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大真人,真君子!
紫苑一路疾奔,一邊抬頭看着天空,她只見李雲東和張天師兩人互不相讓,你來我往,殺得棋盤上如同有萬馬奔騰,千軍廝殺,天空除了一片棋盤處的雲層平靜如同石刻,周圍的雲層則是漣漪不斷,殺氣騰騰。
紫苑速度極快,一路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身形氣息,潛到李雲東身旁不遠處后,便迫不及待的給李雲東傳音道:“李雲東,快跳出來啊,別跟他打大雪崩!這大雪崩步步陷阱,處處圈套,打不得啊!”
李雲東聽着一凜,但臉上神色不動。
圍棋較量最忌諱旁邊有人開口說話,第一是破壞下棋人的思路,第二是破壞棋局平衡,第三則是涉及到道德和棋品的問題,正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
李雲東默然思考了一會兒,手一抬,手指一揮,自己的白子依舊照着黑子扳了上去,依然是對攻硬拼的局面。
紫苑看得目瞪口呆,但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李雲東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她:這一場鬥法他想憑藉自己的力量來進行,不希望紫苑參與其中。
紫苑呆立良久,看着李雲東和張天師落子飛快,棋盤迅速的厚實了起來。
大雪崩之所以可怕,就在於雪崩之勢一旦形成,那不僅僅是棋局中步步殺機,處處詭計,更是一個不死不休的棋局,就如同山頂大雪滑坡一樣,一開始,雪球極小,威力也較小,是可以阻止隔斷的。
但當這個雪球往下滾落的時候,就會越滾越大,威勢會越來越強,到最後時,便會成為足以吞沒一切的恐怖力量,因此在圍棋中這種較量才叫做大雪崩。
李雲東如果在一開始跳出來,也許還能避免這種不死不休的棋局,但他選擇了迎難而上,選擇了狹路相逢,亮劍廝殺,這就註定了這一盤棋來勢洶洶,不可能善了。
紫苑看着李雲東落子極快,幾乎不思索,彷彿在下十秒快棋,雖然應招並沒有什麼不妥不對的地方,但她依舊暗自焦急,心如火焚,她心道:李雲東的長處在於法力高深,鬥法無敵,圍棋和鬥法實在是兩個領域的事情,正所謂隔行如隔山,他怎麼可能在圍棋廝殺上斗得過奕棋多年的張天師呢?如果李雲東一開始就抱着將對方拖入後期官子大戰的局面,說不定他還可以憑藉著自己深厚雄渾的法力修為反敗為勝,可現在這樣在前期就殺個你死我活,那真是……自尋死路啊!
紫苑知道李雲東與張天師這樣以天為棋盤,以云為棋子,隔着十萬八千里投棋落子,每一下舉動都十分耗費法力真元,再加上大腦又要劇烈思考,可以說是對一個人精氣神的雙重考驗,時間拖得越久,對李雲東越是有力,可進行的越短,張天師便越是兇狠厲害。
李雲東和張天師兩人接連下了十幾手,大雪崩之勢已經徹底形成,不可逆轉,一眼看去,卻見白子與黑子緊緊互相依靠着,正如同山頂大雪滑坡一般,一路往中盤延伸。
李雲東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吃,他被張天師擠兌得在這樣極端不利的情況下與對方鬥法,見到對方囂張的第一手拍下天元,大怒之下選擇了與對方貼身肉搏。
可即便是憤怒之下出招,但李雲東的選擇卻依舊冷靜,因為最為一個棋力並不強的高手,他知道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圍棋中的貼身廝殺,近身肉搏,這也是一盤棋中最為兇險艱苦的部分。
許多的圍棋初學者、中級實力的棋手以及絕大多數的女棋手最喜歡的就是前盤拼子,中盤廝殺,只有真正的大高手才喜歡着眼全局,與對方拼對官子的計算力和對局勢的掌控力。
這個道理就彷彿電子競技遊戲中的星際又或者是魔獸一般,初學者和中端玩家大多都喜歡放大招,各種各樣的大招放得對方心驚肉跳,冷汗涔涔,可真正的頂尖高手卻極少放大招,往往是跟對方拼後期,拼運營,堂堂正正的擊倒對手,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實力具有極強的自信心,自認為能夠控制住一切,防住一切大招。
可偏偏李雲東與張天師鬥法,怪就怪在,李雲東這個圍棋實力滿打滿算也排不上中級的菜鳥沒有主動先放大招,可張天師先放了大招!
李雲東雖然惱火,可哪裏有不應手的道理?難不成真跟張天師去拼后盤官子不成?那才是真正的找死!
雖說,這投子極費法力真元,但在李雲東看來,堂堂正一教教主不可能連一盤棋也支撐不完吧?
因此李雲東選擇了最混亂最驚險的對弈方式,選擇了亂中取勝,險中取勝,在亂局中,興許張天師一個計算失誤,又或者他落入自己的陷阱,那都是有可能的。
李雲東神情緊張,手指在半空中不停的揮舞着,在張天師所在的洞府中也不時的有一道道白光直衝天幕,刺透蒼穹雲層。
在偏峰上,張孔雲正捋着自己的鬍鬚,仰頭看着天空,張流芳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嘴巴碎碎的不停說道:“哎呀,師父,到底誰快贏了啊?快說,快說啊,急死我了!哎哎,這一子是什麼意思啊?李雲東幹嘛下在這個地方啊?哎呀,掌門師伯這一下又是什麼意思啊?師父你快說啊!”
張孔雲見她嘰嘰喳喳得像一隻麻雀一樣,自己欣賞計算棋局的心思都沒了,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喝道:“嘰嘰喳喳什麼?你到底是誰教出來的徒弟啊?怎麼把你教成這樣?一點定性都沒有!”
張流芳沖他扮了個鬼臉,說道:“多新鮮,我不是您教出來的徒弟么?有其師必有其徒嘛!”
張孔雲臉上隱見一絲笑意,呵斥了一聲:“胡說八道!別說了,觀棋不語真君子不懂么?”
張流芳抓着張孔雲的胳膊使勁搖晃着,撒嬌發嗔道:“哎呀,師父,你說嘛,說嘛,說嘛,我看不懂嘛!”
張孔雲頭大如斗,苦笑了起來:“好好,你別搖了!”他指着天空的棋盤,說道:“這大雪崩兇險莫測,哪裏是這一會功夫能看得出來的?李雲東下錯一個子,有可能就滿盤皆輸,掌門師兄如果下錯一個子,全功盡棄也是有可能的!”
張流芳啊的一聲,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可她很快又瞪圓了眼睛,說道:“不對啊,師父,你這說了跟沒說一樣啊!”
張孔雲手指在張流芳額頭上彈了一下,瞪眼道:“你知道就好!別廢話了!”
張流芳抱着自己的額頭,嘟着嘴,一臉悻悻,她仰頭看着天空,見天空雲層中一個棋子接一個棋子的出現,在這天空巨大無比的棋盤上,每一個棋子都顯得瑰麗雄奇,迷人炫目,一眼看去,這天空一盤棋,實在是大氣磅礴,有氣吞萬里如虎之勢。
張流芳心中暗自嘀咕道:這在天上下棋是什麼感覺?
她暗自運轉體內的真元,手指照着天空也放出自己的法力真元,可她的手指上只發出嗤的一聲輕響,一股肉眼可見的白光噴出去大概只三四米遠便消失不見,顯然是真元氣流在幾米遠的地方便已經凝聚不住,消散在空氣之中。
張流芳暗自吐了吐舌頭,看着天空這偌大一盤棋,不禁暗自咋舌,心中暗道:我的個老天爺啊,這得多高深的法力修為才能在天上畫棋落子啊?
想到這裏,張流芳看着這天空棋盤的神情也不禁多了幾分敬畏。
張孔雲像是知道她的感觸似的,此時也忍不住喟然而嘆,撫胸贊道:“這以天為棋盤,以云為棋子,何等的氣魄,何等的氣勢!壯哉,偉哉!這一盤棋不管是誰輸誰贏,都必將載入我們修行界史冊!龍虎山又多一史載佳話,快哉快哉!”
他們兩人在地上站着不腰疼的指指點點,說著話,可紫苑卻是看得驚心動魄,她眼見李雲東在走了七八十手后,下子速度已經是明顯的慢了下來,她心中暗叫不好。
紫苑對李雲東的了解可謂知根知底,她知道李雲東是一個遇強越強,性格外柔內剛之人,如果不是遇到絕境,他絕對不可能這樣反應。
李雲東此時也的確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並不是他法力修為不高深,而是雙方圍棋實力相差太遠,若是有紫苑在一旁幫忙,說不定他能在棋盤上戰勝張天師,可李雲東寧願光明磊落的輸,也不願意卑鄙齷齪的贏。
他再下了兩子后,忍不住回頭無奈的看了鄧玉和鄧嬌一眼,一聲長嘆,說道:“張真人好手段,我輸了!”
張天師的洞府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傳出,明顯有些疲憊:“呵呵,李真人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認輸,從此以後這李無敵的名號可就名不副實了。”
李雲東眉毛一揚,微微一笑,說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這樣的虛名有什麼好留戀的?”
張天師聞言沉默了一下,再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不愧是斗戰天尊,好一個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李無敵不愧是李無敵,不愧是佛道雙修之大成者,便這一句話便無愧無敵之名!唯懷不爭勝之心,固天下人莫能與之爭勝!好好好!為了這句話,當浮一大白!”
李雲東呵呵笑了起來,他雖然輸棋,但他知道自己並未輸陣輸人,他一抬手,輕描淡寫的用手在半空中抹了兩下,這天空中巨大無比的棋盤登時被他抹得七零八散,雲層四亂。
許多在龍虎山山峰上觀看棋局的修行人忍不住齊齊的一聲長嘆,鄧玉和鄧嬌這對看不懂棋的姐妹花眼見李雲東手在跟前抹了幾下,十萬八千裡外的空中雲層便被他抹散,這等修為神通,簡直駭人聽聞,匪夷所思,她們雖然幾次見到李雲東的神通,但此時依舊震撼不已,目瞪口呆。
李雲東抹散了棋盤,笑着說道:“張真人也喝酒?”
張天師笑道:“酒肉穿腸過,真法心中坐!”
李雲東笑着說道:“難道張真人也是佛道雙修不成?”
這一句話脫胎於濟公的楔子詩“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李雲東一句調侃,張天師笑着說道:“我可不敢在轉世明王面前班門弄斧!”
他笑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李真人這盤棋雖然輸了,但你實際上卻贏了,可知道為什麼嗎?”
李雲東反問道:“還請張真人賜教。”
張天師笑道:“李真人不僅僅是大真人,更是真君子,若是你讓紫苑幫你下棋,以一敵二,只怕這盤棋你就贏不了了。你以為我們這盤棋真的勝負在棋盤之內么?”
李雲東心中一動,心中暗道:果然!張天師身為正一教堂堂掌門人,接二連三的使出無賴手段,其中必有緣故,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一盤棋,看似勝負在棋盤之中,可如果我真的糾結於棋盤勝負,最終即便是贏了,可到頭來只怕還是輸了,落得個不敗而敗。現在看來,我倒是不勝而勝了?
李雲東想到這裏,不禁感嘆道:“張真人心胸寬宏,胸懷廣大,佩服佩服。”
張天師呵呵笑道:“哪裏哪裏,李真人既然是真君子,不妨入石室與我一見,如何?”
李雲東心中微微一驚,張天師閉關十年不曾見人,即便是天機玄狐鬧騰得修行界覆亡在即,他也沒有出過手,玄天派打到鼻子底下,他也能隱忍得住,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緣故?
李雲東想到這裏,不假思索的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張天師哈哈一笑,笑聲剛結束,洞府中牆壁上頓時嘩啦一聲裂開一道石門。
李雲東不疑有他,轉頭對鄧玉和鄧嬌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進去見見你們的掌門師叔。”
鄧玉和鄧嬌看着李雲東大踏步走進洞府,欲言又止。
李雲東走進洞府之中,剛一進石洞,身後洞府的石門便自動關閉,他放眼一看,卻見這石洞中光線極暗,只有石洞深處兩三米的地方一抹陽光從石洞頂部漏下來,正好照在張天師身上。
李雲東定睛一瞧,卻見張天師面如冠玉,眉濃如墨,目朗如星,他背靠在牆壁上,身子坐在石床上,正微微的朝着自己笑着,可在他的身下,兩條腿處的道袍中卻是空蕩蕩的!
李雲東大吃一驚,心中暗道:不會吧,張天師竟然是下半身高度截肢,癱瘓在床的殘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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