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哄
溫以凡還隱約記得。
當時自己若無其事地把名字報出后,桑延只是拖着腔調“啊”了聲,之後也沒再說什麼。
現在想起,她莫名還能腦補出他當時的心路歷程,大概先是——“我倒要聽聽你的名字有多爺們兒”,再到——“溫以凡?”,最後到——“噢,也不過如此”。
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樣,跟現在幾乎相差無二。
但也許是因為年紀增長,他不像少年時那般喜形於色;也或許僅僅是因為多年未見,兩人間變得陌生。比起從前,他身上的冷漠近乎要涵蓋所有情緒。
恰好到了地鐵站。
溫以凡邊從包里翻着地鐵卡,邊拿出手機。看到鍾思喬的微信,她隨手回復了幾句。而後,她突然記起自己的微信里,好像是有桑延這一號人物的。
前兩年用微信的人多起來后,溫以凡也註冊了個賬號。當時她直接選了通訊錄導入,手機里還有桑延的號碼,所以也向他發了好友申請。
那邊大概也是順手點了同意。
從添加到現在,兩人一句話都沒說過。
不過溫以凡覺得,他通過的時候,應該不知道這個人是她。
因為她那時候早已換成宜荷的號碼了。
想到這,溫以凡點開通訊錄,拉到“S”那一欄,找到桑延。點進桑延的頭像,掃了眼他空蕩蕩的朋友圈,很快就退出。
一條朋友圈都沒有。
估計是把她屏蔽,又或者是早把她刪了?
還是說她加的這個人壓根就不是桑延。
人家可能也早就把手機號換了。
溫以凡在刪除鍵那猶豫了幾秒,還是選擇了退出。
畢竟不太肯定,她也沒有刪人的習慣。
讓他在這無聲無息地躺列,好像也礙不了什麼事。
-
回到家。
溫以凡先給房東打了個電話,商量退租的事情。
這個房東人很好,因為多次聽她說了這個情況,也同情她一個姑娘在外頭住,很快就同意了。說是她如果想現在搬的話,押金和提前交的房租都可以退還給她。
溫以凡感激地道了聲謝。
解決完這一茬,她打開電腦,開始逛租房網站。
逛一圈下來,都沒找到合適的。
因為南蕪的房子實在是不好找。
一線城市,一房一廳傢具齊全,近上安,治安好。按溫以凡目前看到的,房租一個月最便宜也得三四千。
這對於她目前的經濟情況來說,確實是困難。
溫以凡有些頭疼。
乾脆跟鍾思喬說了一聲:【喬喬,我打算搬家。】
溫以凡:【你有空的時候,幫我問問你朋友那還有沒有合適的出租房。】
很快,鍾思喬就打了通電話過來。
溫以凡接起。
鍾思喬覺得奇怪,單刀直入道:“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要搬家,你當時不是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嗎?”
“鄰居騷擾。”溫以凡言簡意賅,平靜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一遍,“我今天凌晨報警,跟他鬧到派出所去了。現在他被拘留五天,我怕他之後會報復,還是早點搬比較好。”
“……”鍾思喬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沒事吧?這事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沒什麼事兒,他之前也沒做什麼太過激的行為,就敲敲門。去派出所的時候都三四點了,而且有警察在,很安全,沒必要讓你跑一趟。”溫以凡說,“你過來多遠啊,還三更半夜的。”
“對不起啊。”鍾思喬很內疚,“我之前還覺得這房子挺好的,便宜又離你單位近……”
“你道什麼歉,沒你幫我找地方住我說不定就得露宿街頭了。”溫以凡失笑,“而且我也覺得這房子很好呀,要是沒這鄰居我都打算長租了。”
“唉,那你打算怎麼辦?這段時間要不要先來我家住啊?”
“不用了,你嫂子不是剛生了二胎嗎?”溫以凡說,“我這去了,怕會讓他們不自在,也怕給他們添麻煩。真沒事,我找到房子就搬了。”
鍾思喬家裏人多。除了一個結了婚的哥哥,還有個在讀高中的妹妹,都還跟父母住在一塊。平時她下班之後,還要幫着照顧妹妹和侄子。
知道自己家的情況,鍾思喬也沒再提,又嘆了口氣。
“那你要不去你媽那?”
“我沒跟她說我回南蕪了。”
“啊?為什麼?”
“太忙了,過段時間再說吧。”溫以凡扯開話題,半開玩笑,“想想還有點後悔這一時的衝動,我今天看到我這鄰居的腿有水桶那麼粗,看着拿刀砍都得砍半小時。”
“……”鍾思喬忍不住吐槽,“你這說的也太嚇人了。”
“所以我這不是怕嗎?”溫以凡慢騰騰地說,“要是他懷恨在心,之後想報復我,說不定還會出現這樣一種可能——”
“什麼?”
“我拿着把電鋸都不一定能打過他。”
“……”
-
掛了電話。
溫以凡打開另一個租房網站,又掃了一遍。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合適的,她乾脆關掉電腦,起身去洗澡。
搬家這事兒,說急也急不來。要是病急亂投醫找了個新住處,卻還不如現在這個,那也沒有絲毫意義。反倒又耗費精力又耗費物力的。
溫以凡想着要是五天後還沒找到新住處,就等到時候再想辦法。
隔天就是13年的最後一天。
南蕪市政府聯合南蕪廣電舉辦了個跨年煙火秀,分了兩個觀賞區,分別是淮竹灣度假區和東九廣場。門票是免費的,但需要通過線上平台提前預約抽籤。
只有預約了,並且中籤了的市民才能參與。
先前鍾思喬預約時,選的是淮竹灣觀賞區,中籤之後還邀請了她一塊去。
溫以凡沒浪費她的名額。
這活動前兩周台里就批下來了,溫以凡照例要加班,去現場做直播。但跟鍾思喬去的地方不同,她去的是東九廣場。
溫以凡跟台里申請了採訪車。
一行人提前過去做準備,開車的是帶她的老師錢衛華。除了他倆,付壯也一塊跟了過去,外加一個老記者甄玉充當出鏡記者。
到那的時候,距離煙火秀開始還有好一段時間。
廣場有ABC三個出入口,劃分成三個不互通的觀賞區域。現場來的人已經不少了,此時正在門口查驗入場券和身份證,陸陸續續進場。
他們只是台里分配下來的其中一組,被分到了A區域。
除了他們,還有不少其他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到來。
找到個合適的拍攝點,錢衛華開始調試設備。這算是比較大型的活動,現場人多且雜,沒有固定座位,什麼職業、哪個年齡段的都有。
可能是看到攝像頭覺得新奇,周圍漸漸圍了一圈人,窸窸窣窣地對着這邊說話。
廣場被海水和夜色籠罩,遠處高樓鱗次櫛比,射出五彩斑斕的光帶。海風染上低溫,濕而潮,發了狠地撲面襲來,順着縫隙鑽入骨子裏。
溫以凡還沒重新徹底適應南蕪這濕冷天氣,再加上今天剛來了例假,這會兒又開始難受。
她從包里翻出口罩戴上。
又站了一會兒。
溫以凡看了眼時間,打算趁空閑的時候去趟洗手間。錢衛華和甄玉還在跟導播室溝通,她也沒打擾他們,直接跟付壯說了一聲。
順着路標走了一百來米,總算看到了公共廁所。隔壁還有個破舊的小涼亭,裏頭滿滿當當地坐着人,或休息或等待。
廁所空間並不大,女生隊伍已經排出門外五米了。
但男廁門口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兩邊對比鮮明。
溫以凡認命地過去排隊。
她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刷了會兒微博,沒多久,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淺淺的對話聲。其中一個聲音還有些熟悉。
溫以凡順着望去。
涼亭靠外的小空地,燈光白亮,有些刺目。
她稍稍眯起眼,視野清晰的同時,在那塊區域再次看到昨天剛見過的桑延。
還有種出了幻覺的感覺。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男人表情漠然,虛靠着涼亭,穿着件軍綠色的擋風外套,顯得肩寬腿長。他用紙巾擦着手,看着像是剛從廁所里出來。
身子稍稍弓着,跟坐在旁邊長凳上的中年女人說話。
女人抬頭瞥他:“好了?”
桑延:“嗯。”
女人站起來:“那你在這等只只吧,她還在那排隊。我要先去找你爸了。”
“……”桑延動作一停,緩緩抬起眼皮,“上個廁所也要人等?”
“這不是人多嗎?”女人說,“而且我跟你爸過二人世界,你跟着幹什麼?”
“所以你叫我來幹什麼?”桑延氣笑了,“給你帶孩子?”
女人拍了拍他的手臂,似是有些欣慰:“你要早有這覺悟,你媽我也不用總像現在這樣絞盡腦汁掰扯理由了。”
桑延:“……”
臨走之前,女人又說了一句:“對了,你順便跟你妹談談心,我看她最近壓力好像很大,這段時間都瘦一圈了。”
桑延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道:“我跟她談心?”
女人:“嗯,怎麼了?”
“我跟她不光年齡有代溝,”桑延從口袋拿出手機,語氣閑閑地,“——性別也有。所以這事兒還是交給您吧。”
沉默三秒。
女人只說了十個字:“我現在喊不動你了是吧?”
“……”
等女人走後,溫以凡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聽他們說話。隊伍在此刻前挪,她收回注意力,順勢往前走了幾步。
這個位置也看不到後頭的桑延了。
過了大約一分鐘。
鍾思喬給她發了三條消息。
鍾思喬:【[/圖片]】
鍾思喬:【我驚了。】
鍾思喬:【我之前客套給他群發的祝福消息,他從來沒回過,我還以為他不用這微信了。】
溫以凡點開圖片來看。
是鍾思喬跟桑延的聊天記錄。
桑延發來一條消息。
看上去像是群發的,只有四個字:【新年快樂。】
見狀,溫以凡下意識退出聊天窗,掃了眼未讀消息。
沒有看到桑延。
但她通訊里桑延的頭像跟截圖裡是一樣的。
所以應該沒加錯。
那她怎麼沒收到群發消息……
他總不會那麼小心眼,故意不發給她吧。
還是說不是群發的?
但沒多久前,他還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他母親教訓,也沒見他有這麼多閑工夫一條一條給人發祝福短訊。
想了好片刻。
溫以凡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如之前所想的那般。
他已經把她刪了。
這麼一想,她順勢聯想到自己通訊錄里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乾脆也編輯了一條群發消息,藉此把那些已經把她拉黑的人清掉。
發出去沒多久,立刻有十幾條回應。
溫以凡從下至上,一一點開,偶爾回復幾句。
點到最上邊一條的時候,溫以凡愣了下。
因為她驚悚地發現。
回消息的人是她心血來潮想群發的導.火.索,是她剛剛誤以為早已把她刪除的人,此時還站在她幾米遠處的位置。
他只發了一個符號。
桑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