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腦里突然浮現出幻影剛才的話：我們家鄉的習俗，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妻子……
他沉默了，因為無言以對。
她又笑了，燦爛得讓他心酸：“其實我該感到榮幸吧，能得到你的喜歡，畢竟你可是天子呀。”
他還是沉默，看着她的笑靨如花，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還是要離開的，凌雲。”這种放松感大概因為終於跟他說清楚了吧，她想，“離開前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他挑眉，眼神示意她繼續。
“其實你很厲害，第一次見面你就知道我不是你娶的那個水若塵了，雖然我始終不知道你為何能將我們分開來，不過只能證明，你的皇后在你心中的確佔有很大的位置。”擦乾臉上的淚痕，她無視他的驚詫，繼續道，“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未來，幾千年以後的世界，現在的這個身軀，是屬於未來的我本人的。”
他傻住，張口卻什麼也說不上來。
“或許我們曾經認識過，因為我之前以靈魂交換的方式來過這裏，我的靈魂就附在你的皇後身上，但我忘記了，所有關於你的事情，都忘了。”她頓了頓，“後來我掉崖，你知道的，其實那個時候我沒死，但卻忘記了在雲國的一切，我開始了新的生活，後來認識了晚霞，為了救她，結果我真的死了……失去記憶的我的靈魂，回去了我的國家，而你的皇后就真的再也沒醒過來了……後來，我在媽媽和哥哥的慫恿下，為了尋找記憶，又回來了，以真正的我的身軀回來的……再後來，所有的事你都知道的……”感覺真的好輕鬆。
“來自未來？”叫他怎麼相信？
“我的表演，沒忘吧？那是未來非常流行的一種運動。”她又笑了起來，燦爛得刺目。
他又沉默了，以一種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很高興認識你，凌雲。”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強迫着自己不要哭出來，拿出上古銀環套入手腕，“這對上古銀環可以帶我回去，替我跟幻影和穎兒道別。”
再也顧不上思考，他飛快地跑過去，抱緊她，大聲吼道：“我不准你走！”
淺笑，她念：“上古銀環。”一陣強光自銀環發出，炫目至極，秦凌雲幾乎看不清她的身影。
“小塵！不要，”他倔強地頂着強光，半眯着眼睛，他湊近她，以一副不可拒絕的氣勢吻上了她的粉唇。
她眉心緊皺，很用力想要推開秦凌雲，但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他的力氣比她大好幾倍，她只能皺着眉，冷淡地不回應他的吻。
許久，他慢慢放開她，看着她漠然的樣子，一股淡淡的心疼蔓延開來。
無視他瀰漫著痛苦的雙眼，她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了上古銀環，很奇怪的，它僅僅是發著強光，不僅沒有風自她腳底颳起，它亦沒有漂浮起來，更不會說話。
“不……”水霧再次自她眼底升起，她想到了一個絕望的可能性。
“怎麼了？”眼看她又變回那悲痛欲絕的樣子，他於心不忍。
光芒消失了，她傻住，纖弱的雙手似乎再也無力拿起這上古銀環，她猛然鬆開，任由它轉着圈子，直直地掉到地上。
淚珠迅速滑落，她無聲地哭了起來，跟剛才那種大哭不同，她用寬大的衣袖遮起自己的臉，慢慢地蹲了下來，安靜地抽泣着，卻更讓他心痛。
“小塵。”他想將她扶起，卻意外發現她倔強得可以，無論他怎麼想扶着她，她總會輕巧地避開，並死死地蹲着。
他無奈，嘆息：“哭不能解決問題，到底怎麼了？小塵。”
那陣抽泣聲停了好一會兒，她沙啞的聲音才幽幽地傳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反正，上古銀環沒有反應了……我、我回不了家了……”語畢，又再抽泣起來。
他真的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聲音也因壓抑變得奇怪：“你真的很想回去嗎？即使我求你也不留下？”
抽泣聲再次停下，她抬起如花貓般小臉，凝視了他好久，才道：“如果我留下，你可以當今天的事完全沒發生過嗎？”她走不了了，無法不留下。
他沉默，不願回答。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我真的不想那麼早再面對愛情，我不可以要求你等我……只是現在的我真的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她咬咬嘴唇，猶豫着，“我已經回不去了，可是……如果你認為你接受不了，我可以離開，到別的地方生存……”
“我接受！”一聽到她要離開，他的心臟就開始疼，與之相比，他寧願接受她所謂的朋友，“你先休息吧，你的臉色好蒼白。”大手撫過她細緻滑膩的臉蛋。
“你來冷宮，沒關係嗎？”她看着他的眼睛開始有了溫度，這讓他窩心不已，“馨妃不是有了身孕嗎？作為丈夫，你不是該多陪陪她嗎？”只是說出的話不太合秦凌雲心意罷了。
“她有了身孕自當好好休息，我在也只是妨礙她休息罷了。”他俊眉一擰，說話的語氣有着不耐，“我還是留在這裏照顧你吧。”語畢，打橫抱起她走向內室。
她輕輕將頭靠向他的胸膛，一滴小小的淚珠又慢慢滑落……
其實被他抱着的感覺真的好溫暖好溫暖，他認真的目光幾乎讓她相信，他是那個可以喜歡她到永遠的人，只是，他是一個帝王，命中注定，他們之間的愛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心情變好，是四天之後的事了。
事實上，秦凌雲這四天也一直陪着她，他會很認真地聽着她講述關於21世紀的人，偶爾他會吃驚那個時代女孩子的大膽，也會取笑她小時候因為肚子餓偷吃，結果被媽媽罰洗廁所的事，也會讓她一現自己甜美的歌喉，更甚至，會纏着她教他籃球。
她也是個很容易忘記煩惱的人，馨妃有孕，早已影響不了她的心情，只是上古銀環無故失靈的事，卻始終讓她耿耿於懷。
“又在想上古銀環的事了？”秦凌雲拍着籃球，大步走到她身旁，臉上掛着一絲燦爛又顯疲憊的笑容。
這四天，他們之間的相處像極了她跟白俞，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打那麼久不累啊？”順便慢慢地伸了一個懶腰，換個姿勢繼續坐在走廊的欄杆上。
“倒也不會。”他挑挑眉，指了指那邊幾乎趴在地上的幻影，“只是她快被我折磨瘋了。”這四天的朝夕相處，他幾乎完全學會了水若塵和幻影對話的語氣。
懶懶地抬眸，瞄了瞄遠處成大字形躺在地上的幻影，她又笑：“你下手很重哦，人家可是女生耶，憐香惜玉點嘛，心疼的可是另外三影。”也是因為這四天，另外三影幾乎日夜守在秦凌雲身邊，她才得以了解他們的性格。
魅影是最像貴公子的一位，聰明冷靜，溫柔不馴，情報網極廣，對付女人很有一套，偏偏一遇到幻影，什麼招數都失了效；迷影則是男版幻影，同是“唯恐天下不亂”型，臉上雖然常常帶着笑容，殺人卻絲毫不眨眼，典型的笑臉虎，發起飆來令人膽寒；落影是一個落實貫徹“沉默是金”守則的人，雖然對任何事都一副冷淡的樣子，但很重承諾，是個願意為了重視的人付出一切的人。
我只會對你憐香惜玉。
這話他幾乎脫口而出，但最後他還是慢慢地吞回肚子裏去：“現在已經讓她休息了。”
“其實將她弄垮也不錯。”雙手交疊於後腦，她懶懶地靠到旁邊的廊柱上，“省得她來找我麻煩，我絕不是她的對手。”一個大大呵欠冒出。
“你困了？”他寵溺地摸了摸她柔軟的臉蛋。
“只要冬季沒過，就容易讓人困嘛！”撇撇唇，漸漸有了睡意的她變得有點不耐煩，“打夠了就回屋休息吧。”她做東西喝去，不過今天喝什麼好呢，嗯，還是橙汁吧，百喝不厭。
輕輕執住她的手，他對上她的眼睛：“你在逃避嗎？是不是還在想上古銀環的事？”一絲擔憂從他臉上閃過。
真是該死的敏銳！心中狠狠地罵了一句，她臉上漾出燦爛的笑容：“實不相瞞，的確是的。”好想家哎，軟綿綿的床，厚厚的冬衣，溫暖牌的圍巾，好玩的新年紅包……啊！她今年還沒拿……嗚嗚……
看着她笑着又想哭的樣子，他不禁覺得好笑：“你在想什麼？”她的思緒飄忽得可以，這會兒還跟她說著上古銀環，下會兒她就不知道想哪去了。
“在哀悼我新年的收入就這樣沒了，不礙事的。”她扁扁嘴，一雙美眸轉了轉，笑道，“放心吧，我想到要找什麼人才打聽到關於上古銀環的事了，也許再過個兩三天，他就會出現了。”
“其實國師……”他正想推薦自己身邊的人，卻被她打斷：“原諒我無法信任皇宮的人吧，畢竟上古銀環是個秘密，我知道你想幫我的心情。”
他又沉默，他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他真的想不出有什麼人可以幫她了，偏偏玄天老人又不在。
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她笑得可愛極了：“放心吧，仁兄！我找的幫手，比你的國師可靠一萬倍呢！”
他不禁眯起眼睛，一絲酸意自心底浮上，到底是什麼人讓她如此信任？
當水若塵看到那抹依舊溫柔燦爛的笑容時，唇邊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小手興奮地晃晃：“夜語！”
夜語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消失，他道：“你真的沒事。”
俏皮地眨眨眼，水若塵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嘿嘿！我命大嘛，好開心能見到你哎。”夜語是她來到古代后第一個願意對他敞開心扉的人，她對他總能有一份莫名的親切感。
“慕凡要我跟你道歉。”夜語有些感嘆地望向天空，“我也要，我沒有好好保護你。”當他知道她掉崖后，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其實我該謝謝慕凡呢。”水若塵的笑容里也不自覺地感染上了一份落寞，“如果我沒掉崖，就不會遇到晚霞，如果我沒有救晚霞，就不會死去，如果我沒有死去，就不會做回真正的自己……我對你說過吧，靈魂互換，我的身軀已經不是再皇后的身軀了，是我自己的！”
輕柔地親了親水若塵的額頭，夜語笑得燦爛：“那很好啊，不過你跟皇后好像。”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滿地挑挑眉，水若塵拉着夜語在石階上坐下，“夜語，你知道紫水晶的事，那你也一定聽說過上古銀環吧？”
聞言，只見夜語輕輕皺眉，沉吟半晌才道：“知道，怎麼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用了上古銀環，你有沒什麼要對我說的？”水若塵刺探性地看着夜語愈發驚訝的臉，有這麼驚訝嗎？
夜語抓住水若塵的手，語氣激動：“你可以使用？真的？”
原來因為這個呀！水若塵笑，點點頭。
“你真的很神奇！根據上古傳說，也只有一個能使用它。”夜語又笑了，溫柔如初。
水若塵又是點頭，她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過使用上古銀環不同於紫水晶。”夜語的話成功拉回水若塵的額注意力，他沉思着，道，“因為它的力量很絕對，不損傷使用者的身體或精神，所以使用者必須付出一定代價，才能使出它的力量。”
“你知道！”這次激動的換成水若塵了，她站起來看着夜語怪叫着，“我答應了要付出代價，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夜語還是笑，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放心，它不會傷害人的，而且，它拿走的，必須得是屬於你的東西。”
“拿走屬於我的東西？”靈光一閃，水若塵瞬間愣住，小嘴微微張大着，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樣東西她至今都沒有找回來。
“你好像知道了是什麼？不妨說來聽聽。”夜語伸手將水若塵拉了坐下，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
“是記憶……”她好像越想越明白了，小手無意識地扯住夜語的衣袖，就像急切想要獲得認同一般，“我好像想起來了，當我答應條件，正睡着要回到古代時，我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它的話……‘有價值的東西，對於很多人來說，或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或許是自己辛苦找來的稀世珍寶，但對於某些人，也許僅僅是一些她不想忘記的東西罷了’……”
“它拿走了你的記憶？”夜語握了握她緊緊拉着他的小手，“確實，上古傳說也記載過，上古銀環能取走無形的東西，而那些東西被取走後，便僅剩一片空白。”
“對……就是一片空白。”水若塵的手放鬆了又握緊，“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了。我跟秦凌雲相處時，他總說會有熟悉的感覺，但我一點印象或感覺都沒有，那是因為我的記憶模塊已經被取走了，所以腦子裏僅剩下空白了……但，那麼說，我跟秦凌雲之間真的存在過什麼了？”
夜語肯定地點頭：“大概他很喜歡你吧，否則，當門主捉走你以後，他為何大動干戈地找你呢？”語畢，燦爛一笑。
“以前就喜歡我？”水若塵驚詫地瞪大眼睛，“可是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喜歡我也是最近才開始的事？難道他真的失去記憶了嗎？上古銀環不是僅會取走我的東西嗎？”
收起笑容，托着下巴，夜語慢慢地道：“你說他跟你相處，會有熟悉的感覺，但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單憑這一點就可以肯定，你的記憶的確消失了，而他的，大概被某些東西蒙蔽了，所以感覺還在，但卻什麼都不知道。”
“記憶被蒙蔽？”水若塵的雙眼寫滿不可置信。
重重地點頭，夜語道：“能讓記憶被蒙蔽，不是催眠就是下毒，但這裏是皇宮，用催眠法很不方便，因為隔了一定的時間又必須再加深催眠，而下毒的效果則立竿見影。”
震驚得不能再震驚了，以致於水若塵傻傻地看着夜語認真的臉，但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誰會下毒？
夜語又笑了，很快意的，他伸手拍拍水若塵獃獃的小臉：“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些事嗎？”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她連忙搖頭，眼睛更是緊張地盯着夜語：“當然不是！我是想問你，為何我再用上古銀環，它卻一點反應也並沒有？”
“沒有反應？”夜語疑惑地挑眉，狐疑地望了水若塵好久，“你為什麼要再用？是不是說過什麼過分的要求？”
“額？我只是想再回去……”可憐兮兮地低下頭，水若塵扁扁嘴，突地不說話了。
“哈哈！”夜語卻大笑起來，大手溫柔地摸着水若塵的頭，“這個要求當然不行啊！”
“為什麼？我能來，就不能回家嗎？”憤怒地瞪着夜語，她都這樣了，他還笑得出來啊？還有沒良心啊？
似乎笑夠了，夜語才望向水若塵的眼睛，臉上還是那個不變的笑容：“你不是要回來了嗎？上古銀環從不允許別人回頭的。”
嘴角微微抽筋，水若塵一字一句地問：“不允許別人回頭？”
點頭，夜語還是笑：“這是個有生命的東西，我想你應該感覺到。它從來就認為，下決心做了的事情不能回頭，這也是上古銀環擁有實現別人願望能力的原因，紫水晶的話，不是可以讓你自由來回嗎？但同樣的，它好像必須消耗你一些意志力吧？這樣懂了嗎？”
徹底傻掉，慢悠悠地拿出那對她曾經感激無比的上古銀環，她哀嘆：“為什麼這層規矩，它不事先說明呢？”
“決定了就無法回頭。”夜語的目光也集中到上古銀環，“這也許就是它要傳達的信息吧！不想讓使用它的人有退路，想讓那個人照着自己已經選擇的路，一直走下去。”
水若塵忍不住看了看夜語，卻發現他的目光溫柔得似乎能將世間萬物都熔化掉一般，她撇嘴：“還那麼有哲理性啊……”可是，上古銀環，如果在這裏找不到幸福的話，繼續堅持自己選擇的路又怎樣呢？
“為什麼想回去？你不快樂？”夜語又將目光轉回到水若塵身上，只是目光不再如方才那般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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