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妖獸谷中霧鎖煙迷,涌動的青白色霧障中,點點紅光閃爍——那是妖獸的眼睛,他們被妖獸包圍了。

少年的前襟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濃重的血腥氣激得獸群蠢蠢欲動。

少年凜然不懼,忽然用力在少女腰間掐了一下,引得少女驚聲低呼。

下一瞬,群獸縱躍而起,朝二人飛撲過來。

少年迅速脫下少女和自己的喜服外袍,拋向空中,群獸張口咬住兩件外袍,瞬間就將其撕成了碎片。

趁此良機,少年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御起一張遁地符,將少女和自己傳送到山谷深處一處隱蔽的古洞府。

葉應許趕到時,正好落入群獸的包圍中,他看到遍地裂帛,心尖一懾,劍氣縱橫,將幾頭莽撞進攻的妖獸都削成了爛泥碎肉。

追到此處,二人的氣息便消失了,葉應許再也追蹤不到。

白衣少年身周劍光飛閃,清輝熠熠,沖入獸群之中,如切瓜砍菜般,直入無人之地。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一定是將阿虞帶到那個古洞府去了。

……

妖獸谷深處的古洞府中,平坦的地面上忽然冒出兩個饅頭似的土包,土包像上一鼓,如竹筍破土而出,鑽出一對少年男女。

二人從土中出來后,腳下的地面當即恢復成平地,只留下幾許黃土揚揚。

一進入古洞府,江玄再也支撐不住,先是慢慢屈膝,單膝跪到地上,左手捂着胸口,血從指縫滲出,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濺開幾朵紅花。

“呃……”

少年皺眉痛哼一聲,面朝地面,徑直仆倒,昏了過去。

可即便少年昏迷過去,另外一隻手依然緊緊扣住少女手腕,宛如一枚難以解開的鐐銬,姜虞用力掰了半天,竟然都無法掰開他的手指。

姜虞額頭憋出細汗,胸口微微起伏,憤怒而無奈地坐倒在昏迷的少年身旁,從髮髻間摸下一枝金簪,尖銳的尖端對準少年脖頸的大動脈。

葉師兄說這小變態是活死人之軀,近乎擁有不死之身,但如果用梵海青燈斷絕他的體內循環不息的生息,就能夠破壞那超乎尋常的自愈能力。

換言之,一旦他受傷的速度超過他癒合的速度,那麼就能夠殺死他。

姜虞攥緊金簪,手臂微顫,牙齒輕輕打戰。

如果她趁他昏迷的時候再刺他幾刀,是不是就能殺了他?

少女閉上雙眼,手臂輕抬,猛地落下——

金簪堪堪刺破了少年頸間肌膚,就無法繼續前進。半晌,姜虞緩緩鬆開手指,金簪“鐺然”落地。

為什麼?

姜虞按住急遽跳動的心臟,為什麼她下不了手?

二人究竟是如何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呢?

明明初見時那麼美好。

她跟隨表姐外出歷練,途中與表姐她們走散,和葉應許結伴降妖除魔時路過遊仙村,恰巧碰上在遊仙村除祟的江玄。

當時她還未拿回一魄,並不知道眼前的江少主已非幼時認識的玄哥哥。

她陪江玄破除心魔,救出被困在龍王廟地下湖裏的西門獨秀,她欣賞這個雷厲風行,意志堅定的少年,如果沒有葉師兄,或許她可能會喜歡上他。

但這世上沒有也許。

葉應許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少年,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合她的心意,他擁有江玄身上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少年意氣,品行無垢,俠膽義膽,是真正的少年君子。

他對心愛之人專一、愛護、尊重、包容,姜虞曾有那麼一段時間,在二人中搖擺不定過。

如果不是後來她發現,江家少主並非“江玄”本尊,他的溫潤端方,善良正義全是偽裝,或許她可能依然無法下定決心。

她以為自己喜歡葉師兄,所以才不斷向江玄提出退婚,可直到今夜,她才愕然發現她並非真地喜歡葉應許,她只是過不了當年自己救錯人那個坎。

姜虞定定盯着昏迷的少年,目光複雜。

過了會,她伸手扶起面朝地面的少年,將他翻了個身仰面躺着,解下他的儲物靈囊,摸出一粒止血丹塞入他口中。

可少年失血過多,知覺全無,已經連吞咽都做不到了。

姜虞覺察到他鬆開了手,於是起身在洞府中四處走動,尋找水源。

走了一會,她忽然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聲,循聲而去,看到一股小指頭粗細的涓流沿着長滿青苔的石壁低落。

她走到水源附近,用手掌盛了一點水嘗了嘗,覺得水源尚算乾淨,便用空置的捉妖壺滴滿一壺,走回少年身邊,扶起他的頭灌了一口。

清水沿着少年嘴角滑落,他受傷太重,根本喝不進去。

姜虞猶豫片刻,含了清水,口對口餵了少年幾口,才幫少年咽下了止血丹。

洞府中幽暗寂靜,不分日夜,姜虞背靠一塊岩石假寐,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一道輕緩的氣息噴薄在她臉上。

她倏然驚醒,立刻擺出防衛的姿態:“離我遠一點?”

江玄摸了摸胸口那歪歪扭扭的包紮,似笑非笑,虛弱地說道:“又殺我,又救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姜虞脖頸後仰,和少年稍稍拉開了些距離,凝眉道:“殺你,是因為你該殺;救你,是因為你家兄長對我有救命之恩。”

江玄聞言,笑意漸消,臉色冷如冰霜,轉身坐到少女身旁,嗤笑道:“呵,救命之恩……”

“你放心,等姓葉的追過來,我會讓你親眼看着他死。”

姜虞默默地不說話。

江玄便覺得這句威脅好似一記重拳打在空氣上,他惱羞成怒,卻無從發泄。

又過了一會,江玄稍微恢復了些元氣,便拉扯着姜虞走到洞府深處,打開石壁上一處暗門,一把將她推進了密室里。

姜虞並沒有多擔憂,她對葉應許很有信心,那小變態傷得這麼重,葉師兄想拿下他,易如反掌。

石室中暗無天日,一片黑暗,時間的流逝漸漸不明顯起來。

姜虞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終於聽到石門轉動,一線微光透過縫隙落在她身上。

微光中有一隻手朝她伸了過來——

“阿虞。”

姜虞揉了揉酸麻的雙腿,握住那隻手站了起來。

“葉師兄,江思余呢?”

葉應許牽着她走出密室,二人走到一處石刻的陣法附近,便看到少年躺在陣心之中,被困元索綁成了一隻蠶蛹。

二人走到少年面前,葉應許問道:“阿虞,你想將此人如何處置?”

姜虞沉思片刻,猶豫道:“把他送到眉山夫人那裏吧。湄嬸嬸若是知曉了他對我做的那些事情,絕不會姑息。”

葉應許心緒複雜,似乎有些驚訝:“你不想殺他?”

姜虞抿唇不言。

葉應許見此,便將地上的少年扛了起來。

江玄陰惻惻地說道:“這洞府是朽蠱道人煉製蠱童的地方,除了朽蠱道人和當年活下來的蠱童,這世上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處的機關,你為何對此地機關如此熟悉?”

葉應許笑了笑:“你設下的機關碰巧被我破解了,機緣在我,天道庇佑罷了。”

江玄冷哼一聲,閉上雙眼,是一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模樣。

出妖獸谷自然又是一番廝殺,但有葉應許的超絕劍術應對,他又常常能夠尋到避開妖獸的小路,一路雖是不乏坎坷,到底是安全出了谷。

二人趕了三天的路,終於到達眉山禁地,姜虞手書一封,詳陳江玄所做的惡事,由葉應許將其送入禁地中。

此間事了,二人打道回府。

姜虞身世泄露,在冬藏仙府中引起軒然大波,一時不方面直接回歸師門,葉應許便暫時將姜虞接到自己的私邸。

這一住便是半年。

這半年中,二人雖是兩情相悅,卻仍恪守君子之禮,不曾越界。

這段日子過得寧靜祥和,如果姜虞沒有在葉府的地宮中發現本該被送回眉山禁地的江玄,這樣的日子也許會繼續下去。

那一個月裏,姜虞剛剛能夠熟練掌握扶乩換魂之術,夜裏經常附在十三郎身上四處遊盪,有時走着走着,不小心就鑽到葉應許的院子裏。

她慢慢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葉應許夜間與她分別之後,並未回到居所就寢。

起先姜虞只以為他是外出練功去了,可夜夜如此,姜虞終於起了疑心。

一日夜間,趁葉應許外出悄悄尾隨之。

九尾靈貓的隱匿功夫果然了得,姜虞跟了一路,一直到跟着葉應許進入地宮都沒被他發現。

地宮之中,陰暗幽涼,正中位置,停放着一口刻滿玄奧符文的玉棺。

葉應許走到玉棺前佈陣施法,他布的是招魂的法陣,陣起之時,滿地招魂幡皆無風自動。

姜虞聽到他誦念咒語,念畢,如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召喚所招亡魂之名:“靈州江氏第十七嫡長孫江玄,魂歸來兮!”

姜虞瞪大雙眼,忍不住跳到樑柱上,從上往下,看到玉棺之中,少年面色蒼白如雪,正靜靜地躺在裏頭。

為什麼葉師兄要為已故的江玄招魂?

而且用的還是小變態的身體?

那一刻,姜虞手足發僵,只覺那張朝夕相處的臉龐一下變得分外陌生。

她忍不住跳入法陣中,踏倒一支用血書成的招魂幡,顫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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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退婚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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