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冊封舒容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朝陽整個人癱倒在地，猶如孤舟泛海，片葉之海，已不知身處何處。
太后原就是個性情剛烈的人，與先帝尚且時有芥蒂，如今對着朝陽如何能忍？
她氣急敗壞，拿過身邊茶碗狠狠的朝朝陽迎面摔了過來，怒道：“放肆！哀家看你是活膩了，當著哀家和皇上的面，竟敢如此肆無忌憚？！”
御貢的上等青花瓷碗砸到地上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化成片片碎片，四處亂飛。
朝陽躲閃不及，碎片不偏不倚穿破左肩衣衫，印出點點血跡。
一直未曾言語的皇上，厲聲問道：“先皇的話你就那麼放在心裏？還是你的心裏就是這麼想嫁給安慶王？”
朝陽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抬頭望着皇上，哭道：“承蒙先皇隆恩，朝陽與安慶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朝陽曾發誓此生唯他不嫁，望皇上看在從前的情分上，成全朝陽和安慶王吧！”
她越說情緒越激動，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半年來在冷宮熬過的痛，相思成疾的痛，匯聚在一起，讓她無法不說出自己內心的話。
就算先帝駕崩，姑姑失勢，世凡生死未卜，但是林朝陽還是林朝陽。
難道為了所謂的生死，我就可以聽之任之，受人擺佈，連說出心裏話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就算最終會逼着遠嫁，我也要他們知道我是被他們活活逼死的！
皇上靜靜的看着朝陽，一動不動，許久才一字一句的道：“你說的，朕並不明白！”
朝陽不解的道：“不明白，皇上您怎麼會不明白？先皇的意願，難道您不明白嗎？”
皇上冷冷的打斷道：“先皇的意願？先皇從未下過詔為你許配。莫非你手裏握有朕不知的先皇遺詔？”
林朝陽愕然，無言以對。
是的，沒有詔書，沒有遺詔，先皇生前未曾為朝陽做主，可是……
“可是，先皇的意思……”她不甘心卻又底氣不足的喃喃道。
皇上厲聲道：“先皇遺願是願我大齊朝國富民安，子民安居樂業，也是朕努力的方向。朝陽郡主，你是太抬舉自己了，婚配這種小事都指望先皇親自過問。既然先皇不能給你，朕能給你！來人，擬旨！”
皇上句句在理，直擊朝陽之心，讓朝陽無力辯駁。
她看着這位新皇，感覺和他很遠很遠。
皇上，是曾經的安禮王，安慶王世凡是他的同袍兄弟，朝陽是與他們一同長大的夥伴。
先帝的心思，他們怎麼會不知呢？
他們曾一起練馬射箭，勤讀詩書，嬉戲玩耍，一起笑過，玩過，瘋過，就算為了皇儲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但如今尊卑已分，成王敗寇，他又何必不念絲毫舊情，將他們往死里逼呢？
去吐蕃和親？和吉德成親？
朝陽忽然很想笑，這個皇上和太后打的什麼鬼主意呢？
林家鎮守邊關多年，與吐蕃衝突無數，將鎮守邊關大將的女兒送到吐蕃，吐蕃的族人會善待她嗎？
辛苦鎮守邊關千萬將領士兵心裏會怎麼想呢？
先帝在世，尚能明白此中利益關係，在朝堂上當場拒絕吐蕃的和親，而他們，竟然為了一己私慾，作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決定。
“……冊封林朝陽為舒容，居宜秋宮……”皇上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一字一句迴旋在這殿中，格外清晰。
執筆的太監愣了，皇后愣了，太后愣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皇后驚訝的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
太后大聲喝道：“皇上！”
皇上道：“先皇曾在大元殿對着文武百官拒絕了吉德王子的求親，若朕冊封朝陽為長公主，出使吐蕃，豈不是駁了先皇之意？”
皇后怒不可遏的道：“皇上，林朝陽膽大妄為，在宜陽宮大殿之上公然叫囂，實為大不敬。就算依照先皇之意，不能出嫁吐蕃，但以她囂張之氣焰，傲慢之態度，以何品德言行，入宮侍候皇上？依臣妾之意，對其理應重罰，逐出宮內，以儆效尤。”
冊封……舒容……
朝陽大驚失色，她怎麼想也想不到皇上竟然要將自己納入宮中！
“不……”朝陽大喊道，“不，我不要！朝陽罪孽深重，何德何能，可以入宮伺候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朝陽願放棄郡主之位，遠離長安，退守邊關，此生不再入長安！求皇上成全！”
皇上慢慢起身，緩緩的走到朝陽身邊，彎下身，低下頭，靜靜的看着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林朝陽，忽然附到她耳邊，輕輕的道：“你的心事，朕很清楚，但朕不是先皇，朕不會寵着你，讓你事事順心如意。誰做過什麼，傷害過朕，朕的心裏都一清二楚。林朝陽，朕送你一句話，想出宮？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
朝陽不可思議的抬頭看着皇上，這張臉是那麼的冷峻，那麼的恐怖。
前所未有的恐懼撲面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猛然意識到他這是要報復自己！
天哪，他竟然會這麼報復自己！
這也太殘忍了。
早知如此，她情願出嫁吐蕃，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對自己和深愛的世凡進行如此的侮辱折磨。
“太后，太后……”朝陽瘋了一樣爬向太后。
這個時候，只有太后能幫自己，哪怕她對朝陽恨之入骨，直接將自己處死，也比受這種奇恥大辱來的好。
太后冷冷的道：“皇上，入宮乃是大事，如此草率……”
皇上毫不留情的打斷道：“朕意已決！”
皇上的堅決讓所有的人為之震驚。
皇后還想說什麼，被太后一個眼神鎮住。
今天這局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這個小妖女終究還是迷惑住了皇上。
太后無力的閉上眼睛，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性了，他的堅絕是很難受他人影響，這也是她並不是那麼喜歡他的原因。
若是太子還在，這皇位怎能輪到他？
一想起聽話的太子，太后的心隱隱發痛，罷了，罷了。
這小妖女進了宮，恐怕後宮不會安寧，不過她這脾氣，保不準幾日就會和皇上鬧翻，到時再好好的收拾她。
皇上心意已決，就算太后和皇后再不願意，此時也無濟於事了。
皇上道：“將林舒容送往宜秋宮。”
他將爬向太后的朝陽狠狠的拉回來，附在她耳邊輕輕的道：“今晚好好梳洗裝扮，朕會寵幸你！”
朝陽全身戰慄不已，猛的推開他，一頭撞上殿中大柱！
她情願死，也不願與這魔鬼同床共枕。
他措手不及，被朝陽推倒在地，見其撞向大柱，竟然不顧安危一把抱住她，兩個人齊刷刷的摔倒在地。
眾人手忙腳亂的按住朝陽，慌忙將皇上扶起。
皇上右手臂被壓在身下，似有受傷，眾人忙着叫太醫。
皇上淡然的理了理被弄亂的龍袍，起身道：“好好看着林舒容，她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朕唯你們試問。林舒容，若你忤了朕的意，朕就讓寧太妃為先皇陪葬，讓林家上百人為你送行！明白嗎？”
他眼神冷峻而殘酷，看不出一點的波瀾。
說罷，他一擺衣袖，朝太後行禮告退，竟然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朝陽被幾個宮女狠命拉住無法掙扎，無力癱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皇后失魂落魄的走過來，狠狠的盯着朝陽，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麼皇后現在的目光足以殺死朝陽。
“林朝陽，為什麼你什麼都要和我搶！你個賤人！”皇后恨極，一邊罵一邊忽然出手，用力的打了她兩個耳光。
朝陽沒有躲閃，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她多麼希望皇后能從懷中掏出一把刀，狠狠的捅自己一刀，讓自己靜靜的死在這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