了,上次女兒說過,這個老師給她找工作的,當然要客氣一點。如果是女兒的男朋友,那就更好了。怪不得,悠悠對她當年的高中同學那麼淡漠,大學老師當然更高一籌。不錯不錯。
說這麼漂亮普通話的人,蘇秀蘭接觸不多,好像去年接過一次電話,就是這非常好聽的聲音。後來,就接到好多封來信,寄信的地址都是師範大學,是不是這個人呢?
還沒有問出來,對方就說話了:“阿姨,謝謝你哦,幫我轉了多少次的信……”
“哦,想起來了,你就是寫信的那個——”
“對對對,我動員我的學生考研,給您打過電話,後來又寫了些信,還給您女兒郵寄了招聘的材料,讓她到省城一家教育機構工作。”
蘇秀蘭頓時熱情高漲,輕言細語地問:“悠悠幫我洗衣服去了,你找她什麼事?要着急呢,我幫你找去。要不着急呢,你說什麼事,我幫你轉告。你不是才打電話來的嗎?什麼事兒還沒給你說清楚?”
像是怕她放電話一樣,對方急促地說:“阿姨,和您說也一樣。上次電話,悠悠只是說她忙得很,沒有多說。能不能告訴我,她在忙什麼?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就辭職回家鄉了?”
蘇秀蘭有幾分欣慰——好女兒,真不虧是媽媽的小棉襖,貼心暖肺,知道自己要住院治療,馬上就辭職回家。但跟着又有幾分失落:介紹工作的是老師,臨走也該打個招呼啊,也不通告一聲,看這樣子也不想回去了,說明兩人關係不怎麼樣,剃頭挑子一頭熱?還是男方根本就沒意思呢?乾脆把話挑明了,看對方到底什麼意思。
於是,坦率的告訴對方:“我生病了,還是不太好的病,說是腫瘤,說不定是肺癌。我們母女相依為命,當女兒捨不得母親,自然要回家來陪伴。”
“這樣啊……”男人聲音暗沉,確X受到了驚恐。但是聽悠悠母親的聲音坦然,沒有悲傷,沒有陰霾,彷彿講着別人家的事,就沒那麼擔心了。念頭一轉——莫非母親給女兒在家鄉找了個對象,就以這個做借口?
他們是師生關係。
席況是劉蘇悠悠的專業老師,優秀的男人不乏追求者,他的對象是全省有名的模特,也是服裝表演系的客座老師,兩人經常同進同出,在師範大學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發現劉蘇悠悠是一顆好苗子,不僅成績優秀,溫婉大方,思維特別活躍,於是悉心栽培,日久生情,漸漸疏遠了對象。郎有情妹無意,劉蘇悠悠只是把對方當成老師,1米72的身高,比一般穿高跟鞋的女孩子還高一些。她一心要回家鄉,所以,拒絕了席老師的動員,根本不做考研的打算。畢業以後,她就不辭而別,回到家裏,連手機都換了號碼。
可是,家庭沒背景,很難找到如意的工作,將近一年了,她接到了老師拋來的橄欖枝,省城一家教育機構招聘,她和焦安子一起去報考,她被錄取了。劉蘇悠悠不認為是老師的恩惠,嘴上說感謝,也只是感謝他通報的信息,堅信自己拼X才能就業的。而且始終認為,席老師是有對象的,即使有好感,也不願當第三者插足,始終心如止水。
後來,席況賭咒發誓,早已經和女友分手,還要為劉蘇悠悠牟取更好的出路,可她不為所動,只是苦於無法擺脫,母親的電話來了,更讓她歸心似箭。
聽到悠悠母親的陳述,席況為自己的學生心疼,卻似乎有了機會,表現自己的機會,接近心儀對象的機會……
於是,在電話中安慰了她母親一番,還說在省城裏認識的人不少,腫瘤醫院裏也有親戚,大醫院的治療條件更好一些。
聽着對方討好的語氣,蘇秀蘭儘管對自己的病情有疑惑,但是還沒有認識到了很嚴重的地步,也不認為,有到全省最大的專科醫院去的必要,很客氣地感謝,然後說,自己住的是第一人民醫院,是三甲醫院,條件也不錯,主任還親自關心,需要的時候再麻煩他。
遠水救不了近火,相對來說,身邊的人更可靠,女兒毅然決然地回來,想是與那邊沒有太多的瓜葛,順其自然吧。
手機還沒有放下來,女兒已經進屋了。說,衣服曬在天台上,等明天下班她去收,上面風大,千萬不要上去。
母親沒有回話,只是把手機亮亮,悠悠馬上明白了,問母親,剛才是誰來的電話。
蘇秀蘭說:“就是上次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老實告訴我,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