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落平陽

第四章 虎落平陽

經過幾日的趕路,李凌風一路風沙,總算是快到自己的目的地。

對於下山前的那個夜晚他依舊耿耿於懷,自己本想藉著酒意與自己傾慕已久的小師妹訴說衷情,可到頭來還是沒有說出口。

小師妹好似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應當是也鍾情於我的!李凌風始終覺得:或許小師妹是因為有些難堪便不辭而別。

下了山時,本想着去伊吾,因為五師弟就是伊吾人。小師妹去交劍給五師弟,應該也是會去伊吾的。但另一件事讓他先選擇下了敦煌,因為四師弟就在敦煌不遠處。

可這一路並不順利,一路的見聞讓他很是納悶。怎麼平日繁華的大唐國土如今似乎成了吐蕃人的天下?牧民們懼怕,路過的城鎮中居民也是見蕃生畏。

敦煌城西的小村落里,一個熟悉的面孔讓他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張樸實的臉孔,生的尚算英俊,卻是滿臉灰土,衣着簡樸在簡陋的屋子外弄着柴火。

屋裏不實有幾聲老者的咳嗽聲,又有幾聲女人柔弱的寒暄:“母親,您慢些!”

這就是楊子業,天山的四弟子。

聽得李凌風喚師弟,他先是驚喜,有些風塵的眸子瞄了一眼,愣了半刻,才憨厚大笑道:“師哥!”

隨楊子業由一張小門進屋,客廳內狹小緊湊,簡陋的傢具擠在一起,進屋小門的對面還是一張小門。這門由布掩着,咳嗽聲就是從裏頭傳出來的。

“小妹!快些出來,家裏來了客人,速去沏些茶來!”楊子業把李凌風請到屋中滿布灰塵的桌子前坐下。自己邊說著邊去弄自己的事去了:“師哥,你等我會兒,我先與我娘弄了葯再與你交談。”說罷,鑽進了由布掩着的小門。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樸素的姑娘從門裏端了碗茶水出來。她恭敬將茶水放到李凌風面前,見李凌風,很是舒展的笑容在那嬌俏但有些風塵的臉上展開。她嘴唇上的一顆美人痣格外俏皮,她細聲道:“大師哥,請喝茶!”

這倒是令李凌風內心有些波動,畢竟楊子業從未提起過自己有這麼一個小妹兒。

聊上幾句,原來這姑娘名叫楊素。她本來叫陰素,安史之亂時父母被西北的韃靼人殺了,自己被楊子業所救。為求報恩,本想以身相許,但楊子業拒絕。她便拜楊子業為義兄,認楊父為義父,改了性楊。

“我聽大哥提起過你,說你為人洒脫,俠義心腸!”她說話始終笑着,雪白的牙齒很是俏皮。

“我常聽人說,女子笑不露齒為大美,今天我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不讓你太招人眼!”聊着聊着聊開了,李凌風不禁調侃了句。

楊素羞紅的笑了笑,道:“為何要笑不露齒呢,沒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牙生來就開始長了!”

“師哥,真是怠慢了你了,這屋子簡陋,疏於招待!”楊子業從屋裏出來,身上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哦!師弟,你我就不必客氣!我這人,有地方就能坐,能容身就能睡!”李凌風大笑回道:“有這麼大地方,十個我都待的下了,簡直是仙境啊!”

楊子業泯然一笑,坐在了李凌風對面,拍了拍身上,說道:“師哥,我們師兄弟就不說外話,你今天就必要在這住下,你我一別三年未見,很是想念啊!”

李凌風笑道:“誒,師弟,怎可如此說,我本來也沒打算住別住處!哈哈哈!”話畢,又為難道:“只是這叔父叔母……恐怕不好添麻煩吧?”

……

許凝之此時心中極是怨憤,不僅師父的偏心讓她難以接受,而且那夜大師哥也是讓她極為受挫。

那夜酒後,各自回房的幾個人準備休息。收拾完行李的李凌風坐在房中,糾結於天山歲月的痕迹,糾結於這段歲月里的特殊符號——小師妹。

他想去訴說一番真情,這些年的相處讓他只要一看見曠艷紅的臉就將煩心事忘個乾淨。小師妹的羞怯讓他無法自拔,他不自禁去揣測小師妹的心意,又不自禁的想像與小師妹在一起的日子。

突然,敲門聲傳來。

李凌風本以為是小師妹,開門一見,卻是許凝之。

“師妹?”

許凝之有了些酒氣,但依舊放開笑着,如鄰家小妹一般,道:“師哥,你收拾好了?”

李凌風點點頭。

許凝之笑道:“那師哥你明天可別偷偷下山了!我可是等着你帶我去好多地方遊玩的!”

本來許凝之為師父的偏心所憤恨的,但一想還有大師哥,便也就不去想了,能與自己中意的人一起,也算可以。

“遊玩?”李凌風有些錯愕,道:“一同下山那是自然,但是大師哥要去四師弟那兒,也不便遊玩啊!”

許凝之道:“沒事,只要大師哥在,去哪兒我都陪着!”說罷,一把挽住李凌風胳膊,笑道:“有你的地方,一定很好!”

李凌風下意識的退了幾步,他從許凝之的話語中聽到了些意思,在山中,兩人猶如兄妹,自然是親昵無間。但下了山,許凝之有親人,自己也有親人,並非一家人。但許凝之說話間的意思似乎是依舊要長長久久在他身邊,這是不正常的。

“師哥,你怎麼了?”

“沒……沒有……”李凌風不知如何組織語言,結結巴巴的說:“師妹啊……你我親密無間……下山後經常探望那是……自然……可平常……你我都有雙親……各自所處之地也不在一個地方……”

“那師哥你娶我就可以了呀!到時候你我一家,況且,我家中還有家兄……”

但李凌風的答案顯然是許凝之所不願意聽到的:“師妹……這……你我……我很是喜歡你那是……那是真的,就……如同是……妹妹一般,但……娶你……”

糾纏幾番,許凝之摔門而去,第二日一早,李凌風聽得門外李璇兒喊着:“師妹!師妹!”

一問才知小師妹早獨自下了山,李璇兒怕小師妹下山途中有事,未等李凌風急着下了山去。李凌風思索了一番,也急忙跟着下了山,待許凝之醒時,山中除了閉關修鍊的師父,獨留下了許凝之一人。

冷清清下山來,許凝之不知何去何從。一人獨處的過程中,憤恨的事不停湧上心頭。師父把最平凡的武藝教給了她,她自認天資聰穎,不應該受師父如此忽視。漸漸的,她下了一個心思,有一日,要學會天山所有武學,讓師父對自己另眼相待!

……

傍晚,楊子業弄了一桌子菜,特意從外頭買了壺酒,他知道大師兄無酒不歡。

楊素端了些飯菜進屋餵了老母親,幾人便圍在桌邊準備用餐。

方才進屋探望了叔母的李凌風心頭很不是滋味,老人身體羸弱,且是一刻都不能離開人,每日的湯藥亦是價格不菲。

原來的楊子業還有些微胖,如今已是有些瘦弱憔悴。李凌風從腰間掏出了些銀錢,這是師父為下山的師兄妹們準備的盤纏。

楊子業顯然不肯收下,對於他來說,贍養老人自然是砸鍋賣鐵也要做到。他是個錚錚漢子,便不想依託於人,楊素願意伴他贍養已是十分幸運。

李凌風知道楊子業的性格,便也就沒有強求。突然幾個吐蕃兵氣勢洶洶衝進屋來,說道:“樓蘭叛亂,限每戶出牛或馬一頭,每人頭銀錢百錢,每人頭糧米十斛以作軍餉!”

楊子業甚是為難,解說是家境困難,父親剛過世母親又重病,根本沒多少財產。

那些個吐蕃兵哪管這些,厲聲道:“拿不出者,征為兵役!”甚至有兵卒盯上了容貌俏麗的楊素。

李凌風趕緊拿出了手裏的銀錢,吐蕃兵這才作罷。楊子業本不想接受,但自己卻是拿不出錢來,只得是記恩情於心中。

“這些個吐蕃人,真是蠻橫無理!自打得了這甘涼天下,驕橫暴虐!當誅之!”

楊子業嘆氣道:“身為習武之人,見這類豬狗之輩本當拔劍相誅,如今只能坐視不管,還要卑躬屈膝,真是愧對恩師。”

李凌風安慰道:“師弟你有母親需要照顧,這是正常。男兒能屈能伸!”其實楊子業的話語戳中了李凌風的心事,手中有把劍,本就該除暴安良。他也沒想到,世道變得如此之快。三年前師父百歲,自己奉命下山到武林各處散發請帖時,這裏在大唐治下,還是太平繁榮。

楊素狠狠道:“我要是有武藝,一定當個女俠!”

……

行到陽關,許凝之於一郊野茶棚里歇息。

叫了杯南詔來的茶,老闆說這是朋友送來的。因為有股奇香被許凝之聞到了,本只是留給自己喝的茶葉,老闆見許凝之清秀,便賣了杯給她。

正值太陽當空,茶棚里只有四五人,其中一老夫婦帶着個女孩兒,年莫十二三。

坐下剛喝了幾口,不遠處竟是鑼鼓喧天,定眼一瞧,是一隊吐蕃裝束的人馬。前頭兩隊吐蕃兵開路,後頭是幾個大漢抬着一頂轎子。轎子前是八個喇嘛,手裏拿着些樂器,吹打着,聽起來很似佛教音樂,頗有式樣。

不一會兒,這隊人馬便到了茶棚前,看樣子本無進棚喝茶的意思,卻落矯停下。

“這些刁民,大讚普治下汝些漢民怎配做起了買賣?”轎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來。

一個喇嘛貼到轎子前說了些什麼。只聽轎子內傳出一聲:“來啊!將這茶棚拆了,所得銀錢一律沒收,把主人遣去樓蘭,築造軍塞!”

一個喇嘛又貼轎言語了幾聲,手指了指正在喝茶的幾個人。轎內又是傳出一聲:“一併拿下,男的去服勞役,女的若年輕送去勞軍,老的就做奴婢!”

一聽這言,茶棚老闆急急說道:“官爺啊!小的只是做些小本買賣圖些生計!……”

那喝茶的老夫妻更是大驚失色,已然抱在一團不知所措。

吐蕃兵是當即開始動手,直接控制住了茶棚老闆和喝茶的一家子,一些人開始在茶棚內各處翻找,一些人走步向在稍遠處坐着的許凝之。

許凝之拔劍噹噹兩劍,將吐蕃兵嚇退幾步。口中憤憤道:“好你個吐蕃惡賊,竟然干如此勾當!”

吐蕃兵問:“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

許凝之橫劍胸前,喝道:“我是天山女俠許凝之,識相的,放了這些人。”

又聽轎內一聲:“天山?久聞天山之名,說是俠義出處,但比起我吐蕃天國,當是二流貨色!”

許凝之憤憤道:“怪不得你們吐蕃野蠻,只知蠻橫,原來是坐井觀天,狂妄自大的角色!”

轎內聲音陰陰講道:“昔日佛陀割肉喂鷹,為的是度眾生離苦得樂!我吐蕃山高及天,自得佛陀舍利,入世超脫凡俗,爾等畜生道之惡鬼,自當為牛馬雞鵝,體諸事之苦,方得世間道。”

許凝之一聽,說道:“怪不得如今和尚那麼多,原來欺世盜名之輩都進了寺廟!”

轎內聲音陰陰說道:“你上來就報天山女俠,難道不是欺世盜名!……上!”

只見所有吐蕃兵一擁而上,彎刀長戟交錯而來。許凝之退後散步,見好來勢,提劍幾下,身影輾轉騰挪間,吐蕃士兵不下半刻便傷亡一地。

轉過頭來,卻見轎前的喇嘛絲毫未動,好似不將許凝之放在眼裏,閉着眼,念着經。

許凝之提劍躍身往那幾個喇嘛刺去,正刺當前一個,那喇嘛卻是依舊閉眼念經。猛地一閃,提腿,正踢中許凝之側腰,許凝之重重地一摔。

好快的身法,許凝之才知自己大意了。幾個快步又是要攻,出招比剛剛是快了幾倍,當頭喇嘛躲了幾次,被撩傷胸口,幾個喇嘛這才睜開眼來擺開陣勢,將許凝之圍在正中。

身後兩個喇嘛率先出手,快出兩招龍爪手。轉瞬間已經到咫尺,許凝之一個側身,那兩隻手正擦着許凝之前後腰過,許凝之一個掃腿,將那二人踢退數步。又有幾個喇嘛手腿齊攻,許凝之是極快的躲過,但他們閃轉之事也是做的極快,許凝之也無法再傷他們分毫,兩邊你來我往戰了幾百回合,竟始終是平手。

……

酒過三巡,天已經全黑,外頭依舊有吐蕃兵活動的聲響。

“不能啊!你們不能如此!放開我女兒,她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啊!”

“爹爹,救命!”

“誰叫你們拿不出軍餉來,以你女兒作押!滾開,不然一刀砍了你們!”

“這不是隔壁張伯家翠翠的聲音嗎?”楊素麵色一緊。

“這真是要搶人?”楊子業說道:“太是無法無天了!”正是怒氣上頭,楊子業拍案而起,李凌風急忙壓住,道:“哎!師弟,此時你怎麼義氣行事?你家室在此,此時動手豈不是連累親人!”

楊子業跺腳嘆氣,很是不甘心,道:“莫不是要對這類豬狗之事視而不見!”

李凌風道:“哎,那也不是!我看不如找兩套衣服,蒙面尾隨,見機行事!”

……

又戰了幾百回合,許凝之與十幾個喇嘛依舊戰成平手。

兩方雖也偶爾兵行險招,但對方都驚險躲過,

這樣從正午戰到傍晚,太陽已經隱沒了半邊,晚風慢慢猛烈,風沙即將到來。

突然,一些隱約的念經聲緩緩從轎子裏傳出,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爾時,普賢菩薩復告大眾言:諸佛子!此華藏莊嚴世界海,是毗盧遮那如來往昔於世界海微塵數劫修菩薩行時……”

許凝之突然一陣眩暈,胸前猛中一掌,便暈了過去。

……

李凌風楊子業一路緊隨那些剛劫掠完的吐蕃兵一路西行。已漸漸深夜,幾路吐蕃人從不同的地方合成了一路,所得的牛羊馬匹還有人被押在吐蕃兵陣之間。

不一會兒,吐蕃人馬停住了腳步,正是夜黑風高,月亮懸在地平線上,十分圓滿。而在月亮的的中央,兩個劍客立着,長發在晚風之中飄楊着

“你們是何人?好大的膽子,敢攔我們的去路!”

“別管我是何人,放開那些無辜的人!”

“哈哈哈!就兩個人!簡直是不自量力!看我們如何將你們碾碎!”

“那可不一定,你們吐蕃蠻人,坐井觀天,自是不會知道這天外有天的!”

說罷,頓時滿月里跳動着兩個身影,襯着刀光劍影,他們旋轉、騰躍、吶喊、刺殺。一些影子倒下,血滴冉冉升起。

……

“這是哪兒?”

許凝之在一片黑暗中醒來,她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覺得有些胸悶,正要提手摸,只聽“叮噹”的響聲想起。慢慢的,手腕的冰涼敢傳上心頭,還有腳踝上也是。

“有人嗎?放我出去!”許凝之放聲大喊,卻只聽見重重的迴音。那聲音深邃、空洞,好似永無止境!深到許凝之觸摸不到,深到她感覺自己就要陷進去,怎麼爬都爬不出來!

許凝之慢慢恐懼,伸手去觸摸四周,似乎什麼也觸摸不到,往後挪幾寸想有個依靠之處,卻躺了個空,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你醒了!”

突然,一道圓門從許凝之的面前打開,亮白的光有些刺眼,許凝之需要用手遮擋才能勉強看清門裏的動靜。

慢慢的,一個很高但很消瘦的人影從那個門裏慢慢變大,影子直直投在許凝之眼前,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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