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見不見
“蔡京,你這奸賊!”羅大哥咬牙切齒怒罵道。
“你們這般鳥人就愛壞人興緻,明日老夫還要陪萬歲爺打獵呢!”黑暗中,蔡京從怡園邊門踱步而出,雙手一拍,身邊多了數十個勁裝黑衣人,每人還手中還提着燈籠。而羅大哥也立刻被湧上的十數勁裝玄衣人包圍。
蔡京仔細瞄了一眼羅大哥說:“我道是誰?原來是縛卿賢侄!我們大宋的羅大將軍,老夫還得多謝你替我清理那兩個倒霉蛋和一群廢物。若我身旁都似現在這幫木門英才,以一擋十。老夫早就高枕無憂,何患宵小閑人擾人清夢?”
羅縛卿自知中計,良機不復,遂仰天慘笑:“大丈夫本該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不料今日卻要葬送在你等奸逆小人手上!”
蔡京笑道:“不!只要你肯拜我門下,本相包你至少官復原職,如何?我的少保大將軍!”
羅縛卿:“呸!住口!少保之位是我奮勇殺敵、拜各位兄弟搏命而來!不是你等狗官說給就給的!”
“那又怎樣?我說是就是!若我說不是….,哦,差點忘了提醒你,本相識人無數,卻一直惋惜,曾經最好的棄子便是你!”
“休要多言!可恨我這幫弟兄白白犧牲了!”羅縛卿不舍的看了眼身邊躺着的這幫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相爺,您如此苦口婆心,這歹人還是冥頑不靈。且讓在下試試他有多大能耐!”玄衣眾人中一個高瘦的蒙面人忿然出手。
羅縛卿見來人身形迅捷,便使了一招“毒龍出洞”,槍上紅纓抖動,捲起碗大槍花,往玄衣蒙面人心口直搠過去。
玄衣蒙面人譏笑道:“有本事十八般武器都使出來,咱家也只是空手對付。”言談中他身隨槍走,避向左側,左掌翻轉,逕自來抓槍頭。
羅縛卿一怔,趕緊回撤,需知羅縛卿在這桿槍上曾苦下幼功,深得祖傳技藝。當年父帥曾憑一桿銀槍,率領八百死士,突襲北遼軍營,剿殺敵方千餘精兵,敵軍又嘆又怕,羅氏家槍法威震北疆。自己也曾率領敢死隊多次突擊敵軍,憑的就是無上的勇氣和精湛的槍法。
羅縛卿深吸一口氣,挺槍又上,只見他攢、刺、打、挑、攔、搠、架、閉,槍尖銀光閃閃,槍纓紅光點點,好一路槍法!
羅縛卿極力把那槍使發了,招數靈動,變幻巧妙。但玄衣蒙面人身隨槍走,趨避進退,卻哪裏刺得着他半分?羅縛卿剛經歷一場大戰,已是精疲力竭,現今又遇上這麼個一流高手,便是自己體力充沛,也難說全身而退,但他越挫越勇,拼盡全力應對。
須臾間,七十二路羅氏槍法堪堪使完,羅縛卿動作卻早已變形,破綻百出。只是對方有心嘲弄,不急着一招制服,僅使出三四分本事。羅縛卿不禁焦躁,倒提鐵槍,回身便走,玄衣蒙面人果然發足追來。羅縛卿大喝一聲,雙手抓住槍柄,斗然間擰腰縱臂,回身出槍,直刺玄衣蒙面人面門,這一槍剛猛狠疾,正是羅氏槍法中臨陣破敵、屢殺大將的絕招“回龍槍”。
玄衣蒙面人見一瞬間槍尖已到面門,也不免叫聲:“好槍法!”堪堪及的將雙掌合攏,啪的一聲,剛好把槍尖挾在雙掌之間。羅縛卿猛力挺槍往前疾送,竟是紋絲不動,不由得大驚,奮起平生之力往裏奪回,槍尖卻如已鑄在一座鐵山之中,哪裏更拉得回來?他紅着臉連奪數下,卻不想自己早已脫力,槍尖始終脫不出對方雙掌的挾持。
玄衣蒙面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閃電般在槍身中間一擊,格的一聲,羅縛卿只覺虎口劇痛,急忙撒手,鐵槍已摔在地上。
玄衣蒙面人笑道:“我以為有什麼了不的,不過如此。”
蔡京喝道:“慢着,老夫最後問你一句,你是否願意歸順朝廷!”
“我呸,這皇家的朝廷也是你說了算的嗎!”
“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白了今次也不怕被你撞見。死也不難!這反賊、亂黨、行刺…你隨便挑,看哪個不能誅九族的?”
“賤民惶恐,先行謝過!可惡你通敵賣國,卻冠冕堂皇!想我堂堂羅縛卿,自幼精研兵書、苦練武藝,可謂廢寢忘食、寒暑不輟,一心只想報效朝廷。不想時至今日,上不能為君懲奸,下無顏面對歷代祖宗。人生何用?”跪倒地上的羅縛卿猛地取了鐵槍,又猛的扭斷手中槍,一個閉眼,舉起斷槍欲自刎。
“住手!”突然一黑影從黑衣人群中躍出,飄然而至。黑斗篷一掀,散開了一襲及腰白髮勝雪,隨風婀娜;面紗一落,疑似九天仙女誤落凡塵。好一個冰雪冷美人!眾人不禁已看呆!
“綰晴?”羅縛卿驚喜地不由搖搖晃晃站起身道:“是你!太好了!”卻頓覺失言,立即換上輕薄表情,假意道:“飛煙已去,你仍未嫁,不如隨我….”
“無恥爛人!拿命來!”木綰晴一聲怒叱,一劍沒入羅縛卿衣裳,直抵前胸,羅縛卿卻眼也不眨,紋絲不動。木綰晴不由被怔得手上頓覺千斤重,再也不能進半毫:“你當真不怕死?”
“見你一面,人生無憾!”羅縛卿面對着木綰晴,雙眼儘是情誼,同時笑握劍刃,猛力往裏一送。接着張嘴示意,喉嚨卻未及發聲道:“幸得死在你劍下,夫復何求!”
“啊?”木綰晴不禁失聲。看着羅縛卿倒下的偉岸身軀,木綰晴頓覺全身脫力,癱軟跌坐。原來不知滿心的積恨潰散,空空竟只剩美艷皮囊。
“哈,本相困了,先走一步。”蔡京甩甩袖子走了。
“羅縛卿,你還什麼話都沒說啊?”木綰晴獃獃道。
“綰晴,你還是…我們…初見模樣。不要為難自己,找個好…人家…好好過一輩子吧!這是…為夫…最後的心愿。”羅縛卿斷斷續續道。
“什麼?”木綰晴不覺得驚呆了。
“雖然今世我們無法成親,但我心中,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羅縛卿閉上眼睛,一臉滿足。
“你….是我一開始就錯了嗎?”木綰晴恍然大悟道:“你不要死。回答我!”
“來不及了。快走…不要陪在我這罪人身邊。”
“不,我錯了嗎!快告訴我!羅…郎,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不!你要原諒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木綰晴快瘋了。
“木綰晴,你身為聖女,居然和朝廷重犯曖昧不清!”玄衣蒙面人揭下面罩,原來是木門的左護法木夜梟,他又羨又妒、陰陽怪氣道:“你不是恨絕天下男人,發誓說這輩子所有看到你容貌的男人都要死。斷情斷意,六親不認!絕不落一滴眼淚?”
木綰晴眼眶中隱約婆娑,環顧這四周儘是緊逼而上的同門高手,悲嘆道:“生不同衾,死亦同穴。”憤然一劍穿心,倒在血泊中。
羅縛卿已經欲語不能,手指極力指向木綰晴。木綰晴會意一笑,也把手向羅縛卿伸去,眼看二人便能觸及。
“斷手!”不知誰下的令。沒關係的,反正都沒有痛了。二人神志漸漸模糊。羅縛卿彷彿又回到了當日,想起綰晴第一次生氣時的樣子……
那是在木飛煙的閨房,滿室春色撩人,各色鮮花錦簇。
“羅郎,雖然你至今不肯說起你的過去,可只要你在我身旁,我什麼都不必計較!”木飛煙開心的望着羅縛卿說道。
羅縛卿避開木飛煙熾熱眼神,低下頭說:“門主,實不相瞞,我羅家世代奉命戍邊。之前,父帥派我返鄉…接族眷北上團聚。不料路遇賊寇,僅我和綰晴…表妹險險逃脫,誤闖禁地,幸遇門主捨身救治….”
“你我夫妻了,還客氣什麼。”木飛煙笑看懷中嬰兒道:“若不是那次…,也不會有我們的孩兒。羅郎,我想過,你姓羅,我叫飛煙,我看過一首詩,甚是喜歡其中一句:‘步粘苔蘚龍橋滑,日閉煙羅鳥徑迷。莫道穹天無路到,此山便是碧雲梯。’我們的孩兒就叫煙羅,可好?”(老套劇情,木飛煙以處女身替羅療傷)
羅縛卿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窗外說:“你說好便是。綰晴表妹之事,你…”
“知道啦。羅郎,看你天生一副習武的好身板,別人只道也是個糙漢子,只有我知道你這性子倒真真是個秀才,比女子家還細緻?”木飛煙站起身,把頭靠在羅縛卿肩膀,假裝嗔怪道。
綰晴一襲白衣恰好進來,剛好聽得木飛煙這一句,又見到二人這般親昵模樣,頓時臉上煞白,身子一顫,順勢跪拜:“綰晴見過門主。”
羅縛卿想到這,眼前彷彿再次清晰看見站起來時的綰晴模樣:一襲白衣,青絲如黛,眉眼如畫。雖不過豆蔻年少,但那仙靈風骨儼然還是當年初見般出塵脫俗!即使蛾眉微蹙,那小女兒的清澀嬌憨卻是一旁端坐的木飛煙,萬萬不及的。哦,原來那時她還是很在乎我的,不然怎生那樣?
羅縛卿含笑氣絕。
一旁躺在血泊中的木綰晴也回憶起當日自己最後見到羅縛卿的情形:
“快起來,你我一家人,何必見外。”木門主木飛煙急忙笑着扶起木綰晴,拉着手道:“羅郎讓我賜你木姓,多加照料。我深知你兄妹二人患難情誼。其實茛姨也一直說身子弱。只要我授你武功,不多時日,即便當個聖女,也無不可…”
“不可!綰晴還要嫁人!”羅縛卿急忙打斷道。
雖然一進來便感到羅縛卿的眼光一直朝向自己,但木綰晴心已亂故作不知。可現在這話太傷!羅縛卿!我自小孤苦,遠戚養大,直到與你私訂姻約,以為今後託付終生!不想你見異思遷?我便自認今生無緣,不作他想,寧願孤獨終老。可剛才瞧見你兩口子親近也罷,你現在居然自作主張,隨便把我當物品一樣打算拱手予人?
木綰晴如天打霹靂,驚呆了,渾身冰涼。
羅縛卿拱手施禮道:“門主,我羅家世代忠良。我決意回北疆一趟,一來告之父帥,查緝真兇。二來尋機建功立業。縛卿志在四方,敵寇不平,安敢躺在溫柔鄉里卿卿我我?今後要麼衣錦還鄉、要麼馬革裹屍。躊躇多日卻不及提前告知,望門主見諒。你們勿勸!就此拜別!”
木綰晴慢慢抬起頭看着羅縛卿,又看着剛才笑靨如花,當下呆若木雞的木飛煙,心中絕望:這還是我認識的羅縛卿嗎?什麼話?連木飛煙這樣的絕世美人,你都舍下?木門主嬌媚如花、性情又溫柔體貼,我自愧不如。(註釋:前後對比,可嘆殊不知美不美,其實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何況武功一流、地位尊崇、世所罕有,可謂與你絕配!倘若其他女子幸得其十分之一,足令世間眾男子前仆後繼,踏破門庭。你娶了她,我倒也無話可說。可你,仍不滿足,慾壑難填?卻要那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到什麼程度?呵!我好傻。不想這是你四處風流的託詞罷了。沒想到飛煙門主和我一樣都是可憐人。羅縛卿,沒想到你如此喜新厭舊!恕我眼拙!識人不淑?……
回憶至此,已近空靈。木綰晴彷彿看見周遭的菩提滿樹花開,漫天花瓣如雨,樹下一人負手背身,是羅縛卿嗎?
木綰晴淚眼婆娑:羅郎,我終於流淚了!綰晴心已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