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號

第六章 十號

其實做葉卷的奴婢真的很閑,除了三餐和晚上守一個時辰的夜,其餘時間都是秋花自己的了。這幾日天還比較溫和,沒有這麼冷。秋花為了打發時間,去找了蘇姐要了些女紅來做,做完以後就交給蘇姐賣出去,自己也可以收到一些閑散的錢。

秋花主要織的是手帕和香袋。每每開始這些女紅的時候,她都會惆悵一陣子。

在枳花國的時候,管家的嬤嬤總會拿這些東西給她做,還說女孩子就要干這些,不然以後沒有哪個人會要她。她幹了一會幹不下去了,就去找大哥。大哥笑眯眯的,告訴她:“秋花不想做的事兒,就不必去做。受了委屈就來哥哥這,哥哥偏心你。”於是,其她小女孩上完學府之後去做女紅,而秋花上完學府之後跟哥哥一起見客。秋花也對經商有了模糊的了解,對當局國際也有所聽聞。不過,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秋花坐在院子裏,安安靜靜地綉着手帕。而葉卷則在書房裏看書寫字,至於看的是什麼,寫的是什麼,秋花一概不知,她連葉家的人經商的還是做官的都還未知呢。其實說秋花消極避世,一點也沒錯。她的世界隨着枳花國的滅亡而滅亡了,對於她來講,她不過是苟活罷了。

到點了,秋花斂好那些女紅,跑去廚房裏給葉卷弄午餐。她今天心情好,燜了一小碟紅燒肉,炒了一碟番薯葉,舀了三碗大米飯,為啥是三碗?秋花看着守在葉卷門口的黑衣大哥兢兢業業,站了半天,肯定也餓了。她今天心情好嘛,逾矩多管閑事的事她都做了。

到飯點了,秋花敲了敲門:“葉公子,來吃飯了。”聽到葉卷應了一聲,秋花又轉頭,對陶笠說:“黑衣大哥,一起啊!”陶笠搖了搖頭,多謝了姑娘的好意。秋花有點尷尬,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一句:“你的飯我都舀好了。”陶笠還想搖頭,這時門開了,陶笠抱着劍的手動了動,陶笠和秋花一起行了個禮。

“小秋花怎麼舀了三碗飯,還有三雙筷子?陶笠?”葉捲走到院子裏,看了看石桌上的飯菜,語氣沉了下來。

秋花見狀,趕忙走到葉卷面前,行了個禮,道:“我看陶笠老是站着,又沒見過他去吃飯,就順便舀多了一碗......”秋花越講越小聲,並在心底暗暗發誓,她以後死都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葉卷看了一眼陶笠,示意他快滾。陶笠一個輕功就飛走了,滾就滾,這死亡般的尷尬,陶笠早就不想待了。

秋花尷尬得可以用腳趾再摳出一個芭蕉閣了,秋花在想如果她現在裝中暑還來得及嗎?來不及,因為現在是秋天,沒有中暑一說,倒可以中風……

“陶笠?小秋花知道你主子叫什麼嘛?”葉卷背着手,死死地盯着秋花的眼睛。

秋花對上了他的雙眸,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趕快低下了頭。

“葉葉葉......”秋花葉了半天也沒葉出個所以然來。

“葉卷。”

“蘇姐!你怎麼來了?”葉卷在午睡,秋花悶在芭蕉閣里那麼久,終於見着了除葉公子和陶笠以外的第三人,說不激動都是假的。

“明天是葉公子的生辰宴了,你理當穿得好一些。不要這麼寒酸,丟死人了。”蘇姐十分嫌棄秋花身上那套有油煙味的麻布衣。

秋花愣了一下,回:“應該的,應該的。”

等到葉卷午覺完后,秋花向葉卷請假。葉卷不批,淡淡地問:“小秋花不喜歡衣齋里的衣服嗎?”

“你是說那個房子裏的衣服是我的?”

“嗯......左邊是我的,右邊是小秋花的。”

“......”秋花轉過身去,她全身都熱乎乎的,葉卷不經意間看見秋花的耳根紅了。葉卷到底懂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啊?在枳花國里,只有夫妻的衣服才會混着放在一起。放右邊的衣服是男方,左邊的是女方的,右為尊者左為卑。

葉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多在意,回到了書房。

秋花在安安靜靜地刺繡,刺的是芭蕉葉與一朵白嫩的小花,快要完工了。收了針腳之後,秋花看着這條帕子,越看越順眼,就據為己有了。她將藏於衣服里的那對珍珠耳墜拿了出來。左耳那只是一朵白嫩的小花,花蕊是一顆帶着紫色光澤的珍珠。右耳那只是用白玉雕刻的芭蕉葉,葉根處有一點小小的珍珠。秋花將這對耳墜放到帕子上,包了起來,又藏於衣袖裏。

做完這些之後,秋花又想起了衣齋,全身又變得熱熱的。葉公子到底怎麼回事啊?難道他喜歡我?可是,怎麼可能。秋花一下子就否定了這種想法。秋花否定也有她否定的理由:首先葉家是大戶人家,喜歡一個奴婢是要被笑話的,也根本不成體統。其次,自己就真的普普通通,她何德何能被葉公子喜歡。

心猿意馬一番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確定了:秋花可能喜歡葉卷。

喜歡……這種事,秋花也搞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駕馭。

記得小時候,哥哥鐘意上了國都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待秋花上完學府之後就老是帶她去那戶人家裏做客,完了之後偷偷塞了些信給那位小姐,小姐笑,笑得柔情似水,哥哥便是被她這笑給迷住了,死死抓着人家的手不肯放,咳,太不矜持了。“誒,秋花就不懂了吧,喜歡就喜歡嘛,太矜持了就會錯失很多美好的東西。”

秋花今天心情也很好。所以她還弄了一碗雞蛋番茄湯。晚飯過後,秋花才發覺,原來天早已經黑了,還漂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寒風提前來報道了,秋花杵在門口旁,擔憂極了:這種鬼天,還要值夜,自己豈不得風濕?不行不行,長這麼大,沒受過這苦,要和葉公子講講。

“秋花姑娘。”陶笠在秋花打開門的時候從書房走了過來,“主子叫你,給他暖床。”說完便走了,心裏還一陣悱惻:這主子一點也不害臊。

陶笠回到書房,向葉卷報道明天的生辰宴。葉老爺子給南觀城,月牙城和梨芼城最大商人和官家發了請帖。對於葉卷這種大咖,他們是一定會賞臉的。不知道這個葉老爺子要做些什麼。

“嗯。我父親也就這點本事了。”葉卷揉揉太陽穴,疲憊的說到。

“對了,小秋花呢?”

“已經睡著了。”

“嗯。”葉卷看夜已經很深了,便回了房。

睡夢中的秋花感覺誰把她抱住了,他身上香香的,就很有安全感。

卯時醒來的秋花就犯了難,她身旁的男人就摟着她,她愣是動都不敢動啊,倒不是因為害怕吵醒葉卷,主要是要他醒了,她要怎樣做怎樣說,才不顯得尷尬又刻意。在線等,挺急的。

其實葉卷也醒了。老實來說,他根本就沒有怎麼睡着過,不過也不怪他,他以前就一個人睡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還是個女人,誰能睡得着啊?

“哈,秋花還不去煮早餐嗎?是想被公子多抱一會嗎?”秋花真是太能沉默了,葉卷受不了了。

“不不,我去煮早餐了。”秋花感覺身旁的人一陣騷動,將頭搭在了秋花的肩膀上,氣息灑在秋花的脖子上,痒痒的。脖子痒痒的,心尖也痒痒的。葉卷的腳輕輕碰了一下秋花的小腳丫,秋花猛地回過神來,一頓鯉魚打挺,就翻了起來。

“我真的要去煮早餐了。”秋花穿了鞋就落荒而逃了。

一整個早上,秋花都心不在焉的,做女紅做做又停停。有時停下來想了些什麼,回過神了,老臉一紅,嘴角微微翹起。回過神了,秋花覺得自己有病。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不熾熱,溫和地打在芭蕉閣里每一朵秋花,每一片芭蕉葉上。昨晚下了雨,混濁的空氣被洗去,帶來了一陣陣新鮮。秋花看着這副溫馨的秋景,怎麼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太陽隱沒于山尾,秋花凋謝了,芭蕉葉也枯,一切都是那麼死氣沉沉,沒有摧枯拉朽的前奏,只因冬天來了。

夕陽西下了,生辰宴將要開始了,葉府的大門口開始熱鬧起來。

蘇姐在陪秋花挑衣服,秋花不喜歡太艷的,也不容許她穿得那麼艷,畢竟姑且不說有多少個奴婢參加,就葉府的那個一號骨灰級別的人物在,秋花就沒有理由穿得那麼艷。但又不能穿得那麼素,蘇姐說丟了葉二公子的臉。

所以秋花最終穿了一件淺綠深藍交織在一起的衣服,選了一張普普通通的面紗,罩住了臉。秋花本想畫個妝的,畢竟那麼多奴婢,好勝心嘛人人都有,所以秋花也有。但是秋花覺得這樣很刻意,又忍住不畫。這時她又想起了她哥,哥哥說女孩子不能矜持!所以秋花又動手抹了胭脂,挑了眉,吻了口紅。

生辰宴在大堂上開。中間坐的是葉老爺子,他的右旁是他的蘇夫人,左旁是愛妾,姓胡。蘇夫人身旁跪着兩個奴婢,是一號和三號。

葉老爺子的右手是客人桌。四大家族的老爺子賞葉卷的臉都來了,還帶了至親來。李家來了李柯聞,他是李家的嫡子,又是最大,李老爺子怕麻煩,就帶了他來。白家來是白山遙,是個女娃,白家只有她這麼一個孩子,是白家的掌上明珠。蕭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蕭大哥蕭吟,一個是蕭二哥蕭涯。張家來了兩姐弟,張曉,張歸。

葉老爺子的左手便是自家的人。分別是葉大公子,葉舟,葉二公子葉卷,葉小妹葉念。以及蘇表哥蘇表妹,名為蘇寂,蘇寞。葉舟葉寂都帶了奴婢,分別是七號和九號,前者還帶了妻子趙氏。秋花還沒有被葉舟正式封為十號,所以並正式不算奴婢。葉念身旁還有一個貼身丫鬟伺候。

他們都坐在軟軟地坐墊上,除了婢女。秋花雖然還不算是,但四捨五入也就是了,所以秋花沒有坐墊,直直地跪在硬硬的地板上。葉卷看見了,皺了一下眉,示意丫鬟拿一張坐墊過來,給秋花墊上。這麼一搞,秋花倒成了全大堂的焦點。其她奴婢是驚訝,四大家族的來客到覺得新鮮。

“感謝各位來賓賞臉我兒的生辰宴......”插曲過後,葉老爺子一頓寒暄后終於進入了拉開了宴會的序幕。各個席位都上了酒菜,大堂中央是歌女們賣弄舞姿與歌喉,是靡靡之音是妖群艷舞。

秋花坐在葉卷身後,他老不正經地坐着,和其他人相比,他坐得歪歪扭扭的。

秋花好餓,但是其她的奴婢都沒有什麼動作,秋花自然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她可不想再經歷一遍了。真的好餓,好餓,胃好像架空了一樣。在場的人都在乘着歌聲去聊天,男人們聊商聊官,女人們聊家常。只葉卷不語,始終撐着頭,縱觀全大堂。秋花看奴婢們都不說話,她也自覺地不說話,不得不說她都要餓哭了。

亥時二刻(22點),歌舞停了,歌女們退了下去,在場的各位都知趣地不說話了,蘇老夫人站了起來,主持着秋花的封號儀式。葉卷慢悠悠的起了身,走在大堂中間,秋花瞬間驚醒,連忙跟上葉卷。蘇姐告訴過她該怎麼做,所以她倒不至於很狼狽。

“葉府於葉二公子葉卷生辰日封秋花姑娘為十號。請賜牌。”葉卷讓人端上了牌子,牌子是用白玉做成的,上面規規矩矩地刻着十號。葉卷將牌子掛在秋花的腰間,趁此,葉卷說了句悄悄話:“小秋花餓了吧?待會慶生飲酒的時候就去找點東西吃。困了......就眯一會。”秋花搖了搖頭,“不餓。”真的不餓,餓過頭了,就沒有飢餓感了。葉卷笑了笑。

“請二位歸坐。”蘇夫人繼續主持着。

“等等。十號不該也回禮嗎?往屆都如此。”七號站了起來,行了個禮。

葉卷眯了下眼,掩蓋了心中一閃而過的疑惑。秋花的疑惑就不是一閃而過的了,是曠日持久的了:怎麼蘇姐沒有跟我講啊啊啊?

“七號,坐下!”葉舟嚴喝住了七號,並站了起來,向客人桌賠了不是:“失禮了失禮了。”

“不會沒有吧?”“......”下面議論紛紛,不少人看熱鬧的。

“......”不能給主子招麻煩,不能壞了主子的口碑。當了一天的啞巴,秋花開口了:“自然是有的。”說著,就從袖子裏掏出了那對珍珠耳墜,連着那張帕子一併放在了葉卷手裏,那副樣子,很是大方。葉卷依舊抬着手,良久,他笑了。

葉卷秋花歸坐之後,在葉老爺子和蘇夫人的一唱一和中,慶生拉開了序幕。這個環節里,奴婢不會進場,大家可以隨意坐,暢談飲酒。葉卷沒動,倒是喝起了清酒。

各家族的老爺子都聚在了一起,這時自然的,他們這些老骨頭才不屑去聽那些小毛孩的東西。葉舟去了蕭家兩兄弟那邊敬酒,張歸,蘇寂見狀,也湊了上去。李柯聞沒動,也在飲酒。白山遙主動挪到李柯聞身旁。葉卷看在眼裏,哼,重色又輕友。張曉與蘇寞在一起聊女孩子的東西。那些妻妻妾妾自然在一塊。所以右邊全是人,左邊,只有葉卷一人。

一號,三號,七號,九號,十號退出了大堂。她們在院子裏,一號和三號倒能聊得來,都是葉老爺子的奴婢。但......七號,九號,十號雖然年紀相近,但相顧無言。秋花不覺得尷尬,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不說話就是最好的狀態了。尤其是“我不喜歡你”這幾個大字還赫然寫在七號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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