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夢

易修遠做了個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夢裏當他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身處深海，周圍是暗蒙蒙一片，廣闊到讓他感覺到了自己渺小。

身體還在不停往下墜，但是並沒有預想中溺水的感覺，反而還能正常呼吸。

他在茫茫大海中不停往上游，想要趕緊游上岸，但是不管他怎麼上游還是看不到光亮與盡頭。

就在這時他看到距離他很遠的上方泛起了水花，有個人也像他一樣墜入了大海，可不同的是那個人沒有一點掙扎任由身體往下墜。

他瞧見之後奮力游過去要去救那個人，可是他的速度遠遠趕不上那個人下墜的速度。

當他終於快要游到那個人身邊時，他看到那個人轉頭瞧了他一眼，之後又轉過頭閉上眼更快速的下墜。

只這一眼就夠讓他崩潰，因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望舒。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游向她，但每次都在快要抓緊她的手時快速下墜，就差一點點，每次都只差一點點。

他開始着急的呼喊她，可是一張口除了吐出的水並沒有任何聲音。

令人窒息的無力感籠罩在他的四周，他只能和她一起墜落想要抓牢她。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跳海，更不知道深海的盡頭是什麼，他只能用盡所有力氣去追趕她。

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望舒最終還是消失在了無邊的深海留他一個人不知所措。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救她，可是到最後還是沒能抓住她。

正當他自暴自棄任由自己浮沉在深海時，朦朧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身影，它的聲音也由遠至近漸漸向他靠近，他看到那是一條巨大的灰鯨。

灰鯨繞着他不停轉着圈，時不時發出聲音。

“你有什麼心愿嗎？”

他望着四周，試圖尋找如此清晰的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

“你有什麼心愿嗎？”灰鯨再次開口詢問。

他震驚的盯着眼前的龐然大物，終於相信這低沉的聲音是從它身上發出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灰鯨發出的聲音有讓人鎮定的效果，他竟鬼使神差的說出了心中所願：“我要望舒回來，我要她好好活着再無病痛折磨。”

話落，灰鯨徹底消失在了深海。

他瞧着再次陷入灰暗的四周，笑自己可能是瘋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消失的灰鯨再次回到他面前，它的背上還躺着一個身影。

它實在是太大了，顯得望舒只是它身上的一個小點。

灰鯨叫了一聲便輕輕往上遊了上去，然後再次消失，只剩下依舊昏迷不醒的望舒一點點從上面墜了下來。

這次望舒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懷裏，真實的觸感讓他終於相信眼前人是她，然而沒高興多久他就慌神的低頭去聽她的心跳。

直到聽到她的心臟還在跳動，這才終於安心。

他帶着望舒奮力上游，一道刺眼的光突然照了下來迷了他的雙眼。

再睜眼，易修遠已經濕了眼眶，他還沒有從夢境抽離，下意識望向病床，才發現望舒正側躺着瞧着他。

望舒微勾唇笑盈盈的瞧着他，“這麼快就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啊。”

聽到她的聲音，易修遠這才徹底清醒，紅着眼睛起身大步走到病床躺上去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望舒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股濕意，很快易修遠就顫抖着身體開始低聲抽泣。

她的瞳孔在昏暗中劇烈的晃了晃，輕輕握住他的胳膊，很快也濕了眼眶。

他哭的那麼無助、那麼委屈，可她卻不敢安慰他。

安靜的病房裏只能聽到易修遠的哭泣聲，昏暗中顯得那麼的凄涼。

望舒安撫的輕輕拍着他的手臂，心痛到全身都在隱隱刺痛。

易修遠再一次抱緊了懷裏人，小聲的在她耳邊一遍遍呢喃：“…阿舒，我好愛你，好愛好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每次聽易修遠說愛她，望舒都感覺那一聲聲像是一根根釘子扎進她的心裏，好痛好痛。

她第一次這樣後悔之前糟蹋身體，後悔硬生生把自己折磨生病。

她突然覺得老天是在懲罰她，在以為可以如願以償的時候讓她遇到易修遠與他相愛，其實是為了報復她不珍惜生命。

每當看着他因為自己而痛苦，她都覺得自己是不可饒恕的罪人，讓原本一個健康陽光的人因為她變得不幸。

他的一次次崩潰，是在反覆提醒着以前愚蠢自私的自己。

我真的知道錯了，可是我還有機會挽回嗎？

過了很久很久，易修遠終於平復下情緒，啞着嗓子說：“我剛才做了個夢。”

“什麼夢？”

“我夢到我掉進了大海，又看到你也墜海，我想去救你，但是失敗了…後來我又看到一條灰鯨，他問我有什麼心愿，我說想要你回來想要你健康。”說著倒吸了口涼氣，驚魂未定的蹭了蹭她的脖子，繼續說：“它真的把你帶回來了。”

望舒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麼，“我以前…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想自殺，跳過海。”

她明顯感覺到易修遠的身體顫了下，摟着她的胳膊緊了又緊。

“我在墜海的時候也見過一條灰鯨，它的叫聲很好聽能讓我放鬆，它就圍繞在我的周圍一直轉圈，後來我感覺我落在了它的背上被送回岸。但是我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真實，因為他們都說我是被漁船上的人救的。”

直到現在望舒都不知道那天見到的是幻覺還是現實，但是聽易修遠講起他的夢又覺得可能真的是她的一個夢罷了。

易修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聽說鯨魚是深海的守護神，它珍愛所有落入深海的生命。所以阿舒，你是被神明祝福的人。”

望舒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她不想打破易修遠為了編織的美夢，但她其實很清楚並不是。

說是祝福其實更是懲罰吧，但是我也知道這是我自找的。

這段時間望舒並沒有再出現過激的化療反應，也能吃進去一點東西，不用再靠輸液續命，整個人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望舒正在擺弄拇指琴想著錄一個彈琴的視頻發到許久未更新的賬號上去，結果易修遠火急火燎的推開病房門激動的抓着她的手語無倫次。

這樣不淡定的易修遠她很少見，“你先喘口氣，慢慢說。”

易修遠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了下心情，說：“數值達標了…阿舒，你可以接受移植了！”

他說著都快要哭出來了，終於熬到頭了，終於看到了希望。

望舒震驚的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驚喜又激動的捂着嘴紅着眼眶看着易修遠。

易修遠一把摟過喜極而泣的人抱進懷裏拍着背安撫，“太好了，終於有救了…太好了！”

望舒抱着他的背攥緊了他的衣服，終於痛快的哭了出來。

她還以為會撐不到那時候，沒想到上天還是可憐她的，她開始相信易修遠說的那句話，她或許真的是被眷顧的。

這或許是這年盛夏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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