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項目將死
“陸啟，陸啟？”
這聲音彷彿從天邊傳來，將他從混沌之中拉回現實。
陵城南方科技園十三樓，魔核科技會議室里一名年輕策劃的雙眼漸漸恢復了神采。
“你怎麼了？看起來有點可怕，臉色好白。”身旁的人問他。
那名叫陸啟的策劃這才發現空調開放的會議室里，自己不知何時已然汗出如漿，環顧了四周，從程序，美術，團隊所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他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開會？
對啊，製作人召集了項目組，正在等他過來開會……
年輕人回想起片刻之前他的狀態，但這數秒之隔又好像度過了不知道多少春秋的漫長歲月。
隨即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腦袋似乎快要炸裂開來。
無數人名從他腦海里走馬觀花地浮現又淡出，宮本茂、小島秀夫、席德·梅爾、約翰·卡馬克、坂口博信……這些人……都是誰？
許多遊戲又在他眼前浮光掠影般交替着閃過，最終幻想、惡魔城、馬里奧、塞爾達、文明、毀滅戰士……這些又是什麼？
還有越來越多的IOS、YouTube、Facebook、Uber、Instagram、Twitch、steam……這一個個陌生的產品。
在這一瞬間，無數條信息如同山洪暴發般向陸啟張牙舞爪地湧入他腦中，他連話也說不了一句地直奔廁所然後“哇…………”
……
……
“不好意思，身體有點不舒服。”等陸啟重新回到會議室，製作人陳智已經坐在了主席台，他先向大家道了個歉。
“正好，剛說到主題。”陳智將筆記本電腦推給他，示意他做會議記錄，這一直是他的工作之一。
但看了看他依然毫無血色的臉，推到一半又把電腦合上道：“今天不用記錄了，你這段時間確實是辛苦了，可以少加點班，別仗着自己年輕就這麼拼，未來還很長，身體更重要。”
這話聽起來怎麼也有些其言也善的意味。
“好。”陸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用涼水洗了個臉，感覺稍稍好了些。
然後陳智看向會議室里的所有人，深呼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很平穩的語氣道：“這次和祁連的合作也沒有談成。”
雖然大家其實都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從製作人口中得到這個答案，會議室里還是響起了竊竊私語和一片嘆息，遊戲六組的紀律性一向一般，但陳智這次並沒有打斷。
他最近兩個星期跑了四個城市，為這支團隊花費將近一年時間研發的《審判啟示錄》尋求代理髮行。
這兩周里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回陵城，臨時的外網伺服器里每天都有發行商的測試人員們註冊，登陸，體驗遊戲，但在他們的內部評審中，《審判啟示錄》最高也沒有超過C級，實打實的屬於浪費運營成本。哪怕陳智將原本預想的300萬代理費用一降再降，也沒有人願意接手這樣一款沒有前途的遊戲。
而祁連的拒絕，終於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今天上午陳智回到公司，然後一進總經理辦公室一直待到下午五點才召集項目組開會，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陳智等所有人都消化了一下才繼續：“就是大家想的那樣，《審判啟示錄》這款遊戲……我們失敗了。”
他又舔了舔嘴唇：“對我來說，《審判啟示錄》是一款質量合格的遊戲，只是因為我個人的原因，在最初立項時錯誤預估了市場，導致項目類型上優秀競品太多，遊戲題材也並不是非常適合當前的大環境。這一年裏我交代給大家的任務大家都有質量地完成了，所有人的表現我都看在眼中，只能說現在沒有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責任在我身上。”
當然這只是安慰大家的說辭，又或者是作為一名製作人，此時此刻應該要進行的表達。
有名美術妹子小心翼翼地：“陳總，那我們項目組呢？”
理所當然的疑問，因為魔核原本就不是一家客戶端遊戲開發商，公司業務本身只涵蓋移動端遊戲應用的研發運營以及外包，項目六組是它第一個端游項目組。
所有人都期待或祈求地望向陳智，希望能聽到別的回答。
陳智顯得不再那麼從容，發音有些許艱難，咬了咬嘴唇還是說道：“公司計劃要解散整個客戶端遊戲開發部門，別的部門也暫時沒有內部接收的空缺職位。”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集體裁員。
人們頓時喧嘩了起來。
“陳總，之前勞務合同簽的是三年，我昨天剛看過……”
“有補償款嗎，會補償多少？是按‘N+1’的標準吧？”
“陳總，我兒子這個月馬上幼兒園畢業，這馬上還得找小學……”
“公積金呢？”
“我們還有多少天？”
會議室里亂成了一鍋粥。
平復了下來的陸啟卻打開筆記本電腦，然後迅速地敲打鍵盤點擊鼠標，但這時候也沒人在意他在做什麼了。
陳智抬手示意大家先先安靜：“大家先聽我說……我已經向公司爭取了，接下來能有兩周的時間給項目收尾。這兩周里大家都是可以正常領到工資，如果要請假去面試，我也都會批准。HR接下來會陸續找你們談話，不要表現得太過抗拒，自然而然就好。”
“至於補償款，首先我可以向大家保證至少會有一個月。大家也在公司做了一年了，我現在在盡量爭取N+1也就是兩個月的補償，不過……也不要抱絕對的希望。”
“還有。”陳智緊接着道，“項目了結之後我可能會去錢塘，爭鋒網絡那邊有成立一個新工作室的打算，他們目前的主要業務是在線棋牌休閑類遊戲，現在也想往MMO方向拓展。但這個我還在和他們談，具體能不能成現在也不好說，只是如果，我說如果，你們還願意跟着我，那我肯定也會歡迎大家。成立新工作室之後，願意來的我全都會給你們安排和現在一樣的職位，做一樣的事情。”
“陳總，錢塘啊……我媳婦兒孩子都在陵城……”一名三十齣頭的程序苦着臉道。
陳智無奈攤手道：“我知道……不過錢塘離陵城也就三百公里的距離，坐動車兩個不到的時間。在那邊租個房子，周末的時候回來陪陪老婆孩子也可以。”
“那，大概要等多久呢？”這問題來自一名UI美術妹子。
陳智咬牙道：“目前確實還在初步意向溝通階段，但實際上細節很多，畢竟也不是一件小事，我估計可能還需要兩到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吧。”
“這也太久了吧……”
“不能一直在家乾等兩三個月吧？”
陳智擺擺手對所有人道：“這裏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我只能說這個大家自願，只是給你一個選擇，畢竟大家都各有各的難處……說實話我心裏也不是特別有底，但確實也沒別的辦法了，不過還是提一句，錢塘爭鋒是老牌遊戲公司，現在又剛被吳越傳媒收購，錢應該是有的，如果能成立新工作室，得到的技術和財力上的支持都會比現在要大很多。”
“而且錢塘本身遊戲行業就比陵城發達很多，阿寶之前在的擎火不就是錢塘的嗎，好了，如果想跟着我過去的，散會之後找我私聊吧，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不過這聽起來確實有些虛無縹緲了，何況三個月無收入地等待，在陵城這樣頂尖的二線的城市壓力太大了，項目組成員們依然還有很多問題想問。
而至今一聲不吭的陸啟，到這裏終於開了口。
“如果自運營呢？”
在一片人聲嘈雜中顯得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