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自己掐的”
幽靜的山林一片素白,一座竹屋。
院前是幾株梅花,除了零星幾個花苞已經綻放,其他大都含苞待放。
一旁是一張石桌,舜月仰頭欣賞梅花,突然忍不住輕咳出聲:“咳咳。”
雲夕恰好此時回來,聽到她的輕咳聲,臉色一變,疾步掠到她的身邊,解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怎麼出來了?”
“算日子,你該回來了,想早點看到你,於是出來接你。”舜月依偎在他懷中微笑說道。
雲夕握了握她的手,不像往日胡鬧時候的冰冷,這才稍微安心道:“我將你的話帶到了。以後,我便不需要再替你看望他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離開你的身邊。”
“所以,我們才要搬家,徹底絕了他們依賴的念想。”舜月笑道。
雲夕扶着她回到屋內,發現房中插着一束不屬於這個時節的桃花。空氣中還飄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魔霄羽來過了?”雲夕垂首問道。
“嗯。前兩天來的,今早剛走。那個人也來了,送了我一束桃花。”舜月淡淡道。
“盡在我不在家的時候過來。”雲夕眼眸微微掠過一道情緒不明的光芒。
“他們是故意挑你不在的時候過來的。”舜月更加直接言明。
“以後我都會在家,他們就沒機會了。”雲夕臉上的笑容隱隱有一絲得意。
突然,他的目光觸及舜月的頸下鎖骨的位置。明顯的紫紅色痕迹,就好像自己走的前一晚留下的一樣。不過,自己離開數日,留下的痕迹應該消褪得差不多了,不會這麼清晰。
“這裏怎麼了?”雲夕修長的手指撫上舜月的肌膚,聲音莫名有些冷。
“他們誰欺負你了嗎?”他的心微微顫了一下。舜月的武功沒有以前高了,無論魔霄羽還是那個人,都極有可能強迫她。就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舜月……
“雲夕,雲夕。”舜月連聲喚道。
雲夕回過神來,眼中充滿自責地望着她。
舜月臉頰微微有些紅,抬手撫在紫紅色的痕迹上小聲說道:“我自己掐的。”
“嗯?”雲夕恍惚間沒有聽清。
“我說是我自己掐的。”舜月惱羞成怒道。
舜月的臉更紅了,聲音更低了:“因為你留下的痕迹快消褪了,我捨不得。”
雲夕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他忽然想起他久別回到京都那一次也看到過她身上那個地方的痕迹。
“京都那次……”雲夕心中想起那件事便隨口問了出來。
舜月的臉騰一下更紅了:“這麼久以前的事情,你現在才問!”
“那時,你答應嫁我。我太激動,大腦一直處於飄忽狀態,便忘了,剛剛才想起。”雲夕解釋道。
“是的,是的。都是我想你的時候自己掐的!”舜月將一切一力擔下。
“破案了!”院子裏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雲夕神情一凝,將舜月的領口裹嚴,推門沖了出去。一道暗紅色的身影一躍飛出了院子。
“我可不是故意留在這裏等你回來。我只是看到她身上有傷,好奇是誰下的毒手,這才一直暗中保護她。”魔霄羽一本正經說道。
雲夕聽到他的話,臉色卻更冷了:“你怎麼看到的她身上有傷的?”
魔霄羽頓時抿緊了嘴巴。過了一會,他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偷看。”
琤!
雲夕夕劍出鞘,魔霄羽急忙抽出焚血劍抵擋。兩柄緋紅色的劍撞擊在一起,迸射出耀目的火花。
竹屋遠處,一個面容清秀的青年,長發垂落腰側,眉眼溫柔望向屋內的舜月。舜月察覺到視線,抬頭向青年的方向望去,四目對視,舜月大方沖他搖了搖手。
雲夕見狀,從戰鬥中抽身,回到舜月的身邊,抬頭向青年的方向望去,眸色微暗。
魔霄羽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他偷看到舜月身上的痕迹的時候,還以為是青年做的。便留了下來,想等雲夕回來想想辦法,試試兩人聯手能不能打贏他。他沒想到兇手竟然是舜月自己。
“要留下來吃飯嗎?”舜月對遠處的青年大聲喊道。
青年怔了怔,目光從舜月身上移到雲夕冰冷的臉上,又落在魔霄羽手中的焚血劍上。他不喜歡焚血劍。青年抬頭望向舜月,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忍不住點了點頭。
“我也留下吃飯!”魔霄羽見狀主動說道。
“等着,我前兩日看到書中有一道很好玩的……”舜月說著捲起衣袖,露出半截玉藕般的胳膊,準備去忙活。
雲夕抬手飛快將她剛剛捲起的衣袖送了下去,沉聲道:“天氣冷,會凍到。”
“哼,小氣。”魔霄羽看破也說破。
“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麼?”雲夕柔聲問道。
“你做的我都喜歡。”舜月眉頭微蹙,“那我做什麼?”
“你來陪我聊天啊,敘敘舊。”魔霄羽臉上大喜說道。
他知道這幾日雲夕不在,擔心舜月安危,所以來保護她。現在能夠當著雲夕的面和舜月親近,他十分開心。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雲夕看了看魔霄羽又看了一眼對面安靜的青年,對舜月說道:“你陪他們坐會。我很快做好飯。”
“我要吃糖醋排骨,排骨要剔骨的那種。”魔霄羽突然開始點菜。
“我吃素。”青年也默默來了一句。
雲夕又深深看了兩人一下,目光依依不捨地從舜月身上離開。
舜月坐在一旁,左右看了看青年和魔霄羽。她見青年的目光帶着警惕盯着魔霄羽手中的焚血劍,好奇問道:“你怕焚血劍?”
青年眼眸微微動了下,淡淡說道:“我是妖,只有斬妖劍才能傷到我。”
“你果然不是人!”魔霄羽心情激動。
舜月抬手給了他一拳讓他安靜下來,好奇的目光望向青年。
青年繼續說道:“焚血劍是用人牲祭劍鑄造的,每一次使用之時都需要人牲的血。它已經是妖邪之物。”
“說得好像你被它砍過似的。”魔霄羽聽到焚血劍需要人牲,想到自己便是耗費許多鮮血讓焚血劍現世,心中莫名有些複雜。以前南梧國也有人主動獻出自己充當人牲嗎?
青年垂眸沉思了片刻道:“以前被一個紅頭髮的少年砍到過。”他抬頭望着一身暗紅衣着的魔霄羽,“所以,我不太喜歡紅色。”
舜月/魔霄羽:心理陰影!
“只有焚血劍打開白玉棺的時候也需要人牲嗎?”舜月突然幽幽問了一句。
青年點頭道:“嗯,需要血,而且是許多血。”
舜月的臉色頓時白了幾分,眼眸幽深望向雲夕所在的廚房。魔霄羽的臉色也變了,他不知道這件事,便將焚血劍給了雲夕。
沉默,冗長的安靜襲來。
青年有些茫然,自己剛剛說錯話了嗎?為什麼舜月不說話了呢?
“舜月。”青年帶着一絲怯意問道。
舜月抬頭,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
青年聞言,瞳孔微縮,心跳漏了一拍。她在問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嗎?青年望着舜月的眼眸漸漸燃起莫名的火焰。
“不能告訴我嗎?”舜月有些失望,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和他成為了朋友。
青年見到她失落的表情,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道:“我可以告訴你嗎?”
魔霄羽目光陰沉下來,出聲道:喂,快鬆開!”
舜月抽出手,眉頭微蹙問道:“妖的名字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青年淺笑道:“問妖的名字代表着向對方求愛。”
啪!
不遠處廚房內響起東西砸落的聲音。
舜月目光一凜,身影一掠飛快向廚房奔去。
青年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魔霄羽莫名對他有了同時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別難過了。你未來還是會等到命定之人的。”
青年點了點頭:“上一世,我沒等到她。這一世,她選擇了雲夕。我便等她下一世。”
魔霄羽心中的惺惺相惜之情頓時煙消雲散:“她下輩子是我的!”
青年抬眸望向他,目中沒有絲毫退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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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舜月跑進來的時候看到雲夕正在收拾破碎的碗碟。她剛要跑過去,雲夕輕聲道:“別動,地上有碎片。”
待他收拾完碎片,這才走到舜月身邊對她淺笑道:“怎麼慌慌張張的?”
舜月急忙拉過他的手仔細檢查,說道:“我聽到聲音,有傷到哪裏嗎?”
雲夕看着她着急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將舜月緊緊擁入懷中。
“雲夕。”舜月喊道。
雲夕垂首覆在她的頸上,張口深深咬了一口。
“嗯……”舜月忍不住痛出聲。
“他們在爭你的來世。”雲夕說著,唇向下移了移,吻了吻。
舜月頓時感到身體一陣酥麻,微微顫抖:“那不都是你的嗎?”
雲夕抬起頭看着她的眼眶微微濕潤,道歉道:“不知為何,我今日有些煩躁。”
雲夕自問,是因為上官飛揚嗎?因為他會如他自己所言,一直將舜月放在心中。還是因為魔霄羽趁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偷看舜月,亦或是那神出鬼沒的青年。
他嘆了一口氣道:“吃飯吧。”
舜月突然握住他要離開的手腕,在雲夕回頭的時候,踮起腳步在他的唇上印了一記:“我去拿酒。剩下的晚上再繼續。”
舜月噔噔噔跑到院子裏的梅花樹下,動手挖了起來。屋內的青年和魔霄羽看到,連忙追了出來。
舜月向魔霄羽伸手道:“焚血劍給我。”
魔霄羽把劍遞給她。舜月接過劍就開始挖土。
魔霄羽嘴角抽搐了下,一把搶回焚血劍,心疼道:“你對它太過分了。”
青年走上前抬手道:“讓我來。”
雲夕把飯菜端到大廳內,聽到院子裏一聲巨響,他抬頭望去便看到院子裏出現一個大坑,坑邊一株梅樹搖搖欲墜。
咔嚓!雲夕手中的筷子折斷了。不知院中的三人是否聽見,只見他們動作飛快填起了坑。
當三人各抱着着幾壇酒回來的時候,雲夕望着三人臉上和身上的白雪和泥濘,冷聲道:“洗手。”
當飯飽之後,舜月望着一直被束之高閣的酒,問道:“雲夕,不喝嗎?”
那是她親手釀的,很想試一試味道。
雲夕給她倒了一杯清水說道:“喝酒傷身。”
“我不怕傷身,給我!”魔霄羽喊道。他喝不慣面前這清水。
雲夕目光奇怪看着他,問道:“你確定要喝?”
“那是自然。”魔霄羽說完心跳加快了一下。
雲夕笑着給了他一瓶說道:“打開封條就要喝盡不能浪費。”
青年和舜月的目光齊齊望向魔霄羽,想看着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魔霄羽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揭開封條,一鼓作氣灌了下……沒灌下去。他剛剛嘗到味道,便衝出房間,跑出院子吐了起來。
舜月的臉色頓時變了。自己釀的是酒,不是毒藥。
青年的臉色也變了。他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壇酒,不知是喝還是不喝。
“雲夕,有那麼難喝嗎?”舜月悄悄問道。
雲夕淡然道:“不是難喝。忍一忍還是可以喝下去的。魔霄羽吃不了苦,耐心不足。”
青年聽完,眼中一亮。身為妖,他什麼苦都吃過,耐心比天下任何人都長。他鼓起勇氣揭開封條,一鼓作氣……跑出了院子,開始吐了起來。
“雲夕。”舜月可憐兮兮望向他。
雲夕笑着走到一旁取出另一壇酒,揭開封條給她斟了一杯:“你身體不好,只能抿一口。”
舜月看了看杯中酒,又看看雲夕,鼓起勇氣,輕輕抿了一口。她眨眨眼睛,挺好喝的啊,甜絲絲的帶着一絲酸澀,還有梅花的清香之味。
雲夕笑着偷偷向酒罈下自己做過的標記撕下。做標記的這壇是他釀的,故意混在舜月釀的酒內。
魔霄羽和青年終於回來,看到舜月和雲夕正在對飲,臉上神情變了。
“你們的味覺沒問題吧?”魔霄羽問道。
“你試試。”舜月給他斟了一杯。
魔霄羽嚇得退後數步,道:“不用了,都給你。”
“人類酒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青年感觸頗深。
“其實,人類還是有好酒的。我南梧國皇宮便有許多佳釀。閣下若不介意,要不要試試?”魔霄羽想為酒正名。
青年沉默片刻說道:“好。”
兩人竟然就這麼說好,和舜月打完招呼,一同走了。
“跑得也太快了!”舜月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憤憤不平道。
雲夕望着一旁堆積的酒罈,嘴角揚起,比自己想像的更容易對付。果然是親自嘗到舜月釀造的酒的味道,打擊太大,對舜月的幻想破滅了。
突然,雲夕腿上一重,舜月坐在了他懷裏,滿臉通紅望着他。雲夕看了一下酒罈,已經空了。在他分心的短暫時間內,舜月竟然將那麼多梅酒喝盡了。梅酒雖然並不濃烈,卻足夠醉倒人。尤其是向來從不沾酒的舜月。
“舜月。”雲夕輕聲喚道。
舜月定定望着他,眉眼一笑,垂下頭在他脖頸之處啃噬起來。
魔霄羽和青年已經走出竹屋一段距離,青年突然面紅耳赤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魔霄羽問道。
青年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看到還是聽到什麼了?”魔霄羽問道。
青年臉上一紅,加快腳步向前走去,聲音生硬道:“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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