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金06
鄭文宴還沒反應過來曼陀羅是什麼,便聽霍危樓問,“老夫人死後,香爐內可點過香?”
鄭文宴愣愣的搖頭,“母親死後忙着辦母親的喪事,這佛堂內的東西,只收撿過母親的幾樣遺物,其他東西都未動過。”
霍危樓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邀月閣有曼陀羅,佛堂也有曼陀羅,莫非是同一兇手?
霍危樓看着賀成,“你們此前已搜過佛堂,為何毫無所覺?”
早前鄭文宴雖扣着鄭文宸的屍體不讓查驗,可和老夫人有關之地還是讓進的,賀成擦了一把汗,“那時是衙差來搜查,香灰已燃盡,便未發現異常。”
薄若幽猶豫一瞬低聲道:“曼陀羅燃盡後幾乎無味,只香灰顏色不同,若非知道醫理有些經驗,尋常人確查不出。”
霍危樓看了薄若幽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而後才問鄭文宴,“府中人可都集齊了?”
霍危樓昨日下午到府,驗看屍首便花了許多功夫,還未來得及召見全府眾人,而依照眼下情形看,府里大部分人都有作案環境,只是動機為何,還需深究。
鄭文宴忙道:“已經集齊了,此刻都在花廳等候。”
“將香灰帶走。”吩咐完賀成,霍危樓又對鄭文宴道:“你帶路。”
薄若幽此刻未再跟上,她是仵作,勘驗屍首尋找罪證在行,見嫌疑之人卻極少,她又翻了翻爐中香灰,見香灰量少,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去了四周軒窗處,查看來去,果然在老夫人抄經之地的西北角上發現了一處窗紙破損。
賀成跟過來,也看到了那破損的小洞,上面還有被煙熏過的黑漬。
薄若幽道:“那人來時知道老夫人在抄經,便先用了迷藥,卻又未將老夫人徹底迷暈,老夫人身上沒有外傷,足見兇手未曾使用武力,他多半先是激怒了老夫人,而後看着老夫人病發,反倒替他省了事。”
說完,薄若幽又問:“大人,府中可有葯庫?”
賀成忙道,“應當是有的。”
侯門世家大多有藥房,以備不時之需,薄若幽道:“曼陀羅金貴,且尋常病症用不到此葯,倘若專門出去買,多半會引人注意,可若府中藥庫中存有此葯,兇手下手便方便多了。”
頓了頓,薄若幽接著說:“其實用了曼陀羅,兇手的行兇手段便有些笨拙了,此迷藥不算難發現,而一旦發現了迷藥,所謂鬼魂殺人便不成立了,那兇手還裝成老夫人的模樣做什麼?”
賀成聞言吩咐衙差,“去問問府中可有藥房。”
衙差立刻奉命去問,有無藥房人盡皆知,衙差隨便問了個管事小廝便得了准,片刻后回來,“大人,府中確有藥房。”
賀成心中一定,“走,去見侯爺。”
如今武昭侯在府中,這樣的事自然要告訴武昭侯,薄若幽遂又跟着賀成往侯府花廳來。
剛走到花廳之前,便見屋子裏烏泱泱站滿了人,這些人皆縞素加身,都是府中主子。
而剛到門口,便聽霍危樓沉聲問道:“大夫人在何處?”
薄若幽掃過廳堂,昨夜見過的二夫人和鄭瀟在,其後站着鄭文宴和另一婦人,婦人身邊亦跟着個七八歲小童,想來是三夫人和鄭文宴之子,最後面站着鄭文安夫婦,而在最前,卻只站了個十五六歲的高挑女子,看側影,薄若幽便覺此女神姿高徹,容顏端方,想來正是即將嫁給二殿下的侯府大小姐鄭雲霓。
“回侯爺的話,母親重病,眼下不方便出來見客。”
鄭雲霓語聲優雅,雖是女子,還是小輩,可她在家中地位舉足輕重。
霍危樓微微蹙眉,轉頭看向身邊繡衣使,那繡衣使似已調查過侯府眾人,傾身在霍危樓耳邊說了句什麼,霍危樓皺着的眉頭微松,卻又並未追問。
“老夫人和鄭文宸之死,想必你們都知道了,此案早前尚難定是否為命案,如今卻可斷定二人皆是被人謀害而死,而諸位,若無人證,便皆有作案之機。”
這話令眾人微微色變,鄭雲霓道:“侯爺,祖母死的那晚也就罷了,二叔死的那夜,我們所有人都在祖母停靈之處,我們都可做彼此人證。”
其他人跟着點頭,霍危樓看着鄭雲霓,神色幽沉。
鄭雲霓身姿極是挺直,她有所依仗,對霍危樓的畏懼甚至不及鄭文宴,畢竟若她成為二皇子妃,見到霍危樓都無需跪拜。而眾人皆知,當今建和帝寵愛貴妃之子,將來若二殿下被冊為太子,說不定還有霍危樓跪她那日。
這時,賀成進花廳,走到霍危樓身邊耳語了兩句,霍危樓凝眸,下一刻便朝薄若幽看來,薄若幽走到廳門便守禮的未再進去,此刻霍危樓看來,便引的其他人都看了過來,當看到是一貌美女子站在廳外,眾人神色皆變。
又聽霍危樓問,“府中藥房,由誰掌管?”
這時鄭文宴才上前,“回侯爺,由在下掌管。”
霍危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賀成,賀成便對鄭文宴招了招手,令他走向廳外,也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鄭文宴色變道:“我想起來了,府庫中確有這味葯,只是平日裏葯庫的鑰匙在我這裏,沒有我的鑰匙,葯庫不可能被打開。”
賀成立刻道:“勞煩三爺速速派人將鑰匙拿來,稍後我要帶人去府庫看看。”
鄭文宴招手叫來身邊親隨,吩咐一聲那人便轉身離去,廳內,霍危樓道:“從現在起,所有人依次入偏廳,本侯有話要問。”
霍危樓起身往偏廳去,福公公和賀成跟上,花廳便只剩下繡衣使看着,薄若幽自覺身份低微,只站在門外相候,可很快,福公公從偏廳出來,對她招了招手,“薄姑娘,來——”
薄若幽有些意外,在鄭氏眾人的注視下入了偏廳。
她剛站定,鄭雲霓便走了進來,霍危樓一身冷意坐在主位,福公公和賀成侍立左右,可問話的卻不是他。
福公公微笑道:“大小姐,敢問老夫人死的那夜,您在何處?”
鄭雲霓容貌清麗,儀態典雅,一顰一笑都可看出受過極好的教養,身量在女子中更算是高挑,她施施然站在堂中,下頜揚着,問話的是福公公,她目光卻看着霍危樓,彷彿只有霍危樓才有資格問她,“那夜二叔和祖母鬧得不愉快,我未用年飯便回了院子,之後洗漱歇下,徹夜未出屋門,還是第二日清晨,得知祖母出事才匆匆趕到佛堂,這一點,我的婢女墨書和畫意皆可作證,院中其餘小丫頭也可作證。”
霍危樓沒看鄭雲霓,他左手大拇指上套着個黑玉扳指,此刻,他正漫不經心的把玩着黑玉扳指。
福公公又問:“那二爺出事的那夜呢?”
鄭雲霓看了福公公一眼,語氣帶上了些不耐,“剛才我便說過,那一夜我們所有人都在祖母的靈堂,因是頭七,要做法事。”
福公公面上笑意沒有絲毫波瀾,“所有人?大小姐想清楚了嗎?”
鄭雲霓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可看了眼霍危樓,到底不敢放肆,“那夜五叔和五嬸最先到,後來便是我,之後是二嫂和鄭瀟,然後是三嬸和鄭浩,最後是三叔,二叔一直沒來,我們都覺奇怪,三叔便派人去尋,沒多久,便有人來報,說二叔神色奇怪的進了邀月閣,還將門從裏面反鎖了上,怎麼叫也不應——”
“我本不想理會,可聽小廝說的奇怪,且法事必須要有二叔在場,便和其他人一起往邀月閣去……”
福公公問:“去的時候,是所有人一起去?”
鄭雲霓皺眉,“不是,三叔留下了,因為當時做法事的師父們都還在,他要招待師父們,不過,最後出事的時候,三叔還是來了。”
福公公又問:“大小姐要說清楚,三爺是在二爺掉下來之前來的,還是掉下來之後來的?”
鄭雲霓眉頭皺的更緊,又看了一眼霍危樓,剋制的道:“我也不清楚,我站在前面,後來出事大家都嚇壞了,我一回頭,三叔便在了,我都不知他何時來的。”
唇角微抿,鄭雲霓下頜揚的更高。
福公公看了眼霍危樓,又轉頭笑道:“那好,大小姐就問到這裏,出去之後,讓二夫人和大公子進來吧。”
鄭雲霓看了眼始終未曾看她的霍危樓,似乎有些不滿,可到底還是福了福身轉身走了出去。
她一走,福公公就嘆了口氣,面上笑意有些無奈,薄若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些微的嘲弄。
二夫人和鄭瀟走了進來。
和昨日相比,二夫人的臉色似乎更差了,鄭瀟則一雙眸子不住的往薄若幽身上掃,霍危樓此刻抬眸,一眼看過去,二夫人神色便是一慌。
福公公仍然是那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二夫人莫怕,只問些簡單的問題,若想早日知道二爺為何而死,一切照實回答便是。”
二夫人點點頭,鄭瀟緊張的抓着二夫人的衣裙,半個身子縮在二夫人身後。
福公公不以為意,只是道:“老夫人死的那夜,二爺是何時離開你們的?他離開之時,情緒如何?”
二夫人沒看福公公,亦未看霍危樓,她的目光落在身前二尺的地上,神情委頓,說話的聲音更是低若蚊蠅,“他……他是亥時離開的,離開的時候是生氣的……”
“可有說過過激之語?”
“他……他只說母親為何出爾反爾……”
霍危樓抬起頭來,二夫人抿唇道:“他說母親此前和他說過,說要將爵位傳給他,還說要讓他改性子,可此番過年遞摺子就該為他請封了,母親卻遲遲不動,他說母親不守諾言。”
福公公神色嚴肅了一分,“後來呢?”
“後來他摔門而去,直到第二日早上,知道母親出事,我們才在佛堂看見他,他一臉萎靡,好似宿醉未醒的模樣,三弟問他昨夜在何處,他支支吾吾說在書房,三弟又說給他送酒菜時書房根本無人,說他在說謊,於是二人便爭執起來,後來才報了官。”
說到這裏,二夫人忽然抬眸,因眼底佈滿血絲,一時有種欲泣血之感,“可他不會殺人的,三弟一口咬定是他,不過是想奪爵位罷了,他還讓我們交出母親的摺子,這說明母親當真準備上摺子為夫君請封了,應該着急的是三弟,若真有人害人,也不該是夫君……”
說著說著,二夫人眼淚流了下來,鄭瀟嘴巴一癟,也似要哭出來,就在這時,一個衙差出現在門口,賀成見狀趕忙上前,聽那衙差說了句什麼之後,快步回到了霍危樓身邊。
他面色沉重的道:“三爺沒找到藥房的鑰匙,說鑰匙不見了。”
霍危樓磨砂玉扳指的手一停,此刻抬眸問:“昨夜,鄭瀟為何說鄭文宴是個不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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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了新人物,案情目前才是真的展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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