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初戀
劉蘇悠悠沒有邱海明那樣激動。不過是六年前的高中同學,而且也沒有同學多長時間,然後就天各一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一直在惦記着自己。聽他說起來,越說越離譜了,他們沒有戀愛,沒有契約,如果不是偶然發現他的照片,劉蘇悠悠早就把他忘記了。
同桌的時候,他的挑逗,他的撩撥,只當他是年少輕狂鬧著玩兒的,她根本沒放在心上。何況在不合適的地方,在不合適的時間,用不合適的方式表現,根本就是一場玩笑。
他還真當一回事了,難道是個痴情種子?太突然了,毫無思想準備,怎麼回答他呢?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現在母親是他的病人,有了他的照料,就像有了靠山。在學校得罪不起老師,在飯店得罪不起廚師,在醫院得罪不起醫生。這個時候,母親攤上這樣的大病,當女兒的,哪裏還有心情談情說愛?
風擺楊柳,一隻小鳥枝頭掠過,一片樹葉飄下,在路燈下飄飄蕩蕩,落入湖水之中,水波蕩漾,一會兒漣漪蕩漾開來,飄進了黑暗之中。心念電轉,她驀地啞然失笑:“你呀你呀,當年的語文不錯,難道忘了一句成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什麼什麼?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過?”
邱海明太失望了,人生有多少個六年?只是為了心愛的姑娘,他做了多少努力,經過多少漫長的等待?終於盼到了相見的日子。野火一樣的心情來找她,一直盼望着這一天,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在她的心裏,就像那一首電影裏的插曲:“千萬里我追尋着你,可是你卻並不在意……”
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及時看到自己的照片,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電話號碼。
在班級的時候,每天都在緊張到快爆炸的學習中,雙方了解太少,她家住在哪裏?家裏有什麼人?電話號碼是什麼?自己一無所知。
當時走得太匆忙,沒有留下任何聯繫的方式,也沒有明明白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以為自己完全來得及,以為自己完全配得上她,以為自己來得正是時候,以為兩個人已經等到合適的年紀,郎才女貌,水到渠成,正是天合之作。
自己哪點配不上她?一個優渥的家庭環境,父母都是醫生,自己長相優秀,學習優秀,智商和情商都不低,在高中和大學,是好些女生的夢中情人。只是父母一直讓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給他安排好了前途——考中央醫科大學。
高中最後一學期前,舅舅去西北探親,說,江南的教學環境和教學質量高於西北,不如在最後衝刺的階段,來這裏插班學習半年。開始,他還不想來的。環境的變化,語言的障礙,還有對父母和家鄉的思念,都讓他像一隻孤雁一般,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落腳,卻幾乎堅持不下去了。
讓他牽挂的是同桌,江南女子俏麗的模樣,吳儂軟語的音色很舒服,學習上生活上的幫助,更讓他感覺到了溫暖。
是同桌的她,默默地伸出了援助的雙手:學習上幫助他,生活上關懷他,每天看着這張俊秀的臉龐,大方的舉止,還有那麼優秀的成績,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了好感。
少年情懷都是詩,很快他就沉淪下去。無視所有的老師或同學,只想和她有更多的交流。那是最可寶貴的初戀啊,在青春的光盤上,一旦刻上就抹煞不了,幻想着能夠上同樣的大學,畢業以後走到一起,組建自己的家庭……
只可惜,情竇初開,舉止莽撞,突然之間,發生了一個小小的過失,她馬上申請調開,不再同桌,也和自己有了生分。
邱海明發現自己墜入愛河,兩個人位置隔開了,就是想聯繫,也都不太方便,更何況,自己馬上就要回鄉了,還沒有對方的聯繫方式,還沒有知道她家住哪裏?也不了解對方的家庭,眼看高考的時間將近,兩人分別在即,卻還以玩笑的方式相處。
好後悔自己採取的方式不對,那麼明目張胆傳遞紙條,引起同學的注意,還先動手打人,最後身敗名裂,匆匆離開了學校,連和悠悠道別的機會都沒有。拿書包的時候,她都不在教室里。
本來,紙條上要告訴她自己離開湖城的時間,要找一個機會,在沒人的地方見面,要送她筆記本,還有他的照片,要一起討論報考哪個大學……
結果,她並沒有看到留言,也沒有兩人單獨相見的時候,照片和筆記本都沒有機會交給她,連寫幾個字的時間都沒有,只有塞進她的書包,聽說她隔了幾百天以後才發現,他簡直無話可說。
等繁忙的緊張的高考結束之後,他再想聯繫,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分數不夠,中央醫科大學榜上無名。第二志願填的就是悠悠所在省份的江南醫學院,可能是地方的保護主義,也可能父母做了工作。結果錄取的還是西北醫科大學。
拿到了高考錄取通知書,他迫不及待地寫了一封信,寄到插班的學校——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聯繫上悠悠。可是石牛入海無消息,一直沒有接到回信(從她現在的反應來看根本不提這事兒,說不定,學生畢業了,以後再也不回學校,那封信根本就沒有收到)
臨走的時候鬧出那麼荒唐的事情:自習課上不守紀律、傳遞紙條、打架鬧事……更主要的是早戀——不,更應該說是單戀,在老師和同學心目當中,都留下了非常惡劣的印象,讓舅舅的顏面盡失,十分生氣,一直不願意搭理他,也不好意思再到這裏來了。
邱海明心中也暗自憋了一口氣:當初你看我不起,以後我讓你高攀不上。所以拚命學習,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後再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兩年結束,再三要求舅舅,終於回到了湖城,進了這個全市最大的醫院。
一肚子的心思,六年的奮鬥,滿腔的希望,遠離父母,遠離家鄉,擺脫了好幾個條件不錯姑娘的追求,捧着一顆滾燙的心來,現在卻慢慢地冷卻。
邱海明在風中凌亂,最後掙扎地問:“悠悠,你是不是有對象了?”
姑娘很認真地打量着他,毫不猶豫地說:“呵呵,拜你所賜,夾在日記本中你的靚照,在我大學的課堂上散落出來,在全班引起轟動,讓女生羨慕不已,讓男生自愧不如,都認為我是有對象的人了,起碼在大學同學當中,沒有人再和你競爭,高啊,你實在是高明,先把男友的位置佔了,是不是早有預謀呀?”
“大學畢業后,你也沒找對象嗎?”他有了希望。
“畢業以後要找工作呀,要考教師資格證書呀,在省城和家鄉兩地來回奔波,真還沒有時間去談情說愛。”劉蘇悠悠說得輕描淡寫的,她其實沒有說,也不是沒有追求她的人,只是工作剛剛穩定,已經有了追求者,只是還沒來得及戀愛,母親生病,還是大病,當務之急,難道是自己找對象的事嗎?
她想直接了當地明說——雖然沒有男朋友,但並不等於說自己在等着他,因為不符合事實,心中也根本沒有他的位置。
雖然心冷,但邱海明放心了,兩個人當中沒有阻礙呀,現在就是自己追求她的最好時間,果斷地伸手去拉:“即使沒有過去,現在重新開始,我們也可以有未來呀。”
“你就那麼自信,我的未來一定要交給你嗎?”
帶着幽怨,他深情地問:“悠悠,難道你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好感是有的呀,你聰明,上進,善良,樸實……在高中給我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是,我們只有同學的友誼,從來沒有想到其它方面去。”
“哦,那是我單相思了,原來,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想到剛才那一片落葉掉入水中,在璀璨的燈光下,也找不着飄去的蹤影,邱海明心中暗想:難怪她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無情的現實,讓他心灰意冷,邱海明一手扶着柳樹,難過得彎了腰,彷彿被她的話壓垮了。
劉蘇悠悠全然不顧他的心情,心中沒有一絲漣漪,抬起頭來,說時間不早了,要回去照顧母親吃藥,洗漱睡覺。見他不願意動身,補充道:“你不覺得,我當前最主要的問題,是治好我母親的病嗎?作為醫生,你能夠在這方面幫我一把,這才是我當前最迫切的需求。”
他也只得跟她一起往回走,把話題轉過來,說,他已經問過主任了,從片子上面來看,的確不太樂觀,但是主治醫生姓趙,他只是他的助手,只是在跟他學習的過程當中。現在能夠做到的,就是盡量多查一些資料,還有,幫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如果是下午上班的話,自己會幫助她母親打飯的,最後要求:“你是隔一天上下午班是吧?我們是不是可以共進晚餐?”
她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也只有這個時間,才能向他了解母親的病情,向他諮詢治療的方案。但是加了一句說:“我們AA制。”
他卻說:“我的工資待遇絕對比你好吧?為什麼不能由我出飯錢呢?”
“我母親的晚飯已經被你包了,我的晚飯還要你負責嗎?我不想欠你什麼。”
“是我對你的回報啊。”
“鍋巴換巧克力的事?”
她的訕笑,讓邱海明心臟針尖扎了一下似的,一股鬱悶直達心底,心酸得差點流出眼淚,四周的空氣凝固了。
鬱悶了一陣,他才幽幽地開口:“我們以前的交往就算歸零,如果我們從現在開始發展,行嗎?”
劉蘇悠悠不置可否,又說起她母親的病了:“主任既然懷疑是癌症,不管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還是手術切除是最好的辦法吧?”
他這才問:“阿姨是什麼樣的性格?”
“她呀,”想起母親開朗樂觀,甚至還有幾分幼稚,她如實說了,“就是喜歡玩,還特別愛美。”
“既然如此,根據我在讀研時候導師的指點,這樣的病情,可以通過穿刺來確定性質,然後確定治療方案。”
想到他所看到的女人,的確是一個美艷的婦人,躺在病床上還化妝,如此愛美,一般的情況下,很難容忍開膛破肚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劉蘇悠悠坦率地說:“是的,母親不願意開刀,能不能有別的辦法?”
邱海明深有感觸,他也沒想到,當初讀研選擇的就是攻克腫瘤,剛剛踏上工作崗位,就能給未來的丈母娘治病,聽說不願意手術,就提出新的治療方案:先進行穿刺手術,如果確定是惡性腫瘤,再用伽馬刀治療。
劉蘇悠悠似乎受了驚嚇,腳步一頓,花容失色:“還說不是手術呢,先是穿刺手術,然後還是要動刀子……”
“其實,都不是開膛破肚的手術。穿刺手術,是用穿刺針刺入體內的體腔中,抽取液體,進行進一步化驗的檢查方式,現在,是在臨床上廣泛應用的方法。”職業性的驕傲,讓邱海明臉上浮現出自信而內斂的微笑,在路燈的照耀下熠熠閃光,“伽馬刀手術治療,是一種精準的放射線治療。伽馬刀不是真正的手術刀,只是一種射線集中起來,聚焦的地方能量很大,照射腫瘤的部位,可以破壞腫瘤病灶,精準地摧毀腫瘤細胞……”
“我聽說,還有一種是放射線治療,有什麼不同呢?”
“伽馬刀和放療,都是通過放射線來治療腫瘤的,伽馬刀每次給的劑量都比較大,相對來說治療時間較短。而放療每次的劑量都比較少,但是時間比較長。伽馬刀的特點是短平快,而放療的特點則是細而長。”
在心儀的姑娘面前,能夠顯擺自己的專業素養,邱海明挽回了表白失敗丟失的顏面,特別有成就感。
“放療有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