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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江找回自己的竹簍,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蓼藍、菘藍重新撿起來后,匆匆地跟着趙長夏下山。
下山時,她頻頻回頭,見灌叢里不會有人爬出來,也沒有別的動靜,她才徹底安心。
趙長夏雖然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卻沒放鬆對曲清江警惕,心裏還琢磨這個一看就未成年的小女生怎麼如此大膽,敢一個人深入山林。剛才她的表現也算是比較冷靜,若非時代背景限制,指不定還真的能跟歹徒談判成功以換取脫身的機會。
曲清江仰頭看着趙長夏,好幾次都想說些什麼,但對方那生人莫近的氣場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破壞了氣氛。
走了沒一會兒,那條消失的山路又再度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心頭的巨石落下,忍不住雀躍的同時,又生出一股莫名的焦慮情緒。
趙長夏駐足,指着山路道:“這邊有人活動,所以不會有流民敢過來,你順着這條路回去應該是安全的。”
曲清江忽然問:“你以前來過這邊?”
如果她沒來過這邊,那對這些應該不會這麼了解才對。
趙長夏笑了笑,沒答她,但是這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已經足以解釋一切。
曲清江見她要回去,忙道:“請等一下!”
趙長夏歪了歪腦袋。
“你能在這裏等我會兒嗎?我很快就回來。”曲清江緊張道。
趙長夏沒回復要不要等她,她便一溜煙地跑遠了。
曲清江跑得很急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山麓,然後她聽到了李氏的呼叫:“姐兒——樂娘——”
“小娘,我在這兒!”曲清江應道。
李氏很快就找了過來,看見她頗為狼狽的模樣后,微微一驚,小跑着過來:“姐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怎麼……”
像被人欺負過一樣?
當然,這話李氏沒有問出口,這要是被人聽了去,只怕沒有的事也要被傳成真的,那曲清江往後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曲清江鎮定道:“我進山采草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了,摔了一跤,所以才弄得這麼狼狽。”
李氏鬆了口氣,又忍不住皺眉:“進山?你怎麼這麼大膽!幸好只是摔了一跤,要是遇到野豬、大蟲,或是踩到了陷阱里,你只怕是不要命了。”
“山路旁有獵戶做的記號,哪些地方有陷阱我都知道,我也避開了來。而且我沒有太深入,所以不曾遇到野豬和大蟲。”
李氏道:“我挖了不少冬筍,你也采完了草,那我們就回去吧?”
曲清江問:“小娘我餓了,還有米果嗎?”
“有,我的那個也還沒吃,都還軟着呢!”李氏拿出米果給她。
曲清江將米果揣着,假意跟李氏下山,沒走兩步,突然道:“我的鐮刀好像在我摔跤時掉了,我要去拿回來,小娘你先回去吧!”
“我與你回去拿吧!”
曲清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小娘,我說了不必,你實在不放心,在此等我也行,我去去就回。”
李氏一怔,腳底下釘釘似的,竟動都動不了。
曲清江跑回她與趙長夏道別的地方,可周圍已無那道頎長的身影,唯有她離開時故意遺落的鐮刀安靜地躺在地上。
“你還在嗎?”曲清江小聲詢問。
“我帶了些米果來,你如果餓了就吃吧!多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曲清江說完,將米果擱在樹杈上,再兩步一回頭地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路的盡頭,匍匐在隱蔽處的趙長夏才爬起來,拿了米果,又慢悠悠地往林子深處隱去。
那邊的曲清江整理好衣服后,才小跑着回到李氏身邊,背起竹簍:“小娘,我找到鐮刀了,我們走吧!”
李氏欲言又止,見她步履輕快,不像是有事的樣子,心裏的擔憂頓時消散。過了會兒,李氏問:“姐兒,米果都吃完了?”
曲清江心裏咯噔了下,面上不動聲色:“嗯,去找鐮刀的路上吃了一個,剩下的那個不小心掉地上,我就沒撿起來。”
李氏納悶,平常曲清江也不是這麼毛躁的性子,怎麼會像今日這般丟三落四,先是落下了鐮刀,后又弄掉了米果?
還有,之前她拿出米果的時候,曲清江是將兩個米果都拿了去的。米果的份量多大,她十分清楚,而曲清江的食量多大,她也很清楚。平常只能吃一個米果的曲清江怎麼會拿兩個米果呢?
心裏雖然有些疑惑,但她沒有問出口,不然別人還以為她是為了一個米果而斤斤計較。
回到家,曲清江放下竹簍就先去廚房找熱水洗了個澡。雖說那兩個流民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的侵犯,可被他們抓過的手、捂過的嘴,她都覺得髒得很。
若非他們的死讓她十分解氣,消除了心中的恐懼,此時此刻的她興許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在這兒洗澡。
“她的身手怎麼能這麼好?”曲清江靠在浴桶壁上,腦中不停地回放白天趙長夏從樹上一躍而下,乾淨利落地解決兩個歹人的畫面。
她想,要是她也有這樣的身手,往後別說獨自進山,便是叫她上陣殺敵她也敢。
不對,她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上陣殺敵?
想到這兒,她捧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但不管怎麼說,她的救命恩人還真是英姿颯爽、魅力四射呢!
……
“聽說你跟樂娘進山去了,樂娘呢?”
“她進山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弄髒了衣服,在屋裏沐浴呢!”
聽到外頭傳來說話聲,曲清江匆匆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物出去,便見她爹曲鋒正在跟李氏說話。
“爹!”曲清江喚了聲,小步走過去。
在這樣還不算太冷的天裏,曲鋒穿得很多,還披了件大氅。待曲清江走近,他解下大氅蓋在她的頭上,溫聲道:“這麼冷的天,你沐浴完也不披件大氅,多冷啊!”
曲清江掀下大氅系好,道:“剛泡的熱水澡,身子暖和得很,不過,爹的大氅更暖。”
曲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曲清江問:“冬至祭祖之事都商議完了?”
曲鋒的笑容收了起來,面有慍色。曲清江見狀,便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堂伯父、堂叔父他們又勸您立嗣了?”
“嗯,不必管他們。”曲鋒咳了下,反問,“你進山的時候摔着了?有沒有磕傷碰傷?”
“沒事。”曲清江搖頭。她爹身體不好,她不想讓他知道白天遭遇的事情,也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異樣,便特意不去想那兩個流民的事情。
她微笑道,“爹,我猜您早上對着堂伯父他們一定沒什麼胃口,現在肯定餓了。我也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曲鋒樂呵呵地應她:“好!”
父女倆走在前面,李氏在後頭越發疑惑,她記得曲清江半個時辰之前才吃完一個米果吧,怎麼這麼快就餓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令她憂心的是曲家族人勸郎君曲鋒立嗣之事。
這曲家在鵠山鄉也算得上是大戶,祖上在鵠山鄉經營了數十年,累積了不少資產。其中曲鋒之父在分家后,他以一己之力將自家田地、林地經營至兩百多畝,成為曲家最富裕的一脈。
然而這一脈一直都有子嗣困難的問題,曲鋒乃獨子,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他自打娘胎起身子便一直很孱弱,曲父變賣田產、砸鍋賣鐵地替他治病。好不容易把他養活,身子骨卻也不太好,一直到三十多歲才得了個女兒,就是曲清江。
之後,直到曲鋒的妻子岳氏死去,她也未能為曲鋒生下一子。
岳氏在世的時候倒是為曲鋒納過一個妾,就是李氏,然而李氏進了曲家多年,肚子一直未有什麼動靜。
早年曲氏族人就勸曲鋒從族中過繼一個孩子為嗣子,曲鋒不勝其煩,為了堵住他們的嘴,又雇了個專門生孩子的妾回來。
族人們果然安靜了兩年。然而過了兩年,那個妾室跟李氏一樣,沒有傳來什麼喜訊,族人們的心思便又開始活泛了。
如今的曲家雖說資產不復當年,可也還有一百多畝田地、幾畝竹林,在鵠山鄉勉強算個上等戶。
曲氏在多年前確實算富族,然而分家之後,子孫不善經營,如今各脈所剩的田產普遍只有三十多畝。
他們的子嗣多、田地少,若是再分家,那分給每個子孫的田地就更少了。要是能將自己的子孫過繼給曲鋒,曲鋒百年之後,那些資產可都是他們的了!
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曲鋒也看得明白。但要問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麼,李氏也不清楚,她只擔憂曲清江,因為不管曲鋒有沒有嗣子,曲清江往後的日子都會過得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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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江:狼滅真是魅力四射呢!
趙狼滅:……
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讓她別發花痴好,還是該吐槽“狼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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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果:一種用米製作的點心。
②關於妾,古代的妾一般有幾種來源:陪嫁的媵妾(地位比妾高)、買回來的妾(最常見)、雇的妾(一般是為了生兒子,以三、五年為期限)、還有別人送的妾(也頗為常見)、誘拐的妾、收原本的奴婢做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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