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四個人滿手大包小包的購物袋,獃獃地站在校門口,不敢往前。
儘管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她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些鮮血橫流的肢體已然碎裂得不成人形。
浸在紅色染料里的碎布條,被隨意丟棄在地上,染料流了遍地。風輕輕吹過,氣味漫散,甜腥得讓人作嘔——那不是任何一種化學染料的味道。
直到救護車遮住了四人的視線,她們也沒緩過神來。
旁邊的保安大叔看見四個人傻愣愣地站在路邊不進來,滿臉暴躁,扯着嗓門沖她們大喊:“學生嗎?怎麼還不進來!要封校了不知道嗎!老師沒通知啊?”
四個人被這麼大嗓子一吼,徹底清醒了過來,刷白着臉色就逃似的往學校里跑。
瞳孔怕得顫抖,卻還是忍不住往不該看的地方瞟。四個人拖着購物袋,慢慢靠近案發現場,又慢慢遠去。
兩輛救護車中間有道縫隙,碎肢被白布蓋住,猩紅的血跡還在地上肆意流淌,在縫隙中被視野塑造成狹長的形狀,如石間流水蜿蜒而下。讓她們想起宿舍樓前被洗刷掉的那灘。
“看什麼看!趕緊回宿舍!”又是一聲暴喝。保安大叔站在車輛縫隙前,擋住了她們的視線。
四個人抖了三抖,不敢再在外面多做停留,拎着東西咬牙往前跑。手指早就被購物袋勒得沒了知覺,胳膊上的肌肉酸痛得幾近無力。這種時候,恐懼就是毅力。
路上幾乎沒有人,但是哪裏都有人的痕迹。
丟棄在路中央的書包,裏面的書本散了一地,前面還有一頂被踩扁的棒球帽。再往前看,一大攤的鮮血似乎已經乾涸,像一桶暗紅色的油漆不慎跌落在地、四濺開來,然後油漆桶又被人往前拖拽了十幾米,直至桶里的油漆流盡。
一路往前走,鮮紅的顏色就沒有從視野里消失過。
“卧槽……去了趟超市,世界都變了……”槐岳的聲音都在抖。
恐懼促使着她們越跑越快。旁邊明知樓的大門敞開,門內隱隱有人影晃動,門口一側的血跡順着台階流淌,染紅了草地。
魏芣往裏瞥了一眼,急忙低着嗓子接連催促幾聲:“快跑快跑快跑!裏面好像有人!”
其餘三人嚇得一個激靈,拖着發軟的腿越跑越快。
前面再轉一個彎就是校內超市,超市往前就是宿舍區。一道大鐵門把宿舍區隔離開來,只要進去就可以避開外界的所有危險。
即使不知道宿舍區會有什麼等着她們,但此刻四人看着滿學校的兇案現場模樣,還是把所有安全感都寄托在了宿舍區內,目標堅定地往前沖。
然而剛拐了個彎,眼前的景象就又讓她們心頭一震。
校內超市的玻璃門碎了滿地,上面還有斑斑駁駁的血跡,像是有好多人摔倒在玻璃渣上被劃破了手。
原本琳琅滿目又整齊的超市貨架,此刻如同被洗劫過一般,空空蕩蕩,歪的歪,倒的倒。收銀台的電腦也砸到了地上,屏幕佈滿裂痕。
四人正心驚於此,就看見一個人影突然從中竄出,險些被嚇得叫出聲來。
“錢溢!”人影叫道。
錢溢聽見熟悉的聲音,連忙剎住往後退去的雙腿,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方楠芝。她們兩人大一時同在學校學生會做事,又因為來自同一個學院,所以值班開會都是同來同往,逐漸就成了關係不錯的朋友。
錢溢瞬間鬆了一口氣,一直繃著的神經也因為遇見了熟人而放鬆了下來,勉強扯出一個哭似的笑同對方打招呼。
“楠芝,你怎麼在這裏?學校里怎麼了?”
“全都亂了套了!都瘋了!”方楠芝簡直快要哭出來,“學校里越來越多的人突然發瘋,然後就開始咬人,操場、教室、路上、宿舍、校門口,哪裏都在死人!”
她跑到錢溢面前:“年級群里突然通知要封校,大家都慌了,全都趕去校內超市屯糧。原本還算有秩序,但是後來人越來越多,東西越來越少,大家就開始搶!二十幾年學來的素質在這種氛圍下全都被狗吃了!裏面的人搶完東西要出來,外面的人要擠進去,門就這麼被擠碎了。”
說到這裏,她的眼淚已經糊了滿臉:“玻璃渣掉在人身上,他們臉上胳膊上都被割出了口子,但是沒有一個人在意,只顧着瘋了一樣地搶東西。群里又發通知說物資之後會有專人派送去宿舍,輔導員也來超市門口舉着喇叭喊,有人清醒過來回了宿舍,還有些人依然要搶了東西再回去。我當時沒有擠得進去,等人都走了又想來撿漏,可是超市已經被搶空了。”
四人聽完都沉默了,她們幾乎可以想像到當時的畫面,也幾乎可以猜想到市裏的大型超市會是怎樣一幅情景。
只一個下午,世界就已經天翻地覆。這般荒唐的事情放在之前,任誰也想不到會發生在S大這種高等學府。
人性和獸性,放在生死面前也就是一念之差。
方楠芝還準備再說什麼,卻霎時瞳孔驟縮,捂着嘴巴萬分驚恐地看向四人身後,腳下不自覺往後退去。
四人看向身後,只見一個滿身血紅、四肢扭曲的人,蹣跚着步子向她們走來。他右半邊的臉頰彷彿被野獸啃食,血肉模糊間,露出裏面的兩排牙齒。
“唔啊——”他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
四個人被嚇得愣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要逃跑,但不知怎麼的腿就是不聽使喚。
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一聲大吼:“快跑!”
四人如夢驚醒,立即拔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宿舍鐵門。而此時,方楠芝早已經先於她們竄出去了老遠。
“刷卡!開門!”錢溢衝著方楠芝大喊。
方楠芝急停在鐵門前,慌慌忙忙開始摸口袋,褲子、外套、衛衣兜,她摸遍了全身都沒有翻到校園卡。她抓住鐵門死命搖晃,而鐵門紋絲不動。
“讓開!我來!”槐岳一把將她推開,扔下購物袋,拿卡開門。
她抵住鐵門,讓宿舍其餘三人先行,又把已被嚇得不會思考的方楠芝推進鐵門,才又提起購物袋閃入門內。
“咔噠。”
“哐當!”
幾乎就在鐵門合上的下一秒,追在她們身後的那個“人”狠狠撞上了鐵門。
他伸出兩條胳膊拚命往門裏夠,又把臉往門裏塞。他的頭不停地撞擊鐵門,餘下的半邊臉上的肉,也被鐵門的欄杆剮蹭了下來。
他的下半張臉逐漸只剩了副骷髏架子,額頭上僅存的薄薄的皮膚下方,是鑲嵌在眼眶裏的兩隻渙散無神的眼珠。
“嘔!”秋明捂住嘴巴,手上的購物袋掉在地上,幾步跑到路邊就開始嘔吐。
胃裏翻江倒海,立馬就吐了個乾乾淨淨。
魏芣慘白着臉,哆哆嗦嗦地上去撫她的背:“快走!回宿舍!”
她點點頭,強壓下胃裏的不適,回頭準備拎購物袋,卻被方楠芝攔了下來。
“我幫你拎一點吧。”方楠芝努力擠出一個像樣的笑容。
秋明沒說什麼,留了兩個購物袋給她,自己拎起剩下兩個就跟上了槐岳等人。
宿舍區的情況也不比外面好多少,水泥地上滿地落葉點綴着斑斑血跡,靜得可怕。路邊主幹傾斜的高樹,在這個季節依然枝葉濃密,夕陽餘暉下,樹蔭陰測測地傾壓向地面,宛如吃人的怪獸。
粗重的喘息聲伴着全力奔跑的腳步,五個人終於抵達宿舍。
宿管阿姨不在門口的宿管辦公室,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五個人癱在樓道里休息了幾分鐘,就又扶着樓梯緩慢地往上爬。
方楠芝跟在錢溢身旁,臉上糾結,猶豫了一番,小聲叫住對方:“錢溢。”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得可怕的宿舍樓道里,這點兒音量足夠讓其餘三個人也清楚聽到。
“你們……能把這些東西賣一點給我嗎?我去校內超市沒搶到,現在也不能出校……”
“輔導員不是說會派人給每個宿舍分發物資嗎?而且我們只是先前一時興起去逛超市,買了都是些零食,逛完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情況危急了起來。”魏芣委婉拒絕。
方楠芝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而走在最前面的槐岳突然壓着嗓子喊:“快走快走快走!”
其他三人聞言,也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立即一步兩階地往上跑。
“喂!你們的東西……”
“送你了!快跑!”槐岳頭也不回地說道。
等到四人終於驚魂未定地癱坐在宿舍里穿着粗氣,秋明才問:“槐岳,剛剛樓道里有什麼嗎?”
過了大約一分鐘,槐岳才平復下呼吸,嘴唇哆嗦着回答:“三樓樓道盡頭,有一個女生趴在地上撕咬另一個人,滿地的血。”
驚悚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
“喪屍吧,真的是喪屍吧,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魏芣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錢溢打開微博,熱搜詞條又換了一波,“喪屍”和“□□燒”成了高頻詞,整個世界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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