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子

母與子

從風濤閣中出來,夜色已深。

葉應許還坐在游廊上等候姜虞,遙遙望見少女歸來,便抱着書站起身,等到少女走到他面前,再和她並肩同行。

讓葉應許等了她這麼久,姜虞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都怪那位江少主,喝葯就喝葯,話那麼多做什麼?

這次試探,姜虞暗中留心觀察了一番,但並沒有什麼發現。

江少主雖不喜喝苦藥,但也只是尋常人的那種不喜,而且姜虞特意留意了下,發現江少主的慣用手應當是右手,她之前的猜測並不正確。

姜虞心裏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算了,還是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吧,她在心裏輕輕地對自己說道。

“葉師兄,這些書還是讓我自己拿吧。”

葉應許側身一避,道:“不用。”

姜虞聽他語氣堅決,遂不再勉強。

兩人一路往外走,出了此間的小乾坤陣,便回到七層的廊道上。

二人住在八層客艙,從七層上去仍有一段距離,師兄妹一路同行無話,等到了姜虞所住的艙室附近,葉應許忽然道:“虞師妹,你是想到江家修習煉器么?”

姜虞沒想到葉應許會突然問起這個,愣了會,才笑着說道:“江家的神機傀儡很有意思,我很感興趣。”

葉應許聞言點了點頭,道:“也好,你還是不要練劍了。”

“嗯?這是為何?”

葉應許面無表情,語氣卻極為真誠懇切:“因為,虞師妹你太笨了。”

姜虞:???

她從小到大可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嗎?是學霸,學霸!

還從來沒有被人當著面說笨過。

你可以侮辱我的美貌,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姜虞忍不住握了握拳,臉色黑沉沉地說道:“葉師兄,我一點都不喜歡被別人說笨。”

葉應許道:“我也不喜歡,但你真地笨。”

說完,又補了一句,“我是說你在練劍上沒有悟性,學煉器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姜虞面朝房門,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才心平氣和地迴轉過身,從葉應許手裏接過三部入門典籍。

“葉師兄晚安,葉師兄再見!”

砰!

雕花槅扇在少年眼前砰然合上,餘震猶存,差點撞上少年鼻尖。

葉應許站在門邊,遲疑了會,舉起手欲待敲門,然而那手在半空中僵了一會,終究沒有落到門上。

他眉頭緊皺,心間滿是不解。

虞師妹看起來好像是生氣了,可是——他說錯什麼了嗎?

第二日姜虞起來得甚早,她找紅袖要了件新衣,修修剪剪,縫縫改改,花了一個時辰給十三郎做了件小衣服。

有了這件小衣服敝體,十三郎總算肯從被窩裏爬出來了。

姜虞剛給十三郎穿好衣服,戴上金鈴項圈,紅袖就挑起帘子走了進來。

“姜二姑娘,少主請您過去一起用飯。”

姜虞抱上十三郎,跟隨紅袖去了風濤閣,和江玄、葉應許二人用過早飯,江玄便帶領二人上到九層的觀星台。

此時飛舟已行入佘山境內,從空中俯瞰,但見江灣如月,水碧山青,山花漫野,佘山書院的建築群依山而建,樓閣宏偉卻不失精巧。

一輪護法結界籠罩其上,流光溢彩。

姜虞抱着十三郎站在船舷邊上,忍不住出聲贊道:“佘山書院好大啊。”

這底下幾個山頭全都是佘山書院的地盤。

江玄道:“那夜救了冬藏、夏鳴兩府弟子之後,我思量再三,覺得還是將她們送到佘山書院休養更為穩妥。姜二妹妹,令姊目下就在家母那裏養傷,你很快便能見到她了。”

江玄忽然提起姜玉善,姜虞心中一沉,忍不住回想起原著中的劇情。

原著女主叫作姜玉,是個很有事業心的穿越女,開着上帝視角,憑藉過人的運氣和手段,最後成為天下第一宗派,安貧樂道門的門主。

而原主因為對葉應許戀而不得,最終與這位“表姐”決裂,叛出師門,墜入魔道,於仙魔大戰中被未婚夫一劍刺死。

現在假扮江玄的小魔頭已死,姜虞料想劇情應該不會再朝着原著的方向發展了,因此對自己的前途並不擔憂。

只是多少有些憂心原女主這個和自己同樣知曉劇情走向的存在,畢竟原主之前和她表面上雖和睦,實則私底下有過不少齟齬。

原著當中,那些得罪過原女主的女配後來不是被原女主直接打臉,就是被劇情間接打臉。

主角光環這種玄學力量,不是知曉劇情就一定能躲得過的,姜虞越想越是擔心,決定到了佘山書院之後,能離原女主多遠,就離原女主多遠。

飛舟飛入佘山書院的護法大陣后,慢慢降下,在乾宮道場停下。

冬藏和秋思兩府女弟子被送入佘山書院后,衣食住行,療傷休養皆是眉山夫人一手安排,姜虞作為冬藏仙府的二小姐,江少主的准未婚妻,於情於理,都得前去拜見這位眉山夫人,當面道謝。

剛下飛舟時,姜虞還不覺得如何,但現在離眉山夫人所居住的眉山小築越近,她竟越發緊張起來。

江玄見她止步不前,停下腳步,回頭道:“姜二妹妹,怎麼了?”

姜虞怕被瞧出端倪,眸光四掃,看見路旁的青松上有隻尾碩如蓬的松鼠躥了過去,便指着那松鼠道:“快看,那有隻好大的松鼠。”

那松鼠聽見她的呼聲,也不害怕,反而一溜煙順着樹榦爬下,跳到二人面前,躬身作揖,口吐人言:“少主,夫人請你先去英靈堂相候,等她和姜二姑娘敘話過後,便去見您。”

江玄點頭道:“好。”

姜虞看着那隻胖松鼠,十三郎也盯着它看,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你是松鼠精嗎?”

那松鼠抖了抖尾巴,哈哈大笑,忽地身上冒出一蓬青煙,一道窈窕人影落地,現出一個紫衫紅裙的婢女。

那婢女掩袖笑道:“姜二姑娘,婢子可不是什麼松鼠精,這是眉山獨有的化形幻術,障眼法罷了。”

姜虞眨了眨眼睛,小口微張,心中直呼神奇。

江玄見她如此模樣,問道:“姜二妹妹莫不是想學?”

姜虞點了點頭,羨慕道:“這眉山化形幻術,你也會么?”

江玄笑道:“小技而已,等見過母親,我便來教你。”

少年說完,朝那婢女吩咐:“我先去英靈堂,煩請阿瑛姑姑領姜二妹妹去見母親吧。”

名喚阿瑛的婢女嫣然一笑,牽過姜虞的手:“姜二姑娘,請隨我來。”

姜虞跟着阿瑛穿過繁花綠樹,重重院落,最後來到一座水榭樓台。

水榭中有一位鵠峙鸞停,雪膚玉貌的婦人,正端着一盤魚食,靠坐在美人靠上投喂水中的錦鯉。

那婦人見到姜虞走入水榭,起身迎上前來,親昵卻又不失禮數地牽過姜虞的手,道:“阿虞,來,這邊來坐。”

姜虞有些局促地喚了一聲“夫人”。

楚之湄笑面盈盈,放下魚食,抬手將少女耳邊的一縷亂髮別到耳後,和聲道:“你父親與思余的父親是八拜結義,你便如同是我的小侄女一般,喚我‘夫人’太見外了,且喚我一聲‘湄嬸嬸’吧。”

姜虞原先聽聞這位眉山夫人待人嚴厲,卻不想親眼見到,竟是個極可親的長輩。

楚之湄先是問了她在黑水城中的遭遇,姜虞有心隱瞞,言語間不敢說盡,只說那將她擄去的賊人已經伏誅。

楚之湄又問了她這些年在冬藏仙府的情況,學了些什麼,姜虞沒有原主的記憶,只能硬着頭皮瞎編。

所幸楚之湄不問世事已久,倒也不曾瞧出什麼破綻。

二人說了會話,楚之湄便命婢女先將姜虞送到客院安歇,起身去了英靈堂。

英靈堂是佘山書院的祖廟,內中供奉着佘山書院歷代師長的靈牌,除了祭禮典儀,平日很少開放,鮮少會有學生往這邊來。

而此時,空無一人的青苔小徑上卻有一名身着玄黃法衣,頭戴白紗竹笠的少年緩步而行。

那少年走到小院門前,伸手推開院門,熟門熟路地走入堂中,一抖袍裾,就在天井中跪了下來。

天井中的地面不是平地,鋪着鵝卵石,地面凹凸不平,普通人跪不了一會便要受不住,少年卻像是長在了地上一般,跪了一個多時辰,腰背依然挺直如松竹,甚至就連姿勢都未曾變換過一下。

不知又過了多久,院門處傳來一聲輕響,眉山夫人楚之湄手持戒尺,走入英靈堂中。

她先走到供奉牌位的靈桌前,給一盞長命燈添了二兩香油,然後才走到天井中,淡淡道:“江思余,我今日有話問你。”

少年微微低頭,道:“母親請說。”

眉山夫人面上雖無慍色,語聲依舊和緩,可話問出口,句句犀利,簡直不像是母親在同兒子對話,反倒像是審問犯人。

“去歲寒食,有幾個西門家弟子在遊仙村附近失蹤,此事可是你所為?”

少年道:“西門家與我江家乃是世交,思余再不肖,也不敢對世交之家下手,母親着實冤枉我了。”

眉山夫人聞言,閉了閉眼,忽然揚起手,戒尺隔空抽下,抽出一道玄金色的暗芒,重重打在少年背上。

啪——

“你還撒謊!”

眉山夫人聲音微提,顫抖的尾音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怒不可遏的慍意。

戒尺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少年背上,少年始終挺直了背,一聲不發地生受着。

漸漸地,玄黃色的布料上沁出了一點血色,少年反手在背上摸了摸,指尖觸到一點濕意,終於開口,冷笑道:“母親要責罰我,想打多少下都沒有關係,只是打出血來,叫外人瞧見,卻不好圓過去呢。”

眉山夫人手上動作頓時僵住,像是被電了一下,面色慢慢變得慘白。她丟下戒尺,愴然一笑道:“我真是作孽,竟養出你這樣的怪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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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退婚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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