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
九二年的這個夏天,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兒。
先是毓秀趕赴巴塞隆拿成了國家隊的隨行文字翻譯,雖說她這個所謂的隨行翻譯完全是開後門進去的,為的是長長見識,而非真的能做什麼。不過,多數人還是不了解這其中的情況，再說了，就算什麼都不做,這也是一份極好的履歷。
李桂芳就是屬於並不懂內情，光被名頭就唬住了的人。
她以己度人，覺得像自己這樣在首都見過大世面的，都被唬住了。那麼那些一輩子最遠只到過縣城的鄉下人,聽說了這個消息后，還不被嚇死啊！
事實證明,她沒有把別人嚇死，到時候差點兒被人嚇死了。
她的親孫女甄美在短短的兩年不到時間裏，完成了結婚、懷孕、生娃、離婚、帶娃回娘家的一系列人生經歷。
而她曾經養過好些年的來弟，卻在這個夏天考上了大學。
都是人,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這個時候,李桂芳只是從心底里升起了一種名為荒謬的感覺。不過，因為她對甄美原就沒有太深的感情，再說甄美結婚也沒經過她的同意，離婚就更……
愛咋咋地！
假如甄美沒有帶孩子回娘家住的話,那就更完美了,她完全可以當做老苗家沒這號人物。
握着電話聽筒,李桂芳語氣冰冷的給苗解放發佈任務：“別人家的事兒你少管，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找戶人家把老四那個小兔崽子給嫁出去。不要彩禮，不管對方是啥人，只有一個要求，把孩子也帶走。記住了沒？趕緊把你那個蠢閨女給嫁出去！”
苗解放蔫蔫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媽，小美她說她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帶着別人家的孩子賴在娘家白吃白喝？我們老苗家欠她的啊！”李桂芳氣都氣死了，也就是她人在京市裡，沒辦法立刻趕回去。假如說，她如今就在村裡，只怕甄美人都涼透了。
“可、可小美說，盼娣也還沒嫁人……”
是啊，盼娣也沒嫁人。可一則，盼娣她不用在家裏吃喝還能時不時的往家裏寄點錢，李桂芳現在是已經看不上那點兒錢了，可她覺得苗飛躍這個孫子跟他爹一樣傻，有錢攢着給飛躍娶媳婦多好呢？二則，盼娣她人在南方，李桂芳壓根就不知道她具體的地址，請問怎麼催婚？
“她還有臉說盼娣？盼娣人家是高中生，是黃花大閨女，是有本事在工廠里賺錢的！”李桂芳氣得直翻白眼，“反正你聽我的，趕緊隨便找戶人家，把那小兔崽子給嫁出去！”
苗解放邊嘆氣邊點頭，滿臉都寫着生無可戀。
李桂芳等了一會兒，愣是沒聽到那頭的聲響，頓時更來氣了：“苗解放你聾了還是啞了？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我讓你趕緊把老四那小兔崽子給嫁出去！聽到沒！”
“我、我不是點頭了嗎？”
李桂芳：……
這誰家的傻子啊！！
放下電話后，李桂芳已經氣得完全說不出來話了。等她緩了好久好久，才恍惚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跟苗解放說毓秀去外國的事情。
呃……
算了算了，還是過兩天再說吧。容她先緩一緩，不然遲早被那群小兔崽子給氣死。
事實上，就算緩了好幾天，當李桂芳再度打電話過去時，還是被氣着了。
這回卻不是苗解放的鍋了，而是電話沒人呢接。
其實也很正常的，誰讓這年頭通訊不方便的，現在都還算好的了，起碼幾乎每個村子都裝了電話的。擱在前幾年，就毓秀還在上大學那會兒，他們村裡連電話都沒有，有啥要緊事兒，都是要跑去鄰村打電話，或者提前約好時間到時候去鄰村接電話的。
那時，才叫一個麻煩呢。
可如今，明明村裡已經有電話了，咋就還沒人聽了呢？
李桂芳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如今是盛夏時分，就算家裏有大風扇吹着，她還是出了一頭一臉的汗，心裏更是焦躁不已。她真不是擔心出了什麼事兒，純粹就是被氣的。
不接老娘電話！
啊啊啊！
一直打到了日落西山，在李桂芳終於決定要放棄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那頭“喂”了一聲。
差不多大半天沒吃東西的李桂芳，一瞬間就來勁兒了：“咋回事兒啊！為啥不接電話啊！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對方也不知道聽沒聽出她的聲音來，只樂呵呵的回答道：“老甄家辦了狀元宴啊，咱們都去吃酒沾喜氣了！那個甄伶俐啊，她考了第一名呢！狀元呢！嘿嘿嘿……要說老甄家就是能耐，出了仨大學生了，這叫啥？人家從根子上就是好的，唉，只可惜秀兒被苗家那個刻薄臉老太婆搶走了。”
苗家的那個刻薄臉老太婆：……
啊！！！
李桂芳“啪”的一下掛了電話。
她又花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候來消氣，等她的氣終於消了，再度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那邊……
農忙了呢！
就感覺吧，出師不利。
李桂芳生生的把自己氣出了個好歹來，大夏天的，她中暑了，上吐下瀉，保姆一看情況不對，生怕她把病氣過給了孩子，飛快的將她送進去了醫院，並辦理了住院手續。
這還不夠，專門照顧孩子的保姆，那是郝媽請的啊！她的工資壓根就不是郝新明給的，而是郝媽給的。如此這般，她一個電話打給了郝媽，等李桂芳從醫院回來時，她那可愛的曾孫孫啊，已經被抱走了。
李桂芳：……
她問了郝新明，可郝新明工作特別忙碌，抽空聽她說了事情大概，之後也沒太當一回事兒：“我媽抱走就抱走吧，反正保姆也跟着去了，沒事兒的。”
“可毓秀……”
“那就等毓秀從國外回來，我再去把兒子接過來。”
郝新明其實對李桂芳沒啥感覺的，他完全是看在毓秀很在乎李桂芳的份上，才做到了表面的和氣。又因為他是個男的，家裏又雇傭了保姆，哪怕他最多也就是禮貌的喊喊人，啥實際行為都沒有，李桂芳也沒意識到她的孫女婿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李桂芳還想再爭取一下，她想說自己已經痊癒了，本來就是生氣外加中暑，並不是會傳染的毛病。
沒等她把話說完，郝新明就從兜里掏出了錢夾，拿了兩百塊錢遞給她：“奶啊，你也該享享清福了。我媽那是孩子的親奶奶，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有空就跟其他人喝喝茶聽聽戲。那個……我表嫂的奶奶啊，她跟你性子差不多，也是那種孫女天下第一好、孫子全是傻子蛋的性子，要不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李桂芳麻溜的收了零花錢，本來都已經被安撫住了，又聽到孫女婿後頭這番話，想了想，她好像是該擴寬一下交際圈，畢竟總是跟保姆混在一起，很是有些跌面子。
這般想着，她就點頭應了好。
郝新明當然不會閑到親自把倆老太太拽到一塊兒去，事實上，他只是給他表哥打了個電話，說了下大致的情況。
“……就是毓秀奶奶啊！表哥你也知道，我那工作太忙太忙了，整個人就跟陀螺似的轉悠。”
“對呀！這不是毓秀跟表嫂一起出國了嗎？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裏，前陣子還中暑了，我就尋思着，她可能是悶得慌，偏她跟我媽又說不到一塊兒去！”
“就是啊，估計就是代溝了。你問毓秀她奶奶多大年紀？跟表嫂她奶差不多吧？而且以前都是農村老太太，她倆還都喜歡孫女不喜歡孫子……對對，我覺得她倆一定有共同語言！”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表哥你跟那頭說了以後，記得給我打電話。”
郝新明想得特別美，兩人都是農村出身的老太太啊，都是偏疼孫女的那款兒，而且她倆的孫女還都是京大畢業的，如今更是留在了京大工作。最最重要的是，毓秀和他表嫂就蠻說得來的，所以兩人的奶奶一定合得來。
還有一點，郝新明還知道他表嫂的爹是人民英雄，偏巧毓秀的爺爺也是軍人，還是革命烈士呢，所以她倆必須聊得來！
想法有多美，現實就有多殘酷。
其實一般來說，公主病和公主病之間都是合不來的。
那麼同理，偏心眼老太太之間，大概率也是合不來的。
誰說農村出身的老太太就一定接地氣了，郝新明也是後來才知道，他表嫂的奶奶啊，那就是個時髦且跟國際接軌的老太太。
別的不說，李桂芳因為來到京城還不到兩年時間，又因為她在京市裡沒啥朋友，平常能夠交流的也就只有家裏的保姆。因此，她的口音完全沒改過來，是地道的土話，連土味普通話都談不上。
而人家郝新明表嫂的奶奶，都來京城好多年了，就不說京片子了，人家是活到老學到老，連古德貓寧都能講。她還帶領着她那片的腰鼓隊霸佔了多年的第一。
介紹這倆人認識的話……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倆是見過面的，僅限於見面而已。
李桂芳這邊還沒啥反應，那頭聽說了這事兒后，直接給氣傻了，晚飯都差點兒沒能吃下去。
“啥叫我跟她像了？我哪裏跟她像了？都是老太太所以就像了？她她她一天天的啥正事兒都不做，就知道賴在孫女婿家裏吃白飯，像話嗎？有兒子有孫子，她跑去孫女婿家裏過日子！”
“我這能一樣嗎？我是得閑了沒事兒干，去我家寶兒家裏逛一下，哄哄孩子，幫着收拾收拾，她呢？她呢！”
“哎喲給我氣得喲，我是兒子孫子有錢有能耐孝敬我，她是啃完孫女啃孫女婿。能一樣？這能一樣？我住在我家老四買的房子裏呢！”
“就不說我家老四了，我家最沒出息的蠢貨啊，那也比她兒子強！”
郝新明表嫂的奶奶娘家姓趙，她跟李桂芳還不同，人家喊李桂芳都是喊她苗大娘的，等於就是冠了夫家的姓氏。當然，這在當下是屬於很普遍的一種情況。可趙老太不同啊，她夫家表示沒這個能耐，你還是自個兒玩吧。
趙老太是聽了她孫女婿的話，又不好直接發作，回家就鬧了個天翻地覆。對着她家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老頭，她就覺得特沒勁兒，一氣之下，她趁着天色還亮堂着，跑去找了她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
把前情提要一說，趙老太越說越生氣。
“你倆說！我最沒出息的兒子是不是比她最出息的兒子強？對了，還有孫子，我最最最丑的孫子，丑得都沒人樣兒了的孫子啊，他還是電影明星呢！”
她大兒媳婦：……
真是不好意思啊，那是我生的丑兒子。
“我最最最蠢的孫子，大字不識一籮筐啊，蠢得都沒邊沒際了，那他還是奧運冠軍呢！”
她大兒媳婦：……
那還真是有夠抱歉的了，全他娘的是我這房的。
“還有那個打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得連山上的野猴子都認輸，沒啥別的長處，就只光臉皮保養得特別厚的孫子啊！他還是大老闆呢！”
她大兒媳婦：……
媽！您能換一家罵嗎？？？
她二兒媳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氣傻了的趙老太態度異常堅定的表示，絕對絕對不要跟傻子玩！
結果，等郝新明接到來自於他表哥那充滿了抱歉的電話時，他先開了口：“不用了不用了，毓秀奶奶已經有事兒做了。”
“有事兒做了？什麼意思？”他表哥心說，難道又是個能耐的老太太？那可不得了，他家那位老太太就算再作，京市裡有的是兒子們孫子們讓她作，可郝新明家的那個，似乎在京市裡只有一個親人啊！
以前是一個，現在就是倆。
哦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仨，不過其中一個去了國外而已。
事實上就是，甄美帶著兒子上京市投奔來了。
雖說李桂芳最終也沒告訴苗解放，毓秀去國外的事情。可別忘了，她在打第一個電話時，是告訴了接電話的人，反正該說的都說了。那人最初是真沒反應過來，後來到甄家吃狀元流水宴時，冷不丁的想起來了，嘴皮一禿嚕就給人說出來了。
很難形容當時甄家人的表情，反正事後，周萍是又哭了一場，不過哭完之後也是欣慰不已，甭管怎麼說，她肯定還是盼着毓秀好的。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跟周萍似的，有事兒往心裏悶。多數人都是習慣了大嘴叭叭的往外說事兒的。
只這般，很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毓秀出息了，非但考上了大學嫁給了京市本地人，還能去外國了。
彼時，國內還是推崇國外的月亮比國內圓。再說了，村裡人多數是最遠只去過縣城的，別說是國外了，連上次苗家的人從京市回去后，都被堵了好幾天，問京市是啥樣兒的。
如今，聽說毓秀都能耐到坐飛機去外國了……
村裡人紛紛表示，老甄家的種就是優等品。
苗家人：……
如果李桂芳當時在場的話，那肯定是下場開撕了。什麼老甄家的種？老甄家又不是各個都是大學生的，這不是甄振華的兩個兒子都僅僅只是高中畢業嗎？
高中畢業，這個放在六七十年代是特別了不得的，可如今都九二年了啊！不就是高中畢業嗎？況且都是一個地方的，誰還不知道誰呢？那會兒考高中又不難的，高中畢業只能說明你家不差錢，別的什麼問題都說明不了。
事實上，他們整個鄉里，除了前些年隔壁村出了個大專生外，真正的大學生只有三個。
分別是：甄卓凡、甄伶俐，以及苗毓秀。
其實吧，大家都覺得“苗毓秀”這個名字，簡直就是不和諧的存在，要是改成甄毓秀就完美了。
這話叫來弟聽到了，也就是如今的甄伶俐。她心說，毓秀要是真的放在甄家，大概率不會叫甄毓秀的，應該叫甄秀才對。
真秀啊！
甭管怎麼說，失去了李桂芳的苗家，戰鬥力大減，壓根就不需要甄家人出面，村裡其他人的嘴叭叭這麼一說，就能把苗家人說趴下。
本來，甄美還是有戰鬥力的，可無奈，她最近正在被苗解放催婚呢。
誰讓苗解放是個孝子呢？哪怕他明知道自己說的話，甄美肯定不會聽的，可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將李桂芳叮囑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遍不行說兩遍，兩遍不行就說三遍。
照着一天三頓的說，簡直就跟唐僧念經似的，把甄美念得頭暈腦脹的，戰鬥力因此驟降。
當然，苗家也不至於徹底就被打垮了，別忘了，苗家還有其他親戚在村裡呢。
苗解放的幾個叔伯嬸子就不幹了，叫嚷着也不一定是甄家的種才能耐的，畢竟來弟是打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特別能讀書的，所以應該是苗家教得好。
“你非要說老甄家的種厲害，那為啥甄俊他們哥倆就沒考上大學呢？我看呀，還是咱們老苗家教得好！”
“喲，你們老苗家教得好啊？那為啥苗解放是個蠢的，苗飛躍是個蠢的，你們家其他親生的，但凡是身上流着苗家血的娃兒，一個都考不上大學呢？”
“你你你……現在雖然不行，但以後呢？”
“少扯這個，偷了人家的娃兒還打死不肯還的，你們老苗家就是專出賊偷兒！！”
“我跟你拼了！”
在農村裡，老娘們吵着吵着就打起來，簡直就不叫個事兒。可問題是，一方是苗家的親戚，另一方……
那就是個普通的村民啊！跟甄家沒關係的啊！
本來，真要是苗家和甄家打起來了，村裡人還一定偏幫哪個。結果苗家親戚跟普通村裡人較上勁兒了，頓時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瞬間翻天了。
“你們老苗家臭不要臉！偷人家孩子！不然人家現在就是仨大學生了！”
“我呸！偷孩子的臭不要臉是老何家的！”
好了，一句話下去，何家也參戰了。
……
這些事情，都是甄美告訴李桂芳的。
李桂芳聽了個開頭就感覺胸口陣陣起伏，聽到一半時已經是氣血上涌，等她聽完后，基本上就宣告不治了。
至於甄美是怎麼找上門來的……
她會問路的啊！
別看她傻是傻，但她是傻大膽。藉著如今已經不管制交通了，她打着千里投親的借口，一路坐火車北上，到了火車站她也沒有任何氣虛，畢竟她已經來過一次了。不過，上次是有人接站的，再說那回也不止她一人帶着孩子，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壯着膽子，問人家京大在哪裏。
京市人就沒有哪個是不知道京大在哪裏的。
反正特別順利的，甄美就摸到了京大。
雖說已經是暑假裏的，但其實京大也不是全空了的，再說這不是還有保安嗎？反正輾轉再三，甄美順利的找到了毓秀的同事，以及毓秀的家裏電話。
她覺得還挺順暢的，還跟她姐夫逼逼道：“我本來還想着要是問了學校也沒辦法的話，還打算摸去上回咱們借住過的那個小院子。姐夫你還記得吧？我記得那是你表哥的院子？”
“我表嫂的。”郝新明一臉的冷漠。
“那不是一樣嗎？你表嫂整個人都是你表哥的了，她的院子不就是你表哥的嗎？不然你這邊要是住不下，你幫我跟你表哥說說唄，也借我住住看。”
郝新明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姨子：“首先，我表嫂娘家的條件，我是說經濟條件要比我表哥家好。其次，他們家是軍人家庭，你最好不要去搞事兒。最後，你到底是來幹啥的？”
“投親啊！”甄美耿直得回道，“我在村裡活不下去了，所以跑來投奔我姐啊！”
“我記得你有好幾個姐姐。”郝新明還是遵循着點到為止的說法，可惜這招對要臉面的人有用，對甄美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對呀，我是家裏的老四嘛，我有三個姐姐。”
沒等郝新明再度開口，甄美就先眉頭緊皺的嫌棄上了：“我大姐嫁給了一個地里刨食的！一天到晚不是餵雞鴨就是往菜地兒里跑，再不濟就是收拾孩子。她也就比我三姐大了四歲了，看着就跟大了十歲一樣，就一農村婆娘！”
郝新明就很想問問，那你又是啥呢？苗家本來就是農民，生的女兒也嫁給了農民，又怎麼樣呢？人家是吃了你的還是拿了你的？那叫自力更生！
哪怕郝新明對苗家意見不小，也不會去仇視一個壓根就已經沒啥關係的大姨姐。
就聽甄美又繼續說道：“還有我二姐啊，我給她說，我都快在村裡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她說什麼？”
甄美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把在場的除了她自己的兒子外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她居然讓我南下打工！”
郝新明：……那不挺好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呢？”一個沒忍住，郝新明插話道。
甄美就跟看到了大傻子一樣的看了他一眼：“我幹嘛要去？南下打工誒！我二姐聽說是在什麼什麼工廠幹活，一天要干十幾個小時，睡得是沒窗戶的小黑屋，吃得是沒油水的豬食，我又不是欠得慌，幹嘛要去自討苦吃？”
最終，甄美總結道：“所以啊，還是三姐這裏好。”
“好好你娘個頭！”李桂芳突然破口大罵。
“我娘死了。”甄美沒好氣的懟了她一句，“最好她死了，千萬別再出來禍害人了。我說奶啊，你孫女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你都不知道那些村裡人有多可惡，我好好的走在田埂上，居然有人啐到了我面上啊！”
那是挺不好的。
沒等郝新明贊同，就聽甄美又添了一句：“我不就是說等我那死鬼娘從監獄裏出來后嫁給她男人嗎？她就啐了我一臉。”
郝新明：……
“可要是她不罵我是勞改犯的閨女，我也不會這麼說她啊？對了，她還罵老何家黑心爛腸的，死了以後要下油鍋。然後我小姨就把她踹下了田埂。”
郝新明：……
“我不就是忙着哈哈哈哈的大笑了幾聲嗎？等她爬起來以後，何小花都跑遠了，沒人影兒了，她就開始罵我，罵我是破鞋，罵我沒人要，罵我跟我那死鬼老娘一個德行。我一氣之下就說我那死鬼老娘出來后嫁給她男人！”
郝新明：……
“那我有說錯嗎？我覺得我沒錯。誒，奶啊！奶，我跟你說啊，我都想好了，這不是三姐都能耐到出國了嗎？她又是大學生，又是大學老師的，你讓她給我介紹個對象唄！行不行啊！”
郝新明：……
可憐的郝新明，他今天真的是飽受衝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早在他兒子出生那一天，他就知道了毓秀的身世。要不然，連番打擊重磅攻擊之下，他很能保證自己一定撐得住。
更讓他吐血的事情還在後面。
儘管李桂芳一開始是暴怒的，不過等她聽了甄美最後那個話后，詭異的沉默了片刻，最後居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也對，你才多大呢，總歸是要嫁出去的。”
“對對對！我才不像我小姨何小花那樣，七十年代啊，要三百塊錢的彩禮。我不要彩禮……呃，奶啊，你要彩禮嗎？”
正說得起勁兒呢，甄美忽的想起來了。彩禮不彩禮的，好像不是她說了算的。當然，她也可以跟對方約定不要彩禮，問題是，她這不是想要她三姐幫她介紹對象嗎？那就不好太坑娘家了。
“不要！”李桂芳特別的大氣，“沒彩禮你都不一定能嫁出去，要是再要彩禮，你這輩子還不得砸手裏了？”
甄美頓時放心了。
“奶啊奶，我就知道奶你最好了。你說我以前咋就那麼白眼狼呢？連誰對我好誰對壞都分不出來，奶啊，我已經知道錯了，以前的我就是個傻子蛋，以後我會好好孝順你的。”
隱隱約約的，郝新明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但因為已知的信息量太少太少了，他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但事實上，任何一個打小認識甄美的人此時站在這裏，都會被嚇得驚掉下巴的。
甄美啊，當年交換孩子的事情曝光之後，她被強制性的送回了苗家，然後就是各種大小戰役、游擊戰。她跟李桂芳那可真的是八字不合的典範，吵也吵了鬧也鬧了，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少，還曾經去村長那頭告過狀，甚至一度成為了整個鄉里的風雲人物。
說真的，要不是當時已經是新社會了，是法治社會了，李桂芳就是不把人弄死，也要把她提腳賣了。
真可惜啊……
結果，兜兜轉轉的，甄美的性子變了？
這可真是神奇啊！
唯獨李桂芳沒覺得太神奇，她那會兒就說了，哪怕她對甄美再差，再不公平，再怎麼又打又罵的，等將來甄美長大以後出了社會，就會知道她還算是好的了。
而如今，雖說甄美看着也不是特別大，她跟來弟同年同月同日生啊，來弟也就是剛結束高考沒多久，預備着暑假結束後去上大學。
但是，即便是同樣的年紀，來弟還是一臉的傻氣，甄美卻已經接受了社會的毒打。
甄美啊，她長大了，她接受了社會的毒打，她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往死里折騰了。
當然，極品長大以後仍然是極品，這個是沒辦法的，畢竟甄美的性子早就已經定型了。不過，性子居然不會變，但為人處世可以圓滑一點嘛。
“奶啊，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頭吃了多少苦頭。我那個男人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沒嫁給他之前，說得比唱得都好聽，還說要給我買大房子買新衣服買好吃的。結果等我一嫁過去，他立馬變臉了。全家的活兒都要做啊，我在他家當牛做馬兩年啊！”
“這兩年裏，我一頓飽飯都沒吃。就別說飽飯了，以前奶你還記得不？你給三姐吃倆白煮蛋，給我吃過夜的稀粥，可那起碼是稀粥啊，也是好東西啊，我在他們家吃的是啥？剩飯剩菜啊！”
“每天吃啥，就看他們給我剩了啥，能吃幾分飽就，要看他們給我留了多少剩飯。好幾次啊，我餓得都干吃米了，就這樣，被發現了他們還打我！”
“你看你看，他們打我！”
甄美擼起袖子給李桂芳看，還真別說，那一道道的印子啊！
李桂芳特別有經驗：“我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一個時間打的。”
“那可不！我舊傷還沒好呢，新傷又來了！奶啊，你以前打我是劈頭蓋臉的扇我好多個巴掌，他們不！他們拿棍子打我！”
郝新明：……
我想靜靜。
李桂芳難得有了一點點同情心：“那你還真有點兒可憐哦。”
“我可憐死了！後來我懷孕了，我還以為他們會對我好一點，結果還是不行，我差點兒就餓死了！再後來，我生了個兒子，我想着，都生了兒子了，總該有好日子過了吧？”甄美說到這裏，都快哭出來了，“奶啊，我記得我那個死鬼媽生了飛躍以後，你就沒再揍她了吧？還不讓她下地幹活了。”
因為當時甄美人還在甄家，所以記得不太真切。
李桂芳聽了這話先是點頭后又搖了搖頭，難得的，她露出了一星半點兒的慈愛表情，說：“傻姑娘喲，我不打何小紅不是因為她生了兒子，而是因為她斷了腿啊！你生你弟弟的時候，被那個何小梅把一條腿給砍了，所以後來才不下地幹活了。”
甄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郝新明：……
郝新明：！！！
這到底是什麼人家啊！打人罵人也就算了！怎麼還有砍斷腿這種操作呢？
就感覺吧，一口氣接不上來，郝新明差點兒當場撒手人寰。
結果李桂芳還真因為甄美的這一通哭訴，對她有了些許改觀。當然，就算有許改觀了，該有的規矩還是得先說明白的。
“小美啊。”也不喊兔崽子了，李桂芳只道，“我呢，你是知道我的，我肯定是偏心毓秀的，反正在你和毓秀之間，你趁早歇了這份心，比都別比，你不配。”
“對對對，我三姐是什麼人呢？長得好人又聰明，考上了大學還當了大學老師，我哪裏配跟她比呢？奶你說的特別對，我不配！”
“還不止你和毓秀，你這兒子跟……對了，毓秀也生了個兒子，你知道吧？”
“我現在知道了。”甄美連半個磕絆都不打，從善如流的道，“我兒子也不配跟毓秀的兒子比，奶你是想說這個吧？這哪裏能比呢？我兒子啊，他爹就是個畜生！毓秀的兒子啊，他爹……”
郝新明死魚眼的看着她。
“他爹就是個大學生，沒錯吧姐夫？”甄美拍着胸口保證道，“我兒子算個啥啊，這要是擱在舊社會，我兒子連給毓秀兒子當個書僮都不配！”
“那還是可以的。”李桂芳道。
“奶！奶你對我太好了，我當初是多麼的沒腦子，還非要說你對我不好，我簡直、簡直……我就是個白眼狼！”甄美斬釘截鐵的道。
“還有啊，毓秀在家裏是不做事兒的……”
“那可不？我三姐啊，我三姐那雙手是拿筆的，做事兒？開什麼玩意兒！什麼事兒配讓她做呢？放心吧，奶啊，我什麼事兒都會做。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在那個家裏，一天到晚那是忙個不停，你說有什麼事兒要做，我來！”
甄美的態度太過於堅決了，以至於李桂芳哪怕鐵了心想要挑刺，愣是沒辦法挑出刺來。
她又想了一會兒，看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沒等她開口，就聽甄美把胸口拍得啪啪作響。
“奶你是不是覺得光聽我說沒個屁用？沒事兒的，你也不用這麼認真，反正規矩什麼的，本來就是人定的，回頭你想起來了，再給我定幾個規矩唄！這有啥呢，我要是哪裏惹你不高興了，你隨便打我罵我，把我轟出去！”
這話說到李桂芳心坎上了，她重重的一點頭：“那行吧，你先留下來，回頭我問問毓秀，有沒有對象可以介紹給你。對了，保姆就辭了吧。”
最後這話，李桂芳是衝著郝新明說的。
因為郝新明受到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太大了，以至於一時半會兒完全沒辦法回過神來。
李桂芳見狀又抬高聲音說了一遍：“小明啊！我說你要不要把保姆辭了啊，小美她啥都會做！”
郝新明猛的驚醒過來，然後他的臉就綠了。
開什麼玩意兒！
讓自己的小姨子當保姆？就不說他能不能在朋友圈子裏抬起頭了，這事兒萬一叫毓秀的同學、同事知道了，毓秀的臉往哪裏擱？
自己當大學老師，自己的親妹妹卻在自家當保姆？
知道的，還說是她妹妹上不得檯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毓秀故意苛待親妹妹呢！
想到這裏，郝新明態度非常堅決的道：“保姆不能辭，但……她想留下就留下吧。”
“為啥不能辭？這不白給一份工錢嗎？”李桂芳完全想不通。
郝新明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沒文化的鄉下老太太溝通，好在，有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李桂芳相當相當得在意毓秀。
當下，郝新明便道：“毓秀是大學老師，她要面子的，萬一讓人知道她親妹妹在家裏幹着保姆的活兒，那多丟人呢？反正奶奶你別管了，保姆就留着吧，讓小姨子陪你說話、逛逛街就成了。”
考慮到郝新明才是出家用的那個人，李桂芳就覺得沒什麼不能體諒的。
“還是孫女婿你懂得多啊，我差點兒就誤事兒了。”話是這麼說的，李桂芳就不明白了，讓親妹妹干點兒家務活兒，怎麼就丟人現眼了？擱在以前，也是毓秀待在一旁享福，姐姐妹妹們負責幹活的。
哦對了，來弟不太能幹活，那小傻子大概是把所有的腦子都用在了讀書上面，別的幹啥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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