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宣武十三年九月初八
未至寅時,天還是蒙蒙亮,趙家大小姐趙平悅早早的就被丫鬟喊起來洗漱,更衣,喜娘已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她穿着裏衣,端正的坐在鏡子前,由着喜娘在她頭上臉上塗塗抹抹擦擦畫畫。
早起本來就困,厚厚的一層粉打在臉上,難受的緊,她總是忍不住伸手去撓。
喜娘眼疾手快的抓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可不能撓,這新娘妝本就是厚,指甲蓋一刮就是一條道子,妝花了可不好看。”
喜娘搖搖頭,小孩子手上總是沒分寸的,畢竟是拿了比平時多雙倍的錢,少不得她要多看顧着點。
誰又能想到,眼前這今日就要出嫁的新娘子才七歲呢。
妝成后便是着喜服,戴金冠。
趙平悅也不作聲,由着她們擺弄,讓伸手就伸手,讓抬腳就抬腳。
直到一頂鑲着紅寶珍珠的累絲金冠被捧到她眼前。這金冠上的金絲累的着實亮眼,細密的珍珠簇擁着頂端正中的紅寶石,彷彿時刻都在閃着光,無處不透着奢華。
好看歸好看,只是一想到這麼大一頂冠要連着戴幾個時辰趙平悅就有些怵。
“喜娘,這冠…是不是重了點。”
嬤嬤雖叮囑了她要貞靜少言趙平悅還是忍不住開口。
喜娘笑着說道:“小姐放心,這冠只是看着大,其實上手很輕,金絲累成的,不重。”
若是換作是她嫁人,她巴不得這冠再重些才好。
正說著,便把冠卡到了趙平悅頭上,兩隻手靈巧地撥弄了幾下便算是固定好了。
等喜娘拿開手,頓覺頭部一沉的趙平悅很想講一句:人與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最基礎的信任了?
說好的不重呢?
喜娘要是聽得到她的心聲一定會大呼冤枉,替自己辯白。原本就是想着她年紀小,考慮到冠的大小完全可以遮住頭髮,所以並沒有給她戴假髮髻,這已經變相地減輕了不少分量了。
幾人這麼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時辰,堂屋那裏,趙太太已經等的着急了。
“秋雲,你去看看小姐裝扮好了沒有,要是裝扮好了,讓她早些出來我好瞧瞧。”
“哎!奴婢這就去”秋雲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其實剛就叫人去過了,不過為人父母,聘妻嫁女確實心頭忐忑,卻也是常理。
沒一會子,秋雲便扶着穿戴完整的新娘子進了屋。
趙李氏瞅着眼前這個身着紅裙,頭戴金冠,面若凝脂,手如柔夷,身姿挺拔的新嫁娘,心裏不由得自豪。
這是她女兒啊!
她拉着趙平悅的手示意讓她坐到另一邊的羅漢榻上,叮囑道:“悅兒,進了姜家以後,你務必要好好侍奉公婆,照顧好墨兒,跟你姜姨學着怎麼打理內務……
至於女紅,我跟你姜姨說了,你想學便學,不想學也罷,都隨你。”
趙平悅聞言,頓時眼圈一紅,他娘這是想着她呢!
“好悅兒,你這妝才畫完,可不能再哭,別哭花了妝,掀蓋頭的時候嚇着你魚墨弟弟。”
趙李氏忙拿帕子替她擦擦眼角的將出未出的淚珠,同她玩笑,說著又扭頭看向一旁的大丫鬟。
“秋雲,把那個拿過來吧”
“是”
只見秋雲從裏屋端出一紅布蓋着的物事,趙平悅還在好奇這又是個什麼東西,就見她直接將東西擱到了她們母女二人中間的小桌板上。
趙李氏呶呶嘴,示意道:“悅兒,你掀開看看。”
趙平悅聽話的掀開蓋着的紅布,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塊摺疊好的正紅色綉着翔鳳的錦緞。
趙雲悅伸手摸了摸這塊錦,道了一聲:“真好看”。
只沒敢告訴他娘,她之前便偷着進她娘的屋便見過,誰知再見時仍是驚艷。
似這一世的布料,大體分錦、綾、綢、緞、麻布、粗布。平常人見天兒能穿上細麻布的衣裳就算是不錯的了,似他們這些商人,本是沒有資格穿綢緞的。
只有一個例外就是女子出嫁,不但可以身披正紅,且可以穿綢緞錦制的衣裳。
古有“織採為文,其價如金”的說法,講的就是錦了。
不過對於鳳冠還是有一定規制,畢竟皇家也需要有自己的體面。
萬幸的是,姜家的聘禮中恰就有一頂極適合的冠,就是那頂紅寶累絲金冠,輕巧又精緻,此時用來配嫁衣是極合適的。
趙李氏抿了口茶,猶自解釋道:“這是你祖母的娘,也就是你老太傳下來的,聽說當初也是宮裏流出來的東西。當初你祖母就是披着它嫁給了你祖父,我也披着它嫁給了你爹,眼見你也要披着他嫁給墨兒了……”
趙李氏摸了摸這塊錦,似是在回憶往昔。
“娘,怎麼只有蓋頭?”
趙李氏沒好氣的說道:“你老太給你祖母,你祖母給我,我又給你,如此三代傳下來,能留下個蓋頭就不錯了,你老太也不只一個閨女要出嫁,總不能給了一個不給另一個吧。”
只說到這兒,便不再多說,大婚之日如此議論長輩可是不好,若不是他祖母只她一個女兒,他又只他女兒一個現在要出嫁,說不準這蓋頭會傳到誰家呢。
趙平悅滴溜溜的轉着大眼珠子,心裏倒是想着:那拿蓋頭的跟拿衣服的一比,可不就是吃虧了嗎。
當然,她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替他祖母有些小小的抱不平。
趙李氏看着她閨女那副樣兒,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孩子畢竟還是小,什麼事兒都擺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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