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暖暖走後,旁邊病床的病人家屬對喬安說:“那可真是個好姑娘,對她父親簡直好得不得了,明明都請了護工,還是天天都來看她的父親,一來就待很長時間。而且她人又熱情大方,脾氣又好,長得還好看,你可得好好待她,可不能撒手啊,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去找。”

這是個矮矮胖胖的女人,年齡大約在五十歲左右,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善良友好的人。她顯然將喬安看成了暖暖的男朋友。

喬安懶得解釋,只是禮貌地應了一聲:“那是當然。”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暖暖的父親,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到了安娜,他已經有一周的時間沒有去醫院看她,心裏突然有些放心不下,於是決定明天無論如何不管有多忙一定要去看她。

他也想學暖暖那樣跟她父親天南海北地扯淡,可他不善言辭,也沒有暖暖那麼好的口才,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他把臉湊過去,對暖暖的父親說:“叔叔,你好,我是喬安,還記得嗎?”他見她父親沒有說話,便接著說:“叔叔,您記不起我是誰沒有關係,總之,從現在開始以及接下去的一段時間,您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好嗎?”

暖暖的父親眨了一下眼睛。喬安知道他剛說的話暖暖的父親是聽懂了的。

他問:“叔叔,你想不想喝點水?”

她父親又眨了一下眼。

喬安倒一杯溫水,用杯子裏的小勺舀了一點水慢慢地送進暖暖父親的嘴裏。

“叔叔,您還想喝嗎?”

暖暖的父親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點什麼。喬安將耳朵湊過去,聽到暖暖的父親用乾澀而微弱的聲音說:“不。謝謝。”

“你餓嗎?我給您弄點東西吃吧。”

喬安又將耳朵湊過去,以為暖暖的父親又要說話,但這次沒有聲音。

喬安說:“外面天氣好得很,就是有點太熱了,這座城市的夏天就是這樣,雖然溫度沒有別的地方那麼高,但就是太潮濕了,出去走一圈,渾身都是汗,而且黏黏的,當然了,大夏天的,在哪個城市溜達都會出汗,但這裏就是有些不同。您在這裏生活了那麼多年,應該也知道,夏天是這裏的旅遊旺季,到處都是人,去哪裏都是人山人海,熱鬧是熱鬧,但就是交通狀況太糟糕,去一趟台東要一個多小時,所以我很不願意出門,加上地鐵施工,哎呀,反正最近一段時間挺亂的。

“說實話,您真生了個好女兒,當然,我對暖暖也算不上有多了解,你看,我至今也不知道暖暖的全名是什麼,只知道她叫暖暖。但實事求是地講,她可真是個好姑娘。一開始我問她做什麼工作她不肯說,就在剛剛她才告訴我她是一名文秘。我覺得這沒什麼,女孩子做這份工作很正常,可她說她心裏很彆扭,所以說她對生活中的有些事情總是過於敏感小心。但總的來說她真的是很不錯了。人長得漂亮,會做家務會做飯,善良懂事大方熱情,和她在一起總是不會感到拘束。

“您猜,我和暖暖是怎麼認識的?您一定想不到,其實我和她是在網絡中認識的。當然,我們和一般的網友有很大的不同,因為我們在網絡中已經認識了一年多的時間,只要一有空閑我們就會聊天,至於話題嘛,天南海北都會聊。但時間越久,我越有些擔心她,可能是我有些多心吧,但我總覺得她心裏有什麼東西一直壓着她。您現在身體不算很好,所以不太可能經常與她溝通,但您也不要擔心,我會替您好好地關心她,這一點您請放心好了。您安心養病就行了。

“我最近在讀林徽因的詩集,有一首是我很喜歡,背給您聽好嗎?您要是不說話就當您同意啦,哈哈。‘是你,是花,是夢,打這兒過,此刻像風在搖動着我;告訴日子重疊盤盤的山窩;清泉潺潺流動轉狂放的河;孤僻林里閑開着的鮮妍的花,細香常伴着圓月靜天裏掛;且有神仙紛紜地浮出紫煙,衫裾飄忽映影在山溪前;給人的理想和理想上鋪香花,叫人心和心合著唱;直到靈魂舒展成條銀河,長長流在天上一千首歌!是你,是花,是夢,打這兒過,此刻像風,在搖動着我;告訴日子是這樣的不清醒;當中偏響着想不到的一串鈴,樹枝里輕聲搖曳;金鑲上翆,低了頭的斜陽,又一抹光輝。難怪階前人忘掉黃昏,腳下草,高閣古松,望着天上點驕傲;留下檀香,木魚,合掌在神龕前,在蒲團上,樓外又樓外,幻想彩霞卻綴成鳳凰欄杆,掛起了塔頂上燈!’這首詩叫《靈感》。怎麼樣,還是很美的吧。”

喬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麼多的話,當然,整個過程中,暖暖的父親一聲不吭,閉着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

喬安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實話說,雖然有點不敬,但真的和對牛彈琴沒什麼兩樣,沒有任何溝通的交流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因而,他真的很佩服暖暖,佩服暖暖能這麼耐心地將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說給她父親聽,雖然她明白她的父親基本上聽不明白。

他突然感覺肚子有些餓,早餐只吃了一根油條和一碗豆漿。

他對暖暖的父親說:“叔叔,蘋果您想吃嗎?”

暖暖的父親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看着喬安。

喬安又問了一遍:“叔叔,蘋果您想吃嗎?”

暖暖的父親依然沒有反應。

喬安無奈。他拿起一個放在床頭柜上的蘋果去洗手間洗了洗,用水果刀將皮削掉,然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蘋果快吃完的時候他看到暖暖的父親依然在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便試着問:“叔叔,您想不想吃一個蘋果?夏天的蘋果還是很好吃的,又甜又脆。”

暖暖的父親先是眨了一下眼,然後又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蘋果。吃。”

喬安由衷地笑了,他說:“好好,是想吃一整個還是半個?”

暖暖的父親說:“半。”

喬安高興地又從床頭柜上拿了一個蘋果,洗了洗,回來后先是用水果刀將皮削去,然後在盤子裏將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又問臨床的家屬借了牙籤,將牙籤插進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蘋果中。

喬安笑着說:“叔叔,您張嘴,我喂您。”

暖暖的父親聽話地張開嘴。喬安小心地將蘋果遞進暖暖的父親的嘴裏。

“怎麼樣,好吃吧。”喬安問。

暖暖的父親點頭,然後笑了,這是喬安第一次看到他笑。

最後暖暖的父親吃完了一整個蘋果。

喬安高興地說:“叔叔,您真厲害,我忘了告訴您,您可是吃了整整一個蘋果呢!能吃東西是好事,只有多吃些東西才能健康地活下去。您看您都那麼瘦了,要是再不好好吃東西怎麼扛得住,是吧。”

暖暖的父親再次露出和藹的笑容。

喬安問:“您現在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頭。”

“頭疼嗎?”

暖暖的父親點頭。

喬安問:“要不要我給你叫醫生?”

暖暖的父親沒有接茬,他說:“暖……黑……怕……”

“什麼?”喬安沒聽明白。

“怕……黑……暖……”暖暖的父親再次用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您是說暖暖怕黑嗎?”

暖暖的父親點了一下頭。

喬安說:“哦,您放心,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讓暖暖一個人待在黑暗中。”

“姐……姐……拜……托……”

“什麼?”

“拜…….托……姐……姐……”

“姐姐?您是說暖暖的姐姐嗎?”

暖暖的父親再次點頭。

喬安恍然大悟:“哦,您是說讓我幫您照顧暖暖的姐姐是吧。您放心,如果她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幫她的。”

笑容從暖暖的父親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慢慢綻開。

喬安也跟着笑了。

然後,暖暖的父親好像又想起來什麼似的,用盡全身的力氣再次從嘴裏吃力地吐出幾個字:“拜……托……暖……”

喬安問:“什麼?”

暖暖的父親突然緊緊地握住了喬安的手,似乎是將全身的力氣全都傾注於這隻手上。

暖暖的父親再次說:“暖……暖……拜……托……”

喬安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您是想將暖暖拜託給我嗎?”

他眨眼,然後點頭。

喬安不好意思拒絕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的要求,只能答應:“您放心,暖暖是個好姑娘,我會幫您照顧她的。您放心。您安心養病,暖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

他如釋重負地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手鬆開,轉過頭,看了一會天花板,然後閉上了眼睛。他真的累了,或許他已經了無牽挂了。

喬安看着眼前的這個生命垂危的老人,心裏湧出了無限的酸楚。人的生命是多麼的脆弱,赤裸裸地來,也終將赤裸裸地去。

十二點的時候,暖暖從外面回來。

她高興地說:“今天天氣真的很不錯,我坐車去了一趟海邊,看了一個小時的海,心情真的好了許多。謝謝你啊,喬安。”

“謝什麼。你父親睡著了。睡前吃了一個蘋果。”

“真的嗎?天啊,喬安,你太厲害了。我們怎麼逼他吃他都不肯吃,就你有辦法。”

“哪有,叔叔只是看我吃得很香所以產生了興趣。”

“不管怎麼說,還是很感謝你,喬安,真的,真的很感謝你。”

“別這麼說,我和叔叔其實還是很投緣的。他拜託我照顧你和你姐姐,還告訴我你怕黑。”

“是嘛。看來我父親還是很喜歡你的。呵呵。”

“其實他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了。”

“難道不是嗎?”

暖暖嫣然一笑。喬安也跟着笑了。

喬安和暖暖一直等到護工回來才走。

臨走的時候,喬安對暖暖的父親說:“叔叔,我要走了,改天再來看望您。”

暖暖的父親沒吭聲,看樣子是真的睡著了。

他們在一家小餐館解決了午飯。分別時,暖暖對喬安說:“什麼時候能再和你見面。”

“隨時。”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和你去看望一下安娜。可以嗎?”

“當然。”

“喬安,我想我愛上你了。”

“別鬧,暖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暖暖踮起腳尖,在喬安的臉頰上留下了她的吻。

她抿着嘴笑。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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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風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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