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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着兩聲悶哼哼的槍響聲,超生短暫的又做了一個回到過去的夢。
這種隨機的夢很奇怪,她想夢的時候,哪怕揪了所有的小鬚鬚來夢也夢不到,但是,分分明明她就站在那兒,可是一下子,一個完整的夢境,就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了。
還是清水縣,還是火車站,她看到媽媽還在火車站坐着,然後呢,就看到車門一開,盛海峰從火車上下來了。
是錯覺吧,分分明明她看到,從火車上下來的是盛海峰,但是,盛海峰穿着一年挺老氣的夾克,腳上穿着一雙磨掉了跟子的破皮鞋,手裏還拎着一隻上面寫着‘北京旅遊’幾個字的旅行包。
就頭髮,也梳的跟她爸爸一模一樣。
“譯民,你終於回來啦!”坐在椅子上的媽媽立刻就站了起來,朝着盛海峰奔了過去。
現在,超生懂了,因為他媽媽瘋了,所以盛海峰假裝自己是賀譯民,這是來安慰她媽媽的。
“回來了就好,那咱們趕緊回家吧?”陳月牙一臉喜極而泣的樣子,笑着說。
“好,咱們回家吧。”盛海峰說著,就把她媽媽給帶走了。
在夢裏,日新月異也只是轉瞬而逝的事情,所以,超生看到盛海峰把她媽媽帶到了北京,看到他每天一個人上班,下班,照顧陳月牙,算起來也不過三十齣頭的人啊,但是,慢慢的居然有白頭髮了。
而陳月牙呢,就更加滄老了,算起來還不到五十歲的人,一頭白髮,佝僂着身子,看的超生只想哭。
當然,她看到盛海峰不僅僅是在上班。
他在科研所上班,但凡周末,他就會去武漢,或者清水縣,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問,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查。
而這時,她看見,張保順已經成了鋼廠的總經理,因為建築業的陡然膨脹,張保順可謂日進斗金,而程大寶呢,也成了銷售經理,在清水縣簡直風光的不像話。
一轉眼,她又看到,張保順成了清水縣十佳名營企業家,這時候,盛海峰終於查到張保順的身上了。
也就是說,他終於發現,賀爸爸的死,是張保順乾的了。
在夢裏嘛,超生就想看看,盛海峰到底會怎麼做。
然後,她就看見,他重新穿上了她爸爸的公安裝,把頭髮梳成她爸爸的樣子,又穿上了她爸那雙跟子磨掉了一半的皮鞋,然後在一個夜晚,北京城裏,一家卡廳的門口,對着張保順,連開了三槍。
而這把槍,也是她爸爸的。
當然,一個民營企業家死了,公安肯定得查,但是查來查去,就跟見了鬼似的。從腳印到身形,再到槍的口徑,以及子彈的編號,全是早已經去世了的,清水縣公安局長賀譯民。
這件事情之後,程大寶本身就胖,給嚇成了腦溢血,當時就死了。
而羅艷呢,怕賀譯民要來報復自己,也給嚇瘋了。
至於從來沒有人把他跟案子扯上關係的盛海峰,則在槍殺了張保順之後,就從科研所辭了職,繼承了他爸爸的家業,然後,收購了清水縣的鋼廠,並且,把家搬到了清水縣,然後,認認真真的,開始經營盛成的生意了。
夢只在很短的瞬間。
其實超生還想要探索的更多,但是,畢竟這只是一個夢呀。
就在夢的最後,她看見盛海峰就在火車站,坐在她媽媽原來一直坐的那個位置上,久久的坐着。
這時,有個小孩跑了過來,好奇的問:“叔叔,你一直坐在這兒,在幹什麼呀?”
滿頭華髮的盛海峰抬起頭,看見這個小孩子的胸膛上沾着一顆幹掉的米粒子,於是伸手替他摘了下來,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然後笑着說:“我在等我愛人。”
“她去哪兒了呀?”孩子問。
盛海峰說:“武漢。”頓了頓,他又說:“她跟我說過,自己不會再回來了,但我必須得等着她,萬一哪一天她回來了呢,你說是不是?”
小孩半信半疑,哦了一聲,轉身跑了。
超生停在原地,又看了好久好久。
事實上,在夢裏的她自己,跟現實中不太一樣,爸爸媽媽也不太一樣,但唯獨盛海峰,一點都沒變。
當然,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看起來挺沉默的,但是,說一句頂一句,只要他肯說出來的話,就不會食言。在他那兒,承諾是比山還重的東西。
這個夢,可把超生的小心肝兒都給傷壞了。
她還能再夢到將來的事兒嗎,不會,上輩子的盛海峰,會一直那麼孤零零的坐在火車站等她吧?
而現在,基本上所有的案情都清楚了。
張保順持槍殺人,沒想到槍走火,反而把他和羅艷倆一起給崩掉了。
可更大的問題是,他們算是攜款潛逃,那四個億的港幣呢,去了哪裏?
“四個億,咱們銀行里,其實也沒有見過那麼多錢,但是呢,我們可以用體積的方式來算。”從國開行請來的主任給大家形容着:“一張港幣長155mm,寬77mm,高0.2mm,咱們整體算下來,應該是4.5立方米,也就是說,一輛小車或者昌河鈴木這樣的車根本拉不下它,要拉,得要一個集裝廂式的大貨車,才能拉得下。”
賓館的走廊里,服務人員正在清潔那些血跡,空氣里飄浮着一股肥皂和血液相融的味道,隨着肥皂的味道蔓延開來,味兒簡直不要太腥。
房間裏也涌了一大堆的人,現在,這地方已經成個辦案工作組的臨時指揮中心了。
小張兵一直在吐,不停的吐。
當然,這孩子今天吃的夠多的,但是,更大的原因是他給嚇壞了。
當面看他媽被爆頭,那種慘烈是個孩子都經受不住。
這時候,你再逼問他什麼,那是徒勞的。
當然,所有人都想知道,那筆價值四個億的錢,它到底在哪兒。
不過,大家在討論的時候,賀譯民突然回頭,想聽聽盛海峰的看法,一皺眉頭,就發現,野女婿不知何時不見了,閨女居然也不見了。
“月牙,你看見超生往哪兒去了嗎?”賀譯民問妻子。
陳月牙一直抱着小張兵,他要吐,就把他帶到衛生間,不吐了,就把他抱出來,一直在懷裏摟着呢。
給丈夫一提醒,才發現閨女和盛海峰倆似乎不在。
“我不知道啊,他倆啥都沒跟我說。”
賀譯民頓了一會兒,突然說:“壞了!”
事實上,他跟盛海峰說,讓他找到四個億,就把閨女嫁給他,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啊,該不會,盛海峰當真了吧?
超生手裏,拿着能找到錢的關鍵,那把車鑰匙。
這閨女她到底知不知道,要真的盛海峰找着了錢,他這當爸的,就不可能反對他倆的婚事了?
外頭的雨可真大。
現在的城市基礎設施,正是最差的時候。
大批的農村人在湧進城市,城市可居住面積上,人口一直在爆炸性的增長,那麼多人要吃喝拉撒,供水供電,再到下水,這些基礎設施,又幾乎全是解放初期改造過的,又老又舊。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大洪水過境。
暴雨連天,據說在危險的地方,很多城市和村莊會整片整片的被衝掉了,當然,人民子弟兵肯定已經頂上去了。
超生並不知道盛海峰和她爸打賭的事兒,是給盛海峰拉出來的。
她單純的只是想找到那四個億。
而盛海峰呢,是憋着勁兒,非得把那四個億給找出來不可的,因為,他想跟超生求婚啊。
要娶一個有一個那麼有能力的爸爸,上面還有三個個個如龍似虎的哥哥的小丫頭,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先搞定老丈人再求婚,這是最基本的嘛。
但是,一出到外面,盛海峰就嘆了口氣:“糟了,這雨太大,不行,咱不能就咱倆這麼去找車,你先回去,車我一個人去找。”
超生不明究里:“為什麼呀,咱倆一起去唄。”
“你看看外面這雨多大,萬一哪個地兒漏電呢,再或者井蓋子沒了呢,太危險了,這不行,你趕緊回去吧。”盛海峰說著,抻開了傘。
“要我猜的不錯,你是想先去吉慶街吧,因為,張保順和程大寶當初就是在吉慶街踩的點,準備要伏擊付叔叔的。”超生說著,提先一步,跳出了門。
盛海峰一把拉住了超生:“真的不行,你不能去,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我能幫你的忙呢,咱們一起走。”超生說。
街上的積水太深,暴雨如注,有些地兒能走人,有好些地兒,連人都走不了呢。
這不,稀奇事兒就有應有,盛海峰正在發愁,自己該怎麼去找錢呢,就見暴雨中,有人划著一艘小船,正在大馬路上撈魚。
“大伯,您這船,能不能租我用一下?”盛海峰於是在賓館門口喊問。
這人回頭看了一眼:“羨慕了吧,也想撈魚吧,我這兒魚多着呢,送你們兩條。”
“我們不要魚,要船,你這船多少錢啊,我買。”盛海峰說著,開始掏兜了。
那大伯揭了傘嗨嗨一笑說:“這是從江邊自己游過來的船,我問你要錢幹嘛,你們要就把船拿走,來,拉一把,讓我上岸。”
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就有一艘船啦?
超生想當然的以為,盛海峰是要去吉慶街,挑上了船,給盛海峰打着傘,坐在他身後,笑眯眯的。
當然,這種笑是基於,在自己的夢裏,他坐在媽媽原本坐過的位置上,一直在等她的緣故。
但盛海峰並不知道啊。
從兜里掏了一張地圖出來,他說:“找,找這地兒最大的海鮮市場。”
“咱為啥要去海鮮市場啊?”超生又不懂了。
當然,盛海峰就得跟她解釋:“這把車鑰匙,是一把光輝牌集裝卡車的鑰匙,而且呢,還是那種冷凍儲藏式的集裝廂,這種集裝廂卡車,在城裏很多地方是不可以停通行的,只有運輸貨物的凍貨市場,才可以停它,因為它太高了,城裏的電線太低,通不過,明白了吧?”
在超生想來,要找一輛大卡車,估計得一輛輛找,一輛輛試,看哪一輛能打開門子呢。
卻沒想到,盛海峰能這麼厲害的,就縮小目標範圍?
“在這兒,這兒有一個,白沙州集貿市場。”超生連忙說。
雨下的辟頭蓋臉,只有一把傘,盛海峰讓超生撐好了,一邊划著船,一邊伸手勾了一隻在水裏飄着的鋁鍋子過來,不停的往外舀着水,要不然,一會兒這船也該沉了。
小盛哥哥在前面忙的滿頭大汗,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水嘩啦啦的,往各個鋪子裏倒灌着,還有被沖爆的井蓋子,不停的往上涌着水。
超生就覺得奇了怪了,從兜里掏出小手絹拎干,時不時擦着盛海峰的眼睛:“那筆錢又跑不了,咱們等雨停了也可以去找啊,你幹嘛這麼著急?”
雨那麼大,船也難抻,因為你不知道什麼地方就得飄來一張桌子,一個凳子,再或者,還不知道水裏面有啥東西呢。
就比如此刻,船也不知道是給什麼東西纏住了,走不了。
盛海峰用船槳試了試,發現底下並不深,於是捲起褲子就跳了下去,兩手從下面刨出一大堆泡發了髮菜出來,這才能把船推着,繼續往前走。
大雨中,就連路燈都不亮了。
小夥子推着船,姑娘坐在船頭。
盛海峰迴頭看了一眼:“因為那筆錢,必須是我找着才行,別人找着了不算。”
“為什麼呀,錢又不會變成紙,它在一個大車裏鎖着,咱們把它找着不就行了嗎?”超生還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坐在船上,任憑盛海峰推着船往前走。
間隙,她還想起那首唱遍大江南北的歌來: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盛海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看雨漸小了,跳上了船,掰過超生的臉,大聲說:“因為你爸說了,我要能找到四個億,他就把你嫁給我。”
要不是為了早日娶上媳婦,開始二人世界,盛海峰需要這麼苦逼嗎?
以賀譯民的辦案能力,只要給他鑰匙,他幾分鐘就能推斷出錢在哪兒,好嗎?
難怪古人總說,婚姻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
房子,盛海峰不愁,畢竟他家有錢。
車子,盛海峰也不愁,他爸愛藏名車,老盛世百貨的地下室里,全是他爸的名車,可是女朋友恐婚,不想結婚,准老丈人橫挑鼻子豎挑眼,也不給他機會。
過完年都三十歲的人了,這叫盛海峰怎麼辦?
而且,就在跟超生吐露心跡的時候,盛海峰也想好了,超生肯定不會答應,估計還會生氣,怨他跟她爸提結婚的事兒,畢竟超生可是打定主意,說自己要單身到四十歲的。
但是,好福氣都是上輩子修來的。
超生跪在小木筏上,仰頭看着一臉愁眉的盛海峰,簡直要笑瘋了:“咱倆結婚,關我爸啥事兒,你為什麼去問我爸,不問我呢?”
“那我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盛海峰苦笑了一下,一點希望都沒有抱。
可是,超生立刻爽快的說:“好呀,你覺得咱們什麼時候結婚合適?”
盛海峰望着洶湧在城市裏的漫天洪水,抹了一把臉:“真的?”以為這小丫頭是在玩兒自己呢。
但超生點頭點的可認真了,而且立刻,就把身份證掏出來了,語氣可甜了:“你要不相信,咱們回了北京去民政局登記啊。”
盛海峰的嘴巴里還有砂子嘴,嚼巴嚼巴吐出來,接過超生的小手絹兒,把嘴巴馬馬虎虎擦了一下,站在水裏,一把掰過超生,使勁兒的,就吻上她的嘴巴啦。
這日子,過的簡直跟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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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大結局啦,嘻嘻,明天一早大肥更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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