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湘番外

一九八六年的機場,並不算熱鬧。

來來往往的人步履匆匆，顧明湘回頭望着這個城市,心中不舍。

這一次離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走吧，明湘。”章城提着兩個行李箱，溫聲說道。

顧明湘仰起頭,揚起唇角,笑着點點頭。

雖然覺得傷感不舍，但她一點都不後悔,過去選擇了他,就表示她已經決定跟着他定居國外。

在外面的生活她遊刃有餘,不管是語言還是生活習慣,顧明湘都已經適應。

說起來,她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如果不想走,我們就留下來。”章城突然說了一句。

顧明湘愣了愣。

其實章城已經不止一次表達自己的意願，他們生在這個國家，長在這個國家,即便外面有更多的機會,但回國內重新發展,也沒有什麼委屈的。

只是從零開始,需要更多的時間而已。

“不用。”顧明湘笑了笑,抿抿唇角,孩子氣道,“我沒有不想走，只是看看他們有沒有來送行。”

章城無奈地看她一眼：“昨天一家子人特地設宴為我們送別，茵茵和明煜做了一桌子好菜,是你自己千叮嚀萬囑咐說不需要送的。”

顧明湘“哼”一聲,沖他做了個鬼臉，挽起他的臂彎：“走吧走吧！”

他們之間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到一起，這一次，不能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了。

即便不舍，但她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明湘姐！”

“明湘！”

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聲響，緊跟着的是快步跑來的動靜。

顧明湘一怔，回過頭。

遠遠地，溫茵茵挽着江玉，快步跑過來，他們的身後還跟着顧明煜與顧建新，兩個人的腳步也很急切，彷彿生怕錯過送別她的場面。

顧明湘的眼睛立馬就亮了：“你們怎麼來了？”

江玉笑道：“當然要來。”

等到顧明煜走到身邊，溫茵茵埋怨道：“都怪明煜，這麼晚來接我們，差點沒趕上！”

顧明煜無奈道：“會議結束不久，這怎麼能怪我。”

章城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媳婦說的話都對，不能反駁。這婚姻之路漫漫，你還得好好學啊。”

顧明煜失笑。

離別的情緒突然變得不這麼感傷了。

顧明湘沒想到到了最後一刻，還能見到自己依依不捨的家人，看起來瀟瀟洒灑的人，愣是紅了眼圈。

江玉本來不想流淚，這會兒見閨女的模樣，心頭一酸：“明湘，到了外面，得照顧自己，受委屈了就回來，媽給你出機票錢。”

顧建新不由看了她一眼，樂呵道：“你女兒受不了委屈。明湘，到時候別欺負章城。”

章城笑出聲，顧明煜與溫茵茵也在一旁偷笑。

顧明湘沒好氣地掃他們一眼，揚了揚下巴，一臉傲嬌：“不跟你們說了！”

顧明湘將溫茵茵拉到一旁去。

溫茵茵笑道：“明湘姐，其實我挺捨不得你的，以後有機會了，一定去看你。”

“帶着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女。”顧明湘認真道。

溫茵茵莞爾。

顧明湘猶豫了一陣，又說道：“茵茵，遠嫁對於我來說，並不算委屈，我願意跟他在一起，去多遠的地方都不成問題。只是有時候想起爸媽，心裏挺難受的。他們養我到這麼大，這一分別，又不知道得過多久才能相見。”

溫茵茵笑道：“姐，放心，我和明煜會算上你和姐夫那一份，好好陪伴爸媽，照顧爸媽。但我們不會分別太久的，以後出一趟國門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而已，想見面有什麼難的呀！”

現在出國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來回一趟，花不少錢先不說，還得耽誤很多時間。

但據溫茵茵所知，等到後世，交通變得便利發達，大費周章出國只為了吃一口甜品的人都比比皆是。

再說了，將來還能視頻通話呢，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太大的阻礙。

顧明湘沒經歷過後世的變遷，自然不知道溫茵茵是哪來的自信，不過這番話到底安慰了她。

分別，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航班不等人，終究還是到了要上飛機的時候，轉身之前，顧明湘與家人一一擁抱，眼神卻無比堅定。

望着顧明湘與章城一步一步離開的背影，江玉與顧建新感慨對視。

顧建新緊緊握着妻子的手：“他們會幸福的。”

江玉點點頭，將孩子養到這麼大，不就是盼着她的日子能越過越好嗎？對於他們這些長輩來說，不管孩子是不是能擁有另一半，只要她做出的決定是讓自己無悔的，他們就支持。

“明湘姐把店鋪鑰匙給我了，讓我以後幫着打理。”等到顧明湘與章城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溫茵茵握着鑰匙，有些無措地說道，“如果我沒打理好，怎麼辦？”

顧明煜笑了笑：“我姐哪是讓你幫忙打理，她是直接把店鋪送你了。”

溫茵茵更懵了：“送我？”

江玉拍拍溫茵茵的肩膀：“明湘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沒多說。但之前她就告訴我了，你喜歡做生意，對這一行也是充滿熱誠的，這家店送給你，你會喜歡。”

突然之間，溫茵茵覺得手中的店門鑰匙都變得沉甸甸的。

“我怕虧本……”溫茵茵小聲說。

顧建新笑起來：“虧本就虧本，爸給你墊上。”

溫茵茵不由笑了。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她，早就跨過萬元戶的行列，向更高的目標進發。等都賺的錢多了，金錢對於她而言，便只會成為一個數字。可即便如此，聽着顧父說的話，她還是覺得心裏頭流淌過一陣暖意。

沒有猶豫，不需要解釋，長輩們會無條件支持她。

只因為他們是一家人。

……

離別的傷感情緒，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

畢竟不是第一次與家人分開了，顧明湘緩過勁兒之後，心裏頭還是釋然的。

失而復得的美好，足以讓她用一生去回味。

飛機上了高空，藍天白雲離他們很近，顧明湘靠在章城的肩膀上，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都說婆媳關係是一門學問，但看茵茵的性子，肯定是能和媽處好的。有她在，我就放心了。”顧明湘說。

“他們家離爸媽家都近，往後有個照應。老倆口自己朋友多，平時娛樂項目比我們還豐富，不需要我們操心。”章城笑道。

顧明湘的笑容也變得溫暖：“是啊，等明煜和茵茵享受幾年二人世界，再生兩個孩子，爸媽還能幫忙照顧呢。家裏有孩子了，一定會充滿着歡聲笑語……”

顧明湘說著說著，唇角的笑容變得悵然。

她不再出聲，微微低下頭：“章城，你會不會後悔？”

章城握住她的手。

顧明湘又輕聲說道：“等到我們年紀大了，身邊朋友們都是兒孫滿堂，只有我們兩個人形單影隻的。你會不會後悔？”

章城靜靜地望着顧明湘。

她是一個自信的人，只有在這個問題上，心頭有繞不過的坎兒。

他握着她的手愈發使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怎麼會是形單影隻？明湘，享受幾年的二人世界，我覺得一點都不夠。我希望我們活到七老八十還在享受二人世界，跟你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越好。”頓了頓，他神色嚴肅，“我不喜歡小孩，一點都不喜歡。”

顧明湘哭笑不得。

她明明看過他曾經在公園裏對着別人家的小孩看個不停，孩子的小球滾到他腳邊，他撿起球的時候，恨不得跟人家一起玩兒呢。

還說自己不喜歡孩子，真是個騙子。

可他的謊言，又何嘗不是善意的呢？

他們是成年人了，會為自己決定負責。

若是到了這時，她仍舊要遲疑，那就太對不起他的付出與期待了。

想到這裏，顧明湘笑着點點頭：“好，我們過一輩子的二人世界。”

整整二十小時的飛行路程，顧明湘一點都不急切。

她睡睡醒醒，等航班上播報出外語時，飛機已經落地了。

顧明湘睡眼惺忪，可望着這片熟悉的土地，還是有些感慨。

當初她走的時候頭也不回，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來。

是章城的堅持，扭轉了局面。

飛機上到底睡得不安穩，顧明湘覺得渾身上下累得慌，恨不得馬上回家去。可看着章城叫了一輛車，將行李放在後備箱時，她又緊張了。

那時她不告而別，一句話都沒有與公婆交代，現在再回去，他們肯定有意見的。

就在這樣的忐忑之中，車子緩緩停在小別墅門口。

顧明湘輕輕嘆氣。

即便他們真的沒法接受她，那也沒辦法，還不是她自己作的嗎？事到如今，她終於要為自己曾經的任性負責了。

顧明湘正考慮着這個問題，手腕被他的手托住，而後握緊。

她沒有時間再胡思亂想，只能像個小媳婦一般，默默地跟着他的腳步回去。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顧明湘做了個深呼吸。

而正在這時，一道腳步聲傳來。

章母身上繫着圍裙，匆匆走出來：“是明湘回來了？”她笑道，“章城打長途電話，說把你接回來了，我還不相信。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顧明湘一時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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