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不死,不見光明
聽聞了洛柏的話,羅升的神色也一片黯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從羅婉瑩嫁給洛柏,他與女兒也是常年不見,他愛護這個獨女,自然思念無比,也很多次想上洛府見一回自己女兒,和女婿把酒言歡。
滑稽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來拜訪洛家,可以見到孫女女兒,卻是因為自己侄子對孫女圖謀不軌。聽起來好生搞笑。
造化弄人啊,來前的羅升想到這,不禁嘆氣。
“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孫女了,沒想到出了這碼事。是我這老的管教不嚴,讓女婿你看笑了,今日登門賠禮,一定會好好管教我這不聽話的侄子。”羅升由衷嘆氣道。
“笑不出來。”洛柏搖頭。
兩人就定定地立在那裏,大廳里沒人說話,氣氛也慢慢凝固。
“爸。”過了一會兒,終究是洛柏開口:“要是想的話,進去看看若兒吧,她現在躲在房裏不出來見人,如果是你的話應該還是可以進去的。”
“真的嗎?”羅升一喜,見到洛柏的陰沉臉色,興許愧疚,又是臉色一暗。
“先進去吧。”洛柏輕聲。
羅升畢竟是他的岳父,而且是個局外人,也是羅家自己唯一看重的人。如果羅升在,洛柏自然無法說出很多尖酸刻薄的話語,雖然他已經與羅家交惡,但還是不願意和這個老丈人針鋒對麥芒。
羅升點點頭,應了聲是,步履蹣跚地經過自己的女婿,拍拍他的肩頭,然後往裏屋去了。
羅康看着這出家庭好戲,嘴角擒笑,滿是不屑。
看着羅升消失的背影,洛柏輕呼一口氣,轉頭看向羅康,上下掃了兩眼他身上的紗布,冷聲道:“羅康少爺,一天沒見,傷怎麼樣了?死不了吧。”
見着洛柏的眼神和他的話語,羅康眼角抽搐一下,忍住了怒氣,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托洛大人的福,死不掉,休養個幾天就能好。”
“是嗎?看你來的樣子,好生愜意啊,面紅齒白的,不知道今晚的牢坐起來會不會也那麼舒服呢?”洛柏嘲諷一笑,盯着羅康因為受傷慘白的臉道。
“畢竟我是巡撫的兒子,獄裏那些看守恭敬的很,像在家裏一樣。”羅康笑着說:“倒是你洛大人,以後可別讓女兒大晚上出門了。要是下次給我或者其他混混看到她落了單,那可不好。”
聽到這話,洛柏身形一顫,手中的杯子瞬間碎裂,茶水散落了一地。
如果是他自己,就算被斷了兩條腿可以不問不顧羅康的嘲諷。
但那是他女兒。
“羅康!”洛柏咬緊了牙齒,手臂青筋暴起。
看到洛柏的暴怒,羅康陰謀得逞,笑容不改,兩個人立馬擋在他的身前,以防洛柏暴發。
你洛柏再睿智又如何,龍都有逆鱗,你個人哪敢說沒有?搬了女兒出來,你就得好好露臉色。
“別發火啊洛大人。”羅康笑着說:“我可看到了你閨女的身子呢,要是不介意啊,等她長大成人,我挑個黃道吉日,抬八門大轎,迎娶了她如何?不過大夫人是做不了了,可以做個小的啊。”
江實的臉徹底沉下來,暴起殺機。
洛柏聽見他的侮辱,怒火中燒,什麼也顧不得,衝上前一把抓住羅康的衣領。
羅康的手下立刻擋在羅康身前,將洛柏拉開,洛柏雙眼血紅,怒意爆發,兩拳打向攔路的二人。
那兩個手下也沒想到洛柏會發作,沒來得及躲開,就中了洛柏兩拳,洛柏怒氣下用力極大,那兩人被打的臉都歪了一邊,跌跌撞撞地後退,順帶拱了羅康一把。
羅康也吃了一驚,差點被後退的兩人撞在地上,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面露怒色,喊道:“洛柏!你竟然真的敢打人!”
“我還敢殺了你!”洛柏怒喝。
羅康不白帶這麼多狗腿子,見到洛柏爆發,身後一大群人立馬上前,拉開了架勢就要對洛柏動手。
寒芒一閃,那些人立馬停住腳步,江實握着斧頭站在洛柏身旁,面沉如水。
“是你?”羅康看到江實,臉色難看起來。
昨晚江實的功夫讓他記憶尤深,他衝上前想砍這洛柏,卻被江實一斧挑開了刀,要不是江實及時的出手,可能他和洛柏就是兩敗俱傷。
“動手試試。”江實一字一句地開口,對着羅康一大堆手下,絲毫不懼。
羅康舉起手示意停下,隨後說:“今天是來登門道歉的,要打了架也太難看了,洛大人,你這兩拳,羅康不計較,昨日那斧子,我卻是記下了。”
他停頓了一下,隨後上前一步,說到:“以後小心,別讓我再看到你女兒出門了。”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似乎是故意讓每個人聽得清楚。洛柏臉色更加難看,江實的雙眼彷彿能射出寒光,讓羅康渾身不自在。
“行了,東西放下,咱們回去吧!”羅康轉過身去,逃過了江實的目光,他身後的人給他讓開條道,然後跟着他離去。
回到房間,黃怡剛走出來。
“怎麼樣了?”江實問。
“剛睡下,剛剛發生了點事,聞歸哭了,還暈了,說自己沒保護好雪若。”黃怡說。
“什麼事?這明明不是他的錯。”
“但是他自己不覺得。”黃怡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剛剛想帶他去看看雪若,結果雪若又哭又鬧,說不給聞歸進去。我只能一個人進去讓聞歸在外面等着。”
“為什麼?”江實眉頭緊皺。
黃怡臉色一暗。
“她覺得自己身子被羅康碰了,髒了,沒有臉再見聞歸了。”黃怡說著,臉色黯然:“她很喜歡聞歸,她不想讓聞歸看到被羅康侵犯了的自己,可她才六歲啊……”
江實怔了,說不出話,只覺得內心酸楚。
自古以來,除了風流女子,很多女人都會把貞潔當命一般。一個女子即使被一個男人看到腳踝,也一定要嫁給那個男人,以保證自己的貞潔。
而洛雪若呢?她才六歲,才是一個剛懵懂世事的女孩,很多地方剛剛明白,卻被羅康做下了那種事情,這對她簡直就是極大的侮辱,難免會成為她心裏一個解不開的結。
對這樣一個小女孩來講,她什麼也不懂,只會感覺自己是“臟”的。
她不可能嫁給羅康,雖然她看重貞潔,但那是羅康,一個她厭惡無比的人,更讓她內心痛苦萬分。
所以她覺得自己不幹凈了,不想讓江聞歸看見這樣的自己。也許江聞歸併不在意,但她卻不覺得,這對她來講,成為了一個繞不過去的噩夢。
但她才六歲,還有很多年很多年的光陰,要一直活在羅康的陰霾當中,與江聞歸避而不見嗎?也許,永遠不嫁,孤了終身?
她是個害羞的孩子,一個膽怯的孩子,所以也會比所有人都堅決,比所有人都害怕,比所有人都難以釋懷,也許她睡夢中都會看到羅康那張猥瑣的臉,夢到他猥褻自己的場景。他不是江聞歸,所以她不想見江聞歸。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所有人都以為,都想看着他們長大,成婚,做一對雙生鴛鴦,但一切都因為一個噁心的紈絝毀掉,而他只是挨了不痛不癢的五十板子,在牢裏坐了三天,像家一樣,一應俱全。
江實不敢再想。
“然後,不知聞歸怎麼聽見了我們說的話,待我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居然跪在了外面,他執意跪着,怎樣都不起來,我死命勸不動他,也抱不起來。他本來身子就不好,跪了一會兒就要暈過去,後來婉瑩父親出來了,才幫我把他抱回房裏去的……”說著說著黃怡就忍不住落下淚來,江實聽着一切,感覺心在滴血一般。
“羅康!”江實怒吼,一手捶在牆上。”
久久,他嘆息一聲:“真是虎落平陽啊”
這是江聞歸的噩夢,也是洛雪若的噩夢,兩個噩夢在一起,交織得很密,讓兩個孩子的未來一片迷濛。
江實絕對不允許。
為什麼?到底兩個孩子的未來,還沒有一個無惡不作的混蛋來得重要嗎,他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為什麼公堂之上又會承載罪惡。只是因為他是個二品巡撫的兒子?
一個七歲的女孩長跪不起,一個六歲的女孩淚眼迷離,他們都籠罩在巨大的黑暗中。
江實聽見了羅康說的所有話,他明顯還會報復洛柏,也許還會下手,也許倒是只能見到一個女孩的屍骸。而他身為巡撫的兒子,找個替死鬼,接着瀟洒,沒得推翻。
只有他死了,才可能真正讓洛家,讓江聞歸重見光明。
狂暴的殺意從江實身上湧出,把一旁的黃怡嚇了一跳。
“相公……”
“委屈你了,怡兒,走多點路,回到村子上,把哥叫過來。”江實把黃怡攬進懷裏,溫柔地說。
“你要……”
“看到雪若有多害怕嗎,看到聞歸的迷茫了嗎,我們別無選擇了。不殺了他,我們哪能見到陽光呢?”江實輕輕地說,一邊撫摸黃怡的頭髮。
“可是你不是……”
“所以讓你把哥叫過來。”
黃怡沒有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準備怎麼辦?”黃怡仍在他懷裏小小聲啜泣,輕輕地問。
“我去找他,讓山河幫我們吧,那個雜種知道自己多招人恨,今晚牢獄會派更多人看守,多半還有那個錦衣衛。我不能殺人,前哥一個人搞不定,只能讓他來了。”
“你要小心。”
“山河出馬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可是天下第一。”江實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