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滿芳不是不明白江之永對她沒意思。
再怎麼說,她從進了青春期開始,就是個美女了,追她的男孩還得從家門口排到故宮去。男孩子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她心裏可清楚了。
含蓄一點的,就像她初中隔壁班的男生,天天早上給她送早餐,偷偷在她桌洞裏塞小零食,遠遠的看着她笑一下都要害羞的移開視線;大膽一點的就有當著老師的面給她遞情書的,信封上畫個大大的桃心,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她正想的入神,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思緒。
林母手上端着牛奶往桌上一放,道:“在學習呢?喝點熱牛奶。”
她抬頭看着母親,手上不忘遮遮掩掩那張打滿了紅叉的試卷:“遲哥走啦?”
“走啦,我讓他早點回去,太晚了開車不安全。”林母點點頭,看到林滿芳這欲蓋彌彰的動作,她也猜到了大半:“你呀,看看人顧遲,看看你兩個哥哥,哪個成績不好了,我可不希望你跟那些小姐們一樣,自以為長得好看就不用努力了。”
聽膩了,天天都是這幾句,林滿芳假裝乖巧的敷衍她,她不反駁只是希望她說完能趕緊出去。
“這個水晶球是不是江江送你的那個?”林母拿起她桌上的水晶球,晃動的時候會有白絮在裏面飄蕩。
“嗯,是他送我的五歲生日禮物。”
康城是個很少下雪的城市,至少在她的童年裏,沒見過康城下雪。
那年正好江家兩個兄弟和父親去北海道旅行,本來說帶着她一起去的,可是就很巧,臨行前一天,她發燒了,高燒快四十度,她就沒去成。
一開始呢她也沒覺得北海道有多好玩,就是沒想到,江之永是好心跟她分享還是想故意刺激她一下,給她錄了一段視頻,記錄了他們在北海道的快樂日常。
大雪紛紛揚揚的,整個街道都是白色,除了街景,還有他們兩兄弟打雪仗的樣子,最過分的是還錄下了吃的!日本的正宗壽司,長得和日料店沒什麼區別,但是在當地的壽司,感覺就是不一樣。
林滿芳看了視頻氣的直哭,給江之永打電話的時候還一抽一抽的說不清楚話。
後來江之永就在她生日的時候送了她這個水晶球,說是在小樽買的,讓她想看雪了就搖一搖,裏面的景觀是參照北海道建築做的。
“你湊合看一下,回頭空了,哥哥再帶你去一次。”她想起江之永這麼說話她就覺得好笑,結果這十幾年過去了,也沒帶她去。
果然男人就是騙子,光會哄人開心。
也不止有五歲的禮物,從她出生開始,每年都會得到江之永的禮物。
小時候的撥浪鼓,讀書了送的鋼筆,長大了送的口紅項鏈耳環,她都好好的收起來了,堆了一柜子。
都怪這些禮物,她覺得江之永對她不一樣,自己的親表哥都不記得她的生日,江之永反倒是年年不落,踩着點發生日祝福,第二天睡醒里禮物一定到家裏了!
“你是不是沒聽我說話呀,別發獃,趕緊寫完你也休息了,這都幾點了,磨磨蹭蹭的。”林媽媽假裝生氣的揪了揪她的耳朵,叮囑了幾句。
林滿芳配合的做出吃痛的樣子:“知道啦,我馬上就好。”
想到以前的事情,她還是心裏一陣波瀾,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睜着眼直到天亮,她能理解,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會疏遠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是她沒辦法接受,在她看來,對事業造成影響也沒什麼關係,大大方方的就好了,哪天真的在一起了,她肯定也是大大方方就公開了!
再說了,江之永被拍到那麼多次帶着不同的女人出入酒店都沒關係,偏偏和她林滿芳走得近就會造成影響,這多不公平。
馬上就是年關,顧遲這店裏人更稀稀落落了,街上的人也很少,大多都是采年貨的人,提着東西來來往往的。
今年過年她也沒法回家看看,她查了查車票,心裏一沉,不出所料,春運的車票不僅貴,還難買。本來就沒攢下什麼錢,和江之永碰面以後還瘋狂破財,還是好好在康城攢攢錢。
這幾天顧遲也沒來店裏,她一個人無聊的很,把店裏的衛生打掃了一遍又一遍,玻璃都擦的反光。不知道自己多干點活兒老闆能不能漲點錢,按照她現在的工資,她得打工一百年,還背着這債務睡棺材。
陸枉凝可不想等下了奈何橋,還看見江之永站在橋對面,還要跟她說,你來了啊,那在這兒也繼續打工給我還錢吧!
這畫面一想就很恐怖。
“陸小姐在嗎,有你快遞。”陸枉凝擦擦手,接過門口的快遞,薄薄的一個紙殼裝的,應該是信件。
看了眼寄件人,她心下一喜,是陸措。
從家裏寄來的信,給她報平安來的,看來學校也放假了。
陸措是她的親弟弟,比她低一個年級,在縣城讀高中。弟弟學習沒她好,但是畫畫很有天分,他是他們那兒唯一一個老師降低學費都要收進來的學生。
信開頭是很平常的問候,看到那句展信佳,陸枉凝還笑,心說弟弟的語文這可算是有進步了,寫的有模有樣的了。
“這是什麼東西?”顧遲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拿起她擺在一邊的快遞袋子看來看去,他不是很理解,這年頭了還有人飛鴿傳書的啊。
他看陸枉凝的眼神像看一個原始人:“信啊?”
她尷尬的笑了笑,說:“我手機上次被江總摔了,這不要過年了,家裏來報個平安。”
顧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眼睛忍不住往信紙上瞟。他察覺到自己這樣的行為,頓時覺得有點不舒服,他怎麼開始對陸枉凝的生活好奇了?他不想思考太多這個事情,旋即往裏屋走去。
顧遲有一個放了資料的優盤,怎麼也找不着了,這趟過來店裏就是看看是不是扔在了這邊。
自己的屋子借她住了小半年,東西都給他挪得找不着地兒了。顧遲在裏面翻了桌子沒找着,剛想翻衣櫃,驚覺這個房間現在好像不屬於他了。
他翻箱倒櫃扒拉一個女孩子的衣櫃不太好吧。
“陸枉凝。”他在屋裏喊她,連着叫了幾聲也沒反應,心下有點惱,放下東西走了出去。
她還站在門口讀着來信,只是不像剛剛那樣笑意盈盈的了,眉頭微皺,看着不太開心。
顧遲拍拍她的肩膀:“喊你也聽不見。”
她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把手上的信紙疊了幾疊隨手放在了桌上,不知道顧遲叫她有什麼事兒,語氣裏帶着幾分疑惑:“阿?”
“我優盤找不到了,你去找找,黑色的。”
他看着陸枉凝進了房間,隨手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信。
前面是很尋常的寒暄,看到後面每個字的夾縫裏都透露出要錢兩個字,說些什麼買菜又漲價啦,明年還要給弟弟報補習班,家裏揭不開鍋了。
顧遲覺得好笑,家裏兩個身強力壯的人躺着混吃等死,讓自己剛成年的女兒一個人頂起這個家,還得兜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出去借錢的爹,陸枉凝也真是可憐。
她前面露出那樣的表情,也不只是為難吧,陸枉凝一定是一個心腸軟的人,家裏這樣的情況,她該有多難過。
“老闆,找到了。”裏面傳來陸枉凝的聲音,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顧遲忙着摺疊好信紙放回原處。她舉着黑色的優盤,邀功似的晃了晃:“就在床頭櫃裏。”
她逆着光現在顧遲面前,頭髮的碎影打在臉上,那一瞬間顧遲看不太清楚她的臉,卻覺得她笑的像一縷陽光,照進了他的心裏,照得他晃神。
這樣的感覺太突如其來了,他第一次覺得有一個人是特殊的,會讓他掛在心上惦記。顧遲想,這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想對一個人好,希望她開心,希望她天天都笑。
顧遲輕咳一聲:“以後叫遲哥。”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了,想着再說些什麼找補一下。
“叫老闆太嚴肅了,我聽着不舒服。”
相對於顧遲的扭扭捏捏,陸枉凝反而很大方,她笑着應下了。
“遲哥,新年了,要不買點煙花吧。”過了一會兒陸枉凝才開口,她從前在家裏過年都是一起跨年放煙花的,今年雖然沒有家人陪着,但是可以跟店裏的其他人還有遲哥一起跨年。
她猛的發現顧遲穿着一身高定,上下打量了一下顧遲,突然想起來這好像也是個總裁,不能因為人家平易近人就不把別人當回事兒啊……
顧遲無語:“我有家宴。”大過年的誰有空跟她放煙花呢?
他覺得陸枉凝應該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又補了一句:“我給其他員工都放假了,如果你不回家的話,你要一個人在這裏住到初七。記得打掃乾淨。”
陸枉凝想像了一下這個畫面,這應該是她最寂寞的一個新年了……
“不想做飯的話可以點外賣,我報銷。”遲哥你可真是個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