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雲開

九荒大陸，東域。

熾熱的金陽高懸九天，無盡的熾熱烘烤大地，群山浩瀚，古木參天。

古老的洪荒氣息，在這天地間緩緩流淌，釋放着蒼古悠遠的韻味。

一個黑衣少年在大荒中奮力奔馳，他的背後，有一隻黃金狻猊暴吼驚雷，正賣力追趕他。

狻猊一聲巨吼，一道水缸粗的金色狂雷飈射而出，將一座巨山崩碎。

黑衣少年一步掠出千丈，速度驚人。

眨眼間，他的身體就閃現在一塊巨石上。

狻猊殺紅了眼，朝他撲殺而去。

正當狻猊獸爪即將觸到那黑衣少年時，後者竟詭異一笑。

地面上一道血陣驚目而起，六把浩大的劍光衝天飛起，以極致的速度，蠻橫地穿過狻猊獸軀，帶起一大片宛如金色岩漿般的獸血。

唯美血腥，宛如夢幻。

黑衣少年哈哈大笑，神情睥睨，道：“天上天下，我雲開，蓋世無雙！”

突然，一陣劇痛從頭上襲來，這裏的畫面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在一棵老槐樹底下，幾個高個子男人，痞氣滿滿的惡臉。

“哎喲喂，我聽到了什麼，一個廢物，居然說自己蓋世無雙，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你這垃圾，居然敢吐出如此狂言，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一個黃衣男子狠狠啐了一口，滿是嫌棄道：“滾，這個地兒，老子佔了。你要是賴在這裏，我非把你打得屁滾尿流，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被呵斥的這個少年叫雲開，今年十八歲，卻連一星武者修為都沒有，簡直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修鍊廢柴。

雲開的父親是雲族九大分家長老，當年為救一無辜少女，被一隻三階黃金狻猊擊成重傷，僥倖撿回一命，但身中雷毒，不僅修為跌落，甚至還危及生命。

一位得道高僧見了雲開父親的傷勢，喟然長嘆，表示最多只有六年可活。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雲開一家在雲族分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變成狗不理的存在。

作為家裏可能崛起的唯一希望：雲開，竟在十八歲時，連一星武者都沒有突破，這震驚了所有人。

見過廢柴，卻沒見過這麼廢的。

老的要死，小的廢柴。

這一家人明明什麼都沒錯，卻莫名其妙承受了，世人惡毒的白眼。

但是，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真理。

洪荒惡界，猛獸橫行，天塌地陷，實力為尊。

武者，武師，武王，武皇，武尊，武君，武聖，武帝……

此乃九荒大陸修鍊等級，等級越高，實力越強。

強者，光芒萬丈，被焚香拜謁，千古傳誦，萬世流芳。

弱者則是群嘲對象，毫無尊嚴。活着，即是折磨。

雲開看着這幾個地痞流氓，心中冷意凜然。

他是世家子弟，竟被下等存在欺侮，高傲的身份不允許，他受這樣的委屈仍無動於衷。

雲開心一橫，一拳夯在那個黃衣流氓臉上，將他一拳打得連退三步。

“混蛋，你個雜種，竟敢出手打我們老大！兄弟們，扁他！”

一個流氓小弟面色猙獰，輪手一個大耳光，直招呼雲開臉上打。

雲開也是硬骨頭一枚，撲上去朝這幾人撕咬而去。

雲開此刻，體內無一絲靈氣。

丹田內無靈氣，則無修為，自然無法修鍊武技。

而牙齒，就是他現在最有威懾力的“武器”。

“哎呀，你個小崽子屬狗的啊？！竟咬人，老子打死你！”

刀疤臉流氓大怒，揪着雲開頭髮，將他按在樹上一頓暴打。

雲開被幾拳打得吐出酸水，眼淚飆出。

但，他仍滿臉兇狠，凄厲大吼：“你們等着，若小爺能修鍊了，一準宰了你們！”

被一拳打出去的流氓老大沖了回來，一聽雲開兇狠滿滿的威脅，頓時勃然大怒。

他暴喝道：“都滾開，這混蛋，讓我來對付。”

另外兩個小流氓霎時停手，臉上帶着些許同情與憐憫。

顯然，雲開對上他，下場不會好過。

……

很晚，雲開杵着一根拐杖，滿是疲憊虛弱地溜回家。

他小心翼翼推開後院的門，這裏本來是有守衛的。

但現在，他們家已不配享有。不過，這倒是給雲開提供了方便。

他躡手躡腳，朝自己的房裏溜去。

萬籟寂靜，草木無聲，已是凌晨。

院子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輕車熟路，一點也不路生。

當雲開推開房門，一道亮光瞬間閃起，一個碧衣少女驚現眼前。

她的眸子極為清澈，彷彿倒映着一片星河。

白皙的肌膚，勝過三月的梨雪。

細長的鵝頸，如白玉雕成。

但此刻，少女眉宇間卻透着淡淡的愁緒。

女孩叫楚靈，就是三年前，雲開父親雲瀾，在狻猊爪下拚死救回來的少女。

她失去了幾乎所有記憶，唯一記得的事，就是自己叫楚靈。

在雲開眼中，楚靈就像他的妹妹一樣，既黏人，又可愛。

楚靈瞅見雲開狼狽不堪的造型，秀眉蹙起，道：“雲開哥哥，誰打的你？”

雲開聽狀低下頭，瞳目中滿是黯然，他竟需要妹妹給他出氣。

他苦澀且低沉道：“靈兒，我是個廢物，對嗎？“

“爹只有三年可活，娘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甚至懷疑，她會先於爹離開我。“

“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就是廢物，徹頭徹尾沒用的廢物！”

雲開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一向堅強，就算被人打得遍體鱗傷，他也能死死咬牙，一個淚點不掉。

此刻，他卻以淚洗面，蹲在地上無助哭了起來。

楚靈見向來堅強的雲開，不過被她一句軟綿綿的話，激得淚流滿面，不禁驚慌失措。

楚靈蹲在地上，雪亮的眼眸中，竟然也噙滿了淚。

她酸了酸鼻子，輕輕拍擊雲開後背，歉意道：

“雲開哥哥，你不要亂想，你怎麼可能是廢物呢？那完全是外人瞎說的，別信。“

“我認為，你就像淺灘里的龍，必有一日，能綻放龍威的。”

“別安慰我了，我是什麼貨色，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雲開苦悶一笑，這句吹捧，他不配虛妄。

楚靈張了張嘴，正要講幾句心靈雞湯，讓雲開莫要妄自菲薄，雲開抬手打斷。

他虛弱道：“靈兒，我累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楚靈握緊了秀拳，銀牙暗咬，目中一抹寒光倏地閃過。

她壓低了聲音，道：“可以！不過，雲開哥哥，你可否告訴我，是誰傷你的？”

聽到楚靈關切他的話語，雲開臉上，罕見浮現了一抹燦然的笑容。

他搖了搖頭，堅決道：“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楚靈咬了咬櫻唇，細細凝視了他幾眼，最終還是妥協地“嗯”了一聲，不情願地從雲開的房間裏退出，朝自己的香閨抬步緩去。

屋內一片暗淡，四面無光。

雲開盤膝坐在床上，屏息凝神，徐徐地吸納吞吐，周遭稀薄的靈氣朝他襲去。

雲開感覺到，他將這些靈氣吸入了體內。

可是，在下一刻，這些靈氣就如石沉大海，詭異消失不見了！

而這，就是雲開苦苦修行十幾年，至今沒有一點突破跡象的根本原因。

雲開將目光掃進丹田中，明晰見到有兩團可怕驚悚的力量左右盤踞，將他的丹田，染成了雙色。

一團能量是熾目的金色，充斥着高貴與聖潔。

一團能量是紫紅色，散溢出令人恐懼的毀滅之力。

最初，雲開首次開丹田，發現了這兩股神秘強悍的力量，激動得手舞足蹈。

臆想自己就是天選之子，有大造化傍身，註定要成為震古爍今的蓋世王者。

然而，當他真正開始修鍊的時候，他才知道什麼叫“驚喜”。

雲開吸納的靈氣，剛進入丹田，還沒來得及煉化，就被那兩股強悍且無恥的力量，盡數吞噬，連根毛都沒留給他。

他只能眼巴巴望着，辛苦修來的靈氣，被這兩股力量悉數蠻橫搶奪。

而雲開一點轍都沒有。

於是，他當了整整十五年的搬運工，免費為這兩位“爺”輸送靈氣。

他的修為，一直是無，在原地踏步。

在此種情況下，雲開“很榮幸”成為了人們口極為罕見的修鍊廢柴。

雲開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他的心臟開始高頻蹦跳了起來，咚咚作響，整個房間內都能清晰聽到。

他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在月光的映耀下，他的臉，格外蒼白。

雲開從袖子裏，取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他掃視丹田中那宛如無賴的兩股力量，眸子中激射出森然的恨意。

雲開作出一個瘋狂的決定，他打算一刀剖開自己的丹田，看能否將那兩股力量，給逼釋出來。

他知道這樣的做法，無異於自取死路。

但是，與其這樣毫無尊嚴的苟活，不如痛下狠心。

說不定，他會遇到不破不立的好事。

然而，從小便看透炎涼世態的雲開，顯然不會相信，這樣的好事，他能有幸撞到。

雲開雙手緊握匕首，一張臉憋得漲紅，隱隱間已經有些猙獰了。

他的嘴唇發白，不停顫抖，他在害怕，稍有不慎，他就是自殺取死了。

雲開也是個狠人，心一橫，眼一閉，猛地一刀，就朝自己的丹田瘋狂刺去。

這一刀，可謂勁頭十足，一點情面都沒留。

就在匕首即將插進丹田時，一道古老而蒼遠的嘆息聲，悠悠在房間中輕響。

那聲音帶有一絲哭笑不得，道：“小子，對自己也敢這麼狠，是條漢子。”

“唉，本來打算五天後，在你生辰那天出現，給你個驚喜的。哪想到你這臭小子，竟不按套路出牌，硬是將本座逼了出來，真有你的啊。”

雲開呆住，是誰在說話？

他聽不出聲音來源，但憑藉直覺，他意識到這道聲音，很可能是來自他的丹田。

於是他掃目看去，發現他的丹田中，果然突兀地出現一道白衣人影。

人影是個男子，雪白的髮絲拖到了地上，滿是滄桑感。

他雙目熠熠，宛如亮閃的星辰。面容白皙俊美，一襲素衣纖毫不染。

他懸飛在雲開的丹田之上，從他的身上，竟感受不到一丁點氣息。

彷彿這個人，就如空氣一般，是虛無。

雲開驚駭問道：“你是誰？你為何會出現在我的丹田中？難道十五年來，我苦修來的靈氣，都被你搶了？”

這個白衣人影笑吟吟的，沒有任何壓迫力，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喚我一聲白老即可。”

“我出現在你丹田中，自是幫助穩定你體內這兩股不安分的力量，對你只有好處，沒有一點惡意喲。”

“至於你修來靈氣，我可不稀罕，是被這兩股力量吸走的。”

“現在，我總算壓制住它們了。也就是說，你以後……可以正常修鍊了。”

“正常……修鍊……？”雲開先愣住，喃喃自語。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激動得在床上一蹦而起，一個沒站穩，從床上摔了下來。

雲開躺在地上，四仰八叉，腰酸背痛。

不過，這絲毫不能影響雲開此刻喜欲狂的心情。

要不是現在是深夜，他非要仰天長嘯，以表達極致的喜悅。

修鍊，對於別人來說就如呼吸心跳一般，再平常不過了。

但，對於雲開來說，那就是比撞到金山，還要令他狂喜。

雲開忙不迭吸了一口靈氣，將其注入丹田中。

然後，他驚喜發現，這次那兩股力量，沒有再同之前般，如強盜掠奪那縷靈氣。

那縷靈氣，依然穩穩健健地漂浮在丹田上空，只要淬鍊一番，便可以化為自身的靈氣修為了。

雲開從來沒有品嘗過，這一刻無以言表的欣喜。

他淚光閃動，為了等這一天，他吃了太多的苦。

雲開的眸子中跳動着火焰，暗恨恨道：“我要將那些嘲諷過我和爹的人，統統打得滿地找牙，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雲開收回激動甚至有些急躁的心神，將目光重新投進丹田，鎖定白老。

白老微微一笑，道：“你現在一定很困惑，這兩股力量是什麼吧？”

雲開很誠實，點了點頭。這兩股力量，讓他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嘲諷。

如今白老出現，自會破開他心中不解的謎團。

白老看着那兩股色澤渾然不同的能量，緩聲道：“這是兩部功法，很強大的功法。”

“金色的那部，名為不朽神戰訣，是一部殘缺功法。”

“紫紅色的那部，名為寂滅魔皇訣，則是一部完整功法。”

雲開看着，那兩股高上不下的力量，凝神沉思道：“我選不朽神戰訣，它雖是部殘缺功法，但是我對它很親切。”

“至於寂滅魔皇訣……就算了，我很不喜歡它的氣息，那令我反感。”

白老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小子，我可沒說，讓你在這兩部中選一部來修鍊。”

“啊？這功法不是給我的？那為為何要存放在我的丹田中？”

雲開愕然。

白老饒有興緻笑道：“小子，我又什麼時候說，這功法不是你的了？你可莫要瞎解讀。我的意思是，這兩部功法，都是你的。而你，都要修鍊。”

“什麼？！同修兩部功法？你開什麼玩笑！”

“我雖不是修士，但是基本常識還是有的，換功法可以，但是同多部修功法是決計行不通的。”

雲開瞪着大眼，怔怔地看着他，懷疑他是騙子。

“那是因為世人只有一個丹田，自然不能同時修鍊多部高級功法。”

“如果……你有兩個丹田，不就可以修鍊了嗎？”

白老依然笑嘻嘻，不厭其煩地講解，對雲開懷疑的眼光，視而不見。

雲開翻了個白眼，回道：“可我只有一個丹田啊。”

白老燦然一笑，手上浮現一把金色的光刃，手臂快速一輪。

剎那間，浩大的劍光宛如開天闢地般，猛地將雲開的丹田，殘忍無情的劈成兩半。

雲開疼得大聲嘶叫起來，嘶吼聲如雷霆炸響。

不過這個房間，似乎被白老布了一套隔音結界，聲音沒有傳出去。

雲開滿地翻滾，捂着丹田，汗出如漿，面蒼如紙。

那種強烈的撕裂感，差點讓他當場原地去世。

不過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雲開緩過氣來，發現自己的丹田，居然被分成兩個。

左邊那個金光閃閃，右邊那個紫紅瑰麗。

白老笑道：“這兩部功法你都要修鍊。不過切記，不朽神戰訣你可以隨便用，但是這部寂滅魔皇訣一定要慎用，甚至最好不用。”

“否則一個搞不好，將會有彌天大禍降臨。”

雲開點點頭，他本來就不喜歡寂滅魔皇訣，既然白老說盡量不用，那就不用。

但是問題來了，白老是何方神聖？這兩部功法又是怎麼來的？

既然寂滅魔皇訣可能會為他帶來彌天大禍，那麼為什麼又要修鍊呢？

雲開沒有多問，這些問題很敏感，相信白老暫時也不會告訴他。

但，雲開知道，他的人生，要起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