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回家

帶你回家

姜虞變回人身,身上隨之騰起一層七彩流璀的鱗片,化作衣裙,服帖地掛在她身上。

她先是低頭瞥了一眼付芳菲滿身是血的凄慘形狀,心中不覺膽寒。

到得這一刻之前,她都以為沈危對這位結髮妻子尚留有餘情,根本沒想到沈危會拿她作餌,引自己和江玄上鉤。

不知何時,湖岸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侍衛,手持彎弓,箭羽森森,對準了湖心中的獵物。

姜虞這一身分神期的修為,全是繼承所得,要真打起來,她未必是沈危的對手。

而且天督城中到處都是沈危的人,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修為再高,也經不起車輪戰的損耗。

江玄入了魔,雖然認出了姜虞,可目下神智仍未清明,見到沈危,眸中紅光大盛,便要撲上去與沈危拚命。

姜虞雙手抱住他腰身,在他身後輕聲喚道:“思余,思余……”

他才慢慢冷靜下來。

姜虞抬起頭,冷冷地與沈危對峙,厭惡地說道:“沈前輩,我敬您一聲前輩,是因為您與我的父親,還有江伯父乃是結義兄弟。您今日這般對待我和思余,難道不覺得對不起兩位義兄的在天之靈嗎?”

沈危淡聲道:“我只是想請思余幫個小忙,待事成之後,我自然會好好送你們回去。”

他說著,虛空朝前踏了一步,伸出手道:“你先將芳菲放開。”

姜虞冷笑道:“人都死了,你要回一具屍體還有什麼用?”

正在此時,忽見地上的“女屍”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猛地躬着身子咳嗽起來。

姜虞大驚。

方才她分明親眼見到付芳菲死透了,怎麼忽然動起來?難道是詐屍?

沈危臉色微變,不再虛與委蛇,如風一般掠過湖面,伸手與姜虞搶奪地上躺着的女人。

姜虞疑心二人合作耍詐,帶着江玄朝後疾退,飛身落到湖面上,足尖在湖波上輕輕一點,一層雪白冰霜以少女足下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眨眼間,結成一塊厚實的冰層。

沈危半跪在地上,將付芳菲抱了起來,低聲道:“別怕,別怕……”

付芳菲蜷縮在男人懷中瑟瑟發抖,衣上的血跡也蹭了男人一身,可男人卻似渾不在意一般,只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撫摩她的頭髮。

姜虞趁機將半個湖泊都結成冰層,手掌往冰上一拍,靈力貫注其中,冰層碎裂,化為萬千冰晶、冰刀,朝岸上激射而去。

冰晶射出之時,岸上的弓箭也脫了弦,“嗡——”的一聲,萬箭齊發,漫天黑壓壓的箭雨。

姜虞伸手握住胸前的五蘊鱗甲,五蘊鱗甲受其催動,閃出五彩華光,無數龍鱗突然浮現在二人身周,結成一個密密實實的龍鱗“蠶蛹”,將所有箭矢擋在外頭。

三波箭雨過後,姜虞聽到岸上傳來一聲驚叫:“城主!”

然後攻勢便停了下來。

姜虞撤開龍鱗盾甲查看形勢,便見沈危心口插着一柄匕首,直沒到刀柄。

付芳菲沒想到自己竟然能一刀刺中沈危,怔愣片刻,忽然仰頭放聲大笑,邊笑邊流淚。

沈危用一種近乎於哀傷的眼神睇視着付芳菲的面龐,澀聲道:“芳菲,你騙我?”

付芳菲紅着眼睛,瘋瘋癲癲地笑起來:“我也是和你學的。怎麼樣,沈危,被人欺騙的滋味好受嗎?”

沈危伸手,想要去握付芳菲的手,被她狠狠甩開了。

姜虞見此良機,正打算上去補一刀,江玄忽然雙手抱頭跪倒在地上,身上魔氣翻騰,時不時逸出幾聲痛苦的嘶嚎,瞧着魔化的癥狀竟是越發嚴重,神智再度昏聵起來。

姜虞不得已,只能停下腳步,為江玄化解魔氣。

付芳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抬腳踹倒沈危,跳到冰層上,朝姜虞二人奔來。

她跑到姜虞面前,壓低聲音說道:“帶我一起離開,我知道哪裏有密道可以出天督城。”

姜虞心中閃過一絲遲疑,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付芳菲深恨沈危,她不可能幫他!

付家經營天督城數百年,必然留下許多家族秘藏,付芳菲是前任天督城城主的掌上明珠,她對這些東西不說了如指掌,也一定知道不少。

姜虞不再猶豫,趁眾侍衛震驚於沈危受傷之時,帶着付芳菲和江玄,從西面撕開一條裂口闖了出去。

沈危修為深厚,雖然用真氣護住了心脈,但畢竟是心口被插了一刀,他修為再高,身體也是血肉之軀。

因此他只能眼睜睜望着三人逃竄而去,壓住傷勢,分出一縷陽魄,帶領侍衛繼續追捕,而本體則留在原地就地治傷。

姜虞帶着付芳菲在天督城各處洞府、秘境間兜圈子,分散追捕的兵力。

付芳菲抬頭望見前方一座青山勢如卧龍,對姜虞道:“到卧龍山去,那裏有座坤元洞府,是我爹爹以往閉關所用的秘境。”

姜虞甩開一路侍衛后,帶着二人直奔卧龍山而去。

一入山中,果然見到一處靈炁濃郁的洞府,洞府外頭長滿藤蘿灌木,幾乎將整座高闊的府門都掩蓋了,看樣子是這洞府久經荒廢,無人打掃才會如此。

付芳菲咬破手指,往府門上畫了一道開門符籙,兩扇沉重古樸的青銅門應聲而開,門內黑洞洞的,陡地卷出一陣龍捲風來,將三人卷了進去。

轟——

府門重新關上,姜虞頓覺周遭陡然一靜,像是落入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空間中。

暫時躲開了追兵,姜虞終於能夠分出心神來為江玄查看傷勢。

姜虞不知江玄為何會入魔,與他說話,他此刻神智皆被心魔所壓制,完全給不了什麼有效回應。

姜虞沒有辦法,只能扶着少年坐下,用定身術定住他的身體,合掌捧起他的臉,用額頭貼住他的額頭,元神強行侵入他的靈台。

少年靈台之中是一片灰暗天地,飛沙走石,姜虞的元神在其中艱難前行,走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江玄的元神。

就在她找得近乎絕望之時,眼前忽然出現一片雪海冰原。

鉛雲低垂,碩大的雪粒子撲簌簌地打在臉上,叫人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姜虞看到一個小女孩背着一個長手長腳的少年,深一腳,淺一腳,頂着風雪,艱難地在雪地里往前走。

幾度摔倒,又幾度掙扎着爬起來。

到最後實在背不動了,她就找來一株枝杈分散,如雀羽般散開的樹枝,解下披風披在上頭,把少年挪到樹枝上,一邊拖着往前走,一邊哭道:“玄哥哥,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姜虞看到這情形,猜到那昏迷的少年估計就是江玄的元神,她衝上去,想要喚醒他的元神,可就在她快要衝到二人面前時,面前忽然出現一道透明的屏障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聲音無法傳達到屏障的另一端,只能眼睜睜看着兩個小孩遭遇歹人,又合力反殺了那個陰柔狠毒的太陰宮妖人。

小女孩因此受了重傷,為了自保,出於本能化出半龍之身。

少年背着她走出雪谷,卻與一隊白衣長劍的西門家弟子狹路相逢。

那些西門家弟子本是為了救人而來,卻在看到小女孩從裙下垂落的龍尾之後,面色大變,拔出劍來,刀劍相向。

少年將昏迷的小女孩放到一邊,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個西門家弟子,拗斷他的手臂,奪過他手中長劍,劍氣一開,如秋風掃蕩。

雪白的山谷間很快便灑滿溫熱的鮮血,如紅梅凄然盛放,遍地屍體。

西門家的弟子全軍覆沒。

少年殺完人,提着血跡未乾的長劍,一步一晃地朝小女孩走去,朝她伸出手,微笑道:“都清理乾淨了,跟哥哥走吧。”

女童掩面大哭,拍開少年的手,痛罵道:“滾開!你這隻臭蛆,別拿你的臟手碰我!”

少年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崩裂開來,他雙目空茫地看了看滿手鮮血,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忽然用一種平靜的、認命般的語氣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隻無可救藥的臭蛆,我本來就該離你遠遠的。”

言畢,提起長劍橫在頸間,欲引劍自刎。

姜虞被隔絕在透明的屏障之外,嘶聲喚道:“不要——”

“思余,你看看我,我在這裏!”

少年微微側首,面色灰敗,有些迷茫地朝姜虞元神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姜虞流淚道:“我知道你的心志一向是最堅定的,之前在遊仙村中,你不是殺過一回心魔了?”

“思余”,姜虞朝那個小少年伸出手,淚流滿面,卻還是挑起嘴角,微笑着對他說,“我帶你回家。”

小少年那雙木然的眸子僵滯地轉了兩轉,重複道:“回家?”

他神思恍惚:“我沒有家了。”

“阿虞死了,我再也沒有家了。”

姜虞輕聲道:“誰說我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站在這裏嗎?”

小少年搖了搖頭,忽然閉上眼睛,酸澀地笑了下:“你一定是我的幻覺。”

姜虞既覺心酸,又覺氣得牙疼,忍不住用力一拳捶在那道透明的屏障上。

忽然聽到“咯啦”一聲,透明屏障上忽然裂開一片蛛網般的裂痕,“嘩啦——”,化為碎片墜落在雪地上。

姜虞朝那少年奔去,牽起他的手,朝前方一點光明之處奔跑。

黑色的風暴在他們身後追逐,愈逼愈近,眼見就要將二人一起吞噬了,姜虞忽然覺得有人在她背心上輕輕拂了一下,她的元神便似一片羽毛,輕飄飄地浮起來,從靈台中鑽了出去。

姜虞倏然睜開雙眼,元神已然回歸本位。

少年也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姜虞忍不住湊上去,在他乾裂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少年捧起她的臉,眸中漸漸聚起淚光,眼睛一眨,落下兩顆碩大的淚珠。

他像是不敢相信般,目光一遍一遍描過少女的眉眼,哽聲道:“阿虞……”

姜虞看他眼神清明,雖然眸子還是血紅的,但應該暫時壓制住心魔了。

她剛想開口說話,江玄忽然將臉埋在她胸前,雙手抱緊她,難以自抑地、放肆地痛哭起來。

姜虞從來沒有見過男孩子哭成這副模樣,一時間竟慌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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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退婚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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