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易蕭筠的獨白1
我為她辦好了一切去美國的事宜,卻收到了母親抑鬱複發的消息。她同我說易清在外面又有了別的女人,她再也不想活下去。
多年以前我不是很明白她,一個人真的可以為了另外一個人尋死覓活的嗎?後來等自己經歷了人生中最難言的那九年之後,我才發現,是可以的。
抑鬱症……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病?他看似不痛不癢,就可以輕易地折磨一個人的精神,別人都在求生,而抑鬱症患者卻不顧一切的求死。我明白她的生活,就只剩下我了,所以我選擇,先陪她半年。
治癒抑鬱症,需要兩個條件。絕對安靜和絕對舒適。講白了,就是要換一個環境。我幾乎沒有思考,就選擇了美國。因為當時的我天真以為,我的獃頭鵝遲早都會和我生活在那裏。
我人生中最多的愚蠢跟天真,大概都給了獃頭鵝了吧。奶奶也放下了西江的一切,一心跟着我們去了美國,幫助母親治病。我怎麼能夠想到?折磨現代人至死的精神疾病,有一天也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可等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的獃頭鵝,已經去了遙遠的俄羅斯。
一個是生我養我最愛我的母親,一個是我只願與她共度餘生的我最愛的人。我想的很簡單,我只陪母親半年,餘生都交給她。
可老天爺似乎和我開了很大的玩笑。就是因為這個選擇,整整九年,我失去了全部的快樂。
我一樣可以照常生活,一樣可以像原來一樣,每天在琴房不眠不休的練琴,可我……再也無法快樂。
我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她在《西江日夜》裏,說的這句話,何嘗不是我的想法?如果不是當年的那一場比賽,我又怎麼會淪落成愛情的奴隸。
柳璐莎和金倫,在一起之後,她說的那句話,我永遠都沒法忘記:“上天給了你常人沒有的天賦,必定會收回你一些東西。”
我聽完這句話后,在心裏默默問上天。我寧願不要這一身天賦呢?可不可以把我的獃頭鵝還給我?
出國后的第三年,過年回國,聽都杜岩老師跟我說了,她那些年是怎麼過的,心裏的滋味……
無法言說。
然後鬼使神差的買了去俄羅斯的機票,去看了她所生活的聖彼得堡。
如果她當年乖乖的,直接答應我,和我一起去美國,如果我當年不賭氣,和她聯繫了之後,再陪母親一起,又如果,我狠心把母親丟在美國,回國去找我的獃頭鵝……
那麼……
一切是不是都會是另外一個結果?
明明似乎和我倆開了很大的玩笑,經歷了這九年,我才知道,原來人在命運面前,渺小的可憐。我們誰都沒辦法,擺脫命運的捉弄。
我也明白,命運並非無情,給了我們很多次選擇的機會,可我們都像說好似的。終究還是選擇了錯誤的答案……
陪母親的那段日子,心如刀絞。我心疼她,半夜哭着醒來,緊緊的抱着我,說著他對易清的情長。我心疼她,明明可以快活一世,卻偏偏中了愛情的毒,深陷不能醒。
因為丈夫的背叛,她只得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她沒有人生的奔頭,就潛移默化的把我當成了人生的全部。
那段時間,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蕭筠,我只有你了。”
我能理解她,我也心疼她。可這樣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沒有辦法聯繫外界,因為她沒有安全感,她害怕我像她的丈夫一樣,一眨眼就不見……
我只能不斷的妥協,再妥協。
因為她是我的母親。
就這樣……我錯失了與獃頭鵝聯繫的最佳時機,哪怕我心中焦急的快喘不過氣,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時間流逝,無法做任何舉措。
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聰明,有多麼可笑?我連我自己最愛的人都聯繫不了……
奶奶知我心中所想,看着只有干著急,她不斷嘗試與母親親近交流,可母親並不願意與她親近,原因只是因為,奶奶是易清的母親。
母親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她每天拉着窗帘,躲在房間裏,連光都不願意看。
她看向我的時候,眼神非常深邃的,像看另外一個人。我明白,我雖同母親十分相像,但言談舉止卻承自另外一個人。
她雖口口聲聲說恨着那個人,卻無時無刻不在想那個人。在我的獃頭鵝出現之前,我最珍惜的人,就是懷中抱着的母親,如今她這般痛苦,我無法棄她而去。
事情的轉機是在三月之後,我嘗試着在她出門曬太陽,那天下午和煦的陽光,還突然出現的易清,讓她的情緒,驟然急劇波動。
她不斷往我懷裏躲,哭着喊着讓他走開……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易清。
他狠狠地推開我,緊緊的把母親抱進懷裏。
母親終於有了情緒,激動着,哭喊着,大叫着……
那一刻,我明白。她真正的救贖,來了。
易清幾乎寸步不離的陪着她,不管她願不願意。
她只是一味的,往我懷中躲。
可易清哪裏同意?
我和他素來無言,平時他也是個話少之人……
但他卻突然來了耐性,每天不厭其煩的和她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女同學只是我帶的研究生。我跟她只是一起做學術研究,我的學生已經結婚了……”
他像瘋了似的解釋在他身邊的每一位女性。
像是怕母親不信,他像做學術一樣,把他周遭的女性的照片和與他的關係,還有人物關係,做成了一幅圖解。只要母親願意聽他說話,他就不停的解釋……
以前我一直以為,易清是不愛她的,直到那時我才明白……
易清很愛她,愛慘了她。
易清的方法太過強硬,我不得不在身邊陪着她。一個精神患者,和另一個害怕失去愛人的,瀕臨精神崩潰的飛精神患者,兩個人呆在一起……
終究是不妥當。
那時的我依舊還是無法離開半步,所幸奶奶已經可以和母親交流了。
去醫院拜訪醫生的時候,醫生說母親有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
之前醫生跟我說,只要遠離嘈雜的痛苦源,病情就能夠逐漸好轉。可沒有想到……痛苦源降臨,也是一種救贖。
易清為了向母親證明他的清白,讓管家幫我們四個照了一張全家福,用母親的社交軟件發了出去。
那又是一個和煦的下午,她久違的笑了。
那張全家福,是唯一一張,大家都笑面如花的照片。
易方擔心奶奶,來了紐約看我們。
看到易方的那瞬間,我像一個渴死的魚,終於找到了水源,激動問他:“喬蒙有去找過你嗎?”
他搖頭。
“喬蒙是沒有來找我,可有一個叫朱文文的同學,去我酒吧玩的時候,好像說……”
易方吞吞吐吐的語氣,讓我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說了什麼?”
“她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
“有了新男朋友了。”
…………
幾乎是立刻,我回房間收拾行李。可母親像瘋了似的哭喊,說我不要她了……
她並非單純的抑鬱症……
這是重度的“躁鬱症”是抑鬱症的一種分支,比抑鬱症發作時“動靜”要大。
除了可怕的無時無刻想着死亡之外,還總是會因為某種不經意的行為或語言,而輕易刺激,然後狂躁……甚至瘋癲……
那是易清第一次求我。
所有人都說我生性冷淡,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很在乎,我所愛的人。
我沒有想到易清的請求,會給我這麼大的衝擊。
這一次……
我的獃頭鵝,和家庭。
我還是選擇了家庭。
我的骨子裏是一個中國人,拋棄不了至親的血緣。
我就在這樣不斷的煎熬之下,再次留在美國。
茱莉亞的特招考我已經過了。
通過後我就申請了半年的休學。
我沒得選擇……母親的情況,我只能寸步不離的守着。
…………
等母親的情況從重度轉到中度的時候,我從醫院出來,連行李都沒有收拾,這馬不停蹄的往國內趕。
他們說,喬蒙已經不見很久了。
他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當我再次開啟302的門,裏面的一切都蒙了塵。
我跑去找秦湘怡。
她不肯見我。
我去找王曼。
她不在。
她曾在《西江日夜》裏這樣寫到:那個人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一樣,僅在我眨眼的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像一場傾盆大雨後,被太陽暴晒的土地,不見絲毫水痕。又像是一陣山雨前的風,我的手觸摸不到他絲毫。沒有什麼能夠證明他來過,可你卻真真實實的經歷過,感受過,因為他,痛的幾乎灰飛煙滅。一場情愛,終是別離。
我想我應該是最明白她《西江日夜》字字句句的人。因為她所經歷的一切,我都一絲不落,痛入骨髓的經歷了一遍。
如果這一切終究是命運的捉弄,那我也不甘認命。
我從杜岩老師那裏得知,她準備備考聖彼得堡音樂學院,回到美國后,我搬出了家裏。在外面租了個房子……
那時,柳璐莎已經入學。
因為我的休學,被迫和她分到同一年級。我隨機選修了聲樂課,因錯陽差的分到了她的專業老師門下,然後就有了那一張,被後來的獃頭鵝誤會的“情侶合照”。
其實那一張合照,最旁邊有我們的專業老師。不過……被人很有心的截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