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

愛你

晚飯依然外食。

飯後沈老闆語氣如常地提議散步消食,沈音之低頭捏了捏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採納了。

他們選擇的餐廳坐落在文化小巷裏,外頭正值四月,近夏。

天氣還不那麼熱。

風是柔軟的。

慢慢走在石板路上,路過琳琅滿目的小攤,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談天扯地的倒也有些滋味。

“那個。”前頭拐角處忽然冒出個人形立牌,沈音之定眼看了好幾次,帶着七分把握道:“那好像是我!”

“哪個?”沈琛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就前面路口呀。”

她鬆開手,噠噠噠快步跑到立牌身邊,有模有樣地擺出同款pose:“你看你看,像不像我?”

立牌做得活靈活現。

即便沈音之戴着帽子口罩做遮掩,兩雙眼睛仍然對得上號,彷彿平面複製張貼來的。

沈琛因而點頭:“是你。”

“我怎麼會在這裏,誰做的?”

沈音之像發現新玩具的小孩,又是拍照又是摸,繞着它轉了好幾圈,之後才注意到旁邊擺放着的小黑板。上麵粉筆塗塗畫畫的痕迹很重,好像被誰抹去了不少內容,便只剩下大寫加粗的標題:kolivehouse

以及下頭兩排:

今晚20:00開始。

請沿樓梯往下走。

旁邊還畫了個符號,指向左後方黑洞洞的樓道口。

開始什麼呢?

沈音之下意識偏頭看沈琛,手指着她所看不明白的英文單詞,求解釋。

“室內小型演出館的意思,可能是你粉絲在辦活動。”沈琛伸手:“下去看看?”

反正閑着沒事幹,沈音之重新握住他的手,沿着樓梯往下走。

裏面並不明亮。

牆邊按着寥寥幾盞圓形小燈,光線昏黃渾濁,依稀能瞧見牆面上花里胡哨的塗鴉和貼紙。間隙之中不乏‘我他真他媽帥’、‘成年藍貓x長毛銀漸層妹妹,看片+v3344520回復社會主義兄妹’、‘搖滾不死,鹹魚永生’之類的留言,叫人丈二摸不着頭腦。

越往裏越暗。

不過樓道越走越寬敞,漸漸能聽到音樂聲,頭頂還懸挂下細長的彩色橫幅。

有人在唱水形物語。

這是她唱過的歌,沈音之不禁輕聲哼哼起來,隨手扯下橫幅一看——

“又是我誒!”

有她的照片,有她的名字。

正面印着熟悉的‘崽崽不胖,崽崽吃肉’,背面則是鮮艷欲滴的兩顆櫻桃!

這不是當初粉絲給做的應援橫幅嗎?

沈音之詫異不已,踮腳又扯下幾張橫幅。

是她。

是她。

還是她。

甭管紅的粉的黃的什麼顏色,除了照片不同之外,無一例外都是她的應援橫幅。

“怎麼回事呀,怎麼都是我?”

“真的是我的粉絲在辦活動?她們辦什麼活動?”

這時再瞧見沈琛面色相當從容,找不出絲毫的意外,沈音之料定這裏頭有秘密,立即雙手拽住他,“你知道的,你是幫凶對不對?故意找我散步,就是為了騙我到這裏來!你們要給我驚喜?還是你給我驚喜,連粉絲都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是什麼時間,我的生日嗎?”

不對啊,她又不曉得自己哪月哪日生,根本沒有生日呀。

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紀念日?

“到底怎麼回事!”她想不出來,不想了,眼睛亮晶晶地黏在沈琛身上。

他倒是相當從容:“幫凶不是這樣用的。”

“那你做了什麼?說嘛。”

“偷偷告訴我嘛,是不是好事情?是不是?”

沈音之既期待又茫然,軟的硬的撒嬌佯凶全上了,偏偏沈琛沉着氣不肯透露丁點消息。

“不說算了,我自己看。”

她沒耐心,索性腳步飛快地衝下樓去,驟然闖進嘈雜擁擠的現場。

好熱。

這是沈音之的第一反應。

不大的空間裏幾乎塞滿了人,前方檯子前更是人頭攢動。深藍色的燈光迷離而暗淡,細小的交談聲冗雜不清,唯獨台上女生清秀的眉目看得分明,而她的演唱已落下帷幕,如主持人般取下話筒,態度爽朗又隨意地問道:“現在幾點了?”

低頭湊過去瞧了瞧觀眾的手機,她得到確切時間:“七點五十了啊,這場子應該算熱得差不多了吧?”

“熱了熱了。”、“熱死了。”下面紛紛嚷嚷。

女生又笑哈哈地問:“正式演出幾點開始來着?”

“八點!”

“你們衝著誰來着?”

“崽崽!”

“女鵝!”

“沈音之!”

稀稀拉拉地回答,她揶揄:“怎麼答案亂糟糟的?今天到底誰演出?”

“沈音之!”

“誰?”女生單手擱在耳朵上,假裝聽不清的模樣。

“沈音之!”

人群里發出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彷彿無形之中成了主力,其他人也放開嗓子喊起來:“沈音之!沈音之!”所有聲音猶如匯聚成浪潮般起伏有力,化成一聲震耳欲聾的:“沈音之你在哪?櫻桃愛你,快出來啊!”

沈音之頓時覺得後背胳膊生出大片大片的雞皮疙瘩,傻傻站在原地都忘了動。

直到沈琛附在耳邊說:“他們在找你。”

她突然跳起來往他身後躲,“可是我今天不好看,不好看!!”

老男人真的不是很懂小女生的心思,這個時候為什麼能扯到這個話題?

“你哪裏不好看?”

“就不好看,到處都不好看。我根本沒有眉毛,沒有眼睛也沒有口紅,我什麼都沒有。”她好難過,低頭看到黑漆漆的休閑褲和皺巴巴的長袖衣服,更絕望了:“連裙子都沒有!”

沈琛被她煞有介事的哭喪臉逗得都要笑了,冰涼的指尖撫過眉眼,“這不是有么?”

“沒有,什麼都沒有。”

小傢伙滿臉‘無知的男人你不明白女人’的表情,反覆呢喃着‘我本來很好看,她們看到好看的我就喜歡我。現在我不好看,她們看到不好看的我肯定不喜歡我。’,如同繞口令,無論怎麼哄都開心不起來。

哪有人素麵朝天就登台的呢?

那不是糟蹋檯子糟蹋別人的眼么?

她心裏過不去。

然而眾人呼喊的聲音越來越高,沈琛問:“那不上去了?”

也不行。

粉絲來都來了,哪兒能放鴿子呢?

想來想去只能朝着自家人發脾氣,沈音之悶悶不樂地擰沈琛衣角:“都怪你。”

“好,我的錯。”沈琛覺得自己的脾氣簡直突飛猛進好到無敵,“回家再怪?”

“那我這樣上去會不會太難看了?”她垂着嘴角。

“好看。”

他替她摘掉帽子,理了理頭髮:“怎麼樣都好看。”

——真的假的?

沈音之沒時間再問,他已經在身後輕輕推了她一下:“去吧。”

那感覺。

如同陳舊沉重的枷鎖被無聲抬起,漂亮的籠子打開了鎖,金絲雀稀里糊塗重回整片天空。

她回過頭去。

眼角劃過的是無邊溫柔。

*

光影交錯,音樂流淌。

儘管沒有事前綵排過,燈光下的沈音之仍然如魚得水,熠熠生輝,似乎連頭髮稍都在閃閃發光。

她很享受。

沈琛邊看邊對周笙說:“你說的沒錯,她確實是天生的明星,應該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周笙:我沒說過這種話。

他始終保持着面無表情,不知沈老闆怎麼看出的異議,微笑道:“就當是你的說的。”

周笙打了個寒噤。

行吧,他語氣平平:“您說對就對。”

倆人繼續杵在後頭聽歌。

周笙褲兜里的辦公手機嗡嗡震個不停,整個晚上就沒停過。他猶豫片刻,壓低聲音說:“劉局長好像急着聯繫您。”

“找我有事?”沈琛的語氣聽來渾不在意。

“可能有關沈子安......”

見他仍然眨也不眨凝望着沈音之,周笙抱着‘該不會。。。’的心情提醒:“沈子安就是——”

沈琛不緊不慢:“我記得。”

雖然差點就把這人徹底拋在腦後,但提及名字,大致還是記得的。

沈子安,前世留學歸來的稚嫩公子哥,論輩分得喊他七叔。

今生成了涉嫌販毒的沈家在逃犯,還是喊叔,而且這回是親侄子。

說來這人兩輩子混得都不怎麼樣,卻是至死不渝般敵對着他。似乎把他當作廢除不可絆腳石,年前海男扮女裝冒着風險跑回南江,就為了設計車禍要他的命。可惜沒成,之後便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沈子安的窩安在清台。

清台是片回歸地,南江警方鞭長莫及,曾經提過‘引蛇出洞’的計劃。

不過被某位不足為道的心理醫生義憤填膺,將其稱為‘老虎和獅子打架,老鼠牟利’就是了。

劉局長是南江警方里最大的官,沈琛餘光里瞥見他轟炸般往周笙那裏發的短訊:

【周秘書你方便接電話嗎?為什麼沈先生的號碼無法撥通?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我是南江警局的劉景來,麻煩接個電話。】

【沈子安有下落了。】

【之前我們制定過捕捉沈子安的計劃,沈老爺子那邊已經說過了,他是同意的。】

......

短訊有去無回好幾天,對方顯然耐心耗盡,今晚發來的短訊隱隱帶上威脅的語氣:【周秘書,有什麼話當面說,你再這樣,我只能自己上門找沈先生溝通了,希望不會對你們公司形象造成不良影響。】

口吻挺焦躁,底氣也挺充足。

畢竟國家當初因為鴉片狠狠栽過,得了教訓后終於實行起絕對管制,嚴禁不良買賣。

而沈子安的毒販身份證據確鑿,槍斃是板上釘釘的事。

偏生他狡猾又走運,次次逃脫精心佈下的網,對警方而言是難堪的公然挑釁,於沈家則是不安的隱患。眼下劉局長大約被下最後通牒,所謂的外公時日無多,雙方皆是迫切想剷除這個禍害,急了眼,才潦草制定計劃,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的大好生涯收上漂漂亮亮的尾

因此糾纏不放。

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早點解決。

示意周笙看場子,沈琛轉身出去打電話。

半個小時后沈音之唱完壓軸的專輯主題曲,台下反應熱烈,掌聲尖叫連連,獨獨缺了沈琛那份。

他還沒回來。

幹什麼去了,連最好聽的歌都沒聽着?

“再來一首!”

“唱斯德哥爾摩男!”

“血腥愛情故事!”

“嗚嗚嗚寶貝兒唱個‘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吧,第一次聽的就是這個!!”

在粉絲的強烈要求之下,沈音之又加唱了幾首才下台,身後還能聽到他們在喊她。

感覺真棒呀。

像這樣被熱切的呼喊着名字,就好像輕飄飄被捧上雲端,下面全世界都是你的。

不管你是哭是笑,塗了口紅或沒塗,所有人都愛你。

就算是不那麼好看的樣子都很願意去愛。

能做喜歡的事情真是開心死了。

沈音之蹦蹦跳跳往外走,遠遠瞧見沈琛,立刻揚着大大的笑容撲了上去。

沈琛及時接住她,明知故問:“現在開心了?”

“開心。”

她神采飛揚,雙手勾着脖子往他身上蹦躂,張口還想說話。

“吃個夜宵更開心?”沈琛抬眉:“最好是垃圾食品,要肉,再來點紅酒?”

簡直會讀心術嘛!!

沈音之‘啊’了一聲,興奮地湊上去又蹭又親,好話不要錢地往外丟,嘴角揚到天邊去。

許是真的開心。

明明往日酒量不錯,今晚稍微貪了兩杯而已,回來的路上好像就有些醉了,非要沈琛背着。路上喋喋不休地回味登台唱歌的滋味,回到家進了房間還在喋喋不休,平躺在床上沾沾自喜道:“我是唱歌小天才,漂亮漂亮真漂亮。大家全部喜歡我,不穿裙子也喜歡~”

“這話你已經說第四遍了。”

沈老闆不幸淪為保姆,非常淡定地打熱毛巾給她擦臉。

“哎呀太燙了,我的臉要被燙化了,我漂亮精緻的臉。”

小酒鬼嗚嗚啊啊地假哭兩聲,見對方不給反應,急急又轉向正經語調:“四遍了嗎?那我說個沒說過的,你聽不聽?”

“你說。”聽不聽就不好說了。

“那我要說了。”沈音之雙手拉下毛巾,露出滴溜溜的圓眼睛,突如其來:“你太好啦,我太愛你啦。”

......很久沒聽到過這種話。

最初的時候小傢伙沒臉沒皮,狐狸精似的百無禁忌,愛不愛想不想全當作玩笑說

言者無心,但他聽着漸漸當起真,又不知沉淪。

之後再回過頭要她的愛,反倒嚇得她機警地往後退,不肯、也不敢給出任何曖昧的話語了。

今晚恐怕是酒的功勞吧。

沈琛手上動作稍頓,又若無其事地接上,話里具有不容反駁的訓斥:“再喝成這樣,以後別想沾酒。”

擱在兩三年前,沈音之這會兒該見好就收。

奈何現在她膽大包天,不但不收斂,反而笑嘻嘻地戳他的臉,一下一下的,口上嘟囔:“我又沒喝醉。”

“你醉了。”他不知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沒有!”

沈音之不滿他睜着眼說瞎話,大聲強調:“我沒有醉,我就是想說很愛你嘛,你不想聽?”

“沒醉?”

搞不懂他為什麼執着這個,她無語:“你才醉了呢,傻瓜,要是醉了早就睡著了,誰要說愛你,我——”

話戛然而止。

因為沈琛的眼神陡然變了。

變深,變沉,眼睛漆黑銳利得彷彿要把人看穿,唇角抿成近乎筆直的線。

——為什麼是這種表情。

好像想嘎吧嘎吧把你咬碎嚼爛全部吞進肚子裏,皮肉骨頭滴血不拉。

又像拚命忍着嗜血的衝動如此淡漠地拉開距離。

一邊在篤定:你騙我。

一邊在小心翼翼將信將疑地望着:這次是不是騙我?難道這次還是騙我嗎?

矛盾到這個地步,算怎麼回事呢?

“沒騙你啊。”

沈音之稀里糊塗解釋起來:“又沒有故意騙過你,我說愛你的時候肯定是真的愛你。以前沒有人教我,你自己也不會,你也沒有教我別的愛。我只知道百花門裏邊的愛,就是今天算今天,明天算明天,高興起來就能說的愛,愛劉阿姨愛二狗子愛貓都是愛。可是現在我說的是別的,嗯......”

她想了再想,思緒彷彿打結,“現在是......別的愛,是給你的,別人沒有。因為呢,我不會想要親別人,不喜歡抱來抱去的。只有你很奇怪,剛才我在上面唱歌,看到你在下面,就有在想,待會兒我下去肯定得抱抱你親親的。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我覺得——”

再次戛然而止。

這次是因為他吻了下來。

所有未盡的混亂的話語盡數被堵了回去,入侵者破天荒的做派狠辣,簡直像初初出籠的飢獸,壓迫力十足。但凡逮住丁點兒肉沫便是兇狠地舔壓,逼得人喘不上氣兒,只得狼狽退縮。

但逃不開。

甩不開他。

殘留的酒味如煙花般炸在交纏的唇齒之間,他親了好久好久才退出來,似乎難以饜足。指腹撥開發絲,緩緩摸着下唇,淺淺的舔舐沿着唇角往脖頸下密密麻麻的落,像安撫,像飯後的甜點,又好像僅僅餐前的開胃菜而已。

“癢.......”

酒鬼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再度引來用力的啃咬,也算是活該吧?

空氣稀薄而燥熱,衣服不知不覺被撩起。

對方微涼的手指搭在腰上,靜靜貼在肌膚上。

那種微妙的親密感難以言喻,只是慢慢、慢慢滲透過表皮纏繞上心臟,湧向四肢百骸,終是溫柔繾綣得讓人想哭。

——不會再有別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冒出這個念頭,沈音之突然想着,除了沈琛,她再也不會對別人說‘好愛你呀——’,以此博取歡心了,開玩笑也不行。

因為從今往後。

只想對他說。

※※※※※※※※※※※※※※※※※※※※

眾所周知我這周就會完結!

然後罪惡的手緩緩伸向我尚未成形的寶貝小兒子祁越——

有種兒女隨便捏,嫖完不付錢的滋味。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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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軟小畫眉[古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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