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十六
噗!
衾薄又是一口鮮血吐出,顯然受傷不淺,一擊下來比折清還要狼狽。
他一開始一直躲在十五具傀儡之後,幾乎很少沖在前頭,身上始終乾乾淨淨,這是第一次。
折清和他恰恰相反,每次都是大開大合,在十五個傀儡的圍剿下幾進幾齣,身上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有,有神通擊過的痕迹,燒傷和砍傷,手上一道,肩上一道,面上還被衾薄的道器黑劍劃了一下,差點破相。
但是他修了大長生術,大長生術最神奇的地方就是生機盎然,那傷口已然恢復如初,新長出的皮膚更嫩,就是法衣還破破爛爛而已。
其它地方沒有遭受很大的打擊,鞋襪完整,頭髮老老實實束着,一根髮帶燒掉了底下的金色小塔裝飾,另一隻還有。
那金色小塔掛在髮帶的尾部,是為了防止被風吹起,用來壓着的小玩意兒,掉了一個,那根髮帶登時顯出了它桀驁不馴,不受控制的本性,肆意的飛揚。
今兒的關谷城風很大,因為沒了各種各樣的建築物遮擋,全都被毀的一乾二淨,大風刮的魔修飄飄欲仙,也將衾薄甚少的布料吹的衣不遮體。
□□半漏,一條胳膊和香肩完全暴光在眾人跟前,眾人無人欣賞,他自己也不甚在意,只扶着胸口站起來,冷着一雙眼問:“這是誰的術法?”
折清借力的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他自然曉得,折清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術法。
第一次被困在陣法中和那個鬼修打的時候,因為鬼修的特性,沒施展出移花接木的威能,那時衾薄應該也沒看出來,所以第二次才會中招的那麼徹底。
他的十五具傀儡,毀了大半,全都倒在他腳下,定是方才拿這十五具化神傀儡當墊背,給他擋了一災,所以他才沒死的。
“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
天空中的血紅眼睛動了動,看過來的時候像是神念從外到內掃過一遍一樣,神魂,丹田,經脈,什麼都被它看的透透的,偏那恐怖的氣息和威壓叫人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思。
那眼睛從左到右瞧了一遍,又從右到左瞧了一遍,最後將視線落在余玉身上。
余玉心中陡然警鈴大作,就像被最毒的蛇盯上,最惡的鬼看着一般,腦子裏‘嗡’的一聲,整個都要炸了。
轟!
一個人落在她身前,擋住了衾薄惡毒的眼神,和那血紅眼睛的矚目,威壓和氣息瞬間像是遇到了剋星似的,繞着那人影走。
折清背後宛如開了個扇形安全區,余玉聽到身旁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她提着的那顆心也放了下來。
媽啊,太可怕了。
這是她來了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嚇到她的人,也是她見過最強的。
那種窒息感她怕是會記住一輩子,太難了,每次遇到的敵人都是遠超她修為的那種,這個超的最厲害。
“看來沒找錯,是她對不對?”
衾薄的視線就像繞過了折清,和聲音一起傳來一般,余玉渾身一震,意識開始恍惚起來,有一種被冰冷海水包裹不斷往下沉的感覺,慢慢的水瞞過頭頂,呼吸困難。
她想掙扎,但是渾身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墜下去,眼皮子越來越沉重,終是沒禁住閉上,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快要被淹死的時候突然被一隻手攥住,那隻手拖着她,朝上拉去。
余玉人衝出海面,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勉強睜開眼,才發現是折清。
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背對着她,一隻手后折,握住她的,緊緊的,與她十指相扣,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余玉望着那手,一時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衾薄那個王八蛋,對她精神攻擊。
似乎發現她醒了,折清那隻手鬆開,放在身側,握住地上插着的開天劍劍柄。
余玉墊了墊腳,露出頭,從折清的肩頭看對面,衾薄揚了揚下巴,嘴中突然吐出一根黑色的針,針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擊來,折清開天劍掃去。
‘鏘’的一聲,開天劍和針碰撞,發出響亮的聲音,黑色的針被開天劍擋住,但是一道透明的東西卻透過開天劍,擦過折清的肩頭,驀地往余玉的方向射去。
折清瞳孔散大,身體已經本能反應,猛地回身,神念化作一隻手去抓那針,終是沒趕上,指尖被那針掃過,稍稍改了那麼一點點方向,到底還是到了余玉面前,至她眉心處鑽了進去。
余玉只來得及倒退一步,便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她也是沒想到,衾薄對付她居然還使手段。
那針裏頭含了一道神念攻擊,是神念方面的神通,穿過了她的紫府,直接擊中她的神魂。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只一下她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估計是死了。
等會兒,死了為什麼她還能想東西?
聽別人說人死後其實大腦還沒有完全死亡,這時候還是能思考能想事情的。
但那是普通人,神念就是人的意識,神魂就是大腦,她大腦受傷,最先停止的應該是意識來着,也就是說她這一死就沒感覺了。
難道還沒死?
可是沒死怎麼會和外界失去聯繫?
完全聽不到聲音,也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四周一片漆黑,一點光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這種狀態有點糟糕,余玉莫名的躁。
死沒死給個準話啊,這是個什麼意思?叫她不死不活的,比死還難受。
余玉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死了?魔修該怎麼辦?
會不會很難過?
他那麼重情義的一個人,在這個時代又一個人都不認識,不,他找到了一個親人,他的姑姑,有他的姑姑在,應該不會太為她的死憂傷吧?
希望他不要記掛她,呸呸,余玉連忙糾正,希望她沒死。
折清還有一個要求沒找她要呢,現在就死了,他那個要求沒提成,會成為遺憾,就像當初的那一碗長壽麵。
叫他記掛了萬把年,萬一也記掛她萬把年,那活的也太累了。
余玉胡思亂想了一陣子,還是沒有聯繫到身體,啥也沒有,就這麼寂靜着,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她怕自己真死了,堅持保持意識活躍,就沒有聽過,什麼都想一想。
師父,大師兄,宗主,大門,同門,吃的,折清,折清,還是折清,想的最多的都是關於折清。
反正她知道只要她意識不滅,肯定就是沒死的意思,所以拚命想東西便是。
其實她也是有小遺憾的,比如說沒有陪折清走下去。還有啊,沒有看到折清胸口是不是她想的顏色,也沒有找到一個比折清更好看的男子,沒睡過男人,到死還是個母胎單身,好可憐啊。
死也不讓她感受一把美男在懷的美好。
其實這一路走來,從練氣,一直到元嬰巔峰,見過的男男女女無數,最頂峰的化神期也被她瞧了個九成九,心中找對象的心思已經熄了大半。
畢竟化神期之後已經不在乎男女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看看枝一,男女同體,那一對並蒂花,乾脆分不開了。
再瞧瞧伏鷺,女扮男裝,還有衾薄,奪舍了女子的身體,其他的要麼是老頭就是姑娘,還有可能幹脆不是原裝貨。
也許外表看來很年輕,實際上靈魂已經幾萬歲,老頭子一個。
總之找對象風險太大了,一個眼睛沒擦亮,找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如此想來還是折清靠譜一點,見過的男男女女無數,發現最好看的還是折清,最強的也是折清,和她最熟的還是折清。
已經培養了感情那麼久,再換一個還要幾十年,麻煩死了,不如就折清算了,當然他如果肯的話。
他肯定肯的,不肯也要肯,必須肯。
其實余玉對他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尤其是當初中了華鎣的千嬌百媚術。
她背着折清刻意查過,發現千嬌百媚術果然只對心中有愛的人有效。
她知道,只是當著折清的面,不敢深想而已,一深想折清什麼都知道了。
那不就等於對着他告白?
萬一被拒絕了怎麼辦?
多尷尬。
沒法子,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刻意往別處想,別處解釋,就怕被折清發現了她的小心思。
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從那開始不能直視折清了,總會忍不住想他脫了衣裳的模樣,以前是好玩兒,現下發現對他起了欲.望。
會忍不住想保護他,雖然他也不需要,他說要去魔界,余玉第一反應是跟去,但她沒那麼說,也沒那麼想,等他走了才開始做準備。
總是被猜透心思,她已經有辦法對付折清了,可以瞞過他了。
折清沒了讀心術就是一朵小白花,很好騙的。
她其實很怕死,怕疼,但還是義無反顧來了,因為折清好歹還有個姑姑,她就只有折清了。
她什麼親人都沒有了,不想跟折清分開,無法想像沒有折清的日子,所以幹什麼都拖着他,就算他不願意,不想也要硬拉着拽着,扛麻袋也要帶去。
折清是她的安全感,依靠,和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
以前只當是親情,爺孫?反正什麼都好,只要在一起就成,華鎣那次才發現原來是愛情。
這愛情來的太突然,叫人招架不住,余玉着實恐慌了很久才慢慢接受。
管它是愛情還是什麼情,就必須要在一起。
去哪都要帶着他,沒可能丟手就是了。
只要能在一起,愛情就愛情吧,她也是很洒脫的,除非折清說有喜歡的人了,不要跟她在一起了,她才會放棄,離開,除了這個原因不會有別的能把他倆分開了。
只要他沒找到喜歡的人,就算他想走,那也是不行的,招惹了她就要負責到底,哪能說走就走?
余玉突然發現折清好倒霉啊,碰上她算是一輩子毀了。
就算他想找別的女人,她也不會給機會,把他的時間全部佔用,看他怎麼找?
嘖嘖嘖,越發的同情他。
余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要真死了,以後就不能佔用折清的時間,那他不是可以肆無忌憚找對象了?
那不得行,還不能死,折清好歹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還沒嘗到他的味道就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怎麼也要把他睡了再死吧?
不不,萬一睡的很舒服就不死了,最好長命萬歲,日日睡才好呢。
余玉心中突然起了掙扎掙扎的強烈想法,想活,想好好的,想叫折清提掉那個要求,不能讓他有遺憾。
死的人一死一了百了,活的人會痛苦一輩子,折清好不容易才從很低的求生欲變成現在這樣,不能再帶給他負面的情緒。
快醒啊,醒來啊!
余玉拚命的‘使勁’,也不知道使哪裏?反正就是在‘用力’就是了,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一花,恍惚間似乎瞧見一個燈籠閃了一下。
有情況!
余玉一喜,更‘用力’了,那燈籠也從模糊,看的越發清晰,周圍的景象便如魚湧進水裏一般,一一映入眼帘。
她瞧見了無數腳不沾地的人,輕飄飄飛在空中,懸地半尺,她自己也是,排着一個長長的隊,她在最後,前面的人不是缺胳膊掉腿,就是乾脆沒了腦袋,一個個肩上和腦袋上亮起藍色的火來。
大家都站在橋上,橋很大,足夠容納那麼多人,最少百米,橋下有條河,河裏頭無數的人頭浮現,每一個都伸着手,凄慘的叫喚,喊冤。
再遠一些是紅色的花,養在岸邊,瞧着頗是眼熟,身後是一座高達百尺的大門,大門下燒着一種黑色的火,離老遠便覺得一股子寒氣,逼人的冷。
等會兒,又寒又冷,黑色的火?
余玉心裏咯噔一聲,意識到這裏是哪兒了。
使錯勁,到了冥界了。
完了,這下真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