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方談判 上
相對於河渭星上紛繁雜亂的局面，遠在幾千公里之外的夸父號上一切顯得格外平靜，猶如一個宇宙之中的世外桃園一樣。所有的船員重新適應了自己的崗位，有序執行着一條條不斷而來的指令，新加入的預備役船員展現了極高的個人素質。雖然現在距離返航還有很長的時間，回到地球需要時間也有超過大部分船員現在的年齡，但是他們心中充滿對將要迎接的新生活的滿足感。
在飛船權力的中心，總司令部的小型會議室中，一個不尋常的會議在三個人之間秘密的進行着，而這幾個人就是現在迴路計劃的核心，也是夸父的領導核心。
“……從現在情況看，目前的河渭星形式對我們很有利，根據云頂的預計，他們可以在兩年之內完成地面基地的整合，十年之內就可以為迴路計劃提供有效的資源供給。”
劍嘯說完，靜靜的等待着面前的兩個人。
他的心中很不平靜，東楊導師曾今隱晦的透露過地面基地近期會發生巨大的變化，他卻不以為然，因為他自己和頂雲是地面行動的執行者，完全掌握着那裏發生的情況，而面前兩人是最高領導者，所有的事情幾乎都需要通過他來完成，顯然沒有直接改變地面形式的能力。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在地面形式陷入膠着，自己毫無辦法的時候，僅僅憑着預言似的一句話，地面形勢急轉直上，讓整個迴路行動重新走向了正軌。
“雲頂作為地面的總指揮果然沒有辜負我對他的信任，機會的把握很及時，面對突發情況的應對策略也很合理。”東楊轉過頭對着身旁的繼擎說道。他在別人面前總是給自己學生很高的評價，尤其是他最得意的幾個學生，一有機會就會把他們推到台前，擔任重要的職務。這次地面行動開始之前，他已經有很大的把握成功，及時將雲頂d送到了地面，替換了原來的行動指揮官。
繼擎聽到這句話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對方話，眼神卻沒有離開自己手中旋轉的卡片。對於選人用人這種事情，他一直置身事外，好像對掌握夸父的領導權沒有一點想法，而是專心的當總司令的一個重要副手，將全部的精力放到完成迴路計劃各項技術工作之中去。
對於這種可有可無的態度，東楊並沒有太過在意，長久以來，繼擎除了在迴路計劃推行的關鍵問題上表達自己強烈的觀點之外，很少對其他的事情上心。
“劍嘯，地面基地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你作為雲頂的師兄，要注意關注他的安危，時刻提點他凡事要謹慎行事。”參謀部出身的東楊，有很強的職業習慣，考慮問題往往提前幾步。
“放心吧！我和雲頂一直保持直接的溝通，所有事情都會在執行的第一時間彙報給您。”劍嘯在東楊眼神離開自己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繼擎。
“看來我們估計的不錯，地面基地指揮體系因為倉促建立，還沒有成型，加上我們的支持者混雜在其中，顯露出很大的問題。他們失去最高領導者以後，竟然這麼容易被我們佔據主導，也看出了迴路計劃在地面的影響力。”東楊又扭頭看了看繼擎。
這個人是迴路計劃的第一個先行者，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在預備役船員裡布好了局，加上夸父籌建地面基地這個機會，預備役船員數量激增，遠遠超過了現役船員。他們很多都暗中支持迴路計劃，到了現在已經在飛船和地面上逐漸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不過，以後地面基地全部納入夸父指揮體系以後，還是會一個難以忽視的問題。我們強行驅逐了原領導層這件事情，始終會讓原來的船員有反感情緒，並以此為借口消極執行我們的指令。另外，三號基地離奇的死亡事件……也有些不利於我們的猜測。這樣以來，兩方人員的融合過程會很長，也不利於我們今後的管理工作。”東楊他早就知道繼擎的這次暗殺行動，對他的能力也毫不懷疑，現在他作為第一領導者主要考慮的就是今後的安排。
劍嘯像個學生一樣認真聽着曾今導師的話，感覺自己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和體會，東楊用餘光看着劍嘯的神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高興，這個品質正是自己所看重的。
“人的認知很難改變，尤其是那些原來的船員，他們有很強的犧牲精神，絕大部分人為了夸父計劃幾乎無所畏懼。我建議還是繼續擴大預備役的規模，將他們集中在偏遠的附屬基地之中，避免他們對我們的干擾。”
“這樣不好，他們都是各個部門的骨幹力量，也是夸父不可或缺的傳承，失去了他們等於失去了夸父的傳承，那是大量無法用簡單文字表達的東西，很多應對宇宙航行的經驗。”
“可是在迴路計劃中，我們是無法獲得他們真心支持的，雖然大部分以預備役為骨幹效率會低很多，但是經驗可以隨着時間慢慢增長起來。”
“時間我等不起，而機會也只有這一次，要想成功，我們很需要他們。兩難啊……”東楊嘆了口氣，他的心中另外一個心思並沒有表達出來，那些大部分和夸父一同經歷過生死危機的船員，他不忍心這樣放棄，可是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本來這件事情是我們以後全面接管地面基地的先天劣勢，肯定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精力來化解。一旦解決不了，迴路計劃拖個一二十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繼擎聽到東楊和劍嘯的對話到這個不能進行下去的階段，停下手中旋轉的卡片，他知道這個問題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隨着卡片碰撞桌面的響聲停止，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同一個人，仔細的聽着對方說出的每一個字。
“本來？”
兩個人都是心細之人，他們馬上聽出了繼擎話中的額外含義，這件事情在繼擎那裏現在好像已經有了進展。
“實際上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敢下定論，這也是我下定決心用暴力方式直接驅逐原夸父高層的原因之一。你們應該只是看到其他的原因，比如他們會無視一切和夸父計劃相悖的事情，還會不遺餘力的阻止迴路計劃推行。這些事情我們並不能責怪他們，因為夸父號的最高領導層從始至終的任務就是執行出發時的命令，這是他們的原則和底線。可是現在我看到了一個真相，他們為了這一點，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
全力執行夸父使命，聽着好像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加上不擇手段這幾個字，這種行為的正確性顯然顛覆了。大家心中都清楚前面的原因，這也是他們進行本次行動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對高層的不信任。
“一開始我還想說服他們，通過正確的方式來完成迴路計劃，但是當我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我就對他們完全失望了。而現在，這個消息雖然沒有被證實，但是我也掌握了一部分證據，也是時候先告訴你們了。”
繼擎站起來，將數據從自己智腦傳送到會議台中央，一個奇怪形狀的河渭星被立體的展示出來。“他們對所有人隱藏了一項關乎夸父以後航行的研究數據，那就是眼前的河渭星。”
“河渭星怎麼了？”
“所有人剛看到這個天體以後，應該都被它的奇怪外形所迷惑，這樣的形狀是怎樣形成的，如果是破壞形成，具體的情況是什麼，我們一直都只能用簡單的思維來猜測。”
展現在眼前影像中，河渭星整體的形狀非常特別，它就像是被人從一顆巨大的圓形天體上一刀劈下來的一樣，上半部分是弧形，下半部分有一般雖然並不平坦，但是可以看出大概是一個整齊的平面。不過後來因為時間的原因，一些連結不牢固的碎片逐漸脫離了的原本的平面。
而另外一處表面，非常凌亂，好像因為巨大的力量而被生生從整體上掰裂下來一樣，巨大交錯的破裂面無言的向觀察者訴說著，當時慘烈的情況。
“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仁和文明提出的空間理論吧。”
兩個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解析出的仁和文明資料里對這種理論說的很模糊，研究人員為了便於理解，還加上了大量自己揣測的想法，造成很多人更加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仁和文明認為，宇宙空間如同地球上大陸板塊一樣並不連續，分為無數巨大的空間板塊，和更多各樣等級的小板塊。在這些空間板塊之間的區域非常穩定，在宇宙級別的時間長度中，它們經常發生相互碰撞、擠壓、錯動、分離開裂等現象，導致夸父曾今遇到的引力風之類的空間災害。
“仁和文明警告說空間板塊之間區域非常危險，那裏的空間缺陷，可以將任何不小心接觸的物質完全破壞，根本無法避免，只有在航行之中躲避，因此宇宙空間安全的航道圖成為每一個太空文明的最重要的財富。
“你是想說河渭星這塊破碎大陸就是被空間裂縫切割形成的嗎？”
劍嘯用手在全息河渭星全息圖像的平面一側做了個劈砍的動作，想像着巨大的利刃切割到球星天體上面，然後兩部分連接位置在天體運動的慣性作用下，被強行分離看來，破碎的星球碎片不斷從兩部分散落出來。而行星的內部像地球熔岩核心一樣的物質不斷向空間之中噴洒，並在冰冷的宇宙空間之中快速冷卻下來。
之後，完全分離開的兩部分開始自己不同的旅程，部分剝落和噴射而出的碎片，在引力的作用下跟隨着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天體。漫長的時間過去，兩顆同源的天體都帶出了常常的隕石星尾，其中一顆就是現在的河渭星。
“這種情況可能嗎？”劍嘯還是不能認可自己被對方引發而出產生的想像，固執的想從其中找出一種更合理的解釋。
一旁的東楊有自己的考量，剛才的說法顯然不能很好的說服年輕的船員，劍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一直接受着人類傳統的宇宙理論，理解也在初級的階段，讓他們突然接受還沒有完全公開的另類說法，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而那些真正見識過神秘宇宙災難，還有仁和文明那種強大力量的老一代船員，會相信這種情況嗎？答案好像是確定的，因為那些人的內心之中對仁和文明有着發自內心的敬仰，就像現在的自己，只要聯繫到仁和科技幾個字，就已經有點相信這個解釋了。
“這件事和說服其他船員有什麼關係嗎？”東楊若有所思的看着圖像一旁的繼擎，那個人的表情平靜，好像隱藏着好幾種不同的情緒。
“其實剛才所說的事情，原夸父高層早就知道，而且根據科研部分析的初步資料顯示，河渭星曾經移動的軌跡，有一部分和夸父以後的航道重疊，那裏就是原來河渭星本體被分離的空間。”
繼擎縮小圖像，用手在圖像之中畫了兩條曲線，其中條沿着河渭星的隕石星尾延伸到宇宙深處。而另一條從將現在夸父的位置與天苑四相連接，這兩條線中間有近似重合的段落，其中一個區域顯現出警示的紅色。
“也就是說，我們繼續前進，很可能要面對那種危險超過引力漩渦和暗雨的空間現象。這種空間現象我們無法理解，不能探測，不知道有多大範圍，但是只要按照預定計劃航行，一不小心就會化為塵埃。這次就連仁和文明都沒有可能拯救我們，因為這種力量可以輕易切割一顆巨大的星球。”
東楊深吸了一口氣，驅散了這種未知宇宙現象在心中產生的不安。他是經歷過暗雨危機，看到過女媧和盤古號殉難資料的人，神秘的宇宙已經給他帶來的巨大的震撼難以用語言所表達。
他重新組織了一下思維，說道：“仁和文明的板塊理論，我也在破解資料中了解過。他們也曾今發出過明確的警告，夸父以現在狀態繼續前行非常危險。那時候由於對仁和文明的了解很少，高層的意見統一，為了避免影響船員的信心，暫時不大範圍公開。可是這個理論一直沒有經過證實，用基於不確定理論去說服其他的船員，你的把握有多大呢？”
“是啊，破碎空間這個說法，從人類對空間的理解上無法站的住腳。”劍嘯的想法少一些，他附和着導師的話，直接質疑道。
“人類對於宇宙的研究過程中，僅僅是停留在太陽系附近，又有誰能證明在更廣闊的宇宙中，空間是連續的呢？而我們人類認知之中，物質世界存在基礎是不是就是空間，還是只是誕生於空間的一個部分，更是沒有人能明確。”繼擎面對兩個人的質疑，開始用心的解釋起來，他知道這就是將要面對的第一道考驗，像老師一樣，把自己的理解灌輸給眼前的人。
接觸仁和文明之後，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強烈想法，也是他要將夸父送回地球的原因。
人類想要成為跨越星空的宇宙文明之一，必須完成宇宙空間理論的二次跨越，在重建基礎物理理論的同時，完成對多層空間理論的學習和探索。這樣以來，人類才擁有在恆星間和星團間短距離宇宙航行的能力。
現在強行繼續進行空間航行，除了多無數次失敗，或取得微不足道的成績意外，沒有太多現實意義。畢竟人類沒有仁和那樣強大的生命形態和悠長生命存在。
“比如說，以前我們一直認為空間是穩定的，但是相對論第一次改變了人們的認知。大家開始認同，在大質量天體的影響下，空間可能被彎曲。而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理解空間為什麼被彎曲，是因為它什麼本質，才能出現這種情況呢？”
“仁和文明其實已經有了一種答案，那就是我們物質世界所處的空間並不是真正的空間，而是存在在基礎空間之上的另一層空間。這片空間被仁和命名為睿空間，而基礎空間是本空間。”
“你說的多層空間理論，人類也有過這類的研究，”
“仁和的發現則完全不同，睿空間並不是真正的空間，它是由一種人類無法觀察的微小顆粒所組成，這些微粒是我們物質世界存在的基礎。也就是說我們了解物質世界所在的空間是一種介質。”
“這種說法我完全不能認同，空間之上顆粒組成空間，空間是一種介質？這樣的理論漏洞太多，在物理理論上根本站不住腳。”
“你說的物理只是人類的物理只是人類現在所能構建的理論體系。你應該知道，在宇宙之中，有兩個基本的概念，無限大和無限小，宇宙廣闊和物質組成的最小單位，人類科技還有很遠的路要去探索。尤其是看似近在眼前無限小這個概念，人類早就進入純理論的時代了，要想去證實這些理論，看似已經沒有太大的可能。”
“很久以前，人類認為世界是平的，生物是由血肉組成。隨着不斷的探索發現，我們看到了細胞，看到了組成細胞的微粒，又發現了組成原子的更小微粒。自從波粒二象性的發現，沒人再會簡單的認為分子，原子、電子這些微觀粒子是種圓形的小顆粒。”
“理論發展的過程告訴我們一個普遍真理，千萬不要用宏觀世界觀去理解微觀世界，微觀世界遠遠超過人類的想像。”
“地球用幾十億年形成了初級生命，而再往前，宇宙用百億年形成了物質世界。我們可以簡單的想像一下，你所認知的元素是不是都像初級生命從原子那樣誕生和發展出來的呢？”
其他人有些迷茫。微觀世界的現象完全不同於宏觀世界，這個觀念他們能夠理解。但是他們不能想像，元素可以像生命那樣從幾十億年物質相互作用的巧合中誕生，又發展成為像人類這樣的智慧生命體。
“難道仁和的多層空間理論已經成熟了嗎？可惜夸父的能力有限，要不然可以更多的破解仁和的科技資料，這樣我們”
“仁和不一樣，他們可以觸及到比人類感官更加微觀的世界，而即使是有這樣的天賦，他們對多層空間的理解也是通過一次偶然的機會。”
“仁和文明中有一個還在被逐步證實的理論，就是物質和空間相互轉化現象。這個猜測曾今讓所有人都不屑一顧，因為空間和物質原本就是兩種不同的物理概念，是不可能統一到一起的。但是隨着他們超長距離的宇宙探索和研究，他們竟然意外的發現許多不可解釋的空間現象。”
“有人就提出了一個觀點，多層空間理論，就是說我們所存在的物質世界是基於另外一個介於空間和物質之間的介質所產生的，所以這層空間才可以被物質所影響。既然是介質，就會有疏密之分，也會有空隙和缺陷，可以產生負引力，人類所謂的暗能量和宇宙膨脹就可以被解釋。”
“人類面對宇宙的時候，不會有我們所謂的常識。”
“我覺得更深解釋面向一般船員會引起大量無意義的爭論，結果可能產生相反效果。還是用面前河渭星的情況，肯定前方航途的危險，並將肅鎮他們隱瞞仁和警告的事情公佈出來。相信之後，很多態度搖擺的船員會立刻加入我們，支持夸父的船員也會產生動搖。”東楊看了一下時間，還是決定終止兩個人漫長的交流。
“我也同意你的意見，不過該有解釋不能缺少的太多，我會再整理一下具體的資料。下一步，我們先以逐漸揭開仁和文明科技理論為機會，向大家逐漸普及新的空間理論。等機會合適，再將夸父原領導層隱瞞的真相展現給所有船員。這樣以來，我們將完全佔據道德制高點，完成整個河渭星和夸父的統一，迴路計劃將再無阻礙。”
繼擎看着眼前的河渭星，將手中的卡片牢牢攥住，好像將地面基地也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