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哄

難哄

察覺到情況不對,車興德的那堆朋友也面面相覷着。可能是因為等久了,也可能是因為覺得這局面丟人,坐在他旁邊的瘦個子忍不住說:“德哥,這什麼情況啊?”

這話一出,其餘人因為這狀態也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可是你說請客我們才過來的啊。”

“沒錢就別誇下海口啊!人看着哪裏像是認識你啊!”

“算了,走吧走吧。”

車興德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笑容訕訕:“不是――”見其他人真的起身準備走人了,他有些急了,又看向桑延:“報什麼警!這點錢都不願意出,就你這樣還想跟我外甥女在一塊?!”

桑延懶得理他,繼續對余卓說:“報了沒?”

余卓立刻從口袋掏出手機:“馬、馬上。”

“等等!”車興德的表情越來越僵,語氣也沒了剛才的諂媚,罵罵咧咧道,“有病吧不就這幾千塊錢,我他媽還缺你這幾千塊……”

余卓的動作順勢停住。

桑延沒吭聲,居高臨下地瞧他。

“我給!但我現在還要喝酒,還要在這兒消費!”車興德明顯是覺得丟了面,惱羞成怒道,“你帶着這麼多人來影響我跟朋友是什麼情況?”

桑延完全沒因他的話有半點情緒的波動,眉眼稍稍舒展:“抱歉,看來是我誤會了。那祝您消費愉快。”

說完,桑延低聲對余卓示意了句:“讓大軍盯着。”

他也沒再繼續留在這兒,轉身走到吧枱前坐下。何明博習慣性地倒了杯酒擱到他面前,往車興德的方向看,順帶問:“哥,啥情況啊?又是這人?”

桑延沒喝,掃了眼手機,漫不經心道:“就一鬧事的。”

何明博又問:“不是嫂子舅舅嗎?”

“……”桑延抬了眼,慢慢地說,“你嫂子不認識。”

-

溫以凡準備出辦公室前,付壯恰好外出採訪回來。

他手上拿了瓶飲料,在手裏把玩着,見到溫以凡便習慣性過來跟她說話:“以凡姐,你準備下班啦?桑延哥來接你嗎?”

溫以凡笑:“嗯。”

“我聽穆承允說了,就騷擾你的那個人。可真他媽嚇人。”付壯碎碎念道,“你之後下班注意點,如果桑延哥沒時間來接你的話,你就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回去。”

溫以凡起身:“沒什麼事兒。”

付壯很誇張:“怎麼沒有!我這段時間好像也看到好幾次了,但也不確定是不是那個人。我問了樓下保安,他每次都像是路過來看一眼,也不呆久。”

聞言,溫以凡的腳步頓住。

付壯的模樣又愁又擔憂:“姐,你長得好看,而且又老是熬到那麼晚才下班。這附近還是酒吧街呢,你自己得小心點兒。”

溫以凡淡抿了下唇,面色很快就恢復如常,又笑了笑。

“我知道的。”

……

出了單位。

溫以凡在熟悉的位置找到桑延的車,走過去上了副駕駛座。她看向桑延,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眨了眨眼:“你喝酒了?”

桑延發動車子:“沒呢。”

“你是不是剛跟蘇浩安他們見完面回來?不過再過一段時間你也不用來接我了。”溫以凡在心裏算了下自己的存款,認真道,“我關注了下車子的行情,準備去供輛車。到時候就可以自己開車上下班了,而且也方便我工作。”

桑延瞥她:“打算什麼時候去挑?”

溫以凡溫聲道:“等我輪休的時候吧。”

桑延:“行,到時候我陪你一塊去。”

溫以凡笑:“好。”

車內又陷入了沉默。

開了一段路,桑延忽地問了句:“溫霜降,我怎麼感覺你最近情緒不太對勁兒?”

溫以凡正發著呆,聽到這話又回了神。她轉頭看向桑延,慢一拍地啊了聲,低聲解釋:“這段時間台里事情有點多。我調整一下,過段時間就好了。”

桑延閑聊似的:“你這工作幹得不開心?”

“沒有的,而且哪有人喜歡工作。”溫以凡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不是表露得明顯,她生怕會影響到桑延的心情,下意識彎起唇角,“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桑延又抽空看了她一眼,沒再繼續問。

“嗯,那早點回去睡覺。”

-

車興德多次來台里找她的這個事情,在溫以凡這像是個未引爆的定時炸.彈一樣。儘管她並不想去在意,但也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了很明顯的轉變。

就連入睡也變得像從前一樣困難。

溫以凡沒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情。

她覺得難以啟齒,也不想去提及。

溫以凡覺得只要像從前那樣就好了。

她只要離得遠遠的,不要再去管這些事情,不要再去見這些人,她的生活就還是自己的生活,也不會受到他們的半點兒影響。

她跟這些人沒有任何關係。

溫以凡從以前到現在,就一直抱着這樣的念頭。

但這所有的想法,在某個晚上,全因趙媛冬的一條消息打破。

溫以凡注意到的時候,本沒打算打開。但瞅見“酒吧”兩個字,她莫名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就已經點了進去。

【阿降,你談了個開酒吧的男朋友嗎?但我先前怎麼聽佳佳說,你是在跟她經理談戀愛?今天你大伯母給我打了個電話,他那弟弟前段時間去你男朋友那了。說是只想把你男朋友介紹給他朋友們認識,但你男朋友態度不是很好,還把酒錢收貴了。阿降,你談男朋友的話,要保護好自己。】

溫以凡盯着這句話看了半天,腦子有些發白。她也不知道這事情是車雁琴編造的,還是真的有這樣的事。畢竟她從沒聽桑延提過。

半晌,溫以凡把手機放下,起身出了房間。

這會兒,桑延剛洗完澡,正坐在沙發上打遊戲。他的發梢濕潤,膚色在這燈光下顯得冷白,神色松懶而敷衍,像是只是隨便找個事情來打發時間。

溫以凡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桑延抬睫:“幾點了,怎麼還不睡?”

“桑延,”溫以凡看着他,儘可能地讓自己說話的語氣平靜寫,“說是我舅舅的那個男人,前段時間去你的酒吧了嗎?”

桑延徹底停下手裏的動作:“誰跟你提了?”

“……”

這話相當於默認。

在這一刻,極為無地自容的感覺幾乎要溫以凡吞噬。她甚至不用再問一句,也能猜到車興德過去之後,做了些什麼事情。

無非是為了跟他要錢,打着她舅舅的名義。亦或者是撒潑不願意給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些讓桑延下不來台的事情。

可他本不應該遇到這樣的事情。

他為什麼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他為什麼要因為你,遇到這樣的事情。

溫以凡的喉間一哽,覺得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垂下眼,下意識捏住自己的衣服,很輕地冒出了句:“…抱歉,我會跟他們說的。”

注意到她的情緒,桑延皺眉,直接把手機扔到一旁。他側過頭去看她的表情,遲疑而又茫然道:“溫霜降,你道什麼歉?”

溫以凡對上他的視線,神色怔怔地。

“來酒吧的客人本來就魚龍混雜的,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桑延難得有點兒耐心,認真解釋,“我壓根沒把這破事兒放心上,懂么?”

“……”

恍惚間,溫以凡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見完家長,被溫良賢帶回家的那個晚上。她的腦海再次被當時車雁琴和溫良賢的話全數佔據,不斷地在她耳邊回蕩着。

――“霜降,你也太不聽話了。”

――“你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

――“我們是沒有義務要養你的。”

――“我們只需要你聽話一點,別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溫以凡。

你不要給人添麻煩。

你不能給任何人添麻煩。

不然,你會被丟下的。

……

之後兩人再說了什麼話,溫以凡也沒什麼印象了。她只記得桑延似乎又說了幾句安撫似的話,她也用盡全部力氣地,讓自己儘可能地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溫以凡陪着桑延玩了一局遊戲,而後便藉著困意,回了房間裏。

在房間裏呆坐了半個小時,溫以凡又打開了微信,時隔很久地給趙媛冬發了條消息:【你把她的電話給我】

可能是沒想過會有回復,趙媛冬回得很快。她先是回了一串電話號碼,伴隨着一大串話。

溫以凡沒看,直接撥通了電話。

響了三聲。

車雁琴接了起來,極大的嗓門順着聽筒傳來:“誰啊?”

溫以凡直接道:“你們想做什麼。”

“……”車雁琴安靜了幾秒,猶疑地猜道,“霜降?”

“我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南蕪,”溫以凡閉了閉眼,一字一頓道,“請不要扯上我。你們過好自己的生活,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反應過來后,車雁琴的語氣不痛快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一上來就咒我們死?你說你這話像話嗎?”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你弟弟再來騷擾我,騷擾我身邊的人。”溫以凡當沒聽見她的話,繼續說,“我會直接取證報警。”

“又報警是吧?我們做什麼你就報警啊?”車雁琴的聲音刻薄,“我真是後悔當初把你接過來養,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你怎麼養我的?”溫以凡說,“讓你弟爬到我床上時都不攔一下的養?給你當換錢的工具的養?”

“……”

“我做什麼了,”那一年的所有負面情緒,積壓了多年的痛苦,在此刻全數爆發出。她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咬字很重,“要受到你們這樣的對待。”

她不依靠任何人,努力地過好自己的生活。

覺得現在生活好起來了。

可以嘗試一下,跟他在一起了。

為什麼你們又要再次出現。

“車雁琴,你以前做手術的錢,不是我爸給你的嗎?”溫以凡說,“你們交不起溫銘學費的時候,不是我爸出的錢嗎?溫良哲買房缺的那幾萬塊錢不是我爸給的嗎?他讓你還了嗎?”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到底誰才是白眼狼?”

過了幾秒,車雁琴很無所謂地說:“那都是你爸自願給的。”

“……”

“你不想跟我們聯繫了?可以啊。”車雁琴說,“聽說你現在交的男朋友挺有錢啊?你要想跟他結婚的話,讓他先給個幾十萬彩禮。還有,你舅舅去你男朋友那酒吧還要給錢?這是什麼道理。”

溫以凡覺得荒唐,又覺得這些話放在這人身上也都是理所當然的。她面無表情地,用自極為溫和的語氣,說出惡毒至極的話。

“指望我,你還不給自己買份巨額保險,再出個意外命赴黃泉。”

“誒!你怎麼說話呢!”車雁琴說,“你要是不給我我找你媽要去了!”

“你找誰要都跟我沒關係,我祝你能早點去找我爸要。”溫以凡冷笑,“我最後說一遍,你們要是再來騷擾我身邊的人,我會直接報警。”

她直接掛了電話,把這串號碼拉入黑名單。

房間裏再度安靜。

在跟這些人交涉之前,溫以凡從不知道自己也能有這樣的一面,只想對着那頭的人宣洩所有陰暗的念頭。所有的鋒芒一消,她覺得精疲力竭了起來,捏着手機獃滯地坐在原地。

她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只覺得,自己是應該要做點事情的。

等情緒慢慢冷卻下來后,溫以凡的身心漸漸被另一種感受取而代之。她再度想起了外頭的桑延,極為濃烈的患得患失感在此刻撲面而來。

她控制不住自己,再度起身出了房間。

客廳的燈還亮着。

桑延坐在原來的位置,看着像是還在玩遊戲,模樣卻有些心不在焉。餘光瞥見她的身影,他稍挑眉,又問:“怎麼?這不是剛見完。”

“……”

他的語調閑閑:“一天得見我這麼多面?”

溫以凡的鼻子有點兒酸,輕嗯了聲,走到他面前。而後,她抬起腿,自顧自地上了沙發,安安靜靜地跨坐到他的懷裏,與他平視着。

“你還挺專.制,”桑延被她擋了視線,低眼,慢條斯理道,“不讓我喝酒抽煙,喝冰水,熬夜,現在連遊戲都不讓我打了?”

溫以凡又看了他一會兒。

桑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其上輕輕摩挲着。

下一刻,溫以凡另一隻手忽地勾住他的脖子。她咬住他的唇,舌尖順勢探入,勾住他的舌頭,動作顯得有些生澀。

像是在確認着什麼。

她極為主動地將自己送了上去,在這深夜突然來擾亂他的心智。

桑延稍頓,任由她親。他的眸色漸深,把她的手腕摁在胸膛前,遵照慾念地回吻了回去。

男人的唇齒間都是薄荷的氣息,吻人的力道像是帶着攻擊性,粗野至極。像是要將她吞進肚子裏,還帶着似有如無的吞咽聲。

在這安靜的室內,沉悶地擴散着。

極為曖昧。

她的嘴唇被他吮得發麻。

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在下滑,順着她的後頸,再到後背和腰際。停在了她的衣服下擺,順勢往裏探。

觸感有些癢。

溫以凡情不自禁地咬住他的舌尖。

“怎麼?”桑延鬆開她,氣息略沉,話裏帶着笑意,“又想把我咬出血?”

“……”

男人黑髮黑眸,下巴微揚着,唇色也發了紅。一言一行都像是像是在蠱惑。

“溫霜降。”

溫以凡盯着他的眉眼,眼睛一眨不眨地。感覺自己的心臟是空的,耳邊也斷了線。無邊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包圍,只覺得眼前的男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將她拋下。

她只想留下他,只想跟他靠得更近一些。

“嗯。”

“你把我贖回來了,就這麼坐懷不亂,不想干點別的事兒?”

“……”

桑延的指尖繼續往上探,輕輕打着轉,又用那種挑釁似的語氣,跟她調情。

“比如,讓我伺候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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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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