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真相

第七十一章:真相

池語懵了。

她坐在原地,身上黏膩都是血,但她感覺不到。

如今她滿腦子都是方才花涼的話。

秦羨收了三個徒弟,三個好徒弟,一個殺師尋仇,一個欺師滅祖,一個……認賊作父。

認賊作父的是她池語,欺師滅祖的是花涼,她是萬般也沒想到,殺師尋仇的……

是顧淵。

怪不得之前每次在顧淵面前提到秦羨時,他的表情都是那般的……五味雜陳。

怪不得之前她說將秦羨從譚允肉身里趕了出去之後,顧淵回了她一句意味深長的,“畢竟……是我師父。”

何怨?

何仇?

應當說不止是顧淵,瞧起來,連花涼都想殺他——所以當年的秦羨到底是怎樣的人,收了三個徒弟,居然兩個徒弟都想殺了他?

他做了什麼?

而顧淵……

又是要尋什麼仇?

花涼看着池語精彩紛呈的表情,心底十分暢快,更不會告訴池語,顧淵其實並沒有殺死秦羨,而是秦羨自殺而亡的。

她嘲諷笑着,“怎樣,知曉自己喜歡的人居然是個殺師尋仇的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瞎了眼,是不是覺得顧淵這個人,特別讓人噁心啊?”

池語聽到花涼的話,慢慢抬眼,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第一,不知事全貌,不妄論他人。

沒人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秦羨本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那麼顧淵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大義滅親一次並非傳說,而是基於現實而存在;

第二,她沒聽到顧淵親口說自己殺了自己師父,她就不會相信旁人口中的他究竟做了什麼。

不要聽別人說他,要聽他說。

這是亘古長存的一個道理。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因為旁人挑唆而家破人亡,更何況這是有關欺師滅祖的大事。

花涼看見池語逐漸平靜,心底驚異更甚。

她沒想到池語心態能如此平和,能堅定至斯,而當年她卻是被秦羨放棄的那個,若換作自己有機會被人救活重來一次,或許她甚至要去挖墳鞭屍。

池語心下焦急更甚,她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何此時顧淵與薛崇還不見信號。

花涼看到了她往外瞧的那一眼,微嘲道:“別看了,人不可能來了。”

池語心底一僵。

“還在等那倆廢物來救你?做你的春秋大夢罷。”花涼重新找回了氣勢,她倚着巨劍,眼神輕蔑,“早在找你前,我就已經將那二人處理了。”

“雖然師兄修得大成位列金仙,但他落在我眼裏,依舊是那個一招一式都能被我拆解的師兄。”花涼冷笑,“他太過依賴秦羨那個老賊教導的術法了,雖然後來衍生的術法更有威力,但卻也是可以破解的。”

她不屑地看着池語白了一片的臉色,“也就是說,顧淵對上我,無解。”

“至於你,”花涼站直身子,“我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裏布了陣法了。”

池語的臉色在這句話落地后徹底蒼白。

“是,我現在體內的靈氣流失是尋常兩倍且毫無駐存之法,但我對付你,綽綽有餘了。”花涼輕笑,“修為斷崖式下跌罷?你那認的賊父對你也不怎麼好啊,拿你當鎮山鎮物,你瞧瞧你,原本被救了能活個幾百年的身骨,眼下已經徹底崩潰了。”

池語腦海中轟然一片,她艱難出聲,“啊?”

她說什麼?

自己被救過一次?

身骨崩潰?!

池語直覺再拖下去定要壞事,決不能再讓她多說擾自己心神,於是索性祭出飛秀飛鳶雙劍,又丟出了一大堆顧淵給的法器,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

她右手向空中一指,雙劍飛身而出,直直刺向花涼和她身旁那把巨劍!

花涼瞧着雙劍飛旋的劍身,冷笑一聲便要抬指起結界,卻驟然察覺到自己靈台內一陣劇痛!

她不可置信地瞧着池語,“你做了些什麼?”

池語看着飛秀飛鳶毫不留情刺入她的肩頭又飛速回到她身邊,心中也有些許詫異,但她並未表現出來,只是毫無表情地操控着飛劍。

花涼的表情不似作假,至於為何如此痛苦,大抵是她只看出了那陣法是克制她汲取靈氣的,卻並不知道那陣法里嵌套了個小陣法,是為著能阻隔她體內靈泉為其提供靈力的。

如此一來,她一旦試圖從靈泉中汲取靈力,就會發現……

如同鑽心剜骨,劇痛無比。

陣法起作用了。

眼下花涼無法從靈泉中獲得絲毫靈力,那便是池語動手的最佳時機。

池語深吸一口氣,索性再用飛秀飛鳶,對着花涼又是一劍。

花涼勉強躲了一劍,卻被飛鳶刺中胳膊死死釘在地上,眼看着池語持劍向她走來,她卻半分也提不出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不過是個破木傀儡罷了!顯擺什麼?當真以為自己能長命百歲不成?”

方才已然被花涼的話嚇了無數次的池語早便見怪不怪了,她漠然舉起了劍。

花涼眼神逐漸絕望,但她嘴裏還在持續不斷地說著話:“你當真以為你得了什麼山石症?你不過是被秦羨拿去當了祭品的可憐鬼罷了!為何當初顧淵要追着漫山遍野打你?那是因為你是木頭身子,腿腳僵硬,尚沒養好就丟了,為了不讓你自己發覺自己是傀儡使得顧淵白費功夫,他花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做了你長青山的仇人,也要讓你像個人一樣的活下去!”

池語動作一滯。

而花涼還在喋喋不休。

“我為何說秦羨收了三個徒弟,一個欺師滅祖,一個殺師尋仇,一個認賊作父?”

“是因為我重傷秦羨,逃離虎口,沒能如他願成為盤中餐;顧淵為了你殺了秦羨,又以古術秘法將你魂魄捉來囚禁於木身傀儡中豢養,這才將你養得如此生活靈動;而你,因為你換了個木頭傀儡的身份,從前的記憶丟失忘記了自己的師父,又去認了自己師父的仇人做師父,還被算計成了長青的鎮物!”

池語不可置信地偏了偏頭,死死盯着花涼。

她說不出話,她若是能說話,定會問眼前的人,自己怎麼可能是木頭傀儡?

木頭傀儡怎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行動?這麼多年她就沒有發現?

似是看出了池語的想法,花涼強笑着嘲道:“你不知道嗎?若被傀儡知道自己只是個木身傀儡,她就永遠也無法重新活下來了,肉身會變成真正的傀儡,而魂魄,灰飛煙滅!”

“不然顧淵為何要冒着被長青追殺的風險也要打折你的身骨讓你重新長一回?自己長出來的身骨是最柔軟最無破綻的,只有這樣,你自己才不會產生自我懷疑!”花涼惡狠狠的,“秦羨對顧淵是真好啊,當親兒子一般養大,為了他先收了我做徒弟,我不肯死,逃出來他又收了你!”

“我就在暗處休養,看你一點一點在顧淵身邊長大,受盡他和秦羨庇護,你當時一定覺得,秦羨真是個好師父罷?”

“你的好師父,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喝你的血!要你的魂魄作為代價,交換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你是不是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命也丟了啊,連身骨也不放過,那麼漂亮的骨相和如此相般配的皮囊,被拿去做了不知什麼陣法的鎮物!”

“你便是生來當鎮物的罷?第一次活着,被秦羨拿去鎮了,第二次重活,又做了琴昇的鎮物!”

“你自己聽聽,你活着,可不可笑?”

“生來就是給人當工具的命!”

花涼持續不斷地講着話,持續不斷地折辱着池語,但池語悲哀地發現,她說的話好像全部都是真的。

池語往後退了一步。

她想起來一些瑣碎的東西。

如此和花涼的話語一結合起來,好像什麼都說得通了——

她是被轉移的,魂魄遭顧淵收集起來裝進了木身傀儡,但因魂魄受損,從前的記憶,丟了。

並不是陰陽術造成的,所以不是徹底不可逆轉的消失了。

那些記憶又沒有徹底消失,零零散散存在着,在她的身骨穩定下來后,有些化作了碎片,鑽進了她的夢裏。

也就是說她從前做的那些夢,都不是夢,都是真的。

她在夢裏看到過自己的師兄顧淵帶着他修習玩鬧,看到過秦羨帶着她學習陣法結界。

那些片段一閃而過,池語起床便不記得了,而今被花涼一挑釁,她全部記了起來。

她甚至想起來,自己做過次數最多的一個夢,從前以為是預言,如今才知道,是她的回憶。

畫面里她身穿一襲她從未見過的雪青色服飾,腰間配着長劍,卻未出鞘,被鮮血封住了開口。她歪着頭,脖子有一小節被切斷,鮮血從斷口淙淙流出,染紅了身下一整片的陣法。

不遠處,站着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手裏拖着被打暈過去了的顧淵,過來看她一眼,然後將手中的人丟進了陣法中心去。

她想逃,卻逃不開,但自始至終,畫面里的她自己都沒有出劍。

從頭,到尾,直到被放幹了血,像一個破布口袋倒在陣法里。

沒有出劍。

至死未出。

池語現在明白,她為什麼字啊夢裏不對着男子出劍,明明她修為極高,又在絕境狀態下,對面的人絕對躲不開。

是因為那個人高馬大的男子,是年輕時的顧淵,是她彼時的師父。

她還是做不到親手殺了自己師父,哪怕知道了自己師父救她養她教育她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罷了。

池語看着眼前的花涼,頭一回感受到了,心臟連着手一直在顫抖。

她知道了自己是木身傀儡的事實。

這也是方才她的血為什麼是褐色的原因,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而她也知道,一旦木身傀儡發覺了真相,那就是一件絕對無法回頭的事。

池語已經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開始加速崩潰了。

多荒謬啊,她拜入長青這麼多年,以為琴昇已然是對自己夠絕情的師父了,要自己做了肉身鎮物,永遠替他,替他的徒弟鎮守住長青。

不成想,自己的過去更絕望,更沒有未來。

故而彼時的琴昇收留她,卻並未有過將她培養成長青掌門的打算,便就是因為看出了她是秦羨的徒弟,是嗎?

所以讓她一輩子鎮守長青,是為了泄憤嗎?

為何上一代的恩怨,永遠都是她在承受這個錯誤?

池語緩慢地在花涼麵前蹲下來。

現在兩個人都已然是強弩之末了,花涼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骨在逐漸潰爛,而池語則肉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化為真正的傀儡。

而兩人魂魄上的劇痛,誰也不比誰差上半分。

若說原先池語還有殺了花涼的想法,如今她已經徹底放下了,二人都是秦羨的犧牲品,誰也不比誰幸運到哪兒去。

而花涼笑着笑着,陡然悲哀發現,她二人原本都有光明的未來,原本都能有更高的造詣,卻因為同一個人,永遠丟掉了好好活下去的權利。

她倆,其實是一樣的。

花涼也坦然了,她放鬆下來,和池語對視,口氣有些虛弱,“咱倆都這樣了,誰也別說誰了,左右快死了,坐下來,聊聊天罷。”

池語輕輕頷首。

兩人面對面盤腿坐了下來,花涼喘了口氣,忽地一笑:“你知道,柳線功嗎?”

池語非常緩慢地點點頭。

柳線功是她最近聽說過的最多的東西,但她從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陰陽術,柳線功。”花涼咳了兩聲,咳出血來,但她毫不在意地拿手背拭去了嘴角的血跡,留下一道紅痕,“當初秦羨收養你,就是為了救顧淵。”

“顧淵從小是個病秧子,每天都要泡在藥罐子裏才能活命。我自打記事起,周圍就充斥着藥草的苦味。”花涼緩緩道,“秦羨先收了他做徒弟,後來推算出他會早夭,但顧淵一身天賦,秦羨不肯放棄,於是他尋遍古籍,終於找到了能救人的法子,那就是以活生生的人為祭品,一命換一命。”

“這種法術對祭品的要求太過於苛刻,並非是要何年何月何日生,亦或是要什麼時什麼地誕,而是要求天賦異稟、家境優渥、根骨幹凈,且沒有受過災難的異性。”

“很不幸,我是第一個中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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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混入大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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