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卷 鴻蒙前傳(六)
“咯吱...”
“轟...”
“啪...”
“吱...呀...”
天還未亮,青鬽與幻熒便被不間斷的嘈雜聲吵醒,唯恐再生異樣,幻熒率先換了衣衫衝到庭院,抬頭一望,一抹艷紅身影正修補着破損的屋檐。
昨夜裏因着怒火,幻熒並未仔細觀察燭照,此時見燭照雙手箭袖高挽,髮髻高束,裝點於衣衫同色的艷紅髮帶,舉手投足間迅速利落,縱使幹着重活,亦不失英姿颯爽。
青鬽隨後而來,站在幻熒身邊,瞧幻熒正盯着燭照發獃,低頭輕笑,再望向燭照,啟齒便喚。
“涿光!”
打從幻熒出現,燭照便發現了他的存在,只是琢磨着此人不言不語就是盯着自己猛瞧,難不成懷疑自己在拆家?
當然燭照也只是想着,可沒心思真去研究幻熒,現聞青鬽喚自己,方才轉頭看向兩人。
“修補屋頂,今日便好”
青鬽當然知道燭照在修補屋頂,出口喚他也並不是追究,眼看東方顯白,青鬽拉了拉身旁幻熒的衣袖。
“熒哥哥,我去準備早膳,等下你記得叫涿光一起來!”
“哦...”
幻熒看着正不停勞作的燭照,不情不願的應了聲,青鬽墊腳在幻熒臉上落下輕輕一吻,見幻熒展顏而笑,方才安心離去。
青鬽前腳剛走,後腳幻熒就發現站在屋頂的燭照正滿臉好奇的看着自己,想起方才親熱的一幕,幻熒臉一紅,這下更讓燭照對兩人的行為疑惑不解。
“看什麼!繼續修!”
惱羞成怒的幻熒沖屋上燭照一吼,燭照也不生氣,轉頭繼續忙活,破損的屋檐在燭照忙不停歇的修補下,總算好了個七七八八。
不多時,米飯香味竄入燭照鼻中,遙想上次食此香物還是在數萬年前,如今又有口福,不免樂意。
燭照腳尖輕躍,落地間瞟過幻熒眸中驚訝,轉身走進食坊,木桌上六盤小菜,三碗小米粥,看着便覺胃口大開。
“涿光,餓了嗎?”
燭照不可置否的點頭,接過青鬽遞來的竹筷,也不管禮儀就着吃了起來,以至於當幻熒到來時,桌上小菜已然不剩多少。
“你來我就...”
“熒哥哥!”
幻熒口中數落在青鬽聲聲溺語中化為平靜,掀開衣袍坐了下來,執起青鬽為自己準備的食具給青鬽夾菜。
用完膳的燭照瞧着身旁兩人眉目傳情,想起今早所見一幕,突然起身走到青鬽身邊。
燭照半蹲着身子平視青鬽,目光炯炯有神,正當兩人不明所以時,燭照一句話險些讓幻熒背過氣去。
“我也要這個!”
燭照說著用手指了指臉頰,青鬽似乎能夠明白燭照的意思,瞬間紅了臉頰驚愕道。
“涿光,你是讓我像熒哥哥那般吻你嗎?”
青鬽眼看燭照聞言欺身而來,只得往幻熒懷中縮去,幻熒見識過燭照威力,雙手將青鬽護在懷中。
“光天化日之下!你豈可如此不羈!”
燭照見兩人怒視自己,抬起上身,偏了偏腦袋。
“不可以嗎?”
“想不到你不僅目無法紀,你還調戲娘家婦女!”
幻熒氣極的話在燭照耳邊盪開,燭照看着緊擁的兩人,雙臂挽胸,神情莫名。
“她可以這樣對你,為什麼不能這樣對我?!”
“你...”
不知是燭照神情表現得太無辜,還是幻熒突然發了慈悲,壓下心中被燭照掀起的浪濤,緩和道。
“涿光,青鬽是我的未婚妻,以後會是我的娘子,你既然來了便是我們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
“哦...”燭照拉長了話音,見幻熒說得振振有詞,繼而道:“本來不懂,現在好像有點懂了”
燭照話語模稜兩可,聽得幻熒肝膽直顫,只覺必須讓燭照離青鬽遠一些,忙道:“你昨夜不是說要做護衛嗎?”
“恩”
“好,那你準備下,即刻隨我出去”
幻熒丟下話,拉着青鬽悄悄說了幾句,便去準備變賣的書畫行囊。
出發時燭照已在院門外等候自己,嘴裏叼着不知從何處摘來的樹枝,看起來頗有風流不羈之意。
“走!”
幻熒一步跨前,燭照緊隨其後,自打幻熒帶着燭照進城,不但圍觀他的人少了,連平時來跟他要保護費的人,一看到燭照,話都還未開口,轉身便屁顛顛的跑了。
如此數日,售賣間幻熒忍不住轉頭,看向慣性挽胸正靠着牆壁休息的燭照。
“喂!賣畫的!”
攤位前響起嚷聲,幻熒忙回頭,抬眸對上鎮上齊老爺的惡霸三公子,心知今兒是遇見麻煩了。
“三少爺,想要選什麼畫?”
齊三公子收攏摺扇‘啪’的打在幻熒肩上,震痛傳來,幻熒不看也知肩胛已生青腫。
“幻熒啊,本少爺看你長得俊逸,怎敢拿副破畫來戲弄我呢!”
說話間齊三公子從身後侍衛手裏接過前幾日在幻熒攤位上購買的畫卷,順手朝幻熒臉上扔去。
幻熒本能抬袖遮臉,卻未注意身後紅衣移動了位置。
...咚!
重物碰撞聲響起,幻熒未覺疼痛,抬頭見燭照站在身前,指尖點着下巴,盯着痛得滿地打滾的齊三公子。
幻熒雖知燭照武力強盛,但也怕燭照被齊三公子找麻煩,畢竟強龍敵不過地頭蛇,忙躍過燭照準備扶起齊三公子。
忽見眼中利刃襲來,來不及閃躲的幻熒只覺天旋地轉,睜眸時燭照已將他拉到身後,右手死死握住齊三公子揮來的匕首,腥紅順着劃破的掌心一滴一滴墜落地面。
“滾!”
聲於同時,燭照握住匕首的手一拉一推間,齊三公子如被千斤重鎚砸中,飛出十米開外撞裂了對面玉器鋪的門面,直接毀了店內數物。
一時間喧嘩聲起,燭照充耳未聞,無所感知的起身,將受傷的手掌背負身後,望向神色錯愕的幻熒。
“今日可以收攤了嗎?”
“好!好!”
幻熒不停道‘好’,也不知到底說了多少‘好’,直到兩人走在回家路上,幻熒才停下腳下,望向燭照受傷的手,抓過來檢查。
“你...”
“沒事”
“還說沒事?!”
幻熒若是不看,或許就信了燭照的話語,誰讓燭照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他一見傷口深可見骨,流出的血漬染紅了整個箭袖,在艷紅的袖袍上呈暗黑色。
幻熒連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創傷葯為燭照上藥,末了撕下乾淨的衣衫布條包紮燭照的傷口。
“你在幹嘛?”
燭照不懂幻熒為何緊張,也不明白幻熒為何要為自己包紮。
她身上像這樣的傷口,沒有千處亦有百處,比這嚴重的多了去了,忍忍就過去了,若是像這樣,那不是次次打完仗都得包成粽子?
“包紮傷口啊!你不痛嗎?!”
責備間幻熒覓得燭照面上神色莫名,遲疑道:“你是不是常年如此?”
“算,是吧”
燭照回答得很輕,滿臉無所謂,但凡征戰怎會不受傷,而時間一久她與無相就習慣了,受傷又非斷魂失魄,對於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可燭照看着手上還算漂亮的包紮,捫心自問,她自出世至今,這還是數十萬年無盡時光中的第一個,唯一一個。
幻熒見燭照來回看着自己受傷的手掌,心下不忍道。
“那你的父母呢?”
“沒有”
“妻子呢?”
“沒有”
“那你有什麼?!”
燭照收回手挽在胸前,往前踏了幾步,感覺到身後幻熒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又見純沅繩上多出了一顆因救幻熒而得到的功德珠,停下腳步,冷漠道。
“一無所有!”
對於燭照而言,可不是一無所有嗎?
自天地初開,萬物混沌,她應以戰止戰之召,於千萬殺戮凝結而成的戾氣中降生,而一個因殺戮造就的神明,能有什麼呢?
“你...”
幻熒完全不能理解燭照的話語,更不明白燭照為何這樣說。
只能以自己為人經歷將燭照總結為父母雙亡,家途潦倒,無錢娶妻,靠幫別人殺人討生計,所以才不懂七情六慾。
幻熒整理完思緒,看着燭照背影,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句一無所有背後沉入深淵的孤寂。
連忙上前攬過燭照瞬變僵硬的臂膀,低眸觸及燭照不善的目光,打心裏將燭照這神態理解為太久沒有人關愛,所以抵制的反應。
“沒事,涿光,以後你有我們!”
幻熒說著腦中冒出今早燭照調戲青鬽的畫面,附而委婉道。
“不過青鬽是你的嫂子,你若想要娘子,熒哥幫你討,但你絕不能打你嫂子的主意!”
“娘子?”燭照不着痕迹的擺脫掉幻熒攬住自己的手臂,餘光擒着幻熒因自己早上所作所為而不安的神情:“拿來做什麼?”
燭照這一說,更加篤定了幻熒覺得燭照就是因為缺少關愛才會變得如此怪異,耐着性子解釋道。
“就是能陪着你一起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你會因為她的笑而笑,會因為她的悲傷而悲傷,愛她入骨,此生唯一”
幻熒說得深情款款,燭照想的卻是東皇下達的任務,畢竟她本來就是女的,根本就不需要娘子。
再說就算她是男的,誰敢嫁她呢?諸天神明哪一個聽到她的名諱,不嚇得雞飛狗跳?
若不是東皇,她才難得留在凡間,若不是為了功德珠,她更難得當一個凡人的護衛,思來想去,燭照看向幻熒。
“那你愛她入骨,此生唯一嗎?”
“當...”
明明該斬釘截鐵說出口的話,幻熒剛吐出一個字,便覺心臟莫名震痛,最後只隨意不帶心的‘嗯’了聲。
“原來如此”
燭照不懂情愛,所以沒心思去猜幻熒變化,繼續朝前走,琢磨着幻熒要真是那般喜愛青鬽,若兩人真如東皇所說,倒是麻煩得很。
“走!咱們回家!”
幻熒拉過發愣的燭照,朝桃林中的世外桃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