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2:這幫酸儒

番外52:這幫酸儒

“你說不知道怎麼說?”

元梨聽到劉才的話,頓時火冒三丈。

“要不是你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兄長,我爹會來學宮?”

“不是,就因為你爹要過來和你來一場父子局,你就覺得是我害了你?”

劉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反問。

你們麗家的家風到底是有剛啊!

讓你怕成這樣?

所謂旁觀者清。

大秦學宮要開啟下一次論戰之事,劉才也十分清楚。

甚至,劉肥派人聯繫孔鮒與鮑令白的就是劉才。

不過,在他看來,此事對元梨來說,可是大好事。

上一次論戰,元梨在大秦學宮名聲大噪,幾乎成了明星學子。

普通百姓談起大秦學宮,鮮有不知道元梨其人的。

這次關於新舊觀念衝突的論戰,元梨更是天然就處在事件中心。

只要這次論戰傳播出去,元梨的知名度肯定會更高一層。

千里求學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名聲,為了給父母長臉么!

別人苦讀一輩子書,還得靠遇到機遇,才能夠一炮而響,成為聞名天下的學派大老。

大多數人做到這一步的時候,頭髮鬍子都白了。

你元梨才弱冠之齡,就名傳天下,還有啥不滿意的?

而且,之前你不是很享受這種狀態么?

君子成人之美,我都如此為你着想了,為了推動此事四處奔走。

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當眾詆毀於我?

元梨,非人哉!

兩人都是辯才極佳,就此事當眾爭論起來。

但誰都清楚,今日他們就算爭出個對錯輸贏來,也沒有絲毫卵用。

因為,元鼎就要到了。

關中火車站,元鼎在劉肥的陪同下,走下火車。

來到站台上,元鼎扭頭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身後,還嗚嗚冒着白色濃煙的鋼鐵巨物。

元鼎神色有些複雜。

劉肥帶他坐火車的時候,他心裏其實是極其不屑的。

其實,他也知道,如今劉肥的策略就是以退為進。

名義上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實際上還不是想要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嗎?

元鼎心裏跟明鏡一樣。

不過,他沒有拆穿劉肥的謊話。

他之所以答應劉肥前往關中,其實並不是因為劉肥的提議打動了他。

主要是,他自己想去大秦學宮看一看。

元鼎就元梨一個兒子。

雖然是老來得子,但與別人家不同,他對兒子的態度一向都極為嚴厲。

因此,父子倆的關係極為緊張。

但是,天下的父母,又有哪一個不愛自己的子女呢?

元鼎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

在以往,他這個年紀去世,都可以稱得上是喜喪。

之前缺衣少食,戰爭頻繁的時候,一個成年男丁能夠活到五十歲而無病無災,就已經算是高壽了。

元鼎生怕自己哪天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但是,自從兒子離開高陽前往關中求學,到現在將近兩年的時間,元鼎便再也沒見過他。

平時兩人書信來往頻繁,但基本上都在爭論。

父子倆的性格都極其剛硬,誰都不願意低頭。

元梨因為入了科學院,所以不想回家見父親。

而元鼎雖然想見兒子,但是嘴上卻不肯服軟。

這次劉肥提出來去大秦學宮與兒子當面辯論,正好給了元鼎一個台階下。

不過,在元鼎心中,見兒子是一回事。

但是,想要讓他改變自己的看法,沒門。

元鼎出身低賤,自小貧寒。

他小時候為了求生,曾經拜入一個匠人門下。

但是那個匠人卻將他當奴僕使喚,平素只給一些餿掉的剩菜剩飯。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就罷了。

但對方平素偷工減料,偷懶耍滑的性格,卻給元鼎留下了極其不好的印象。

當初有人許以重金,讓那個匠人制劍。

那匠人在鑄劍過程之中,想要參照幹將、莫邪的辦法,以活人祭煉。

而被他選中的,就是元鼎。

雖然在最後的關頭,元鼎親手將其殺死,逃得一條性命。

但是,此事卻在元鼎心中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因此,元鼎始終認為,匠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無論是當初公輸班的厭勝之術,還是血煉之術,都是異端邪說。

至於他們引以為傲的手藝,在元鼎眼中,其實根本沒什麼了不起。

有腦子就行的事情,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過去匠人們那低賤的地位,不是沒有理由的。

所以,趙昆登基之後,大肆啟用匠人,搞什麼科學院,就讓元鼎極為不滿。

因為年幼時期的經歷,讓元鼎極其反感匠人。

他認為匠人根本不配獲得高位,讓他們參與到國朝大事之中,那便是妖魔叢生的大事!

儘管這些年來,科學院產出的新奇之物層出不窮。

但元鼎從來不屑於去主動了解。

他家中所用之物,大多都保留着過去的習慣。

他本人平素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不過是去自己買的田地里去走走。

報紙元鼎也讀,但每當看到上面宣揚科學院造物的時候,他都是嗤之以鼻。

要麼認為言過其實,要麼認為不過如此。

火車此物,據說不用牛馬便能夠自行運動。

這在元鼎眼中,幾乎就是天方夜譚。

這與拽着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拉到空中有何異?

歪理邪說!

但這次乘坐火車,卻幾乎讓元鼎三觀盡毀!

火車車身龐大,足有二十丈長。

據劉肥介紹,一截四丈長的車廂,足有千斤載量。

光是在心中粗略估算一下,就讓元鼎咂舌不已。

更難能可貴的是,火車開動之後,元鼎覺得異常平穩。

這種行駛的舒適度,是他之前在任何馬車上都沒有感受過的。

在華夏之地,人過五十便很少出門。

就是怕路途遙遠,稍有不慎就會死在異鄉。

但是如果是乘坐火車出行.....

元鼎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鄙棄的科學院造物,其神奇之處遠超自己的想像麥。

元鼎不信邪,又跑到劉肥口中的駕駛室去參觀了一遍。

在車頭,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灶台一樣的東西。

有七八個身高體壯的漢子,在不斷地往爐子裏填黑得發亮的煤炭。

這種東西,元鼎倒是認識。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這種普通的生火之物,扔進那個大爐子裏之後,就能夠迸發出如此恐怖的巨力。

帶着這樣的疑惑,元鼎走下了火車。

此時,他心情極度複雜,但又滿腦子的疑問,想要迫切找人求解。

生平第一次,他意識到了,自己恐怕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自己一直以來鄙薄的匠人,與科學院的研究員完全是兩碼事。

但是,元鼎畢竟是一個老頑固。

讓他就此承認自己是錯的,也不現實。

恍恍忽忽之中,元鼎跟着劉肥上了新式馬車,朝着大秦學宮趕去。

來到大秦學宮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昏暗。

還沒進門,元鼎便聽到裏面傳出洪亮的讀書聲。

他不由得感慨道:“久聞大秦學宮匯聚天下文萃,今日得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

劉肥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雖然負責商行,但其實自己大字都不識幾個。

元鼎和他談這些東西,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劉肥倒是想要和對方炫耀一下大秦學宮,自己建築商行建造的新式社區就在大秦學宮附近。

不過,恐怕這番話說出來,肯定會被對方冷嘲熱諷一番。

哎,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這段時間和元鼎的接觸,劉肥頗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只能怪陛下把這幫老傢伙照顧得太好啊!

換做是以往,哪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敢這麼長氣!

尤其是元鼎這種家中只有一個獨子的。

兒子出息,能夠讓他老有所依,吃穿不愁就偷着笑了。

哪來的心思去指點江山,抨擊時政?

說白了,都是閑的!

這時,學宮內有幾人快步走了出來。

當先的,是一名儒門名叫柳生通的教諭。

柳生通是商山四皓之中夏黃公崔廣的弟子,在儒門之中,倒也不算地位太低。

元鼎雖然自視甚高,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其實在天下士子口中並沒有什麼名聲。

雖然今日之事乃是孔鮒與鮑令白等人一手推動,不過以元鼎的身份,還不夠讓兩位正副祭酒親自出迎。

事實上,柳生通這樣一位儒門先生迎接,就讓元鼎深感榮幸了。

柳生通也是陳留高陽人,與元鼎是老鄉。

他年少時,也曾向元鼎請教過學問,算是元鼎的晚輩。

看到柳生通,元鼎一直不苟言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笑容。

“昔年汝登門時,吾便言汝日後必成大器。這才不過十數年,君便已經成為學宮教諭。高陽士子中,汝當執牛耳。”

誇讚的話從元鼎口中接連冒出來,聽得旁邊的劉肥都目瞪口呆。

這幫酸儒!

劉肥有些酸熘熘地想到。

想他好歹也是漢王之後,就算是現在,陛下也挺重視劉家的,畢竟小姨很有可能成為陛下的妃子,但在元鼎面前從來沒落到一個好。

本以為這老頭就是一個又臭又硬的脾氣,對誰都是這樣。

沒想到,看到儒門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先生,他居然都如此。

果然,只有儒生能夠欣賞儒生啊!

不僅僅是一旁的劉肥尷尬,實際上被元鼎誇讚的柳生通也是一臉尷尬。

老柳可是一個老實人,有一說一,他自認為在學宮儒門之中,自己的學問甚至都不如劉才之類的學子。

之所以能夠混上一個先生的身份,完全是沾了自己老師崔廣的光。

但是,元鼎如此誇讚自己,他又不能拒絕。

拒絕就顯得有些太矯情了。

更何況,柳生通心裏也清楚,元鼎如此誇讚自己,其實主要目的,是在給別人上眼藥呢。

這個別人,就是站在旁邊臉色極其不正常的元梨。

元梨心裏苦啊。

父子倆兩年未見,結果一見面,自己親爹就把別人誇得一朵花兒一樣。

尬在別人,疼在自己啊!

元梨只感覺自己的臉被扇得啪啪作響。

偏偏,他啥都不敢說。

元梨太清楚自己老子的脾氣了,現在還能夠陰陽怪氣地用話打自己的臉。

但凡自己敢出言反駁或者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元鼎真的敢脫下鞋子抽他。

隨後,元鼎又和隨同柳生通一起來的陸賈等人一一招呼。

最後輪到元梨了,他只是冷哼了一聲,冷着臉不去看他。

元梨憋得臉色通紅,喊了一聲“爹”,就算應付了事。

柳生通見場面尷尬,連忙招呼元鼎走進學宮。

“元師,酉時后三刻乃是學宮晚膳時分。孔鮒祭酒特意吩咐我,君至便請至膳堂,與眾位師長共用晚膳。”

元鼎笑着點了點頭,在一行人的簇擁下來到膳堂。

大秦學宮的膳堂,是位於中心廣場西側的一個大廳。

因為是大秦最高學府,所以當初建造的時候,頗為用心。

廳中隨處可見的桌椅,都造型不一。

每一套桌椅旁邊,還有盆栽、山石等點綴。

雖是吃飯的地方,但是看起來卻極為文雅。

柳生通直接將元鼎引到面積稍小的二樓,教諭們的專用膳堂。

在這裏,元鼎總算見到了學宮的兩位祭酒孔鮒與鮑令白。

元鼎作為儒生,對於鮑令白無感。

這位曾經在始皇帝面前,大放厥詞之人,以元鼎的性子,實在是對其喜愛不起來。

不過,他對孔鮒以及商山四皓等名滿天下的大儒,卻是敬仰已久。

雖然他僅僅比這幾人小几歲,但是在他們面前,卻恭恭敬敬執弟子禮,不敢有絲毫不恭。

不管在任何場合吃飯,只要是儒生在,旁人都會被他們講究的那些繁文縟節折磨得吃都吃不痛快。

更不用說今日這場宴會,名義上就是儒門的主場了。

今日宴請的主賓是元鼎,主要的食材便是豕,也就是豬肉。

什麼紅燒肉、滷肉、醬豬蹄、各色菜炒豬肉,流水似的端上來,讓元鼎不勝惶恐。

到最後,一道灑滿香料的烤乳豬端上來的時候。

元鼎看着滿桌子豐盛的肉菜,淚流滿面的說道:“《國語》有云: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土食魚炙。”

“元鼎一介門吏,何德何能,令各位師長以大夫之禮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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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秦從計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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